一月八日 大阪的实业家平濑龟之辅[93]殁。
三月二日 文学博士那珂通世[94]殁。
三月二十五日 富豪岩崎弥之助[95]殁。
六月十五日 小说家川上眉山[96]自杀。
六月二十三日 小说家国木田独步[97]殁。
七月一日 前大审院院长三好退藏殁。
九月一日 我国与意大利开始电信外汇兑换。
十月十三日 圣上下诏(戊申诏书)勉励国民的勤俭自律精神。
十月十八日 野津道贯元帅殁。
十月二十七日 政治家榎本武扬[98]殁。
十一月十三日 东京日比谷图书馆开馆。
内山完造二十三岁。去年以来,在大阪的生活萎靡不振,了无生气。而与此同时,时代已经发展到要靠学校的成绩和文凭来决定所在位置,未进过正规学校者,成功的路径几近于无。如此看来,自己确乎是时代的落伍者。可落伍归落伍,如果落伍者自甘落伍的话,无论如何是种遗憾。若是考虑将来的发展出路的话,就好比世人平均五寸高,而自己只有四寸五分,自然抬不起头来,不如干脆进入只有四寸人的社会,即以中国为目标,在那里生活,肯定会有活路——从那时候起,便萌生了这种奇妙的消极想法。而且,赤野家小车的车轮虽然还在吱吱转动,但已经被四方的催债鬼包围,完全是四面楚歌:从隔壁的杂货铺到隔壁的隔壁的烟草屋,到相隔四五间店的和服洗熨店;从米屋到蔬菜屋,到药局,再到和果子屋;从拖欠房租到举债医院,不一而足。眼瞅着轮子“嗞——”的一声就要停下来的时候,变通哲学再次派上了用场——逃往京都!先是在位于京都城西端的御前通大将军西边纸屋川的桥头背阴处借了一处新建的房子(居然罕见地带榻榻米[99]),等老板的妻小转移过去之后,我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开始打点行李、打扫房子。半夜把做旧货生意的人叫来,残留物品全部变卖,将多少换来的一点钱装进怀里,然后把整理好的行李物品装进白天预约的两架大八车[100],就让车先行出发了。最后,我把家里的门小心关好,提着灯,光着脚向大八车的方向追去。这是我生平头一次害怕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次真正的夜逃。在大阪车站的某个地方,已经有一架货车候在那里。那是前一天租来的,说好到二条车站(三元五十钱?)。把行李装上车,贴上封条,再把车钱连同酒钱一并付给大八车,说声“撒哟那拉”,我就消失在黑暗中了。从大阪发车的早班列车还在一片黎明前的微暗中。列车抵达京都之前,我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至今脑海中还常常浮现出当时的情景。那种对自己的脚步声都感到心惊肉跳,在列车上完全无法平静的样子,也的确说明了良心的存在。从二条车站拉上行李,马上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接下来,生活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说起来,尘世有时候真的很不可思议,俗话说“人世间没有魔鬼”,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我很快发现,有很多彼时颇流行的女性披肩的掮客。西阵[101]的制造商悉数被掌握在中京[102]、大阪一带批发屋的手中。因此,不妨先入伙西阵,再从长计议。于是,借了件中意的样品,跟制造者一道去了中京的批发屋。让买方和卖方面对面坐下后,商谈佣金是一打十钱或二十钱。这种交涉多了,而且总能以不赖的价码成交的话,就算有了一定的信用,于是便有人直接把样品拿来,诸事全权委托。如此,一家人好歹不会饿肚子。我专跑制造商,负责把样品借出,老板则埋头销售。还做了个灯箱,上写“赤野商品代理”,总算有了个店招。年根近了,夜逃的落脚地成了新居。反正旧账不会找到这里来,权用新得的收入吃饭即可——一个久违的,真的是久违的轻松的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