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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人倫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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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因事出妻

或問:「妻可出乎?」曰:「妻不賢,出之何害?如子思亦嘗出妻。今世俗乃以出妻為醜行,遂不敢為。古人不如此,妻有不善,便當出也。隻為今人將此作一件大事,隱忍不敢發,或有隱惡,為其陰持之,以至縱恣,養成不善,豈不害事?人修身刑家最急,才修身便到刑家上也。」又問:「古人出妻,有以對姑叱狗、蒸藜不熟者,亦無甚惡而遽出之,何也?」曰:「此古人忠厚之道也。古人交絕,不出惡聲。君子不忍以大惡出其妻,而以微罪去之,以此是其忠厚之至也。且如叱狗於親前,亦有甚大?故不是處,隻為他平日有故,因此一事出之爾?」或曰:「彼以此細故見逐,安能無辭?兼他人不知是與不是,則如之何?」曰:「彼必自知其罪,但自己理直可矣。何必更求他人知?然有識者當自知之,是亦淺丈夫而已。君子不如此。大凡人說話,多欲令彼曲我直。若君子,自有一個含容意思。」或曰:「古語有之:出妻令可嫁,出友令可交。乃此意否?」曰:「是也」(《伊川語錄》)。

周母不撰《關雎》

謝太傅劉夫人,不令公有別房。公既深好聲樂,後遂頗欲立妓妾。兄子、外生等微達此旨,共問訊劉夫人,因方便,稱《關雎》、《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諷己,乃問誰撰此詩。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為爾。若是周姥撰詩,當無此也」(《妒記》)。

密置妓館

王導妻曹氏性妒,導憚之,乃密置眾妾,於別館以處之。曹氏知而將往,導恐被妻辱,遽命駕,猶恐遲,以所執麈尾柄驅牛而進。司徒蔡謨聞之,戲導曰:「朝廷欲加公九錫。」導弗之覺,但謙退而已。謨曰:「不聞餘物,惟有短轅犢車,長柄麈尾。」導大怒,謂人曰:「吾往與群賢共遊洛中,何曾聞有蔡克兒也。」

我見亦憐

桓溫平蜀,以李勢女為妾,嘗置齋中。妻南郡主始不知,既聞,與數十婢拔白刃襲之。正值李梳頭,發委藉地,膚色玉耀,不為動容,徐徐結髮斂手,曰: 「國破家亡,無心至此。今日若能見殺,乃是本懷。」辭甚淒惋。主於是擲刀,前抱之曰:「阿子,我見汝亦憐,何況老奴。」遂善待:之(《拾遺記》)。

推婢墓中

於寶父有所寵侍婢,母甚妒忌;及父亡,母乃生推婢於墓中。後十餘年開墓,而婢伏棺如生,載還,經日乃甦,言其父常取飲食與之,恩情如生在,家中吉凶輒語之。考校悉驗,地中亦不覺為惡。既而嫁之,生子(《本傳》)。

寧死亦妒

兵部尚書任瑰,賜二豔姬。妻柳氏性妒,爛其發禿盡。太宗聞之,賜金瓶酒,云:「飲之立死,不妒即不須次。」柳氏拜敕曰:「妾與瑰俱出微賤,更相輔翼,遂致榮官。今多內嬖,誠不如死,乞飲盡無他。」帝謂瑰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朕尚不能禁,卿其奈何?」二女令別宅安置(《朝野僉載》)。

夫歸見鬼

燕李季好遠出,其妻有士。季至,士在內,妻患之。妾曰:「令士裸而解發,直出門。吾屬佯不見也。」士從其計,疾走出門。季曰:「是何人也?」家室皆曰:「無有。」季曰:「吾見鬼,為之奈何?」婦曰:「取五姓之水浴之。」季曰:「諾。」乃浴(《韓子》)。

賈女竊香

韓壽美姿容,賈充辟以為掾。充每聚會,賈女於青瑣中看,見壽悅之,常懷存想,發於吟詠。後婢往壽家,具述其事,並言女光麗。壽聞之心動,遂請婢潛修音問,及期往宿。壽蹻捷絕人,逾牆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覺女盛自拂拭,悅暢有異於常。後會諸吏,聞壽有異香之氣,是外國所貢香,一著人曆月不歇。充計:武帝惟賜已及陳騫,家餘無此,疑壽與女通;而垣牆至密,門閣急峻,何由得爾?乃托言有盜,令人修牆,使反曰:「其餘無異。唯東北角如有人跡,而牆高,非人所能逾。」充乃取左右婢拷問,即以狀言。充秘之,以女妻壽。

賈后求少

晉惠帝賈后荒淫放恣,洛南尉部小吏端麗美容止,忽有非常衣服,眾疑其竊,尉嫌而辯之。小吏云:「行逢一嫗,說家有疾病,卜者雲宜得城南少年厭之,欲暫相煩。即隨上車,內簏箱中,行可十餘里,過六七門限,開簏箱,樓闕好屋。問此是何處,雲是天上,即以香湯見浴。將入,見一婦人年三十五六,短而形青黑色,眉後有疵。共寢數夕,贈此眾物。」聽者知是賈后,慚哭而去。時它人人者多死,此吏後愛之,得全而去。

主譏髯戟

齊褚彥回為宋吏部郎,山陰公主淫恣,窺見彥回悅之,白前廢帝,召彥回西上閣宿。公主夜就之,彥回不為移誌。公主曰:「公須髯如戟,何無丈夫意?」彥回曰:「回雖不敏,何敢首為亂階?」

蘇五奴妻

蘇五奴妻善歌舞,有姿色,能弄踏搖娘。有邀迓者,五奴輒隨之前。人欲其速醉,多勸其酒,五奴曰:「但多與我錢,雖吃錘子亦醉,不煩酒也。」今呼鬻妻者為五奴,自蘇始(崔令欽《教坊記》)。

私盜侍兒

漢爰盎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使五百人圍守之。初,盎為吳相,從史私盜盎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從史亡去,盎自追之,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盎見守,從史適為司馬,買二石醇醪,醉西南陬卒,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曰:「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侍兒者也。」乃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司馬與分背,盎行七十里,明日,梁騎馳歸。

開閣放妾

王處仲敦世,許以高尚之目,嘗荒恣於色,體為之弊。左右諫之。處仲曰:「吾乃不覺,如此甚易耳。」乃開後閣,驅諸婢妾數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時人歎焉。

綠珠墜樓

梁氏女有容貌,石季倫以珍珠三斛買之,即綠珠也。孫秀使人求之,崇竟不許。崇曰:「我為爾得罪。」珠泣曰:「當效死於君前。」因自投於樓下而死。秀怒,乃勸趙王倫誅崇,遂矯詔收崇及潘嶽、歐陽建等,母兄妻子皆被害。

梁氏塞井

梁氏,晉時白州人,雙角山下有井,飲此水者必誕美女。梁女綠珠有容色,石季倫以珍珠三斛買之,後以孫秀叛,自墮樓死。里中以女美無益,以石填之。自後產女,形體不完矣。

兒殺其妾

嚴武幼豪爽,母裴不為挺之所容,獨厚其妾英。武始八歲,怪問其母,母語之故,武奮然以鐵錘就英寢碎其首。左右驚白挺之曰:「郎戲殺英。」武辭曰:「安有大臣厚妾而薄妻者?兒故殺之,非戲也。」父奇之曰:「真嚴挺之子。」

聲色移人

真宗臨御歲久,中外無虞,與群臣燕語,或勸以聲妓自樂。王文正性儉約,初無姬侍,其家以二直省官治錢。上使內東門司呼二人者,責限為相公買妾,仍賜三千兩。二人歸以告公,公不樂,然難逆上旨,遂聽之。初沈倫家破,其子孫鬻銀器,皆錢塘氏昔以遺中朝將相者,花籃、火桶之類,家人所有。直省官與沈氏議,隻以銀易之,具白於公。公顰蹙曰:「吾家安用此?」其後,姬妾既具,乃呼二人問:「昔沈氏什器尚在,可求否?」二人謝曰:「向私以銀易之,今見在也。」公喜,用之如素。有聲色之移人如此《龍州志》。

溫公不私妾

司馬溫公從龐潁公辟為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夫人為買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其妾:「俟我出,汝自飾,至書院中,冀公一顧也。」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安得至此?」亟遣之。潁公知之,對友稱其賢(《聞見錄》)。

絳桃柳枝

《唐語林》云:退之二侍姬,名柳枝、絳桃。初使王庭湊,至壽陽驛,有詩云:「風光欲動別長安,春半城邊特地寒。不見園花並巷柳,馬頭惟有月團團。」蓋有所屬也。

迨歸,柳枝竄去,家人追獲。《及鎮州初歸》詩云:「別來楊柳街頭樹,擺亂春風隻欲飛。惟有小桃園裏在,留花不發待郎歸。」自是專屬意絳桃矣(《西清詩話》)。

婢兩盡忠

周室大夫仕於周,妻淫於鄰。主父還,恐覺之,為毒藥,使媵婢進之。婢私曰:「進之則殺主父,告之則殺主母。」因僵覆酒,主父怒而笞之。妻恐婢言之,因他過欲殺之,婢就杖將死而不言。主父之弟聞之,直以告。主父放其妻,將納婢,辭以自殺,主父乃厚幣嫁之(《列女傳》)。

幻術得婢

郭璞至廬江,愛主人婢,無由而得,乃取小豆三升,繞主人宅散之。主人晨見赤衣數千圍其家,就視則滅,甚惡之,請璞為卦。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於東南二十里賣之,慎勿爭價,則此可除。」主人從之。

私其姑婢

崔郊居漢上,其姑有婢,端麗,善音律,郊嘗私之。既貧,鬻婢於連帥於由頔家,給錢四十一萬,寵盼彌深,郊思慕無已。其婢因寒食來從事家,值郊立於柳蔭,馬上漣泣,誓若山河。崔生贈之以詩曰:「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濕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或有嫉郊者,寫詩於座,公睹詩,令召崔生,左右莫之測也。及見郊,握手曰:『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是公作耶?」遂命婢同歸,至於帷幌奩匣,悉為增飾之(《唐宋遺史》)。

杜牧狎遊

杜牧既為御史,久之分務洛陽。時李聰罷鎮閑居,聲妓豪華,為當時第一。嘗宴客,女妓百餘人皆殊色。牧瞪目注視,問李:「聞有紫雲者,孰是?宜以見惠。」李俯而笑,諸妓亦皆回首破顏。牧自飲三爵,朗吟而起曰:「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座主,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後三年,《狎遊》詩曰:「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公。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細颺落花風」(《本事詩》)。

約妓愆期

杜牧太和末往遊湖州,刺史崔君素所厚者,悉致名妓,殊不愜意。牧曰:「願張水嬉,使人畢觀,牧當間行寓目。」使君如其言。兩岸觀者如堵,忽有裏姥引髽髻女,年十餘歲,真國色也。將至舟中,姥女皆懼,牧曰:「且不即納,當為後期。吾十年後,必為此郡。若不來,乃從他適。」因以重幣結之。泊周墀人相,牧上箋乞守湖州,比至郡,則十四年所約之姝,已從人三載,而生二子。牧亟使召之。夫母懼其見奪,攜幼以詣。母曰:「何約十年不來而後嫁,嫁已三年矣。」牧俯首曰:「其詞直,強之不祥。」乃禮而遣之,為《悵別》詩:「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茂綠成蔭子滿枝」(《麗情集》)。

屬意小鬟

范文正公守番陽郡,創慶朔堂,而妓籍中有小鬟尚幼,公頗屬意,既去,以詩寄魏介曰:「慶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開。年年長有別離恨,已托東風幹當來。」介因鬻以惠公。今州治有石刻(《泊宅編》)。

奴乳孤兒

後漢李善,南陽淯陽人,本同縣李元蒼頭。元家疾疫,相繼死沒,惟有孤兒續始生數旬,而資財千萬。諸奴婢欲殺續,分其財產。善潛負續逃,親自哺養,乳為生湩。續在懷抱,奉之不啻長君。續年十歲,善與歸本縣,修理舊業,告奴婢於官,悉收殺之。祖逖有胡奴曰王安,逖甚愛之。及逖之誅,安歎曰:「豈可使士稚無後乎?」乃往就市觀刑,逖庶子道重始十歲,安竊取以歸,匿之,變服為沙門。

買奴得翁

南陽龐儉少失其父,後居鄉里,鑿井得錢千餘萬,行求老蒼頭,使主宰牛馬、耕種,直錢二萬。有賓婚大會,奴在灶下,竊言:「堂上母,我婦也。」婢即白其母。母使儉問,曰:「是我翁也。」因下堂抱其頸啼泣,遂為夫婦。儉及子曆二千石,刺史七八人。時為之語曰:「鑿井得錢,買奴得翁。」

奴報故主

王逵者,屯田郎中李曇仆夫也,事曇久,親信之,既而去曇,應募兵以選入捧日軍,幾十餘年。會曇以子學妖術,妄言事,父子械係御史臺獄,上怒甚,治獄急。曇平生親友,無一人敢餉問之者。逵旦夕守臺門不離,給飲食、候信問者四十餘日,曇坐貶恩州別駕,仍即時監防出城,諸子皆流嶺外,逵追哭送之,防者遏之。逵曰:「我主人也,豈得不送之乎?」曇,河朔人,不習嶺南水土。其從者皆辭去,曰:「我不能從君之死鄉也。」數日,曇感恚而死,旁無家人。逵使母守其屍,出為之治喪事,朝夕哭,如親父子,見者皆為之流涕,殯曇於城南佛舍然後去。嗚呼,逵賤隸也,非知有古人臣烈士之行,又非矯跡求令名以取祿仕也。獨能發於天性至誠,不顧罪戾以救其故主之急於終始,無倦如此,豈不賢哉!嗟乎!彼所得於曇不過一飯一衣而已,今世之士大夫,因人之力或致位公卿,而故人臨不測之患,屏手側足,戾目視之,猶懼其禍之及己也,若畏猛火,遠避去之,或從而擠之以自脫,敢望其優恤賑救耶?彼雖巍然衣冠,類君子哉?稽其行事,則此仆夫必羞之(《涑水記聞》)。

自比美貌

鄒忌為齊相,長八尺餘,體肥麗,朝服衣冠,窺照自視,謂其妻曰:「我與城北徐公孰美?」妻曰:「君美。」徐公,齊之美者也。忌不信,復問妾,妾曰:「君美。」旦日,客從外來,忌復問之。客亦曰:「徐君不如君。」及徐公來,忌熟視之,自以為不如。因思之曰:「吾妻之美我,私我也;妾之美我,畏我也;客之美我,有求於我也。」於是入朝見威王曰:「臣誠不如徐公,而臣妻、妾及客皆言臣美,或私畏於臣,或有求於臣。今齊地千里,宮女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是觀之,王之蔽甚矣。」王曰:「善。」乃令群臣吏民「能麵刺吾過者,受上賞」(《十二國春秋》)。

夢吏換眼

陶穀少時夢數吏奉符換眼,吏附耳曰:「求錢千萬。」穀不應。又云:「錢五萬,安第二眼。」復不答。吏曰:「隻安第三眼。」即以彈丸納眼中。既覺,睛色深碧。後善相道士陳子陽曰:「貴人骨氣,奈一雙鬼眼,必不至顯位。」

視日不瞬

蔡京嘗入朝,已立班,上御殿差晚。杲日照耀,眾莫敢仰視。京注目久而不瞬。陳瑩中私謂同列曰:「此公真大貴人也。」或曰:「公明知其貴相,胡不少貶,而議論之間大不相稱,何耶?」瑩中謂老杜詩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且云:「此人得志,乃國家之大賊。」遂以急速公事請對,疏京悖逆十事(《百家詩序》)。

夢神劓鼻

徐郎中筠,少夢神人攜竹籃,其中皆人鼻,視徐曰:「形相不薄,但鼻曲而小,吾與汝易之。」劓去徐鼻,擇以鼻安之。神笑曰:「好一正郎鼻也。」徐之鼻素不正,自爾端直,曆官正郎(《拾異志》)。

額添一耳

方陰官以事懇上元夫人而不允,聞陽世有士人柳慎善為文,遂追令為表;既而獲命,陰官喜曰:「子何願?」曰:「特更欲聰明耳。」乃命取一耳置其額。既寤,額癢,輒搔出一耳,時人語曰:「天上有九頭鳥,地下有三耳秀才」(張君房《挫說》)。

拾齒置懷

上晝彈雀於後園,有群臣稱有急事求見。上亟見之,其斯奏乃常事耳。上怒,詰其故。對曰:「臣以為尚急於彈丸。」上愈怒,舉柱斧柄撞其口,墮兩齒。其人徐俯拾齒置懷中。上罵曰:「汝懷齒,欲訟我耶?」對曰:「臣不敢訟,陛下自有史官書之。」上悅,賜金帛慰勞之(《涑水》)。

草生髑髏

陳留周氏婢,名興進,入山取樵,夢見一女,語之曰:「近在汝頭前,目中有刺,煩拔之,當有厚報。」床頭果有一朽棺頭穿壤,髑髏墮地,草生目中,便為拔草,內著棺中,以甓塞穿,即於髑髏處得一雙金指環(桓衝之《述異記》)。

夢遊華胥

黃帝憂天下之不治,竭聰明,盡智力,焦然饑色皯黯,昏然五情爽惑。於是放萬機,退而閑居大庭之館,齋心服形,三月不親政事,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其國無師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欲,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床,雲霧不礙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神行而已,黃帝既悟,恬然自得,曰:「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又二十有九年,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而帝登遐(《列子》)。

夢黃能

鄭子產聘於晉,晉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於今三月矣。並走群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黃熊入於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於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於內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產莒之二方鼎(《昭七》)。

夢蕉覆鹿

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擊而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順途而詠其事。傍人有聞者,用其言而取之;既歸,告其室人曰:「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吾令得之,彼直真夢者矣。」室人曰:「若將是夢見薪者而得鹿耶?詎有薪者耶?今其得鹿,是若之夢真耶?」夫曰:「吾據得鹿,何用知彼夢我夢耶?」其妻又疑其為夢。薪者歸,復其真夢藏之之處,又夢得之之主,案所夢而尋得之,遂訟而爭之,歸之士師。士師欲二分之,以聞鄭君,皆互有夢覺之說。相國曰:「欲辨夢覺,惟黃帝、孔丘」(《列子》)。

論夢生於想

衛玠聞樂令夢,雲是想。樂曰:「形神不接,豈是想耶?」衛曰:「因也。」樂曰:「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持齏啖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衛思不得,成病,樂為解析即瘥。樂歎曰:「此兒胸中必無膏肓之疾。」東萊呂氏曰:「形神相接而夢者,世歸之想;形神不接而夢者,世歸之因。」因之說曰:「因羊而念馬,因馬而念車,因車而念蓋,固有牧羊而夢鼓吹曲蓋者矣,是雖非今日之想,實因於前日之想,故因與想一說也。信如是說,無想則無因,無因則無夢。舉天下之夢,不出於想而已矣。然叔孫穆夢豎牛之貌於牛未至之前,曹人夢公強之名於強未生之前,是果出於想乎?果出於因乎?雖然,起樂廣於九原,吾知其未必能判是議也」(《博議》)。

枕中記

開元七年,道士呂翁者得神仙術,行邯鄲道中,息邸舍,隱囊而坐。俄見少年盧生衣短褐,乘青駒,亦止邸中,與翁言笑。盧生顧其衣裝弊褻,乃歎曰: 「大丈夫生世不諧,困如是也。」翁曰:「子談諧方適而歎其困,何也?」生曰「吾常誌於學,自惟青紫可拾,今已過壯,猶勤畎畝,非困而何?」言訖,而目昏思寐。時主人方蒸黍,翁乃探囊中枕以授之,曰:「子枕吾枕,當令子榮適如誌。」其枕青瓷而竅其兩端,生俯首就之,見其竅漸大明朗,乃舉身而入,遂至其家。數月,娶清河崔氏女。女容甚麗,生資愈厚。明年,舉進士登第,釋褐轉渭南尉,俄遷監察御史,轉起居舍人、知制誥,三載出典同州,遷陝牧,移節汴州,領河南道采訪使,徵為京兆尹。是歲,神武皇帝方事戎狄,除御史中丞、河西道節度,大破戎狄,歸朝冊勳,恩禮極盛。轉吏部侍郎,遷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為時宰所忌,以飛語中之,貶端州刺史。三年徵為常侍,未幾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列復誣與邊將交結,圖不軌,下製獄。中官為保之,減死,投州。數年,帝知冤,復進為中書令,封燕國公。生五子,有孫十餘人。後以年逾八十病甍。盧生欠伸而寤,見其身方偃於邸舍,呂翁坐其傍,主人蒸黍未熟。生蹶然而興曰:「豈其夢寐也耶?」翁謂主曰:「人世之適,亦如是矣。」生憮然良久,謝曰:「夫寵辱之道,窮達之運,得喪之理,死生之情,盡知之矣。此先生所以窒吾欲也,敢不受教。」稽首再拜而去。

大槐宮記

淳于棼家廣陵,宅南有古槐。生豪飲其下,因醉致疾。二友扶生歸臥,夢二玄衣使者曰:「槐安國王奉邀。」生隨二使上車,詣古槐入一穴中,大城朱門題曰「大槐安國」。有一騎傳呼曰:「駙馬遠臨。」引生升廣殿。見一人衣素練服朱華冠,令生拜王。王曰:「前奉賢尊命,許令女瑤芳奉事君子。」有仙姬數十,奏樂執燭,引導金翠步障,玲瓏不斷。至一門,號「修儀宮」。一女子號金枝公主,儼若神仙,交歡成禮,情禮日洽。王曰:「吾南柯郡政事不理,屈卿為守。」敕有司出金玉錦繡,仆妾車馬,施列廣衢,餞公主行。夫人戒子曰:「淳於郎性剛好酒。為婦之道,貴在柔順,爾善事之。」生累日至郡,有官吏、僧道、音樂來迎,下車省風俗,察疾苦,郡中大理。凡二十載,百姓立生祠,王賜爵錫邑,位居臺輔。生五男二女,榮盛莫比。公主遇疾而薨,生請護喪赴國,王與夫人素服,慟哭於郊,備儀羽,葆鼓吹,葬主於盤龍岡。生以貴戚,威福日盛。有人上表云:「元象謫見,國有大恐,都邑遷徙,宗廟崩壞,事在蕭牆。」時漢以生僭侈之應。王因命生曰:「卿可暫歸本裏,一見親族諸孫,無以為念。」復令二使者送出一穴,遂寤。見家僮擁篲於庭,二客濯足於榻。斜日未隱,西垣餘尊尚湛東牖,因與二客尋古槐下穴洞,然明朗可容一榻,上有土壤,為城廓、臺殿之狀。有蟻數斛,二大蟻素翼朱首,乃槐安國王。又窮一穴,直上南枝,群蟻亦處其中,即南柯郡也。又一穴盤屈若龍蛇狀,有小墳高尺餘,即盤龍山岡也。生追想感歎,遽遣掩塞。是夕,風雨暴發,旦視其穴,遂失群蟻,莫知所之。國有大恐,都邑遷徙,此其驗矣(《陳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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