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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一 序致 教子 兄弟 後娶 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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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致第一〔一〕

夫聖賢之書,教人誠孝〔二〕,慎言檢跡〔三〕,立身揚名〔四〕,亦已備矣。魏、晉已〔五〕來,所著諸子〔六〕,理重事複,遞相模效〔七〕,猶屋下架屋,床上施床耳〔八〕。吾今所以復為此者〔九〕,非敢軌物範世也〔一0〕,業以整齊門內〔一一〕,提撕〔一二〕子孫。夫同言而信〔一三〕,信其所親;同命而行,行其所服。禁童子之暴謔〔一四〕,則師友之誡,不如傅婢之指揮〔一五〕;止凡人之鬥鬩〔一六〕,則堯、舜之道,不如寡妻之誨諭〔一七〕。吾望此書為汝曹之所信,猶賢於傅婢寡妻耳。

〔一〕六朝以前作品,自序往往在全書之末,亦有在全書之首者,如孝經之開宗明義第一章是,此亦其比。傅本「第」作「篇」。

〔二〕誠孝,即忠孝,隋人避文帝父楊忠諱改為「誠」。北史文苑許善心傳:「上顧左右曰:『我平陳國,唯獲此人,既能壞其舊君,即我誠臣也。』……又撰誠臣傳一卷。」隋書楊素傳:「煬帝手詔勞素,引古人有言曰:『疾風知勁草,世亂有誠臣。』」誠臣即忠臣,俱避隋諱改。

〔三〕盧文弨曰:「檢,居奄切。檢跡,猶言行檢,謂有持檢,不放縱也。」器案:樂府詩集卷六十七張華遊獵篇:「伯陽為我誡,檢跡投清軌。」則檢跡亦六朝習用語。

〔四〕立身揚名,盧文弨曰:「見孝經。」案:孝經開宗明義章:「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五〕已,傅本作「以」,古通。後不出。

〔六〕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儒家有徐氏中論六卷,魏太子文學徐幹撰:王氏正論一卷,王肅撰;杜氏體論四卷,魏幽州刺史杜恕撰;顧子新語十二卷,吳太常顧譚撰;譙子法訓八卷,譙周撰;袁子正論十九卷,袁準撰;新論十卷,晉散騎常侍夏侯湛撰。」

〔七〕?,盧文弨曰:「與『效』同。」

〔八〕盧文弨曰:「世說文學篇:『庾仲初作揚都賦,謝太傅云:「此是屋下架屋耳。」』劉孝標引王隱論楊雄太玄經曰:『玄經雖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謂其屋下架屋耳。』」劉盼遂曰:「太平御覽六百一引三國典略曰:『祖珽上修文殿御覽,徐之才謂人曰:「此可謂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知此語固六朝之恆言矣。」器案:隋薛道衡大將軍趙芬碑銘并序:「不復架屋施床。」唐釋法琳辨正論信毀交報篇:「是周因殷禮,損益可知,名目雖殊,還廣前致,亦猶床上鋪床,屋下架屋也。」則此語為六朝、唐人習用語,居然可知。程氏遺書伊川先生語錄五:「作太玄,本要明易,卻尤悔如易,其實無益,真屋下架屋,床上疊床。」宋景文筆記卷上:「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後可以傳不朽;若體規畫圓,準方作矩,終為人之臣僕。古人譏屋下架屋,信然。陸機曰:『謝朝花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韓愈曰:『惟陳言之務去。』此乃為文之要。五經皆不同體,孔子沒後,百家奮興,類不相沿,皆得此旨。」宋祁以疊床架屋指斥模擬派文學,意亦與顏氏相近。鮑本「耳」作「尒」。

〔九〕元注:「一本無『今』字。」

〔一0〕盧文弨曰:「車有軌轍,器有模範,喻可為世人儀型也。」案:左傳隱公五年:「吾將納民於軌物者也。」

〔一一〕通鑑一四七梁武紀三:「國子博士封軌,素以方直自業。」胡三省注:「業,事也,以方直為事。」此文之業,意與之同。

〔一二〕盧文弨曰:「詩大雅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箋:『我非但對面語之,親提撕其耳。』」

〔一三〕意林一、後漢書王良傳注、御覽四三一引思子累德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化,化在令外。」淮南子繆稱篇:「同言而民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民化,誠在令外也。」即此文所本。文子精誠篇:「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劉畫新論履信篇:「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教而行,誠在言外。」「化」作「行」,與此同。

〔一四〕郝懿行曰:「謔,謂謔浪也。或謂『謔』當為『虐』,非是。」

〔一五〕盧文弨曰:「傅婢,見漢書王吉傳,師古注:『傅婢者,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指揮,與指麾義同。漢書韓信傳:『雖有舜、禹之智,嘿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器案:傅婢,即侍婢,後漢書呂布傳:「私與傅婢情通。」三國志魏書呂布傳作「與卓侍婢私通」,是其證也。

〔一六〕凡人,顏本作「兄弟」。

〔一七〕盧文弨曰:「詩大雅思齊:『刑于寡妻。』傳:『適妻也。』箋:『寡有之妻。』案:寡者,少也,故云適妻。朱子則訓寡德之妻,謙辭也。」朱亦棟曰:「案:吳越春秋:『專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吳時,遇之於塗,專諸方與人鬥,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其妻一呼即還。子胥怪而問其狀:「何夫子之盛怒也,聞一女子之聲而折還,寧有說乎?」專諸曰:「子觀吾之儀,寧類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萬人之上。」』之推正用此語。」

吾家風教〔一〕,素為整密。昔在齠齔,便蒙誘誨〔二〕;每從兩兄〔三〕,曉夕溫凊〔四〕。規行矩步〔五〕,安辭定色〔六〕,鏘鏘翼翼〔七〕,若朝嚴君焉〔八〕。賜以優言,問所好尚,勵短引長,莫不懇篤。年始九歲,便丁荼蓼〔九〕,家塗〔一0〕離散,百口索然〔一一〕。慈兄鞠養,苦辛備至;有仁無威〔一二〕,導示不切。雖讀禮傳〔一三〕,微愛屬文〔一四〕,頗為凡人之所陶染〔一五〕,肆欲輕言,不脩邊幅〔一六〕。年十八九,少知砥礪〔一七〕,習若自然〔一八〕,卒難洗盪。二十已後〔一九〕,大過稀焉;每常心共口敵〔二0〕,性與情競,夜覺曉非,今悔昨失〔二一〕,自憐無教,以至於斯。追思平昔之指,銘肌鏤骨,非徒古書之誡,經目過耳也〔二二〕。故留此二十篇,以為汝曹後車耳〔二三〕。

〔一〕風、教,義同。毛詩序:「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又文章篇及觀我生賦,俱有「風教」語。

〔二〕誘誨,各本及戒子通錄(以下簡稱通錄)卷二引,俱作「誨誘」,今從宋本。

〔三〕趙曦明曰:「案:南史顏協傳:『子之儀、之推。』此云兩兄,或兼有群從也。」盧文弨曰:「顏氏家廟碑(案:顏真卿撰。)有名之善者,云之推弟,隋葉令。據此則之善亦是之推兄。」

〔四〕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注:『溫以禦其寒,凊以致其涼。』釋文:『凊,七性反,字從●,本或作水旁,非也。』」

〔五〕晉書潘尼傳:「規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於堂下。」

〔六〕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安定辭。』又冠義:『凡人之所以為人者,禮義也。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七〕盧文弨曰:「廣雅釋訓:『鏘鏘,走也。翼翼,敬也,又和也。』案鏘鏘,猶蹌蹌,禮記曲禮下:『士蹌蹌。』言不得如大夫已上容儀之盛也。」

〔八〕趙曦明曰:「易:『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器案:御覽二一二引謝承後漢書:「魏朗動有禮序,室家相待如賓,子孫如事嚴君焉。」世說新語德行篇:「華歆遇子弟甚整,雖閒室之內,嚴若朝典。」朝典以禮言,嚴君以人言。

〔九〕盧文弨曰:「言失所生也。荼蓼,喻苦辛。上音徒,下音了。」器案:此以苦辛喻喪失父母,家境困難,下文「苦辛備至」,即承此言。周頌良耜篇毛傳以為「荼蓼,苦菜」。後漢書陳蕃傳:「諸君柰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李賢注:「詩國風曰:『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周頌曰:『未堪家多難,予又集于蓼。』」

〔一0〕家塗,程本、胡本、何本、黃本作「家徒」,今從宋本,終制篇亦言「家塗空迫」。家塗,猶終制篇之言家道。南齊書高紀:「策相國齊公文曰:『妖沴載澄,國塗悅穆。』」塗字義同。

〔一一〕世說新語篇:「郗超曰:『大司馬……必無若此之慮,臣為陛下以百口保之。』」又尤悔篇:「王大將軍起事,丞相兄弟詣闕謝,……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通鑑二三五胡注:「人謂其家之親屬為百口。」

〔一二〕盧文弨曰:「晉書嵇康傳:『幽憤詩曰:「母兄鞠育,有慈無威。」』」李詳曰:「唐書李善果傳載母崔氏訓善果曰:『吾寡婦也,有慈無威,使汝不知教訓,以負清忠之業。』」

〔一三〕禮傳,所以別禮經而言,禮經早已失傳,今之禮記與大戴禮記,即禮傳也。

〔一四〕屬文,聯字造句,使之相屬,成為文章,猶言作文也。本書慕賢篇:「有丁覘者,洪亭民耳,頗善屬文。」漢書賈誼傳:「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劉淇助字辨略一曰:「顏氏家訓:『雖讀禮傳,微愛屬文。』此微字,不辭也。」楊伯峻曰:「微,少也,小也。故下文云云。」

〔一五〕北齊書顏之推傳:「還習禮傳,博覽群書,無不該洽。」即本此文。盧文弨曰:「言為凡庸人之所熏陶漸染也。」

〔一六〕脩,舊本皆作「備」,盧文弨、郝懿行俱校作「脩」,盧云:「案:北齊書之推傳云:『好飲酒,多任誕,不脩邊幅。』正本此。後漢書馬援傳:『公孫述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反脩飾邊幅,如俑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器案:馬援傳注:「言若布帛脩整其邊幅也。左傳曰:『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度,使無遷。』」又公孫述傳論:「方乃坐飾邊幅。」注:「邊幅,猶有邊緣,以自矜持。」脩、飾義同,今據改正。

〔一七〕禮記儒行篇:「近文章,砥礪廉隅。」盧文弨曰:「『少』與『稍』同。」郝懿行曰:「終制篇云:『年十九,值梁家喪亂。』觀此,知古人顛沛之頃,不忘脩行也。」

〔一八〕盧文弨曰:「大戴禮保傅篇:『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

〔一九〕二十,舊本都作「二十」,宋本注云:「一本作『三十』。」抱經堂本據定作「三十」。按此上緊承「年十八九」言,自以作「二十」為是,後勉學篇亦有「二十之外」,今仍定作「二十」。

〔二0〕盧文弨曰:「心共口敵,謂口易放言,而心制之,使不出也。」

〔二一〕淮南子原道篇高誘注:「月悔朔,今悔昨。」蓋此文所本。

〔二二〕各本俱無「也」字,宋本注云:「一本有『也』字。」抱經堂本據補,今從之。

〔二三〕趙曦明曰:「漢書賈誼傳:『前車覆,後車戒。』」元注:「『車』一本作『範』。」案:傅本作「範」。鮑本「耳」作「尒」。

教子第二〔一〕

上智不教而成,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二〕。古者,聖王有胎教之法:懷子三月,出居別宮,目不邪視,耳不妄聽,音聲滋味,以禮節之〔三〕。書之玉版,藏諸金匱〔四〕。生子咳(口是)〔五〕,師保固明孝仁禮義,導習之矣〔六〕。凡庶縱不能爾,當及嬰稚〔七〕,識人顏色,知人喜怒,便加教誨,使為則為,使止則止〔八〕。比及數歲,可省笞罰。父母威嚴而有慈,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每不能然;飲食運為〔九〕,恣其所欲〔一0〕,宜誡翻獎〔一一〕,應訶反笑〔一二〕,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一三〕慢已習,方復〔一四〕制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于〔一五〕成長,終為敗德。孔子云:「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是也〔一六〕。俗諺曰:「教婦初來,教兒嬰孩〔一七〕。」誠哉斯語!

〔一〕傅本「第」作「篇」,下不更出。

〔二〕後漢書楊終傳:「終以書戒馬廖云:『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即此文所本。論語陽貨篇:「唯上智與下愚不移。」後漢書胡廣傳:「京師諺曰:『天下中庸有胡公。』」李賢注:「中,和也;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郝懿行曰:「秦、漢以來,以中庸為中材之稱號,故賈誼過秦論云:『材能不及中庸。』」

〔三〕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史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縕瑟而稱不習,所求滋味非正味,則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盧辯注:『王后以七月就宴室,夫人婦嬪,即以三月就其側室。』又云:『周后妃任成王於身,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獨處而不倨,雖怒而不詈:胎教之謂也。』」盧文弨曰:「列女傳:『太任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傲言。』」

〔四〕匱,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南北朝文別解(以後簡稱別解)一作「櫃」,字同。趙曦明曰:「大戴禮保傅篇:『素成胎教之道,書之玉版,藏之金匱,置之宗廟,以為後世戒。』」

〔五〕生子,各本都作「子生」,司馬溫公家範三、事文類聚後集六引亦作「子生」,此從抱經堂本。咳(口是),元注:「說文:『咳,小兒笑也。(口是),號也。』一本作『孩提』。」案:範、事文引正作「孩提」。郝懿行曰:「說文:『啼,號也。』字不作(口是),廣韻:『(口是),鳥鳴。』集韻:『音題,與啼同。』即本顏氏此訓也。」器案:史記扁鵲傳:「曾不可以告咳嬰之兒。」漢夏承碑:「咳孤憤泣。」說文口部:「咳,古文從子作孩。」孟子盡心上:「孩提之童。」趙岐注:「孩提,二三歲之間,在襁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是咳孩本為一字,後人始分咳為笑貌、孩為嬰孩也。趙岐繹提為提抱,漢書賈誼傳:「孩提有識。」顏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又王莽傳上顏師古注:「嬰兒始孩,人所提挈,故曰孩提也。孩者,小兒笑也。」說與趙氏同。劉盼遂引吳承仕說,僅就咳為言,可備一說,其言曰:「內則名子之禮:『三月之末,姆先相曰:「母某敢用時日,祗見孺子。」夫對曰:「欽有師。」父執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妻對曰:「記有成。」遂左還授師。』欽有師者,教之敬,使有循;記有成者,識夫言使有就。所謂子生三月則父名之,為師保父母教子之始。此云咳(口是),蓋用此義。」

〔六〕孝仁禮義,宋本、羅本、傅本作「仁孝禮義」,家範、事文引同;顏本、程本、胡本、別解作「仁智禮義」;宋本元注:「一本作『孝禮仁義』。」抱經堂本從漢書改作「孝仁禮義」,今從之。趙曦明引漢書賈誼傳曰:「昔者,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故迺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誼以導習之矣。」器案:漢書是,所謂「孝為百行之首」也。

〔七〕及,顏本、程本、胡本、文津本、別解作「撫」,琴堂諭俗編上引亦作「撫」。

〔八〕紀昀曰:「此自聖賢道理,然出自黃門口,則另有別腸,除卻利害二字,更無家訓矣,此所謂貌合而神離。」

〔九〕盧文弨曰:「運為,即云為。管子戒篇注:『云,運也。』」器案:琴堂諭俗編正作「云為」。運為,猶言所為,運即音云,施肩吾春日美新綠詞:「天公不語能運為,驅遣羲和染新綠。」正讀平聲,用法與此相同,則六朝、唐人,俱以運為作云為用也。

〔一0〕盧文弨曰:「各本『欲』皆作『慾』。」案:少儀外傳上、事文類聚後六引作「欲」,今從之。

〔一一〕誡,元注:「一本作『訓』。」

〔一二〕黃叔琳曰:「曲傳常態,善道凡情,可為炯戒也。」盧文弨曰:「說文:『訶,大言而怒也。從言,可聲,虎何切。』」元注:「『笑』,一本作『嗤』。」

〔一三〕驕,元注:「一本作『憍』。」案:家範引正作「憍」。

〔一四〕復,元注:「一本作『乃』。」案:家範、琴堂諭俗編引正作「乃」。

〔一五〕于,少儀外傳、通錄二引作「乎」。

〔一六〕盧文弨曰:「漢書賈誼傳引。」器案:抱朴子勗學篇:「蓋少則志一而難忘,長則神放而易失,故修學務早,及其精專,習與性成,不異自然也。」足為此說注腳。

〔一七〕司馬溫公書儀四:「古有胎教,況於已生?子始生未有知,固舉以禮,況於已有知?孔子曰:『幼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顏氏家訓曰:『教婦初來,教子嬰孩。』故慎在其始,此其理也。若夫子之幼也,使之不知尊卑長幼之禮,每致侮詈父母,毆擊兄姊,父母不加訶禁,反笑而獎之,彼既未辨好惡,謂禮當然;及其既長,習已成性,乃怒而禁之,不可復制,於是父疾其子,子怨其父,殘忍悖逆,無所不至。此蓋父母無深識遠慮,不能防微杜漸,溺於小慈,養成其惡故也。」困學紀聞一:「(易)蒙之初曰發,家人之初曰閑。顏氏家訓曰:『教兒嬰孩,教婦初來。』」翁元圻注:「楊誠齋易家人初九傳:『婦訓始至,子訓始稚。』蓋本此。」至正直記一曰:「『惜兒惜食,痛子痛教。』此言雖淺,可謂至當。至『教子嬰孩,教婦初來』,亦同。」案:教兒,少儀外傳作「教子」,與書儀、至正直記同。又野客叢書二九引此文,二語倒植,與困學紀聞、至正直記同。

凡人不能教子女者,亦非欲陷其罪惡;但重於訶怒〔一〕。傷其顏色,不忍楚撻慘〔二〕其肌膚耳。當以疾病為諭,安得不用湯藥鍼艾〔三〕救之哉?又宜思勤督訓者,可願〔四〕苛虐於骨肉乎?誠不得已也。

〔一〕文選喻巴蜀檄:「重煩百姓。」李善注:「重,難也;不欲召聚之。」怒,類說四四引作「恐」。

〔二〕類說「不」上有「又」字,「撻」下無「慘」字。禮記學記:「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注:「楚,荊也。」

〔三〕類說「艾」作「灸」。

〔四〕可願,顏本作「豈願」,家範同。

王大司馬母魏夫人〔一〕,性甚嚴正;王在湓城〔二〕時,為三千人將,年踰四十,少不如意,猶捶撻之,故能成其勳業。梁元帝時〔三〕,有一學士,聰敏〔四〕有才,為父所寵,失於教義:一言之是,遍於行路,終年譽之;一行之非,揜藏文飾〔五〕,冀其自改。年登婚宦〔六〕,暴慢日滋,竟以言語不擇,為周逖〔七〕抽腸釁鼓〔八〕云。

〔一〕趙曦明曰:「梁書王僧辯傳:『僧辯字君才,右衛將軍神念之子也。世祖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承聖三年,加太尉、車騎大將軍;頃之,丁母太夫人憂,策謚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性甚安和,善于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及僧辯剋復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咸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錢大昕曰:「注中應增入『貞陽既踐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數句,則『大司馬』字,方有著落。」

〔二〕趙曦明曰:「尋陽記:『晉武太康十年,因江水之名,而置江州;成帝咸和元年,移理湓城,即今郡是。』」

〔三〕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世祖孝元皇帝諱繹,字世誠,小字七符,高祖第七子也,承聖元年冬十一月丙子,即皇帝位於江陵。』」

〔四〕少儀外傳上引「敏」作「明」。

〔五〕通錄二引「揜」作「掩」,文同。盧文弨曰:「文,亦飾也。集韻文運切。」

〔六〕婚宦,即後娶篇所謂「宦學婚嫁」,為六朝人習用語。本書後娶篇:「爰及婚宦。」列子力命篇:「語有之:『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世說新語棲逸篇:「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貞有遠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宋書鄭鮮之傳:「文皇帝以東關之役,尸骸不反者,制其子弟,不廢婚宦。」北史韓麒麟傳:「朝廷每選舉人士,則校其一婚一宦,以為升降,何其密也。」法苑珠林七五、太平廣記二九四引幽明錄:「此人歸家,遂不肯別婚,辭親出家作道人。……後母老邁,兄喪,因還婚宦。」

〔七〕盧文弨曰:「周逖無攷,唯陳書有周迪傳,梁元帝授迪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壯武將軍、高州刺史,封臨汝縣侯。始與周敷相結,後紿敷害之。其人強暴無信義,宜有斯事。但未知此學士何人耳。」

〔八〕史記高紀:「而釁鼓。」集解:「應劭云:『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曰釁。』」

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一〕,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二〕,懸衾篋枕〔三〕,此不簡之教也。或問曰:「陳亢喜聞君子之遠其子〔四〕,何謂也?」對曰:「有是也。蓋君子之不親教其子也,詩有諷刺之辭,禮有嫌疑之誡,書有悖亂之事,春秋有邪僻〔五〕之譏,易有備物〔六〕之象:皆非父子之可通言,故不親授耳。〔七〕」

〔一〕趙曦明曰:「禮記內則:『由命士以上,父子皆異宮,昧爽而朝,慈以旨甘,日出而退,各從其事,日入而夕,慈以旨甘。』」

〔二〕趙曦明曰:「禮記內則:『子事父母,婦事舅姑,及所,下氣怡聲,問衣寒燠,疾痛苛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器案:抑搔,鄭玄注解為按摩,孟子梁惠王篇:「為長者折枝。」趙岐注:「折枝,按摩也。」則按摩為古代保健工作之一。

〔三〕趙曦明曰:「禮記內則:『父母舅姑將坐,奉席請何鄉;將衽,長者奉席請何趾,少者執床與坐,御者舉几,歛席與簟,懸衾篋枕,歛簟而襡之。』」案:孔穎達疏云:「懸其所臥之衾,以篋貯所臥之枕。」

〔四〕陳亢,孔子弟子。論語季氏篇:「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遠其子也。』」皇疏引范甯曰:「孟子曰:『君子不教子,何也?勢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繼之以忿,繼之以忿,則反夷矣。父子相夷,惡也。』」

〔五〕僻,類說作「辟」,字同。

〔六〕易繫辭上:「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

〔七〕元注:「其意見白虎通。」趙曦明曰:「案:白虎通辟雍篇:『父所以不自教子何?為其渫瀆也。又授受之道,當極說陰陽夫婦變化之事,不可以父子相教也。』」郝注同。

齊武成帝〔一〕子琅邪王〔二〕,太子母弟也,生而聰慧,帝及后並篤愛之,衣服飲食,與東宮相準。帝每面稱之曰:「此黠兒也,當有所成〔三〕。」及太子即位〔四〕,王居別宮〔五〕,禮數〔六〕優僭〔七〕,不與諸王等;太后猶謂不足,常以為言。年十許歲,〔八〕驕恣無節,器服玩好,必擬乘輿〔九〕;常朝南殿,見典御〔一0〕進新冰,鉤盾〔一一〕獻早李,還索不得,遂大怒,詬〔一二〕曰:「至尊已有,我何意〔一三〕無?」不知分齊〔一四〕,率皆如此。識者多有叔段〔一五〕、州吁〔一六〕之譏。後嫌宰相,遂矯詔斬之〔一七〕,又懼有救〔一八〕,乃勒麾下軍士,防守殿門〔一九〕;既無反心,受勞而罷,後竟坐此幽薨〔二0〕。

〔一〕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紀:『世祖武成皇帝諱湛,神武第九子也。』」

〔二〕琅邪,鮑本、傅本等作「瑯?」,字同。趙曦明曰:「北齊書武成十二王傳:『明皇后生後主及琅邪王儼。』琅邪王儼傳:『儼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東平王,武成崩,改封琅邪。』」

〔三〕北齊書琅邪王儼傳:「帝每稱曰:『此黠兒也,當有所成。』以後主為劣,有廢立意。」盧文弨曰:「方言一:『自關而東,趙、魏之間,謂慧為黠。』」

〔四〕趙曦明曰:「北齊書後主紀:『後主緯,字仁綱,大寧二年,立為皇太子,河清四年,武成禪位於帝,夏四月景(唐避「丙」字嫌名諱改為「景」)子,皇帝即位於景陽宮,大赦,改元天統。』」

〔五〕趙曦明曰:「儼傳:『儼恆在宮中,坐含光殿以視事,和士開、駱提婆忌之,武平二年,出儼居北宮。』」

〔六〕古言禮亦謂之數,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為梁丙、張趯說朝聘之禮,張趯曰:『善哉!吾得聞此數。』」前言禮,後言數,此二文同義之證。詩小雅我行其野序,鄭玄箋云:「刺其不正嫁娶之數。」即用數為禮。

〔七〕優僭,言禮數優待,不嫌其僭越過分。盧文弨以為「僭」當是「借」之誤,非是。

〔八〕六朝人言數目時,率於其下綴以「許」字,俱不定之詞,猶今言「左右」也。此文「年十許歲」,即十歲左右也。又治家篇:「三四許日。」即三四天左右也。又風操篇:「一百許日。」即一百天左右也。又慕賢篇:「四萬許人。」即四萬人左右也。又勉學篇:「五十許字。」即五十字左右也。法苑珠林六五引荀氏靈鬼志:「未達減一里許。」幽明錄:「忽見大頃滿中螻蛄,將近斗許。」於「許」字之上,復以「減」字、「將近」字形容之,則其為「左右」之義,至為明白矣。

〔九〕趙曦明曰:「獨斷:『天子至尊,不敢渫瀆言之,故託之于乘輿。乘猶載也,輿猶車也;天子以天下為家,不以京師宮室為常處,則當乘車輿以行天下,故群臣託乘輿以言之。』」

〔一0〕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尚食局,典御二人,總知御膳事。』」

〔一一〕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司農寺,掌倉市薪菜、園池果實,統平準、太倉、鉤盾等署令丞;而鉤盾又別領大囿、上林、遊獵、柴草、池藪、苜蓿等六部丞。』」郝懿行曰:「鉤盾,義見漢書昭帝紀。」案:昭紀注引應劭曰:「鉤盾,宦者近署。」續漢書百官志三:少府「鉤盾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宦者,典諸近池苑遊觀之處。』丞、永安丞各一人,三百石。本注曰:『宦者,永安,北宮東北別小宮名,有園、觀。』苑中丞、果丞、鴻池丞、南園丞各一人,二百石。本注曰:『苑中丞,主苑中離宮。果丞,主果園。』」

〔一二〕顏本注曰:「,詬同,怒也,詈也。音后。」盧文弨曰:「詬,呼寇切,說文同詬,左氏襄公十七年傳杜注:『詬,罵也。』」

〔一三〕北齊書儼傳:「儼器服玩飾,皆與後主同,所須悉官給於南宮,嘗見新冰早李,還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無。』從是,後主先得新奇,屬官及工匠必獲罪,太上、胡后猶以為不足。」器案:何意,猶言孰料。古詩為焦仲卿妻作:「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御覽九六0引幽明錄:「空中有罵者曰:『虞晚汝何意伐我家居?』」

〔一四〕分齊,謂本分齊限也。詩小雅楚茨:「或肆或將。」正義:「將,分齊也。」義近。

〔一五〕趙曦明曰:「見左氏隱元年傳。」

〔一六〕趙曦明曰:「見左氏隱三年傳。」案:見三年及四年兩年。

〔一七〕趙曦明曰:「儼傳:『儼以和士開、駱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謂侍中馮子琮曰:「士開罪重,兒欲殺之。」子琮贊成其事。儼乃令王子宜表彈士開,請付禁推;子琮雜以他文書奏之,後主不審省而可之。儼誑領軍庫狄伏連曰:「奉敕令領軍收士開。」伏連信之,伏五十人於神獸門外,(唐避「虎」字諱,改「虎」為「獸」,亦或稱「神武門」。)詰旦,執士開,送御史,儼使馮永就臺斬之。』後主紀:『武平二年七月,太尉(案據北齊書,當為太保)琅邪王儼矯詔殺錄尚書事和士開於南臺。』」

〔一八〕救,顏本、朱本作「敕」。

〔一九〕趙曦明曰:「儼傳:『儼率京畿軍士三千餘人屯千秋門。』」

〔二0〕趙曦明曰:「儼傳:『帝率宿衛者授甲,將出戰,斛律光曰:「至尊宜自至千秋門,琅邪必不敢動。」從之。光強引儼手以前,請帝曰:「琅邪王年少,長大自不復然,願寬其罪。」良久,乃釋之。何洪珍與士開素善,陸令萱、祖挺,並請殺之。九月下旬,帝啟太后,欲與出獵。是夜四更,帝召儼,至永巷,劉桃枝反接其手,出至大明宮,拉殺之。時年十四。』」

人之愛子,罕亦能均;自古及今,此弊多矣。賢俊者自可賞愛,頑魯〔一〕者亦當矜憐,有偏寵者,雖欲以厚之,更所以禍之。共叔之死,母實為之〔二〕。趙王之戮,父實使之〔三〕。劉表之傾宗覆族〔四〕,袁紹之地裂兵亡〔五〕,可為靈龜明鑒也〔六〕。

〔一〕王符潛夫論考績篇:「群僚舉士者,或以頑魯應茂才。」

〔二〕共叔,即上條之叔段,叔段逃亡至共國,因稱之為共叔。

〔三〕趙曦明曰:「史記呂后紀:『高祖得戚姬,生趙隱王如意。戚姬日夜啼泣,欲其子代太子,賴大臣及留侯計得毋廢。高祖崩,呂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鴆之。趙王死,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曰人彘。』」

〔四〕趙曦明曰:「後漢書劉表傳:『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為鎮南將軍、荊州牧。二字:琦,琮。表初以琦貌類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而惡琦,毀譽日聞,表每信受。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睦於琮,琦不自寧,求出為江夏太守,表病,琦歸省疾,允等遏於戶外,不使得見。琦流涕而去。遂以琮為嗣,琮以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喪作亂,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琮後舉州降操。』」

〔五〕趙曦明曰:「後漢書袁紹傳:『紹字本初,汝南南陽人,領冀州牧,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氏有寵,而偏愛尚,紹乃以譚繼譚兄後,出為青州刺史,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官度之敗,紹發病死,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夙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譚自稱車騎將軍,軍黎陽。曹操渡河攻譚,尚救譚,敗,退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譚欲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尚疑而不許,譚怒,引兵攻尚,敗,遇南皮;尚復攻譚,譚大敗,尚圍之急,譚遣辛毗詣操求救;操渡河,尚乃釋平原還鄴,操進攻鄴,尚奔中山。操之圍鄴也,譚背之,略取甘陵、安平等處,攻尚於中山;尚走故安,從熙。明年,操討譚,譚墮馬見殺。熙、尚為其將張綱所攻,奔遼西烏桓,操擊烏桓,熙、尚敗,乃奔公孫康於遼東,康斬送之。』」

〔六〕鮑本「為」作「謂」。類說引此句作「可為龜鑑也」。盧文弨曰:「龜可以占事,鑒可以照形,故以此為比。」器案:易頤卦:「舍爾靈龜。」爾雅釋魚:「二曰靈龜。」郭注:「涪陵郡出大龜,甲可以卜,緣中文似蝳蝐,俗呼為靈龜。」

齊朝有一士大夫,嘗謂吾曰:「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一〕,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二〕,稍欲通解,以此伏事〔三〕公卿,無不寵愛,亦要事也。」吾時俛而不答〔四〕。異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業,自致卿相,亦不願汝曹為之〔五〕。

〔一〕盧文弨曰:「疏,所助切,記也。晉書陶侃傳:『遠近書疏,莫不手答。』」器案:書疏,為六朝人習用語,後雜藝篇亦有「書疏尺牘,千里面目」之語。三國志魏書高貴鄉公傳,明元郭后追貶高貴鄉公令:「見其好書疏文章,冀可成濟。」御覽五九五引李充起居誡:「床頭書疏,亦不足觀。」

〔二〕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鮮卑語五卷,又十卷。』」文廷式純常子枝語十:「按此,則北朝頗尚鮮卑語,然自隋以後,鮮卑語竟失傳,其種人亦混入中國,不可辨識矣。」劉盼遂曰:「高齊出鮮卑種,性喜琵琶,故當時朝野之干時者,多倣其言語習尚,以投天隙。北齊書中所紀者,孫搴以能通鮮卑語,宣傳號令;『祖孝徵以解鮮卑語,得免罪,復參相府』;『劉世清能通四夷語,為當時第一,後主命之作突厥語翻涅槃經,以遺突厥可汗』;『和士開以能彈胡琵琶,因此得世祖親狎』,如此等類,屢見非一。又本書省事篇亦云:『近世有兩人,朗悟士也,天文、畫繪、棋博、鮮卑語、胡書、煎胡桃油、鍊錫為銀,如此之類,略得梗概云云。』又庾信哀江南賦云:『新野有生祠之廟,河南有胡書之碣。』知鮮卑語、胡書,為爾時技藝之一矣。」器案:續高僧傳十九釋法藏傳:「天和四年,……周武帝躬趨殿下,口號鮮卑,問訊眾僧,幾無人對者;藏在末行,挺出眾立,作鮮卑語答,殿庭僚眾,咸喜斯酬。敕語百官:『道人身小心大,獨超群友,報朕此言,可非健人耶!』」此亦當時朝野好尚之一證。隋書音樂志述齊代音樂云:「雜樂有西涼、鼙舞、清樂、龜茲等,然吹笛、彈琵琶、五絃、歌舞之伎,自文襄以來,皆所愛好,至河清以後,傳習尤甚。後主唯賞胡戎樂,耽愛無已;於是繁手淫聲,爭新哀怨,故曹妙達、安未弱、安馬駒之徒,有至封王開府者。」

〔三〕盧文弨曰:「伏與服同。」李詳曰:「文選陸機吳王郎中時從梁陳作:『誰謂伏事淺。』李善注:『周禮:「大司徒頒職事,十有二曰服事。」鄭司農曰:「服事,謂為公家服事,伏與服同。」』」陳漢章說同。

〔四〕盧文弨曰:「俛與俯同。」黃叔琳曰:「俯而不答,便算諍友。」

〔五〕抱朴子譏惑篇:「余謂廢已習之法,更勤苦以學中國之書,尚可不須也;況乃於有轉易其聲音,以效北語,既不能便,良似可恥可笑,所謂不得邯鄲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其識與顏之推同。顧炎武日知錄十三曰:「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於亂世,猶為此言,尚有小宛詩人之意;彼閹然媚於世者,能無媿哉!」

兄弟第三

夫有人民而後有夫婦,有夫婦而後有父子〔一〕,有父子而後有兄弟:一家之親,此三而已矣〔二〕。自茲以往,至於九族〔三〕,皆本於三親焉,故於人倫為重者也,不可不篤。兄弟者,分形連氣〔四〕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五〕,前襟後裾〔六〕,食則同案〔七〕,衣則傳服〔八〕,學則連業〔九〕,游則共方〔一0〕,雖有悖亂之人〔一一〕,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一二〕,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一三〕則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節量〔一四〕親厚之恩,猶方底而圓蓋,必不合矣。惟友悌深至,不為旁人〔一五〕之所移者,免夫!

〔一〕鮑本「子」誤「母」。

〔二〕趙曦明曰:「句首宋本有『盡』字,小學所引無。」器案:通錄、小學紺珠三引「三」下都有「者」字,少儀外傳上引此句作「盡此三者而已矣」。盧文弨曰:「王弼注老子道經:『六親,父子、兄弟、夫婦也。』」

〔三〕趙曦明曰:「詩王風葛藟序:『周室道衰,棄其九族焉。』箋:『九族者,據己上至高祖,下及元孫之親。』正義:『此古尚書說,鄭取用之。異義:「今禮戴、尚書歐陽說云,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鄭有駁,文繁不錄。」案白虎通宗族篇與此說同。父族四者,五屬之內為一族,父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己之女子子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母族三者,母之父姓為一族,母之母姓為一族,母女昆弟適人者與其子為一族。妻族二者,妻之父姓為一族,妻之母姓為一族。

〔四〕呂氏春秋精通篇:「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此之謂骨肉之親。」文選曹子建求自試表:「誠與國分形同氣,憂患共之者也。」集注:「鈔曰:『分形,即與父操分形,與兄□□□。』」梁書武陵王紀傳:「世祖與紀書曰:『友于兄弟,分形共氣。』」文苑英華七四八引常得志兄弟論:「且夫兄弟者,同天共地,均氣連形。」

〔五〕史記張耳陳餘傳:「左提右挈。」又見漢書張耳傳。顏師古注:「提挈,言相扶持也。」

〔六〕公羊傳哀公十四年何休注:「袍,衣前襟也。」(王念孫謂「袍」當作「袌」。)爾雅釋器:「衱謂之裾。」郭璞注:「衣後裾也。」吳訥小學集解五曰:「左提右挈,謂幼時父母左手引兄以行,右手攜弟以走也。前襟後裾,謂兄前挽父母之襟弟後牽父母之裾也。」

〔七〕盧文弨曰:「說文:『案,几屬。』」後漢書梁傳鴻傳:「妻為具食,不敢於鴻前仰視,舉案齊眉。」惠棟後漢書補注曰:「案:方言以案為桮?之屬,云:『陳、楚、宋、魏之間謂之●,自關東西謂之案。』故楚漢春秋:『淮陰侯曰:「漢王賜臣玉案之食。」』史記:『高祖過趙,趙王自持案進食。』焦氏易林云:『玉杯大案。』王褒僮約云:『滌桮整案。』以此推之,其為飲食之具明矣。」沈欽韓兩漢書疏證曰:「王念孫廣雅疏證引戴氏補注云:『案者,棜禁之屬,禮器注:「禁,如今方案,隋長,局足,高三寸。」案所以置食器,其制蓋如今承盤而有足。凡案,或以承食器,或以承用器,皆與几同類,故說文云:「案,几屬。」』曲禮:『凡奉者當心。』今舉案高至眉,敬之至。」器案:案,進食之盤也,下安短足,以便席地就食,今所見實物,信與禮器鄭玄注合。

〔八〕傳服,謂孩子衣服,大孩不能用者,可留給小孩也。晉書儒林氾毓傳:「奕世儒素,敦睦九族,客居青州,逮毓七世,時人號其家:『兒無常母,衣無常主。』」北史序傳:「邢子才為李禮之墓誌云:『食有奇味,相待乃餐;衣無常主,易之而出。』」

〔九〕「業」謂書寫經典之大版,連業,謂其兄曾用之經籍,其弟又從而連用之也。管子宙合篇:「修業不息版。」注:「版,牘也。」戴望校正引宋云:「曲禮:『請業則起。』鄭注:『業謂篇卷也。』此言修業不息版,古人寫書用方版,爾雅曰:『大版謂之業。』故書版亦謂之業,鄭訓業為篇卷,以今語古也。」器案:宋氏釋業義極是。業蓋書六藝之大版,先生以是傳之弟子曰「授業」,弟子從而承之,則曰「受業」,學記曰:「一年視離經辨志,二年視敬業樂群。」玉藻曰:「父命呼,唯而不諾,手執業則投之,食在口則吐之。」俱謂是物也。左傳文公四年:「衛甯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及之也。』」又定公十年:「叔孫謂郈工師駟赤曰:『郈非惟叔孫氏之憂,社稷之患也,將若之何?』對曰:『臣之業在揚水卒章之四言矣。』」國語魯語下:「叔孫穆子聘於晉,晉悼公饗之,樂及鹿鳴之三,而後拜樂三,晉侯使行人問焉,……對曰:『……臣以為肄業及之,故不敢拜。』」俱謂書詩之大版為業也。後漢書獨行傳:「李業,字巨游。」蓋以「游於藝」為義,周、秦、兩漢人以六經為六藝,名業字巨游,義正相應也。

〔一0〕論語里仁篇:「遊必有方。」鄭玄注:「方,常也。」胡三省通鑑注二九:「游謂宴游,學謂講學。」

〔一一〕宋本「人」作「行」。

〔一二〕宋本「人」作「行」。

〔一三〕趙曦明曰:「爾雅:『長婦謂稚婦為娣婦,稚婦謂長婦為姒婦。』」

〔一四〕吳訥小學集解五曰:「節量,節制度量也。」黃叔琳曰:「節量二字甚妙,不必離閒搆釁也,只節量其恩,便有多少不如意不盡理處。」器案:治家篇亦有「妻子節量」語,世說政事篇:「何驃騎作會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見客勞損,欲斷常客,使家人節量,擇可通者作白。」則節量為六朝人習用語。

〔一五〕旁人,傅本、鮑本、小學作「傍人」,吳訥曰:「傍人,謂兄弟妻也。」

二親既歿,兄弟相顧,當如形之與影,聲之與響;愛先人之遺體〔一〕,惜己身之分氣,非兄弟何念哉?兄弟之際,異〔二〕於他人,望深則易怨〔三〕,地親則易弭〔四〕。譬猶〔五〕居室,一穴則塞之,一隙則塗之,則〔六〕無頹毀之慮;如雀鼠之不卹〔七〕,風雨之不防〔八〕,壁陷楹淪,無可救〔九〕矣。僕妾之為雀鼠,妻子之為風雨,甚哉!

〔一〕吳志薛綜傳:「瑩獻詩曰:『嗟臣蔑賤,惟昆及弟,幸生幸育,託綜遺體。』」通鑑一四二胡三省注曰:「託靈、託體,皆兄弟同氣之謂也。」

〔二〕元注:「『異』,一本作『易』。」

〔三〕溫公家訓七引「則」作「雖」。盧文弨曰:「望,責望也,弟望兄愛我之不至,兄望弟敬我之不至,責望太深,故易生怨。」楊伯峻曰:「疑望為漢書黥布傳『布大喜過望』之望,句言希望過奢而不能滿足,則易怨。」

〔四〕地,各本作「他」,溫公家訓作「比他」,宋本、文津本、抱經堂本作「地」,今從之。少儀外傳上引「弭」作「彌」。盧文弨曰:「地近則情親,怨雖易起,亦易消弭,孟子所謂『不藏怒,不蓄怨』是也。詩小雅沔水傳:『弭,止也。』王國維曰:「『弭』當是『渳』之訛,渳之言釁。」

〔五〕類說引「猶」作「如」。

〔六〕則,少儀外傳引作「故」,類說引作「斯」。

〔七〕趙曦明曰:「雀鼠本行露。」案:詩召南行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八〕趙曦明曰:「風雨本鴟鴞。」案:詩豳風鴟鴞:「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

〔九〕救,類說作「久」。

兄弟不睦,則子姪〔一〕不愛;子姪不愛,則群從〔二〕疏薄;群從疏薄,則僮僕〔三〕為讎敵矣。如此,則行路〔四〕皆踖其面而蹈其心〔五〕,誰救之哉?人或交天下之士〔六〕,皆有歡愛〔七〕,而失敬於兄者,何其能多而不能少也!人或將數萬之師,得其死力,而失恩於弟者,何其能疏而不能親也〔八〕!

〔一〕盧文弨曰:「子姪,謂兄弟之子也,其緣起,顏氏於風操篇詳之,見卷二,謂晉世已來,始呼叔姪。晉書王湛傳:『濟才氣抗邁,於湛略無子姪之敬。』是也。史記魏其武安侯傳:『田蚡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又呂氏春秋亦已有子姪語,是則秦、漢已來即有此稱,互見後注。」案:呂氏春秋見疑似篇,王念孫讀書雜志餘編上,謂史記、呂覽之「子姪」當作「子姓」,此自指先秦之稱謂言之,六朝以來固不爾也,不可泥古以執今。

〔二〕錢馥曰:「群從之從,疾用切,『從』母;集韻、類篇似用切,『邪』母;若子用切,則『精』母,乃曲禮『欲不可從』,論語『從之純如也』之從。」案盧文弨音從,子用切,故錢氏正之。群從,謂族中子弟。

〔三〕僮僕,類說作「兒童」。

〔四〕行路,即下條之「行路人」,漢、魏、南北朝人習用語,猶言陌生人。文選蘇子卿詩:「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隋書李諤傳:「平生交舊,情若弟兄,及其亡沒,杳同行路。」

〔五〕顏本注:「踖,跡、七二音,踏也。」郝懿行曰:「踖,音籍,踐也。」

〔六〕少儀外傳上引跳行另起。

〔七〕愛,宋本作「笑」,各本皆作「愛」,溫公家範七、少儀外傳引俱作「愛」,今從之。

〔八〕器案:北齊書韋子粲傳:「粲富貴之後,遂特棄其弟道諧,令其異居,所得廩祿,略不相及,其不顧恩義如此。」則之推所斥實有所指。紀昀曰:「必如公言,則苟可以不須人救,便不愛亦可矣;聖賢論理,未必如此。」盧文弨曰:「將,子匠切。」

娣姒者,多爭之地也,使骨肉居之,亦不若各歸四海,感霜露而相思〔一〕,佇日月之相望也〔二〕。況以行路之人,處多爭之地,能無閒〔三〕者,鮮矣。所以然者,以其當公務而執〔四〕私情,處重責而懷薄義也;若能恕己而行,換子而撫,則此患不生矣。

〔一〕詩秦風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即此文所本。

〔二〕之,別解作「以」。文選李陵與蘇武詩:「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

〔三〕盧文弨曰:「閒,古莧反。」

〔四〕執,溫公家範七作「就」。

人之事兄,不可同於事父〔一〕,何怨愛弟不及愛子乎〔二〕?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國〔三〕劉璡,嘗與兄瓛〔四〕連棟隔壁,瓛呼之數聲不應,良久方答〔五〕;瓛怪問之,乃曰:「向來〔六〕未著衣帽故也。」以此事兄,可以免矣。

〔一〕不可同於事父,少儀外傳上、通錄二俱作「不可不同於事父」,溫公家範七作「不同於事父」。今案:不可同於事父,原意自通,林思進先生曰:「爾雅釋言:『猷,肯,可也。』肯、可互訓,此『可』字正作『肯』用。」韓愈故貝州司法參軍李君墓誌銘:「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蓋本此文。

〔二〕怨,原作「為」,宋本、顏本、朱本、鮑本、汗青簃本俱作「怨」,溫公家範亦作「怨」,今從之。

〔三〕通錄提行另起。趙曦明曰:「續漢書郡國志:『沛國屬豫州。』」

〔四〕趙曦明曰:「南史劉瓛傳:『瓛字子圭,沛郡相人。篤志好學,博通訓義。弟璡,字子璥,方軌正直,儒雅不及瓛,而文采過之。』瓛音桓,璡音津。」器案:劉瓛,南齊書亦有傳。藝文類聚三八引任昉求為劉瓛立館啟云:「劉瓛澡身浴德,修行明經。」文選劉孝標辨命論:「近世有沛國劉瓛,瓛弟璡,並一時秀士也:瓛則關西孔子,通涉六經,循循善誘,服膺儒行;璡則志烈秋霜,心貞崑玉,必亭亭高竦,不雜風塵;皆毓德於衡門,並馳聲於天地。而官有微於侍郎,位不登於執戟,相繼殂落,宗祀無饗。」

〔五〕宋本「答」作「應」。通鑑四八胡注:「毛晃曰:『良,頗也;良久,頗久也。』或曰:良久,少久也。一曰:良,略也,聲輕,故轉略為良。」

〔六〕向來,猶今言剛纔。陶淵明挽歌詩:「向來相送人,各已歸其家。」世說新語文學篇:「丞相乃歎曰:『向來語乃竟未知理源所歸。』」又:「孫問深公:『上人當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知理源所歸。』」又:「孫問深公:『上人當是逆家,向來何以都不言?』」

江陵〔一〕王玄紹,弟〔二〕孝英、子敏,兄弟三人,特相友愛,所得甘旨新異,非共聚食,必不先嘗,孜孜〔三〕色貌,相見如不足者〔四〕。及西臺陷沒〔五〕,玄紹以形體魁梧〔六〕,為兵所圍;二弟爭共抱持,各求代死,終不得解,遂并命〔七〕爾。

〔一〕趙曦明曰:「江陵,梁元帝初為荊州刺史所治也。」

〔二〕弟,溫公家範七無此字。

〔三〕廣雅釋訓:「孜孜,?也。」「?,勤務也。」

〔四〕論語鄉黨篇:「其言似不足者。」邢疏:「其言似不足者,下氣怡聲,似如不足者也。」器案:此文謂兄弟三人雖勤勉不怠,相見仍有做得不夠之感。

〔五〕通鑑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臺。」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承聖元年冬十一月景(丙)子,世祖即皇帝位於江陵。三年九月,魏遣柱國萬紐、于謹來寇,反者納魏師,世祖見執,西魏害世祖,遂崩焉。』」案:西臺亦見慕賢篇。

〔六〕盧文弨曰:「史記留侯世家索隱:『蘇林云:「梧音忤。」蕭該云:「今讀為吾,非也。」』顏師古注漢書張良傳:『魁,大貌也;梧者,言其可驚梧。』」器案:「驚梧」當作「驚悟」。

〔七〕并命,謂相從而死也。後漢書公孫瓚傳:「瓚表紹罪狀云:『紹又上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貢,橫責其錢,錢不備畢,二人并命:紹罪八也。』」三國志張紘傳注引吳書:「合肥城久不拔,紘進計曰:『古之圍城,開其一面,以疑眾心;今圍之甚密,攻之又急,誠懼并命戮力,死戰之寇,固難卒拔。』」世說賢媛篇注引漢晉春秋:「後殺經,並及其母。將死,垂泣謝母,母顏色不變,笑而謂曰:『人誰不死!往所以止汝者,恐不得其所也;今以此并命,何恨之有!』」晉書卞壼傳:「弘訥重議卞壼贈謚云:『賊竣造逆,戮力致討,身當矢旝,再對賊鋒,父子并命,可謂破家為國,守死勤事。』」周書庾信傳:「哀江南賦云:『才子并命,俱非百年。』」是并命為漢、魏、南北朝人習用語。亦有作「併命」者,太真外傳二:「國忠大懼,歸謂姊妹曰:『我等死在旦夕,今東宮監國,當與娘子等併命矣。』」集韻四十靜:「併,并,或省。」

後娶第四

吉甫,賢父也,伯奇,孝子也,以〔一〕賢父御孝子,合得終於天性,而後妻閒之,伯奇遂放〔二〕。曾參婦死,謂其子曰:「吾不及吉甫,汝不及伯奇〔三〕。」王駿喪妻,亦謂人曰:「我不及曾參,子不如華、元〔四〕。」並終身不娶,此等足以為誡。其後,假繼〔五〕慘虐孤遺,離閒骨肉,傷心斷腸者,何可勝數。慎之哉!慎之哉〔六〕!

〔一〕以,各本無,宋本有。事文類聚後五,合璧事類前二五引有,今從之。

〔二〕趙曦明曰:「琴操履霜操:『尹吉甫子伯奇,母早亡,更娶後妻,乃譖之吉甫曰:「伯奇見妾美,有邪念。」吉甫曰:「伯奇慈心,豈有此也?」妻曰:「置妾空房中,君登樓察之。」乃取蜂置衣領,令伯奇掇之。於是吉甫大怒,放伯奇於野。宣王出遊,吉甫從,伯奇作歌以感之。宣王曰:「此放子之詞也。」吉甫感悟,射殺其妻。』」器案:曹植令禽惡鳥論:「昔尹吉甫信後妻之讒,而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之詩。」御覽四六九引韓詩亦云:「黍離,伯封作也。」

〔三〕盧文弨曰:「家語七十二弟子解:『曾參,後母遇之無恩,而供養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遂出之,終身不娶妻,其子元請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後妻殺孝己,尹吉甫以後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及吉甫,庸知其得免於非乎?」』」

〔四〕羅本、顏本、何本,「華、元」作「曾元」,今從宋本。盧文弨曰:「漢書王吉傳:『吉子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案:元與華,曾子之二子也,大戴禮及說苑敬慎篇俱云:『曾子疾病,曾元抱首,曾華抱足。』檀弓作『曾元、曾申』,是華一名申。」器案:盧引大戴禮,見曾子疾病篇。曾子二子,獨檀弓作「曾元、曾申」,與他書異,疑「申」為「華」之壞文也。王吉傳注引韓詩外傳:「曾參喪妻不更娶,人問其故,曾子曰:『以華、元善人也。』」三國志管寧傳:「初,寧妻先卒,知故勸更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自遭之,而違本心哉?』」則後娶引曾、王之言以為戒,實自管幼安發之,之推蓋又本之耳。

〔五〕盧文弨曰:「假繼,謂假母、繼母也。顏師古注漢書衡山王賜傳:『假母,繼母也。一曰,父之旁妻。』」器案:抱朴子外篇嘉遯篇:「後母假繼,非密於伯奇。」

〔六〕事文類聚、合璧事類作「謹之哉,謹之哉」,避宋孝宗趙諱改。

江左〔一〕不諱庶孽〔二〕,喪室之後,多以妾媵終〔三〕家事;疥癬蚊虻〔四〕,或未〔五〕能免,限以大分,故稀鬥鬩之恥。河北鄙於側出〔六〕,不預人流〔七〕,是以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年有少於子者。後母之弟,與前婦之兄〔八〕,衣服飲食,爰及婚宦,至於士庶貴賤之隔,俗以為常。身沒之後,辭訟盈公門,謗辱彰道路,子誣母為妾,弟黜兄為傭,播揚先人之辭跡,暴露祖考之長短,以求直己者,往往而有。悲夫〔九〕!自古姦臣佞妾,以一言陷人者眾矣!況夫婦之義,曉夕移之〔一0〕,婢僕求容,助相說引〔一一〕,積年累月,安有孝子乎?此不可不畏。

〔一〕江左,程本、胡本作「江右」,黑心符引同;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作「江左」,今從之。六朝人稱江東為江左。

〔二〕古代社會稱妾所生之子女為庶孽。史記商君傳:「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子也。」又呂不韋傳:「子楚,秦諸庶孽孫。」

〔三〕王楙野客叢書十五引「終」作「主」。

〔四〕盧文弨曰:「疥癬比癰疽之患輕,蚊虻比蛇蝎之害小,以言縱有所失,不甚大也。」器案:國語吳語:「申胥進諫曰:『譬越之在吳也,猶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齊、魯譬諸疾疥癬也。』」韋昭解:「疥癬在外,為害微也。」此文本之。

〔五〕未,宋本作「不」,今從諸本,黑心符、通錄二都作「未」。

〔六〕野客叢書十五曰:「自古賤庶出之子,王符無外家,為鄉人所賤。孝成曰:『崔道固如此,豈可以偏庶侮之。』顏氏家訓曰:『江左不諱庶孽,河北鄙於側出。江左喪室之後,多以妾媵主家事;河北必須重娶,至於三四母。』至唐而此風猶存,觀褚遂良請千牛不薦嫡庶表曰:『永嘉以來,王塗不競,在於河北,風俗乖亂,嫡待庶如奴,妻遇妾若婢。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禁庶子不得近侍。聖朝深革前弊,人以才進,不論嫡庶,於今二紀;今日薦千牛、舍人,仍此為制,禮所未安。』觀此,可以見漢、晉以來,重嫡而輕庶矣。竊又考之,趙簡子使姑布子卿相諸子,至毋卹,曰:『此真將軍矣。』簡子曰:『此其母賤,翟婢也。』對曰:『天之所授,雖賤必貴。』於是以毋卹為世子。知此意自古而然。」

〔七〕人物志流業篇:「人流之業,十有二焉:有清節家,有法家,有術家……。」人流之流,與士流、學流、文流、某家者流之流義同。

〔八〕盧文弨曰:「此弟與兄,皆指其子言。」

〔九〕趙曦明曰:「北史崔亮傳:『亮祖修之,修之弟道固,字季堅,其母卑賤,嫡母兄攸之、目蓮等輕侮之,父緝以為言,侮之愈甚。乃資給之,令其南仕。時宋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以為從事。道固美形貌,善舉止,習武事;會青州刺史新除,過彭城,孝武謂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為歎息。」目蓮子僧深,位南青州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驥,後納平原杜氏,生四子:伯鳳、祖龍、祖螭、祖芑。後遂與杜氏及四子居青州,房母子居冀州,僧深卒,伯驥奔赴,祖龍與訟嫡庶,並以刀劍自衛,若怨讎焉。』」李慈銘曰:「案:魏書楊大眼傳:『大眼妻潘氏,善騎射,生三子:長甑生,次領軍,次征南。後娶繼室元氏。大眼死、甑生等問印綬所在,時元氏始懷孕,自指其腹曰:「開國當我兒襲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深以為恨。』又酷吏李洪之傳:『洪之微時,妻張氏助洪之經營資產,自貧至貴,多所補益。有男女幾十人。後得劉氏──劉芳從妹,洪之欽重,而疏薄張氏,為兩宅別居;由是二妻妒競,互相訟詛,兩宅母子,往來如讎。』北齊書薛琡傳:『魏東平王元匡妾張氏,婬逸放恣,琡納以為婦,惑其讒言,逐前妻于氏,不認其子,家內怨忿,竟相告列,深為世所譏鄙。』」

〔一0〕之,通錄引作「時」。

〔一一〕盧文弨曰:「說,舒芮切。」器案:說引,猶言誘引。

凡庸之性,後夫多寵前夫之孤〔一〕,後妻必虐〔二〕前妻之子;非唯婦人懷嫉妒之情〔三〕,丈夫有沈惑之僻,亦事勢使之然也。前夫之孤,不敢與我子爭家,提攜鞠養,積習生愛,故寵之;前妻之子,每居己生之上,宦學〔四〕婚嫁,莫不為防焉,故虐之。異姓寵則父母被怨,繼親〔五〕虐則兄弟為讎,家有此者,皆門戶〔六〕之禍也。

〔一〕孤,倭名類聚鈔一作「子」。

〔二〕必虐,倭名類聚鈔作「多惡」,合璧事類後五作「又虐」。

〔三〕北齊書元孝友傳:「嘗奏表云:『凡今之人,通無準節,父母嫁女則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以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云云。』」與之推所言相合,此亦當時之壞風習也。

〔四〕盧文弨曰:「宦學,見禮記曲禮上,正義:熊氏云:『宦謂學仕宦之事,學謂學習六藝之事。』」器案:漢書樓護傳:「以君卿之才,何不宦學乎?」敦煌寫本父母恩重經講經文:「何名婚嫁宦學?婚嫁又別,宦學又別。宦為士(仕)宦,學為學業。」

〔五〕繼親,後母也。蔡邕胡公碑:「繼親在堂。」

〔六〕門戶,猶今言家庭。漢書東方朔傳:「或失門戶。」晉書衛玠傳:「玠妻先亡。山簡見之曰:『昔戴叔鸞嫁女,唯賢是與,不問貴賤;況衛氏權貴門戶,令望之人乎?』於是遂以女妻焉。」又樂廣傳:「夏侯玄謂樂方曰:『卿家雖貧,可令專學,必能興卿門戶也。』」

思魯等〔一〕從舅殷外臣〔二〕,博達之士也。有子基、諶〔三〕,皆已成立,而再娶王氏。基每拜見後母,感慕嗚咽,不能自持,家人莫忍仰視。王亦悽愴,不知所容,旬月求退,便以禮遣,此亦悔事也。

〔一〕郝懿行曰:「杭大宗諸史然疑云:『顏之推二子:一思魯,一敏楚。家訓中屢言之。敏作愍。』」

〔二〕器案:顏魯公集顏勤禮碑:「父思魯,娶御正中大夫殷美童女,殷美童集呼顏郎是也。」則思魯亦娶於殷,是顏氏與殷氏為舊婚媾矣。爾雅釋親:「母之從兄昆弟為從舅。」

〔三〕傅本、鮑本奪「諶」字。

後漢書曰:「安帝時,汝南薛包〔一〕孟嘗,好學篤行,喪母,以至孝聞。及父娶後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二〕。不得已,廬於舍外,旦入而洒埽〔三〕。父怒,又逐之,乃廬於里門,昏晨不廢〔四〕。積歲餘,父母慚而還之。後行六年服,喪過乎哀〔五〕。既而弟子求分財異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財:奴婢引〔六〕其老者,曰:『與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廬取其荒頓者〔七〕,曰:『吾少時所理〔八〕,意所戀也。』器物取其朽敗者,曰:『我素所服〔九〕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數〔一0〕破其產,還復〔一一〕賑給。建光中〔一二〕,公車特徵〔一三〕,至拜侍中〔一四〕。包性恬虛〔一五〕,稱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詔賜告歸也〔一六〕。

〔一〕各本「包」下有「字」字,此從宋本。

〔二〕盧文弨曰:「說文:『毆,捶毄物也。』徐鍇曰:『以杖擊也。』」

〔三〕洒埽,各本作「洒掃」,文選答賓戲注:「『埽』,即今『掃』字。」

〔四〕器案:通鑑五0載此事,胡三省注曰:「不廢定省之禮也。」

〔五〕盧文弨曰:「見易小過大象傳。」案:易小過象曰:「山有雷,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古代社會,父母死,子行三年服,薛包行六年服,故曰喪過乎哀。

〔六〕引,宋本作「取」,餘本亦作「引」。趙曦明曰:「案:范書作『引』,小學同。」器案:引亦取也。後漢書孔融傳注引融家傳:「生四歲時,每與諸兄共食梨,融輒引小者。大人問其故,答曰:『我小兒,法當取小者。』」御覽三八五引孔融外傳同。上言引,下言取,互文見義也。

〔七〕後漢書李賢注:「頓猶廢也。」元注本之。

〔八〕理,後漢紀十一、御覽四一四引汝南先賢傳作「治」。此蓋傳鈔者避唐高宗李治諱改。

〔九〕器案:古謂用為服,說文舟部:「服,用也。」周武王劍銘:「帶之以為服。」御覽三四四引沈約具東宮謝敕賜孟嘗君劍啟:「謹加玩服,以深存古。」俱為「用」義。

〔一0〕盧文弨曰:「數音朔。」

〔一一〕劉淇助字辨略一曰:「還,廣韻云:『復也。』世說:『世人即以王理難裴,理還復申。』還復,重言也,然還亦有仍意,理還復申,若云理仍復申也。」

〔一二〕趙曦明曰:「建光,安帝年號。」

〔一三〕趙曦明曰:「續漢書百官志:『衛尉屬有公車司馬令一人,六百石,掌宮南闕門,凡吏民上章、四方貢獻及徵詣公車者。』」胡三省注曰:「特,獨也,獨徵之,當時無與並者。」

〔一四〕趙曦明曰:「續漢書百官志:『侍中,比二千石,無員,掌侍左右,贊導眾事,顧問應對,法駕出則多識者一人參乘,餘皆騎在乘輿車後。』」

〔一五〕汝南先賢傳:「包歸先人冢側,種稻種芋,稻以祭祀,芋以充飯,耽道說理,玄虛無為。」見御覽九七五引。

〔一六〕盧文弨曰:「此段見范書卷六十九劉平等傳首總序。章懷注:『漢制:吏病滿三月當免,天子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養病,謂之賜告也。』」器案:漢書高紀注引漢律:「吏二千石有賜告。」

治家第五

夫風化者〔一〕,自上而行於下者也,自先而施於後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二〕,非訓導之所移也。

〔一〕後漢書順帝紀:「漢安元年八月丁卯,遣侍中杜喬、光祿大夫周舉、守光祿大夫郭遵、馮羨、欒巴、張綱、周栩、劉班等八人,分行州郡,班宣風化,舉實臧否。」

〔二〕向宗魯先生曰:「『攝』借作『懾』,孫氏墨子親士閒詁有說。」案:孫云:「說文心部:『懾,失氣也。一曰:服也。』呂氏春秋論威篇:『威所以懾之也。』高注:『懾,懼也。』此懾字與之同。古攝字多借為懾。左襄十一年傳云:『武震以攝威之。』韓詩外傳云:『上攝萬乘,下不敢敖於匹夫。』」說並見王引之經義述聞。

笞怒廢於家,則豎子之過立見〔一〕;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二〕。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三〕。

〔一〕盧文弨曰:「呂氏春秋蕩兵篇:『家無怒笞,則豎子嬰兒之有過也立見。』廣韻:『豎,童僕未冠者,臣庾切。』見,形電切。」器案:抱朴子用刑篇:「鞭扑廢於家,則僮僕怠惰。」宋景文筆記下:「父慈於箠,家有敗子。」

〔二〕論語子路篇:「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邢疏:「刑罰枉濫,則民蹐地局天,動罹刑網,故無所錯其手足也。」

〔三〕趙曦明曰:「左氏昭二十年傳:『子產曰:惟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濡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孔子曰:「奢則不孫〔一〕,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二〕。」又云:「如〔三〕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四〕。」然則可儉而不可吝已。儉者,省〔五〕約為禮之謂也;吝者,窮急不卹之謂也。今有施則奢〔六〕,儉則吝;如能施而不奢,儉而不吝〔七〕,可矣〔八〕。

〔一〕孫,同遜,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遜」,下並同。

〔二〕見論語述而篇。孔安國曰:「固,陋也。」

〔三〕如,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雖」,今論語作「如」。

〔四〕見論語泰伯篇。

〔五〕盧文弨曰:「案:說文繫傳:『●,減也。』徐鍇謂顏氏家訓作此●字,今本殆亦後人所改矣。」

〔六〕施則奢,盧文弨曰:「舊本皆作『奢則施』,今依下文乙正。」

〔七〕吝,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作「?」,字同。

〔八〕藝文類聚二三引王昶家誡:「治家亦有患焉:積而不能散,則有鄙吝之累;積而好奢,則有驕上之罪。大者破家,小者辱身,此二患也。」

生民之本,要當稼穡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畜,園場之所產;雞豚之善〔一〕,塒圈之所生。爰及棟宇器械,樵蘇〔二〕脂燭〔三〕,莫非種殖〔四〕之物也。至能守其業者,閉門而為生之具以足,但家無鹽井耳〔五〕。今北土風俗,率能躬儉節用,以贍衣食;江南奢侈,多不逮焉。

〔一〕善,少儀外傳下作「膳」。周禮天官膳夫,鄭玄注:「膳之言善也,今時美物曰珍膳。」案:顏氏言善,亦猶漢人之言珍膳也。

〔二〕盧文弨曰:「漢書韓信傳:『樵蘇後釁。』方言:『蘇,芥,草也。』」器案:史記淮陰侯傳集解引漢書音義:「樵,取薪也。蘇,取草也。」

〔三〕盧文弨曰:「古者以麻蕡為燭,灌以脂;後世唯用牛羊之脂,又或以蠟,或以?,或以樺。」李詳曰:「韋昭博弈論:『窮日盡明,繼以脂燭。』」陳漢章說同。

〔四〕殖,抱經堂本作「植」,古通。

〔五〕趙曦明曰:「左思蜀都賦:『家有鹽泉之井。』劉良注:『蜀都臨邛縣、江陽漢安縣,皆有鹽井。巴西充國縣鹽井數十。』杜預益州記:『州有卓王孫鹽井,舊常於此井取水煮鹽。義熙十五年治井也。』」案:「蜀都」當作「蜀郡」。

梁孝元世,有中書舍人〔一〕,治家失度,而過嚴刻,妻妾遂共貨刺客,伺醉而殺之〔二〕。

〔一〕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書省通事舍人,舊入直閣內;梁用人殊重,簡以才能,不限資地,多以他官兼領,其後除通事,直曰中書舍人。』」

〔二〕少儀外傳下引,句末有「也」字。

世間名士,但務寬仁;至於飲食饟饋〔一〕,僮僕〔二〕減損,施惠然諾〔三〕,妻子節量,狎侮賓客,侵耗鄉黨:此亦為家之巨?矣。

〔一〕盧文弨曰:「『饟』與『餉』同,式亮切。」

〔二〕盧文弨曰:「古僮僕作『童』,童子作『僮』,後乃互易,此下『家童』字卻與古合。」

〔三〕通鑑六二胡注:「然,是也,決辭也;諾,應也,許辭也。」

齊吏部侍郎房文烈〔一〕,未嘗嗔怒,經霖雨〔二〕絕糧,遣婢糴米,因爾逃竄,三四許日,方復擒之。房徐曰:「舉家〔三〕無食,汝何處來?」竟無捶撻〔四〕。嘗寄人宅〔五〕,奴婢〔六〕徹屋為薪略盡,聞之顰蹙〔七〕,卒無一言。

〔一〕盧文弨曰:「北史房法壽傳:『法壽族子景伯,景伯子文烈,位司徒左長史,性溫柔,未嘗嗔怒。』為吏部郎時,下載此事。」

〔二〕趙曦明曰:「左氏隱九年傳:『凡雨自三日以往為霖。』」

〔三〕李調元勦說三:「舉家,猶云全家,今尚有此言。」

〔四〕宋本、鮑本、汗青簃本「捶撻」下有「之意」二字,注云:「一本無『之意』兩字。」

〔五〕盧文弨曰:「以宅寄人也。」

〔六〕婢,宋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僕」。

〔七〕孟子滕文公下:「已頻顣曰:『惡用是??者為哉!』」趙岐注:「頻顣,不悅。」「顰蹙」即「頻顣」。

裴子野〔一〕有疏親故屬飢寒不能自濟者,皆收養之;家素清貧〔二〕,時逢水旱,二石米為薄粥,僅得遍焉,躬自同之,常無厭色。鄴下〔三〕有一領軍〔四〕,貪積已甚,家童八百,誓滿一千〔五〕;朝夕每人〔六〕肴膳,以十五錢為率,遇有客旅,更〔七〕無以兼。後坐事伏法,籍其家產〔八〕,麻鞋一屋,弊衣數庫,其餘財寶,不可勝言。南陽有人,為生奧博〔九〕,性殊儉吝,冬至後〔一0〕女婿謁之,乃設一銅甌酒〔一一〕,數臠獐肉;婿恨其單率,一舉盡之。主人愕然,俛仰命益,如此者再;退而責其女曰:「某郎〔一二〕好酒,故汝常〔一三〕貧。」及其死後,諸子爭財,兄遂殺弟。〔一四〕

〔一〕趙曦明曰:「南史裴松之傳:『松之曾孫子野,字幾原,少好學,善屬文。居父喪,每之墓所,草為之枯,有白兔白鳩,馴擾其側。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奉,悉給之,妻子恆苦飢寒。』」

〔二〕清貧,謂清寒貧窮也。三國志魏書華歆傳:「歆素清貧,祿賜以賑施親戚。」

〔三〕鄴下,即鄴城,北齊建都於此,在今河南省臨漳縣境。六朝人率稱建都之地為某下,如洛下、吳下、鄴下是,猶後代之稱京師為都下也。

〔四〕趙曦明曰:「晉書職官志:『中領軍將軍,魏官也,文帝踐祚,始置領軍將軍。』」李慈銘曰:「案:此謂庫狄伏連也。北齊書慕容儼傳:『代人庫狄伏連字仲山,為鄭州刺史,專事聚歛。武平中,封宜都郡王,除領軍大將軍,尋與琅邪王儼殺和士開伏誅。伏連家口有百數,盛夏之日,料以倉米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饑色。冬至之日,親表稱賀,其妻為設豆餅,伏連問此豆何得,妻對於食馬豆中分減充用,伏連大怒,典馬、掌食之人,並加杖罰。積年賜物,藏在別庫,遣侍婢一人,專掌管籥。每入庫檢閱,必語妻子云:「此是官物,不得輒用。」至是簿錄,並歸天府。』北史云:『死時,惟著敝褌,而積絹至二萬匹。』」

〔五〕一千,宋本、羅本、傅本、顏本、何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千人」。

〔六〕每人,此二字,各本無,宋本有,今從之。

〔七〕抱經堂校本「更」作「便」。

〔八〕器案:齊東野語十六,舉王黼、蔡京、童貫、賈似道事,以為多藏之戒,云:「胡椒八百斛,領軍鞋一屋,不足多也。」下句即本此文。

〔九〕盧文弨曰:「奧博,言幽隱而廣博也。」又曰:「文選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善哉膏粱士,營生奧且博。』李善注:『韋昭漢書注曰:「生,業也。」廣雅曰:「奧,藏也。」』」器案:李周翰注曰:「言營生深奧且廣博矣。」白居易與元九書:「康樂之奧博,多溺於山水;泉明(即淵明)之高古,偏放於田園。」

〔一0〕太平廣記一六五引「後」作「日」。風操篇:「南人,冬至歲首,不詣喪家。」足為此文旁證。

〔一一〕甌,盛酒器,勉學篇言「梁元帝以銀甌貯山陰甜酒」。

〔一二〕六朝人呼婿為郎。通鑑二0一胡注:「今人猶呼婿為郎。」

〔一三〕宋本「常」作「嘗」,注云:「一本作『常』字。」案:各本都作「嘗」,今從一本,太平廣記正作「常」。常貧,猶漢書陳平傳之言「長貧」矣。

〔一四〕兄遂殺弟,太平廣記作「逐兄殺之」。

婦主中饋〔一〕,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二〕,國不可使預政,家不可使幹蠱〔三〕;如有聰明才智,識達古今,正當輔佐君子〔四〕,助其不足〔五〕,必無牝雞晨鳴〔六〕,以致禍也。

〔一〕趙曦明曰:「易家人:『六二,?攸遂,在中饋。』」

〔二〕趙曦明曰:「詩小雅斯干:『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魯語:『敬姜曰:王后親織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紘綖;卿之內子,為大帶;命婦成祭服;大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人以下,皆衣其夫。』」器案:朱熹小學嘉言篇引顏氏此文,張伯行集解亦據易、詩為說,又引孟母曰:「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舅姑,縫衣裳而已。」孟母云云,見列女傳孟子母傳。

〔三〕趙曦明曰:「易蠱爻辭:『幹父之蠱。』序卦傳:『蠱者,事也。』案:昔人用幹蠱皆美辭。」器案:王弼注云:「幹父之事,能承先軌,堪其任者也。」

〔四〕嚴式誨曰:「詩卷耳序:『卷耳,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盧文弨曰:「君子,謂良人。」

〔五〕小學「助」作「勸」。黃叔琳曰:「代為籌畫,閨閣之良謨也。易云:『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亦是此意。」紀昀曰:「孟母不云乎:『婦人之職:奉舅姑,縫衣裳,精五飯,事酒漿而已。』助其不足,即司晨之漸也。老子之教,流為刑名,不可謂非老子之過也。東坡韓非論,可謂洞入本原。」

〔六〕趙曦明曰:「書牧誓:『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

江東婦女,略無交遊,其婚姻〔一〕之家,或十數年間,未相〔二〕識者,惟以信命〔三〕贈遺,致殷勤焉。鄴下風俗〔四〕,專以婦持門戶〔五〕,爭訟曲直,造請逢迎,車乘填街衢,綺羅盈府寺,〔六〕代子求官,為夫訴屈。此乃恆、代之遺風乎〔七〕?南間貧素,皆事外飾,車乘衣服,必貴整齊;家人妻子,不免飢寒。河北人事〔八〕,多由內政,綺羅金翠,不可廢闕,羸馬悴奴,僅充而已;倡和〔九〕之禮,或爾汝之〔一0〕。

〔一〕盧文弨曰:「爾雅釋親:『婿之父為姻,婦之父為婚,婦之父母,婿之父母,相謂為婚姻。』」

〔二〕通錄「相」作「有」。

〔三〕盧文弨曰:「信,使人也;命,問也。」器案:程大昌演繁露續集五:「晉人書問,凡言信至或遣信者,皆指信為使人也。」陳師禪寄筆談六辨疑:「晉武帝炎報帖末云:『故遣信還。』南史:『晨出陌頭,屬與信會。』古者謂使者曰信,真誥云:『公至山下,又遣一信見告。』謝宣城傳云:『荊州信居倚待。』陶隱居帖云:『明旦信還,仍過取反。』虞永興帖云:『事已信人口具。』凡信者,皆謂使者也。」器案:續談助四引殷芸小說載魏武楊彪傳:「彪妻袁氏答曹公夫人卞氏書:『禮頗非宜,荷受,輒付往信。』」世說文學篇:「魏朝封晉文王為公……司空鄭中馳遣信就阮籍求文。」則謂使者為信,自魏建安時已然矣。

〔四〕器案:抱朴子外篇疾謬:「而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廢其玄紞之務,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已于行,多將侍從,暐曄盈路,婢使吏卒,錯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于他門,或冒夜而反,游戲佛寺,觀視漁畋,登高臨水,出境慶弔,開車褰幃,周章城邑,盃觴路酌,絃歌行奏,轉相高尚,習非成俗。」葛洪所述吳末晉初風俗,已然如此,可與此文互證,足見宋、明理學未興之前,中國婦女之社會活動,固與男子初無二致也。

〔五〕唐書宰相世系表:「有爵為卿大夫,世世不絕,謂之門戶。」玉臺新詠一古樂府隴西行:「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傅玄苦相篇豫章行:「男兒當門戶,墮地自生神。」當門戶即持門戶,後世言當家本此。

〔六〕趙曦明曰:「廣韻引風俗通:『府,聚也,公卿牧守道德之所聚也。』釋名:『寺,嗣也,治事者嗣續於其內也。』」

〔七〕趙曦明曰:「閻若璩潛邱劄記:『有以恆、代之遺風問者,余曰:拓跋魏都平城縣,縣在今大同府治東五里,故址猶存,縣屬代郡,郡屬恆州,所云恆、代之遺風,謂是魏氏之舊俗耳。』」器案:閻說是。張伯行小學集解以為「由燕太子丹欲報秦,以宮女結士,餘風未殄故耳。」其說非是。燕自燕,恆、代自恆、代,未可混為一談。魏書成淹傳:「朕以恆、代無漕運之路,故京邑人貧。」即指平城而言。楚辭九章:「悲江介之遺風。」朱熹集注:「遺風,謂故家遺俗之善也。」

〔八〕事,宋本原注:「一本作『士』字。」案:後漢書賈逵傳:「此子無人事於外。」晉書王長文傳:「閉門自守,不交人事。」

〔九〕倡和,從宋本,餘本作「唱和」,古通。盧文弨曰:「倡和,謂夫婦。」

〔一0〕盧文弨曰:「世說惑溺篇載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復爾。』是江南無爾汝之稱也。」郝懿行曰:「爾汝之稱,今北方猶多。爾,古音泥上聲。」陳漢章曰:「案:此當即受爾汝之實。」器案:孟子盡心下:「人能充無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趙注:「爾汝之實,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既不見輕賤,不為人所爾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為義也。」此文爾汝義正同。言夫婦之間,或相輕賤也。北史儒林陳奇傳:「遊雅性護短,因以為嫌,嘗眾辱奇,或爾汝之,或指為小人。」韓愈聽潁師彈琴詩:「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俱用為相輕賤意。

河北婦人,織紝組紃〔一〕之事,黼黻錦繡羅綺之工,大優於江東也。

〔一〕盧文弨曰:「禮記內則:『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鄭注:『紃,絛。』正義:『紝為繒帛,組、紃,俱為絛也。薄闊為組,似繩者為紃。』」

太公曰:「養女太多,一費也〔一〕。」陳蕃曰:「盜不過五女之門〔二〕。」女之為累,亦以深矣。然天生蒸民〔三〕,先人傳體〔四〕,其如之何?世人多不舉女〔五〕,賊行〔六〕骨肉,豈當如此,而望福於天乎?吾有疏親,家饒妓〔七〕媵,誕育將及,便遣閽豎守之。體有不安,窺窗倚戶,若生女者,輒持將去;母隨號泣,使人不忍聞也。

〔一〕藝文類聚三五、御覽四八五引六韜:「太公曰:『……養女太多,四盜也。』」說本李詳、陳漢章。

〔二〕趙曦明曰:「後漢書陳蕃傳:『蕃字仲舉,上疏曰:「諺云:『盜不過五女之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宮之女,豈不貧國乎?」』」

〔三〕詩大雅蕩:「天生蒸民。」鄭箋:「蒸,眾也。」

〔四〕傳體,宋本、鮑本、事文類聚後十一引作「遺體」。

〔五〕陳漢章曰:「韓非子內儲說六反篇:『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

〔六〕事文類聚「行」作「其」。

〔七〕妓,家妓。抱朴子外篇崇教:「品藻妓妾之妍蚩。」

婦人之性,率寵子婿而虐兒婦。寵婿,則兄弟之怨生焉;虐婦,則姊妹之讒行焉。然則女之行留〔一〕,皆得罪於其家者,母實為之。至有〔二〕諺云:「落索〔三〕阿姑餐。」此其相報也〔四〕。家之常弊,可不誡哉!

〔一〕留,類說作「屆」。

〔二〕至有,類說作「至於」。案勉學篇:「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多無學術,至於諺云……」句法與此相同,亦作「至於」。

〔三〕盧文弨曰:「落索,當時語,大約冷落蕭索之意。」案:爾雅釋詁下:「貉縮,綸也。」郭注:「綸者,繩也,謂牽縛縮貉之,今俗語猶然。」郝懿行義疏曰:「貉縮,謂以縮牽連綿絡之也。……又變為落索,顏氏家訓引諺云:『落索阿姑餐。』落索蓋綿聯不斷之意,今俗語猶然。」器案:朱子文集答呂子約書:「請打併了此一落索後,看卻須有會心處也。」又朱子語類論語五:「無道理底,也見他是那裏背馳,那裏欠闕,那一邊道理是如何,一見便一落索都見了。」朱熹所用落索,即一連串之意,與郝氏所謂「綿聯不斷之意」相合,但家訓此文,卻非此意,把「落索」一諺,放在全文中去理解,仍以盧說為長。林逋雪賦:「清爽曉林初落索,冷和春雨轉飄蕭。」用法與此諺相近。陶憲曾廣方言曰:「讎怨曰落索。」

〔四〕孔齊至正雜記,論述女擾母家,引證顏氏此文,並云:「夫婦皆人女,女必為人婦,久之即為人母,自受之,又自作之,其不悟為可歎也。」

婚姻素對〔一〕,靖侯〔二〕成規〔三〕。近世嫁娶,遂有賣女納財,買婦輸絹,比量父祖,計較〔四〕錙銖,責多還少,市井無異〔五〕。或猥婿〔六〕在門,或傲婦擅室,貪榮求利,反招羞恥,可不慎歟〔七〕!

〔一〕盧文弨曰:「爾雅釋詁:『妃,合,會,對也。』晉書衛瓘傳:『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諸生之胄,婚對微素,抗表固辭。』」器案:王羲之帖:「中郎女頗有所向不?今日婚對,自不可復得。」又:「二族舊對,故欲援諸葛,若以家窮,自當供助昏事。」見全晉文二六,對字義同。

〔二〕趙曦明曰:「晉書孝友傳:『顧含字宏都,琅邪莘人也。豫討蘇峻功,封西平縣侯,拜侍中。桓溫求婚於含,含以其盛滿不許。致仕二十餘年,年九十三,卒,謚曰靖侯。』」盧文弨曰:「案:靖侯,之推九世祖也。」

〔三〕郝懿行曰:「第五卷止足篇云:『靖侯戒子姪曰:「婚姻勿貪勢家。」』」器案:顏魯公集晉侍中右光祿大夫本州大中正西平靖侯顏公大宗碑銘:「桓溫求婚,以其盛滿不許,因誡子孫云:『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世家。』」

〔四〕較,羅本、程本、胡本、何本作「校」,古通。

〔五〕史記平準書正義:「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將貨物於井邊貨賣,故言市井也。」器案:市井猶言市道。御覽二一五引語林:「卿何事人中作市井?」又七0四引語林:「溫曰:『承允好賄,新下必有珍寶,當有市井事。』令人視之,果見向囊皆珍玩,正與胡父諧賈。」則市井為六朝人習用語。當時婚姻論財,文中子以為「夷虜之道」。尋魏書文成紀,和平四年詔曰:「中代以來,貴族之門,多不率法,或貪利財賄,或因緣私好,在於苟合,無所選擇,令貴賤不分,巨細同貫,塵穢清化,虧損人倫。」所言「貪利財賄」,即謂婚姻論財也。北齊書封述傳:「前妻河內司馬氏。一息為娶隴西李士元女,大輸財娉,及將成禮,猶競懸違。述忽取供養像對士元打像作誓,士元笑曰:『封公何處常得應急像,須誓便用!』一息娶范陽盧莊之女,述又逕府訴云:『送贏乃嫌腳跛,評田則云鹹薄,銅器又嫌古廢。』皆為吝嗇所及,每致紛紜。」其計較錙銖之事,可見一斑。梁武帝謂侯景曰:「王、謝門高,當於朱、張以下求之。」沈約奏彈王源有云:「王、滿連姻,實駭聞聽。」此皆比量父祖之事也。

〔六〕猥,謂鄙賤。風操篇有猥人,北史楊愔傳:「魯漫漢自言猥賤。」義俱同。

〔七〕盧文弨曰:「古重氏族,致有販鬻祖曾,以為賈道,如沈約彈王源之所云者。此風至唐時,猶未衰止也。庸猥之婿,驕傲之婦,唯不求佳對,而但論富貴,是以至此。」

借人典籍〔一〕,皆須〔二〕愛護,先有缺壞,就為補治〔三〕,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四〕。濟陽江祿〔五〕,讀書未竟,雖有急速,必待卷束〔六〕整齊,然後得起,故無損敗,人不厭其求假焉。或有狼籍几案,分散部帙〔七〕,多為童幼婢妾之所點汙〔八〕,風雨蟲鼠〔九〕之所毀傷,實為累德。吾每讀聖人之書,未嘗不肅敬對之;其故紙有五經詞義,及賢達〔一0〕姓名,不敢穢用〔一一〕也。

〔一〕典籍,呂氏雜記作「書籍」。

〔二〕皆須,事文類聚別三引作「須加」。

〔三〕魏書李業興傳:「業興愛好墳籍,鳩集不已,手自補治,躬加題帖,其家所有,垂將萬卷。」案:齊民要術三有治書法。

〔四〕古代士大夫所訂立身行己之道,共有百事,因謂之為百行。說苑談叢篇、玉海十一引鄭玄孝經序、詩經氓鄭箋、風俗通義十反篇,都言及百行,新唐書藝文志有杜正倫百行章一卷,今有敦煌唐寫本傳世。呂希哲呂氏雜記上:「予小時,有教學老人謂予曰:『借書而與之,借人書而歸之,皆癡也。』聞之便不喜其語。後見顏氏家訓說:『借人書籍,皆當愛護,雖有缺壞,先為補治,此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王士禛居易錄三:「顏氏家訓云:『借人典籍,皆當護惜,先有殘缺,就為補綴,亦士大夫百行之一也。』此真厚德之言。或謂還書一癡,小人之言反是。」

〔五〕盧文弨曰:「江祿,南史附其高祖江夷傳。祿字彥遐,幼篤學,有文章,位太子洗馬,湘東王錄事參軍,後為唐侯相,卒。」器案:金樓子聚書篇載曾就江錄處寫得書,當即此人,「錄」蓋「祿」之誤。

〔六〕郝懿行曰:「古無鏤版書,其典籍皆書絹素作卷收藏之,故謂之書卷;其外作衣帙包裹之,謂之書帙。」器案:書之多卷者,則分別部居,各為一束。杜甫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爾遣興寄遞呈蘇渙侍御:「久客多枉友朋書,素書一月凡一束。」則書札卷束,唐時猶如此也。

〔七〕部,以類相聚之部居也。古代書籍就內容分為甲乙丙丁四部。「帙」原作「秩」,今據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汗青簃本及少儀外傳、類說引校改。說文巾部:「帙,書衣也。」陳繼儒群碎錄:「書曰帙者,古人書卷外,必有帙藏之,如今裹袱之類,白樂天嘗以文集留廬山草堂,屢亡逸,宋真宗令崇文院寫校,包以斑竹帙送寺。余嘗于項子京家,見王右丞書畫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細簾,其內襲以薄繒,觀帙字巾旁可想也。」案:香祖筆記引此,「草堂」作「東林寺」,「項子京家」作「秀水項氏」。日本藤原貞幹好古小錄下有竹帙,云:「一故舊所圖。長一尺五分,廣一尺三寸,襲緋綾。」大正新修大正藏圖像部三寶物具鈔二有竹帙圖,云是敕書卷帙,與陳繼儒所說正合。白氏長慶集蘇州南禪院白氏文集記:「樂天有文集七袟,合六十七卷。」「袟」與「帙」同,其作用與今書套相同。一般以十卷為一帙。

〔八〕楚辭七諫:「唐、虞點灼而毀議。」王逸注:「點,汙也。」漢書司馬遷傳:「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師古曰:「點,汙也。」三國志吳書韋曜傳:「數數省讀,不覺點汙。」文選奏彈王源:「玷辱流輩。」集注:「音決:『玷音點。』鈔『玷』為『點』。」則點又通玷。

〔九〕蟲鼠,宋本作「犬鼠」(少儀外傳同),原注:「一本作『蟲鼠』。」抱經堂本據小學外篇嘉言引定作「蟲鼠」。案:顏本、朱本及類說引都作「蟲鼠」,今從之。

〔一0〕賢達,盧文弨曰:「小學作『聖賢』。」

〔一一〕穢用,顏本、朱本及小學引作「他用」,他用,如覆瓿、當薪、糊窗之類。盧文弨曰:「穢,褻也。」

吾家巫覡〔一〕禱請,絕於言議;符書〔二〕章醮〔三〕亦無祈焉,並汝曹所見也。勿為妖妄之費〔四〕。

〔一〕盧文弨曰:「楚語下:『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韋注:『巫、覡,見鬼者,周禮男亦曰巫。』」

〔二〕盧文弨曰:「魏書釋老志:『化金銷玉,行符敕水,奇方妙術,萬等千條。』」

〔三〕盧文弨曰:「案:道士設壇伏章祈禱曰醮,蓋附古有醮祭之禮而名之耳。醮,子肖切。」器案:法苑珠林卷六十八注:「今見章醮,似俗祭神,安設酒脯棋琴之事。」通鑑一七五胡注:「道士有消災度厄之法,依陰陽五行數術,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并具贄幣,燒香陳讀,云奏上天曹,請為除厄,謂之上章。夜中于星辰之下,陳設酒果?餌幣物,歷祀天皇、太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為醮。」吳訥小學集注五:「符章,即今道士所為符籙章醮,為人祈禱薦拔者。」

〔四〕「為」字原無,趙曦明據小學外篇嘉言引補。器案:朱本及少儀外傳下引亦有「為」字,今從之。小學、通錄、辨感編二、合璧事類前五五、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壬九(以後簡稱事文類聚)引此並作「勿為妖妄」。紀昀曰:「極好家訓,只末句一個費字,便差了路頭。楊子曰:『言,心聲也。』蓋此公見解,只到此段地位,亦莫知其然而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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