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格鲁萨克森征服
诺尔狄克人和不列颠
诺尔狄克种族之入居我岛为支配不列颠全史的大事。自萨克森海盗于第3世纪时侵略罗马不列颠之沿海起,至1020年克弩特(canute)藉萨克森人丹麦人之交欢而完成斯干条那维亚征服止,盎格鲁·萨克森人及朱特兰人(jutes),丹麦人及诺斯人无数次的寇边,无数次的入侵,俱可视为一章中之事,自章首至章末间,岛民因起种族上的大变动而形成近代的不列颠民族。此后,诺曼,佛来铭,呼格诺,犹太,爱尔兰及其他人种之移民来岛,虽亦引起少许变化,然大体上则克弩特时候形成的民族从未受根本的改易。
克努特像
克努特(一世)(?—1035)又称克努特大帝。来自丹麦的英格兰国王(1016—1035)、丹麦国王(称克努特二世,1019—1035)和挪威国王(1028—1035),11世纪欧洲政治舞台上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教皇尊重的权力人物。
诺尔狄克人之侵占,不特比罗马人短时期之占据为重要,且比诺曼征服更为重要。罗马因人数过少,所以拉丁文化代替塞尔特文化的野心终归无成。诺曼·法兰西的贵族和僧侣想把英吉利高尔化的野心固然成绩好些,且有深远的影响,然因种族势力悬殊之故,亦不能不中道而废;好像英国人因始终不能把爱尔兰英吉利化,而于数年前放弃那种野心一样。诺尔狄克人侵占英格兰后所以能发生持久重大的结果者,良因他们能在最肥沃的农业区域挤走塞尔特人而永永占住。近代英吉利人显著的种族性质是诺尔狄克人的性质,再加上些威尔须人(welsh)的特性;并不是威尔须人的性质,再加上些诺尔狄克人的特性。从种族上说起来,苏格兰的人种则以塞尔特成分为强,但诺尔狄克人的言语及性质亦通行于苏格兰。
诺尔狄克种族
有人或会因“诺尔狄克”(nordic)之词为后代所杜撰的一种历史称呼而加以反对。此层我们不难答辩。为正确的了然于不列颠之历史起见,我们本不能不采用一辞以包括日耳曼人,盎格鲁·萨克森人,及斯干条那维亚各种族。我们如用“条顿”或“日耳曼”一词则犯偏重全体中之一部之嫌。居于莱因河及南欧一带,而罗马人称为日耳曼或条顿的那种人和盎格鲁·萨克森人及斯干条那维亚人同种同化,我们自应有一可以包括三者的总名。我们如以“条顿”或“日耳曼”为名,我们马上会联想到居于罗马帝国西部南部,而专以剥削帝国疆土为务的一种陆地民族:如征服高尔的佛郎克人,侵入西班牙,巴尔干,非洲,及意大利的哥德人(goths),汪达尔人(vandals),及伦巴人(lombards),及留居于发源地的日耳曼人。然而我们所欲详加讨论的盎格鲁·萨克森人及斯干条那维亚人,与上述的条顿人不同。他们的故居在条顿人所居的东北,好航海,更有别种不同的特性。所以如用“日耳曼”或“条顿”来包括一切,来做大种族的总名,极易发生误会,甚至于会把今后侵占不列颠的民族看做那种陆地民族之旁支。
我们所谓“诺尔狄克”种族实一包括斯干条那维亚人,盎格鲁·萨克森人,佛郎克人,及条顿人的大种族。它的支系极繁;且四散各处,时而移居,时而攻略;西自爱尔兰,东至君士坦丁堡,北自格林兰(greenland),南至萨哈拉沙漠,盖无处没有诺尔狄克人的踪迹。然而支系虽繁,而本质无异,故仍为同族。
诺尔狄克人原依波罗的海而居。但佛郎克人,汪达尔人,及哥德人之始祖则已远在耶稣以前之千年内向西南两方移居。属于诺尔狄克之各族,相同之点极多。他们的言语相类。他们都崇奉叨尔及窝登(thor,woden)等一班神祇;英人每周七日之名大多数至今仍以这班神祇得名,德人亦有几日以神祇得名者。他们流传的长诗也为歌颂同一英雄而起;从挨斯兰(iceland)到巴威里(bavaria),到处皆有栖谷德或栖格夫里(sigurd,siegfried);贝奥武尔夫(beowulf)在丹麦及斯干条那维亚所立的丰功伟业则英人有诗称颂。他们装饰武器,珠宝,及日常用品的艺术甚高,物样既富又美,和塞尔特人的不同,和希腊·罗马人的更有殊别,然在他们的各支间则小异而大同。他们行军,作战,及耕种土地的方法,虽各地间也微有出入,然大致则极类似。不过我们亦不可忘了时间性。昔日的史家恒喜以恺撒及塔西佗(tacitus)摹写耶稣时居于莱因河之日耳曼部落的情况为盎格鲁·萨克森人在第5世纪时居于北海及波罗的海的情况。这实是一种错误,近代考古学家已能以铲锹所获纠正随意读书,不加细考而生之流弊。
法兰克人
盎格鲁·萨克林人
入侵不列颠的各族
大部分的不列颠自福耳司(forth)河起至康华尔边界止,皆为盎格鲁·萨克森人的居留地;朱特兰人则在肯特及外特岛(isle of wight)栖止。盎格鲁·萨克森人究是同一种族,或两种不同的种族,学者的议论不一:附和比德(bede)之说,以盎格鲁人及萨克森人为两种人者不乏其人;但近今学者中亦很多人主张盎格鲁·萨克森人是单一种族。至少我们敢断定盎格鲁人及萨克森人在移往不列颠之时同住于今之丹麦及德国沿岸,在易北河(elbe)口之两岸地方;他们的言语风俗亦相差极微。朱特兰人为较小之族,虽和盎格鲁·萨克森人为同宗,而区别较大。他们或许从他们旧家,丹麦北部之朱特兰(jutland)半岛移居不列颠,或许从他们之新居法里西亚(frisia)群岛及莱因河口左近渡海而至我岛。
入侵民族的生活状态
自新石器时代以来欧洲东北部人民向知业农。盎格鲁·萨克森人之移至不列颠者很多为贪沃饶之耕地而去,因欧洲北岸之地大多为砂冈地,野草地,水草地,及森林地,极不宜于耕种。但亦有许多人则为不畏风浪,履海如夷之深海渔夫,或猎海狗者,或捕鲸鱼者;他们即当时北海中所习见之海盗及海杰。他们勇武多力,在水面为海盗,在陆地为绿林;但亦知尚义好侠,事主忠而待族人厚。在首领统率之下,他们时出没于诺威至法里西亚之海岸而不稍畏怯;有所得则挟归以共诸族人。从古代遗留下来之记事诗中,我们亦稍可窥见他们武侠的一斑。
古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船只
侵扰不列颠达1世纪之久的丹麦人或古斯堪的纳维亚人(通常称为“北欧海盗”),他们好航海,不畏风浪,在海上如履平地,精于制造各种船只,且他们的船只几乎全部是用斧子砍削出来的,甚至于甲板和船底板的刨光也用斧子,如图所示的船只剖面图。
入侵民族的政制
这些民族在耶稣生后头几世纪时固然雄心勃勃,喜欢移动,但他们留居一地后,便知从事于农作,故我们不能以游牧民族视之。至于盎格鲁·萨克森人之政治体制则采独裁的君主制,独裁的限度则随部落的习惯,战士的性情,及君主本身的品格而变化。君主的家属大众视为神祇的遗裔,但战士自尊自立,亦绝少奴隶性。惟有人以为我们的“条顿”远祖在始迁时尚为一种平民政治,则实出于悬臆;当时的盎格鲁·萨克森人已有贫富贵贱,及主奴之分,全体人民又早已受治于同一的君主。
那时最有名的一个君主要推盎格尔(angel)王奥法(offa)。他的生平虽见于神话及诗歌者较多,然近代史家大都相信历史上真有其人。他曾和条顿部落在挨德尔(eider)河口岸作战。该地在今丹麦之什列斯威(schleswig),在昔则为盎格尔的南陲,再以南为条顿各部落所居。富于幻想之徒甚可把奥法之战役视为英人末一次的进击德人。
除非等到更可纪念的一年,
除非等到越加黑暗的一日,
再不会有同样的恶战。
盎格鲁·萨克森人西渡时已有君主及贵族,他们不能算为“共和农夫”(“farmer republicans”)。原始德谟克拉西惟一可能的基础是筑于血统关系之上的。凡亲族必团结甚坚,而同族者又灾难相助,始有德谟克拉西之可能;不然农民因保护无人,灾难无援之故,必因而负债,更必因而不能自立,或竟流为奴役。这些条件盎格鲁·萨克森人在移居不列颠以前已渐次丧失;个人主义已代部落生活而继起,血属关系已变为首领及战士之关系,亦即贵族及封建制度的基础。这种由血属关系变为主臣关系的倾向自移居后更为显著,因为移居时之首领率皆雇用不止一部落的战士,甚有借材于异种族者。英格兰之英吉利人向以漠视疏亲远戚闻于世;苏格兰人的亲戚观念极浓则殆因他们含有较多的塞尔特血分之故。
入侵民族的作战能力
盎格鲁·萨克森人移殖不列颠之乌士(ouse),屈稜特,或泰晤士等河口时,恒以战士为先驱。如作战胜利,而地又宜于农耕,则同部落之农人及妇孺亦随往作久居之计。战士之组成,无论为海军或为陆军,不重血统关系,而以上令下从为原则;船员及军队的纪律极严厉,士卒对于领导远征之首领则矢忠矢勇,无敢或贰。首领头戴豕盔,身穿网甲,胸悬宝刀,宝刀殆为传家之宝。每船船长他赠以军刀一柄;每个战士则赐以木制圆盾,及槐制长矛各一。矛尖以铁制,可以杀人。在冬令时,首领日在他的狭长木制之大堂中置酒享战士,诸凡面包,肉食,以及醉酒之类无或稍吝,盖取同乐同甘苦之意。战士们亦心悦诚服。备感德意,甚或誉之为天人,因为他如贝奥武尔夫(beowulf)一样,“他永不会醉后失手杀同志的”。一到夏天温暖之时,他便率领子弟们出去攻城掠地,为财富亦为农地。
我们可以朱特兰人征服肯特时之领袖亨季斯特(hengist)为这种草莽英雄的代表,虽然他到底是否真有其人,或事业如何,我们也无正确的史料可以作答。这些草莽英雄今日已漫无稽考;但他们为图利及冒险起见,竟然
啸聚了无数的无赖,
同去建功立业,
为了图谋一饱。
这样,他们竟不期然而然的建立了英国以及英国此后的一切。在“早期盎格鲁·萨克森丛墓”中,介于生锈的盾面及矛尖之间,我们今日时可发现无名英雄之残骨。我们固知他们曾驱罗马人回欧陆,逐塞尔特人至西部,我们也知他们中定有今日所谓天才或俊杰者,然除此而外,我们竟漫无所知。我们如能确知此中一人之真正历史,确知何以他及其部下决定渡海远征,他们在何处登陆,他们如何作战,行为如何,思想如何,则我们之欣慰将不可限量,而后期的史籍倒一点没有什么稀奇了。
历史上的空白
不幸的,过去是铁面无情的缄默着!我们既没有萨克森征服的大事记可资浏览,而逃往威尔士山地的不列颠人又堕落为野蛮人,如塞尔特时期一样。传教士季尔达斯(gildas)以拉丁文替他们代作的《愁思录》(bool of lamentations)只多哀感之辞,而很少历史的材料。入侵之萨克森人本有一种变相的罗马字母(runic alphabet),但只能用以画符于刀,刻名于石,而不能以之记大事,或录长歌。萨克森人本富于记事的长歌,遇喜庆宴会时,则令乐者歌唱于堂中以志宴乐。这些歌中定有不少赞颂萨克森人渡海西征的辞句,可惜亦未留一字足供后人参考。
能指历史家之迷者只有两道灵光,然即此两者也不大了然。第一道为第4世纪末叶时秩序井然的罗马·塞尔特世界之开始沉落下去。第二道为第6世纪末叶时纷乱鄙野的萨克森·塞尔特世界之渐渐复入眼帘;同时我们更听见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及其徒众之且行且唱圣歌;拉丁字母及记事习惯之重又恢复。在此二时期间,则一团尽是黑暗,而我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几页竟成空白。亨季斯特,服替根,刻狄克,及亚叟尔(vortigern,cerdic,arthur)通常故视为此时间中之伟人者,然他们之有无尚在神话和事实之间,他们的史迹更不足道。因历史极模糊,故借助于考古学,然历史及考古学并合起来仍不能使我们确知当时之时日,领袖,登陆地,以及战役等,我们所得藉以测知者仅罗马不列颠灭亡时及英吉利人兴起期中战役之大概性质而已。
“萨克森岸”
在第3世纪末年罗马人已特设舰队以防御萨克森海盗之漂劫高尔及不列颠诸岸。此时,罗马帝国因诸帝争立,将士互战之故,内部亦呈杌陧不安之象。驻在不列颠的各师亦往往随统军官而牵入内战,甚或宣告独立。此中最有名的一个军官要算卡劳栖乌斯(carausius)。他本是防御萨克森人之海军守备司令,但自286年至293年竟脱离帝国而独立,且自号为王。因为他有海军保护,故罗马亦无可奈何。自戴克里先(diocletian)及君士坦丁两帝中兴帝国后,不列颠重为行省之一,且重获一度的黄金时期,亦即末度的黄金时期。此时萨克森海寇之出没更甚于前,为防护起见,罗马特置一个海疆防护长官,叫做“萨克森岸之伯”(“count of the saxon shore”)者,专司防护自窝什(wash)海湾至朴资茅斯(portsmouth)之海岸;并设要塞10处,调向驻西北军队之大部分区卫戍。位于肯特之李治布洛(richborough)实为10大要塞之最重要者。要塞各在海港所在,故俱得遣派舰队,袭击海寇。沿海低地因此得免遭萨克森人之蹂躏者又历50年。在第4世纪之上半期中,别墅的建造和住居要比任何时期为多;不列颠之谷可运至莱因河流域,而不列颠之布则可在利凡特行销。这种物质发达的象征是否可视为不列颠社会之经济状况优于其他各省的罗马侨民的象征或明证,则我们不敢决定。
罗马不列颠的衰败
到了第4世纪下半叶罗马不列颠重又衰败。考古学家可以证明,在低地之生命财产此时已不安全。自北来侵之匹克人及布立干提人,或自西方尚未罗马化各地成群来侵之爱尔兰部落(此时通称为斯科特人scots),俱以焚掠别墅为能事。但这种灾难并不由于本地方武力上的不济事,而由于帝国中央的颓败。罗马本身不振后,远适不列颠的军民数亦日少而质亦日劣。罗马人在不列颠之势力日渐衰退,则塞尔特人之势力日渐膨涨。塞尔特势力之复活起初固极微渐,过后则日趋显著;即在萨克森人大举毁灭拉丁文化以前,这种新势力已可明白看出。不列颠和地中海人之关系愈疏远,则威尔士,喀利多尼亚,及爱尔兰未受罗马化之塞尔特人之蜂拥而至者亦愈众。罗马人之息尔彻斯忒固因萨克森人之攻击而始放弃,但在放弃以前,街市中已有塞尔特文的石碑,叫做“奥干石”(ogam stone)者之设立。凡曾见息尔彻斯忒过去之繁盛者早因此石而兴禾黍离离之慨。
欧甘碑铭
欧甘文字,公元4世纪时的一种字母文字,用以在石碑上刻写爱尔兰语和皮克特语。这种铭文,似乎比其他资料更易说明爱尔兰早期情况。
在四百年至四百三四十年中,罗马帝国渐次放弃不列颠而任罗马化之不列颠人自御外侮,放弃之详细步骤则已不可考。在第5世纪之下半期中萨克森人之入寇者究有何种成功,我们难以决定,但至第5世纪初年,萨克森人确已大批来侵,且比前更为胆壮。罗马不列颠在前世纪下半仅为居西北之塞尔特人所蹂躏,在今后之三四十年中则萨克森人继起自东南侵扰,且为主要的外侮。每当萨克森人掳获回乡,置酒庆功之时,他们殆必讨论到不列颠经匹克人及斯科特人蹂躏后纷崩灭裂之情况,罗马统治之解体,罗马将士的归国或败绩,耶教士如圣泽美那斯(st. germanus)等之继起守卫等种种要事。讨论之余,他们必会互问何以只知取其可取,掠其可掠,而不再进一步?不列颠之气候既暖,地又富饶;有草地,又有清水,有橡林,又多鹿豕;可以植五谷;又可以狩牧;与其每年一次之侵略,何如率众移殖而永居其地?而况当时空虚之情形亦实宜于大举的移民?
征服的方式
萨克森人到底如何征服不列颠,我们固无佐证可寻,但我们至少可以想到两种不同的征人:第一种为战士,第二种为妇孺及农民。不有前者则无从征服;不有后者则无从久居。战士去时大概不会有妇孺相随,因为初去之时须应战,破土寨,轰石城,焚市镇,毁别墅,见罗马化之不列颠人,则驱之出境,遇凶野好战之塞尔特人则逐之回喀利多尼亚及爱尔兰:战事既繁,焚毁又多,战士之行动,无论走道或渡河,俱利在敏捷,所以不容妇孺相随。但局面稍定之后,则战士之家属以及性较和平之农夫亦必大批移往,不然战士亦不能长住下去。
上述两种不同的百姓缺一便不成其为盎格鲁·萨克森征服,缺一也不能了解诺尔狄克侵占之性质。盎格鲁·萨克森人和阿尔弗勒时之丹麦人同为好杀嗜斗之海寇,以毁灭高于他们自己之文化为乐,但他们亦非毕世杀人劫掠者流。他们性好农耕,于克敌之后,便弃兵而农。这也和丹麦人相似。他们如不凶野,他们必不会毁灭罗马之文化;他们如非开路良民,则他们的种族也永不能产生比罗马更好的文化。
那时的河流要比今日深而易航;英吉利人[1]之深入内地因恒藉河流。考古学家所掘起之盎格鲁·萨克森古坟恒紧靠通航之河流,此即一明证。然他们究如何登陆则我们无从探考,我们只能以所知于阿尔弗勒时丹麦人登陆之状况而推测前人的经验。丹麦人过北海时所用之船无甲板而浅,所以可以沿河而上,直至腹地。船只既到腹地后,则派人驻守于泽地中之洲上,或伐树为栅而驻兵于中,以监护之,余众则可登岸驰骋全国,或以刀杀人,或以火焚城。丹麦人所用之方法如此,盎格鲁·萨克森人当亦如此。
盎格鲁·萨克林英格兰重要地点分布图
罗马的军用道路是可以两用的。在罗马军力充实时代,道路是行军的利器;到了罗马武备解体之后,道路转足以促灭亡而助敌寇。固然萨克森人最早之遗物在河旁而不在路旁,但道路之有功于全国的征服则当无疑义。我们可以想象他们在路上摇摇摆摆,缓步徐行,所携赃物多于甲胄的情形,我们更可想象他们正在得意忘形之时,在树林隐约见一别墅,于是又稍停为劫掠焚烧之举。别墅中美观而贪食之雉鸡,罗马人本运来作点缀楼台之用,今则震于海寇之呼号,遂于火焰中远走高飞而窜入深林。这雉鸡日后变为野鸟之一,历数百年为猎射之佳品,为社会史之重要角色。
萨克森人之后裔好战而不尚武,能战而不重军备;当萨克森战士之初登历史舞台而促人注意时,亦只好战而不知军事。人人得而有者仅一矛一盾,用刀者已甚少,戴盔者更少,擐甲者则千人一而已。以如许武器而能征服不列颠,亦至奇异,因拉丁化之不列颠人应可以纪律森严之步队,罗马末期之骑兵,以及弓箭甲胄之类抵抗海寇。也许抵抗海寇者已不是拉丁化之不列颠人,也不用罗马之战术,而是野蛮之塞尔特人,所用者也是塞尔特之士法,有如神话中所传亚叟尔率领塞尔特子弟抗拒北海蛮人的一套裨史。我们可不问不列颠人如何作战,征服他们之人确是没有受过军营训练之步兵,既无甲胄,亦无弓箭等可以放射的武器;所有者只无限的精力及坚决的目的而已。不列颠当时尚满布坚固之营幕,石筑之城郭,以及木寨为顶之土堡,抵御者尽可依险而守,但乘长船而来之半武装之蛮兵竟能攻城略地,所向无敌。
在前章中我们曾述及罗马全盛时代之一种特殊制度。是时住居东南两部的人民毫无自卫之训练或能力。这和后代封建时之情形刚刚相反。封建时代的贵族本人既能作战,而又有随从之士卒及可守之堡寨,但别墅之主人则仅是一个太平民,也没有任何御敌的设备。罗马时之城市中本可扼坚固之石墙而严守,但市民又非中古时之民军可比,他们也不能作战。罗马时之文化固然高于中古的文化,但罗马时地方人民自卫之能力则要低于中古时之人民。罗马时之人民一遇中央政府或正式军队发生问题,便有不知所措之概,此所以欧洲在蛮族转辗蹂躏之中会发生封建制度以补社会制度之缺陷。
丹麦人侵入不列颠的证物之一
丹麦人对英格兰和爱尔兰的劫掠一直持续到9世纪。他们施行的暴力和掠夺给当地带来了巨大的破坏。这件物品原本属于一位英格兰主教,但很可能在一次抢劫中被盗,后发现于瑞典的黑尔戈。
照最新的萨克森征服史之学说,不列颠之毁灭不由于各部落在各地之局部举动,而由于许多部落,在联合的统率之下,一致的行动。我们知道阿尔弗勒时之丹麦人的确联成一个大群,拥戴一个人为首领后,再糜烂全岛,但丹麦人的历史仅可当作测度的规范,而不能视为萨克森人大帮联合的证据。惟我们更有季尔达斯在540年左右所著之《哀感录》可供参考,虽则该书著作后于入侵之当真开始有百余年之久,且含混之处亦多。季尔达斯似乎相信自东南以迄岛之中部,萨克森人进取极速,毁灭亦极快;但一到西部海岸后,则寇军立即东退,西部之地被毁后遂阒无人迹。如果在第5世纪中及下半叶真有此种事情发生,我们大可藉以解释中部及中西一带罗马城市及别墅之被毁远在英吉利人永久住居以前之故,因为寇军夷中西两部为灰烬后不即住在该地。古物学家之研究已证明巴斯远在萨克森人居留以前,已成一片废地,一度入时的澡池则满生荆棘而为水禽出没之所,然照不尽可信之《益格鲁·萨克森编年纪》(anglo-saxon chronicle)则巴斯的征取至577年而始为确定。巴斯亦不过示例而已,其他中西部地方之类似者尚多。我们如能采纳先有荡毁,继以撤退,终始居留之说,则巴斯等地有一长时期之人烟断绝实不难索解。中部(密德兰)各地在罗马时本即人口稀少,在拉丁文化已亡之后,萨克森文化未至之前,概须经过若干时之荒废更无足奇。所以照最新的学说,萨克森人之大队在第一次大举之后,即自西部撤退而散居于东部,各个部落建立各个的王国,并从事于土地之耕种及家庭之生活。
大队始进继退之说有三种根据:一为丹麦人入侵之比拟;二为季尔达斯之叹息语(季尔达斯全书尽是伤感不列颠灭亡之语);三为各地在早年即遭毁灭之事实。我们不能证明这学说一定是确,也不能证明其一定不确,不过它在现时要比格林(green)在《英吉利人民略史》(a short history of the english people)所采用之旧说流行较广而已。格林之说基于《益格鲁·萨克森编年纪》,此书为阿尔弗勒钦定,所记丹麦人之行动当然可靠,但关于前4世纪之萨克森征服,则大半皆悬拟之辞,极少根据。照此书所说,萨克森人之毁灭不列颠由入侵各部落在各该地域中分头进行;他们建设不列颠时亦依此情形。也许此说及新说都含有相当真实,因为两说并不彼此不能兼容。自福尔司河以迄海峡,地域极广,征服所需之时间亦长,尽可发生多种不同办法之可能。但我们不必武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们还以不知为妥些。
都市的毁灭
不列颠的毁灭无论为各部落联合的行动或分头的工作,萨克森人的破坏能力确是至乎其极。我们可据威尔士之被毁为例。教士季尔达斯之语如下:
所有的城市及居留地尽被攻陷,尽成灰烬。在满地尽是刀光火焰之环境中,举凡平民及教士尽遭屠戮无余。在街道中可见自高处坠下之塔顶,石砌之高墙,神圣之祭坛,灭裂之尸首则满覆淡黄色之血块而横列错陈于道中,真有玉石不分之概;此情此景实令见者色为之变。……劫余的人或则遁入山中,但最后仍被俘获而屠戮;或则为饥饿所迫而投降为奴,永世莫能超脱……更有痛哭流涕而远渡重洋以避逆锋者。
早日的盎格鲁·萨克森人并不惯于城居,所以他们毁灭罗马城市及别墅之工作即周又到,无城不毁,亦无城不尽毁。他们除了贩奴海外外亦无经商的天性。他们本好海行,但在内地得到良沃之农地后,亦瞬忘旧好。他们最高尚,最开化的欲望即是居留于可耕之地,而使邻里蔚成所谓农村“市集”(“township”)[2],同时更采用庄农三地(或二地)轮流公耕之法。这倒是新英吉利文化的绝好基础。为农耕的天性所驱使,盎格鲁·萨克森人开始于地主之木屋附近兴建自用之木屋。将林木劈开,使之一一直立便成木屋之壁,因是时木材既富,而人民亦非怠于工事者。他们在故国时所住之屋本即如此,他们来新土后仍恋恋不忘于碎橡木之异香及木壁之特致。罗马人优美之别墅及便利之城居,虽设备周全,而他们视之如敝屣;不然他们于埋葬尸首,扫除庭院之后,尽可大享其现成之福。
最可靠之学者告诉我们:“萨克森人占住罗马别墅之事尚绝无闻见。”[3]日后也许有人会掘出萨克森人占住的证据,但其数一定不会众多。在别墅如是,在坡市亦如是;新来者绝不喜欢住在石城之内,也不喜欢任何人住在里边。有几个城市之所以不能长久荒废,乃因城址所在,或得天然之地利,或为罗马道路之集中地点。彻斯忒,巴斯,及坎特布里不久重见人烟,伦敦,林肯,及约克则或竟始终没有完全放弃,虽然它们都经过数代之无足重轻。伦敦及剑桥等许多地点因居罗马道路之中心,且为河流之所及,故一至文化复萌之时,即重成要地。蛮人可以消灭罗马人其他一切的成绩,但要地终究是要地,这一点成绩蛮人是无法永久否认的。
有许多旧日城市,如息尔彻斯忒,洛克塞忒(wroxeter),及微剌拉米等则永为废墟,再无人居。今之圣奥尔班与微剌拉米故址隔岸而立,相距仅半哩许,一若后人有意放弃故址者。在今日之农地,牧地,或荒地中,罗马城市及别墅之故址固时有出土者;但在罗马不列颠灭亡后之数百年内,那些故址一定为人人得见之景物,其状有如斯图亚特时之无顶教堂,日间或可看做石矿,晚间则可使萨克森农民惴惴生惧,但恐被先人屠戮之种族之怒鬼冤魂会来作祟。也许好多旧址没有重起城市,重有人居之缘故,就是恐怕罗马衣冠之厉鬼来复仇罢!
分割及纷乱
在最先的而且最凶的破坏潮流稍退以后,即在第6世纪时,一大堆独立而衔接的盎格鲁·萨克森王国一一兴起。南自威塞克斯(wessex),北至诺森伯利亚之贝尼息亚(bernicia),尽是这些国家;他们的疆土时变,国号时更,五花八门,不易记忆。但今日英格兰东南各郡之名,如厄塞克斯,色塞克斯(essex,sussex)及肯特等,仍可追溯到古时的国名。英格兰之西半部虽亦遭萨克森人之蹂躏,但当时仍在塞尔特人之手。
早期的英吉利各王国除互哄而外,更须时与野蛮之威尔须人作战。[4]但威尔须各族亦彼此不能相容,永有内哄。我们如信季尔达斯的话,则亚叟尔时之罗马·不列颠人常因互哄及变叛而为外人所乘。当罗马势力消灭,塞尔特部落主义恢复时,塞尔特人好乱之性亦随以俱来。照比德所说,这种好乱心及缺乏团结性亦适以促进萨克森人之征服。
萨克森人征服之时即罗马行省之和平及统一归于乌有之时。不列颠在第5第6世纪时四分五裂,群雄互斗之状态一定十分可惊;而在各个部落或王国之中,各族互相残杀之惨状亦必不亚于大团体之互斗。各族间之私斗大概到了不可忍受之程度时,才会于全民公会(folkmoot)中判给“赔偿金”(“weregild”)中止互杀,而言归于好。私斗乃当时之俗尚,而非例外的行动。然在此大纷乱中英国的基础居然逐一树立了。
大规模的移殖
征服一经就绪后,盎格鲁·萨克森人即挟家人妇孺以俱来;局面愈定,则妇孺之数亦愈增。照比德时的传说,盎格鲁人(angles)既举族渡海迁居后,他们的旧国顿成空地。他们的王族亦自旧盎格鲁王国(kingdom of“angel”)在今丹麦之什列斯威schleswig)移至新“盎格鲁国”(“engle-land”)即英吉利,而为麦细亚(mercia)国之王。神话中所称颂的奥法一世(offa i)即是这个王族中最英迈的的名主。住居于今称瑞典之丹麦人则由瑞典移居于空虚之古盎格鲁王国。由丹麦南部之什列斯威至英吉利道路甚远,移运数千数万家之人口由此至彼实为古时野蛮人移动史中不可多见之事。我们如更忆及当时船只为无甲板,无舱位之长船,而妇孺须经长期之风霜雨露,则尤不能不令我们起敬佩之心。
奥发像
奥发(?—796),早期盎格鲁·萨克森人在英格兰的最强大的国王之一。作为麦西亚国王(757—796),他使英格兰南部达到迄至那时为止最高水平的政治统一。曾兴建了著名的奥发大堤。他的最大成就也许还是制定新币,币面铸有国王的名字和称号。图为约787年银便士上的奥发像。
因为英吉利人有伟大的移殖毅力和凶横的毁灭本性,所以不列颠文化及种族上之变动要远过于在同时期中之其他诺尔狄克人之侵占。在意大利之哥德人及伦巴人,在高尔之佛郎克人,对于被征服者之都市生活,耶稣宗教,及拉丁言语都没有毁灭。可是在不列颠,则都市,耶教,及罗马·塞尔特言语一一消灭。土人部落固有的疆界,及罗马之行政区分亦随以俱亡;城市村落之地址,纵非全体,亦大概移易,名字则十之九为萨克森新名。这许多事实综合起来可以证明种族上大有更动,虽然种族是否完全改变过来,尚一疑问,而常人之说往往近于过甚。
罗马文化的消灭
但罗马·不列颠文化因萨克森人入侵,及塞尔特人复盛,两重野蛮人之夹攻,而遭受之摧残则实至乎其极,而无法过甚其辞。文化茂盛之地本为低地,而低地各处则适当萨克森野蛮人之冲。由文明地逃入威尔士山地及康华尔荒地之人则因与城市及别墅隔绝,与不甚开化之塞尔特人同居之故,在一二代之后瞬亦忘了他们本有的技能及宝贵的遗传。他们向恃文化以鄙视野蛮的萨克森人,瞬亦无所可恃。所以萨克森人征服之第一结果即是罗马技艺,科学及学术之失传。以全岛统算起来,人口及可耕之地亦骤形减少。劫余的塞尔特人及新来的萨克森人都是粗鄙不堪之野蛮人。不过萨克森人因为占有地利的缘故,因为住在肥饶的低地,所以能创造一种新的文化,经数世纪之演进而后,且优于威尔士山民的文化。地理使文化已开之塞尔特人野蛮,而使野蛮的萨克森人文明;地理诚能颠倒历史的过程。
西部的逐渐征服
威尔须人之自沃地他迁,一半也由于他们的性情使然。他们能降服于罗马人,因罗马人为文明的高等族类;但他们决不能臣事萨克森野蛮人。因为不臣事萨克森人之故,他们甘愿死战,或越海而逃至高尔之阿摩立卡(armorica),而树立新的不列颠尼(brittany),或避居于威尔士之荒山。他们痛恨萨克森人无所不至,所以连耶教他们也不愿传播,任萨克森人为邪教徒。《福音》之传至英吉利乃从罗马及苏格兰,而不从隔一塞汶湾之威尔士。比德时之萨克森人且以此而责威尔须人之不尽责任。威尔须人虽未必尽为游牧性质之人,但至少有几处威尔须“村庄”之居民确未脱游牧性质,所以很易躲避可恶之萨克森人。威尔须人对于所在土地之牵系远不及部落观念之深,而部落则固可随时移居的。
上面已经说过,萨克森人第一次自东徂西之大举受了挫折后即退居于东部。此后,萨克森人及威尔须人间的边衅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在这个长期乱战之中有两件主要的事变:一为威塞克斯之英吉利人取到塞汶河口之海岸(传说在格罗斯忒邑的对奥兰deorham in gloucestershire之胜之后。对奥兰之战则在577年);二为诺森伯利亚之英吉利人取得麦尔齐(mersey)河口及底(dee)河口间之海岸。此事在613年彻斯忒废址附近一胜之后,彻斯忒即古时罗马师部所在之地。萨克森人既到爱尔兰海峡后,在斯特剌斯克来德,威尔士,及得文半岛之威尔须人遂孤立不相联接,亦不与平原之生活相贯通,成为塞尔特部落生活之二大孤岛。
历数百年连续不断之推进,萨克森人及继起之斯干条那维亚人得以陆续征服,且居留彻邑,郎卡邑,昆布兰,卫斯特摩兰,塞汶流域,索美塞特,(cheshire,lancashire,cumberland,westmoreland,severn valley,somerset),最后则得得文;但得文之移殖要至第9或第10世纪始告完成。在此期内,萨克森人日见文明,而威尔须人亦逐渐习惯和他们邻居。距英吉利人前进到西岸还有好久以前,萨克森人及威尔须人都已成了耶教教徒。所以在较西各地塞尔特种族及习惯之得获保留者并不为少。但塞尔特人之语言文化只在康华尔及威尔士之深山方算保全极多。
英吉利人的血统
威尔须及诺尔狄克之血分究成怎样的一种比例,即在任何一个地方的人民中,已极难确定。但我们可立一个原则:我们自东往西,愈西则诺尔狄克的成分愈弱,而威尔须的成分愈厚。这个原则,不论在南在北都是确的。它只有两种例外:在东部象泽地(fen-country即剑桥邑等地方)及赫特福德邑(hertfordshire)一带,间有几块地方,威尔须人始终没有逃避,故威尔须人的成分特重;而在极西沿岸,像南威尔士及北郎卡邑等一带,尤其是在湖地一带,也间有几块地方,因日后被诺斯人自海船直接开来占领之故,诺尔狄克的成分特重。
在威塞克斯及麦细亚,虽然语言也经更改,而留存之威尔须人则仍比东方各地为多,因为东方各地早日即为萨克森人之居留地。威塞克斯之萨克森王伊涅(ine)在693年颁布之法律中承认威尔须人为另一种阶级,他们可以有地权,他们也可以服军役。时威塞克斯已包括索美塞特及多塞特(dorset)。即在最早占据之肯特及东盎格利亚,旧日之种族也必有因妇女而遗传者;因为初期来英之朱特兰人及盎格鲁·萨克森人必不能随带众多之妇女,而不需与降服或被俘之威尔须妇女交婚。
毕竟虎口余生之威尔须人共存多少,言人人殊,我们亦无法决定。英吉利言语中所用的塞尔特字仅有五六个;若以文字而论,威尔须人之留存者自当极少。但单从文字方面看是靠不住的,塞尔特人的爱尔兰今日所用者亦为英语。若云爱尔兰的所以用英语乃因于学校之设立及印刷品之流传,则中古时之苏格兰人固丝毫未尝学问,何以亦能采用英语?苏格兰人亦大半为塞尔特种。由此可见用某族之语言者不必定即为该族之人。
还有一种说法也否认威尔须人有多量之留存。这是因为英吉利的地名大多是诺尔狄克。除了几种自然界之名字,如以“coombe”表山谷,以“bredon”名山,以“avon”名河,有时仍为塞尔特文字,除了初期盎格鲁·萨克森之地名,如“deira”,“bernicia”及“lindsey”等,亦为塞尔特,更除了威尔须人始终未逃的地方以外,所有的城市村落之名很少有萨克森人未来以前之遗痕。这当然也是彻底征服,完全动摇的一种有力的表示。然即以地名而论,我们也得明察细微;因为盎格鲁·萨克森地名之首尾往往隐藏塞尔特文字之根语,如trumpington字中之ington及madingley字中之ingley。而且纯粹萨克森文之地名如walton,wallington及walworth,说者以为即“威尔须人welsh的家”之意,诺威文之地名birkby即“不列颠人britons之家”之意。于此可见名虽诺尔狄克,而人犹塞尔特,亦属可能之事。
我们英吉利人不象日耳曼人或斯干条那维亚人,他们是纯种,而我们是混合种,虽则混合的成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所谓英吉利人之后裔大概总会带些塞尔特人或前于塞尔特人各种族的遗血。这种血分对于英吉利人的性情脾气多少要有些影响。此外,千余年久居于气候不同的海岛,安定的社会及政治生活,和自1066年以来不见外祸,也足以使英吉利人之有别于日耳曼人及斯干条那维亚人。但英吉利诗艺之特出我们仍乐于归功于塞尔特人之不羁和幻想,及诺尔狄克人深刻的感情和完善的意识;两者相并而后有英吉利之诗艺。莎士比亚即产生于塞汶流域之一邑,而为威尔须人及萨克森人冲突不已之地。不过猜度总是猜度,臆想仍是臆想,到底这些与事实有何种关系,我们亦不敢顾问。
罗马人的遗留
塞尔特人之遗留固然不见得怎样充富,然罗马人竟不复重见于不列颠之历史。上面已经说过,罗马人所留下之永久事迹仅有三种:一即伦敦之故址,二为罗马道路,三是威尔须人之耶教。
伦敦城址
究竟伦敦在萨克森征服战祸最烈时,曾否完全放弃,确乎是一个永不能决之问题。即令它也曾经一度的荒凉,过了不多时后,萨克森人必又在原址重立市肆,因为在比德时候(700年),它又重被称为商业中心,固然此时之商业不能和罗马时比拟。此时伦敦之规模更不能与前时并论。我们总可视罗马人为伦敦之创始人,因为有了他们把路网中心安在泰晤士河上,才使伦敦得了优越的地位;罗马人可以走,而道路决不能随之以俱去,因之伦敦之地利仍存。由此观之,无论伦敦曾否经过一度的中断,而伦敦之所以为伦敦,罗马人总是有功。
罗马大道
罗马人虽走,罗马路之重要仍无减于昔日。一直要到18世纪时,英国才有新的大道,在此以前,罗马路仍为惟一的交通孔道。当黑暗时期及中古初期,不列颠成为纷崩灭裂的野蛮世界;幸有罗马的石路可资往来,萨克森人,丹麦人,及诺曼人之征服亦因而可以较捷。且萨克森及诺曼各王之得逐渐统一英吉利,造成英吉利国家,亦得力于罗马路者更多;无论武功文治俱须有赖于交通之孔道。因为受了罗马人之赐,不列颠在萨克森七国(heptarchy)时,倒比斯图亚特时有较好之国路,虽然在斯图亚特时支路较多。帝国时代之石路横亘大海,高出于地往往有数呎之高:它们大都沿高地而行,但必要时亦有直穿池沼或森林而其直如矢者。大路之桥梁可因失修而坍毁,但津口铺石之处则历久而犹存。罗马人去后之数世纪内,野蛮之部落虽日日践踏凯撒之道路,然对于凯撒本人则仅知其为神话之资料而已,因之替他的道路起了许多如滑特林街(watling street),黄鼬街,及壕沟路等种种古怪名字。惟道路经久不修后,石块亦逐渐颓落,而路愈不象路。在中古时代,英人以木材日见稀少之故,房屋之以石筑者日多,旧时之石路竟被当做石矿看待,而石渐绝迹。所以最早之车马大道经久而变为载重骡马之走道,终则与荒地及耕地混为一片而莫可辨认。到了今日有几段则经重建为汽车路,于是汽车可以飞驰于古时罗马军队所往来之大道上;但亦有几段,且为最可爱的几段,则始终未经毁灭,留为后人缓步徐行之胜地。后者在今日都成绿茵断径,为英格兰四乡之绝好点缀;往往有不知何处起,不知何处止之美。
伦敦长方形会堂内部素描
图为伦敦的长方形会堂内部的素描,它根据考古发掘而绘,表现了意大利以北任何一个罗马城市中,最大的大会堂(长500英尺)的雄伟与庞大。这个罗马会用作市政厅局和法院。
罗马大道
图为英格兰北约克郡荒野上,蜿蜒曲折的罗马大道。
威尔须耶教
罗马人第三种的遗赐即威尔须耶教。罗马文物制度之移植于不列颠者极多:以重要言,耶教仅居次位;以时间言,耶教且居最后;然而罗马势力消灭后,只有耶教得获传留,岂不可异?且耶教之传留只限于威尔须人所居之地,而罗马·不列颠之世界,以考古家发掘所得判断起来,似乎从未十分浸染于耶教,则更令人诧异。我们推求其故,或可得下述的解释。军事及政治制度随罗马人离开不列颠后永不再返;但耶教传教士则仍从拉丁化之大陆不时渡海过来,以慰问并援助无告的,同教的威尔须人。诺森伯利亚之长城既破后,当黑暗时期时,正匹克人及苏格兰人自西来侵之时;同时,萨克森人则从东南杀来;无告之威尔须人此时与文明之世界完全隔绝;只有传教士尚不时远来。圣泽美那斯即此中之一人。据传说,他在430年率领耶教教徒口唱哈唎呀,而战胜匹克人及萨克森人之联合军队。更据传说,他本是高尔的一员罗马大将,奉命到不列颠来削除皮雷吉阿斯的异说教徒(pelagian heretics);但到后便又放出英雄本色,率领惊怯之不列颠人,一战而克可怕的强寇。这件事情,除了传说外我们一无所知,泽美那斯的功绩很可以是张大其辞,但也很可以当做那个时代的象征。当罗马军人政客已退之后,不列颠最缺乏有知识,有阅历的人物;有之,则推耶教传教士。在忧患余生之际,威尔须人竟能得到这种优秀人物之帮助,无怪在罗马时代为国教时,耶教不能深得不列颠人之信仰,而在此时则耶教转能深得威尔须人之信仰。萨克森人日后遭受丹麦人及诺斯人之压迫时,亦深信耶教者,正亦同一理由。近代英国人做礼拜时,“上帝!在我们之世,给我们和平!”“因为除了你以外再没有人能替我们尽力,上帝!”之赞词似乎有些不堪入耳,因为这好像以上帝为惟一的同盟者,可是在举世皆非之时又不能算一个了不得的监护者。然在第5世纪时威尔须人,或第9世纪时萨克森人之耳中,则不啻是真诚的呼号或祷告,因为在被迫于萨克森人,或丹麦人之时,上帝的确好比一个绝大的援助。
华特灵大道
华特灵大道(watling street),英国一条罗马道路。道路从伦敦向西北,经圣奥尔本斯至罗克斯特。为罗马时期和罗马时期以后英国的道路干线之一。华特灵本为当地盎格鲁·萨克森人对罗马城维鲁拉米翁(即今圣奥尔本斯)的称呼。9世纪后,泛指整个这条罗马时期道路。中世纪后,出于好古,将此名用于其他主要道路成风。
在这种情形之下,第五六世纪之威尔须人竟渐以耶教为他们的特点。因为他们能信耶教,且能爱诗歌音乐,所以他们的居地尽管日促,尽管不能立足于平原而逃亡于“野威尔士”之深山荒地,他们仍以优种自居,仍鄙视野蛮之萨克森人。古时威尔须诗人曾预卜不列颠人之将来而歌一诗。照该诗所云:
他们将永远地赞美他们的上帝,
他们将永远地保存他们的言语,
他们的土地除了野威尔士外将一律遗弃。
在西威尔士(即康华尔)半岛,塞尔特耶教亦有同样的发展。多锡之荒地上,多树之溪流边,多石之山隙中,皆教士之驻锡地;闻名本地之圣徒在此兢兢业业;故至今康华尔各村落仍多以他们之名为名。诚如威尔士诗人所言,不列颠文化可以灭亡,而不列颠之耶教转于灰烬中有蓬勃之气象。康华尔是时之宗教史固不可考;然当和对岸高尔阿摩立卡之宗教史有极密的关系。阿摩立卡本为拉丁化之高尔人之地,因不列颠人逃避萨克森人而移来者极众,遂称不列颠尼,且为塞尔特文化之逋逃薮。更因此之故,不列颠尼终不能与拉丁法兰西的其他部分完全一致,即在法国大革命全国一切皆变之时,不勒通人(bretons即不列颠尼人)仍奋力抵拒革命的怒潮。[5]
* * *
[1] 自盎格鲁·萨克森人来不列颠后,该地即称英吉利(england),盎格鲁·萨克森人亦可混称英吉利人(english)。译者有时也用英格兰,则完全指地名而无国土的意义在内。
[2] 旧英之“township”和法之commune及德之gemeinde有相同的意义。三者皆基本之地方区域,可市亦可乡。其意至为难译,不得不从文意而作“市集”及“乡区”等不同的译法。
[3] 见haverfield,roman occupation第274页。
[4] “威尔须”(welsh)在萨克森文本作外国人解。此后我即依萨克森人之用法,凡旧日种族之窜入斯特剌斯克来德(strathclyde),威尔士,及得文半岛者悉称为“威尔须”。
[5] 关于盎格鲁·萨克森人及朱特兰人的原始,可读:
cambridge mediaeval history,vol.1,384—385.
chambers. r. w. widsith,pp. 237—247.
chadwick,h. m. origin of the english nation.
fox,cyril. cambridge region,pp. 238,284—286,296.
leeds,e. t. archaeology of anglo-saxon settlements.
haverfield在roman occupation第274页中尝谓“萨克森人住居罗马别望之事绝未找出”。此言尚无人能加以否认,但cyril fox之言亦可供参考。fox于cambridge region第282—283页中说:“在剑桥一带盎格鲁·萨克森人的居留地和罗马人故址相同之佐证已有若干。除了剑桥本身外,litlington,bartlow,wymondley(h)及stansted(e)等处罗马房屋适处于盘格鲁·萨克森人中心的附近。但我们不能便以为两种人间有连续的痕迹,也许这完全出于经济上自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