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事第十二〔一〕銘金人云:「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二〕。」至哉斯戒也!能走者奪其翼,善飛者減其指〔三〕,有角者無上齒,豐後者無前足,蓋天道不使物有兼焉也〔四〕。古人云:「多為少善,不如執一〔五〕;鼫鼠五能,不成伎術〔六〕。」近世有兩人〔七〕,朗悟士也,性多營綜〔八〕,略無成名,經不足以待問,史不足以討論,文章無可傳於集錄,書跡〔九〕未堪以留愛翫,卜筮射六得三,醫藥治十差五〔一0〕,音樂在數十人下,弓矢在千百人中,天文、畫繪〔一一〕、棋博〔一二〕,鮮卑語、胡書〔一三〕,煎胡桃油,〔一四〕鍊錫為銀〔一五〕,如此之類,略得梗概〔一六〕,皆不通熟。惜乎,以彼神明〔一七〕,若省其異端〔一八〕,當精妙也。
〔一〕郝懿行曰:「省,讀所景切。省事,言不費事也。」
〔二〕說苑敬慎篇:「孔子之周,觀於太廟,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案:御覽三九0引孫卿子,亦載此銘,今荀子無文。御覽注云:「皇覽云:『出太公金匱。』家語、說苑又載。」趙曦明注此,劣及引家語觀周篇,失其本柢矣。
〔三〕郝懿行曰:「『指』當為『趾』字之訛。」
〔四〕盧文弨曰:「大戴禮易本命篇:『四足者無羽翼,戴角者無上齒,無角者膏而無前齒,有角者脂而無後齒。』漢書董仲舒傳:『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傅其翼者兩其足。』傅讀曰附。」
〔五〕執,宋本作「熟」。案:呂氏春秋有執一篇,云:「王者執一而為萬物正。」宋本作「熟」,不可從。
〔六〕鼫,原作「鼯」,趙曦明曰:「『鼯』當作『鼫』,爾雅釋獸:『鼫鼠。』注:『形大如鼠,頸似兔、尾有毛,青黃色,好在田中食粟豆,關西呼為●鼠。』說文:『鼫,五伎鼠也,能飛不能過屋,能緣不能窮木,能游不能度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盧文弨曰:「爾雅釋文:『鼫,或云即螻蛄也。●,郭音雀,將略反。』詩碩鼠正義引作『鼩』,音瞿。」郝懿行曰:「困學紀聞卷五云:『隋、唐志有蔡邕勸學篇一卷,易正義引之,云:「鼫鼠五能,不能成一伎術。」』」器案:易晉卦正義引蔡邕勸學篇:「鼫鼠五能,不能成伎。」王注曰:「能飛不能過屋,能緣不能窮木,能游不能度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荀子勸學篇:「梧鼠五伎而窮。」楊倞注:「『梧鼠』當為『鼫鼠』,蓋本誤為『鼯』字,傳寫又誤為『梧』耳。」大戴禮勸學篇:「鼫鼠五伎而窮。」蔡邕鼫鼠五能之說,即本之荀子、大戴禮,作「鼫」為是,今據改正。至謂螻蛄為鼫鼠,乃崔豹古今注之言,段氏說文注已斥其非矣。
〔七〕少儀外傳上引「兩」作「二」。郝懿行、李詳俱引杭世駿諸史然疑,指為祖珽、徐之才二人。繆荃蓀雲自在龕隨筆一說同。南史張稷傳:「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
〔八〕盧文弨曰:「營綜,謂多所經營綜理也。說文:『綜,機理也。子宋切。』」器案:晉書王羲之傳:「羲之與殷浩書:『知安西敗喪,公私惋怛,不能須臾去懷,以區區江左,所營綜如此,天下寒心,固已久矣。』」
〔九〕雜藝篇:「真草書跡。」又:「書跡鄙陋。」書跡,猶言書體墨跡也。
〔一0〕少儀外傳上引「差」作「瘥」。案:周禮天官醫師:「歲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食,十全為上,……十失四為下。」注:「全猶愈也,以失四為下者,五則半矣,或不治自愈。」
〔一一〕器案:此文畫繪,蓋亦指北朝時尚之胡畫,北史平鑒傳:「夜則胡畫以供衣食。」又下引祖珽善為胡桃油以塗畫者是也。
〔一二〕盧文弨曰:「棋,圍棋。博,六博。」
〔一三〕「胡書」二字,各本無,今據宋本補。鮮卑語謂語言,胡書謂文字。庾信哀江南賦:「河南有胡書之碣。」廣弘明集二0引蕭繹簡文帝法寶聯璧序:「大秦之籍,非符八體;康居之篆,有異六爻。」則當時外文之傳入中國者多矣,然庾、顏之所謂胡書,則指鮮卑文字也。
〔一四〕盧文弨曰:「北齊書祖珽傳:『陳元康薦珽才學,並解鮮卑語。珽善為胡桃油以塗畫。』蓋此數者,皆當時所尚也。」
〔一五〕盧文弨曰:「神仙傳載尹軌能鍊鉛為銀,後世亦有得其術者,然久未有不變者也。」
〔一六〕盧文弨曰:「梗概,大略也。薛綜注張衡東京賦:『梗概,不纖密。』」
〔一七〕黃帝內經:「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一八〕論語為政篇:「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上書陳事,起自戰國〔一〕,逮於兩漢,風流彌廣〔二〕。原其體度:攻人主之長短,諫諍之徒也;訐群臣之得失,訟訴之類也;陳國家之利害,對策之伍也;帶私情之與奪,遊說〔三〕之儔也。總此四塗,賈誠〔四〕以求位,鬻言以干祿〔五〕。或無絲毫〔六〕之益,而有不省〔七〕之困,幸而感悟人主,為時所納,初獲不貲〔八〕之賞,終陷不測之誅,則嚴助、朱買臣、吾丘壽王、主父偃之類甚眾〔九〕。良史所書,蓋取其狂狷一介〔一0〕,論政得失耳,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為也。今世所睹,懷瑾瑜而握蘭桂者〔一一〕,悉恥為之。守門詣闕,獻書言計,率多空薄,高自矜夸〔一二〕,無經略之大體〔一三〕,咸?糠〔一四〕之微事,十條之中,一不足採,縱合時務,已漏先覺,非謂不知,但患知而不行耳。或被發姦私,面相酬證,事途迴穴〔一五〕,翻懼?尤〔一六〕;人主外護聲教〔一七〕,脫加含養〔一八〕,此乃僥倖之徒,不足與比肩也〔一九〕。
〔一〕趙曦明曰:「案:若蘇秦、蘇厲、范雎、韓非、黃歇之輩皆是。」
〔二〕文心雕龍章表篇:「降及七國,未變古式,言事於主,皆稱上書。秦初定制,改書曰奏。漢定禮儀,則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議。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請,議以執異。」漢書趙充國辛慶忌傳贊:「今之歌謠慷慨,風流猶存耳。」
〔三〕史記蘇秦傳:「蘇秦兄弟三人,皆遊說諸侯以顯名。」盧文弨曰:「說,舒芮切。」
〔四〕賈誠,即賈忠,避隋文帝父楊忠諱改。賈,讀左傳「賈餘勇」之賈。
〔五〕論語為政篇:「子張學干祿。」集解:「干,求也。祿,祿位也。」
〔六〕絲毫,宋本、朱本作「私毫」,未可從。
〔七〕盧文弨曰:「不省,不見省也。」
〔八〕盧文弨曰:「不貲,亦作『不訾』。顏師古注漢書蓋寬饒傳:『不貲者,言無貲量可以比之,貴重之極也。』」器案:通鑑五0胡注云:「貲之為言量也,不貲,謂無量可比也。」
〔九〕趙曦明曰:「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嚴助,會稽吳人。郡舉賢良,對策百餘人,武帝善助對,擢為中大夫。後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徐樂、嚴安、東方朔、枚皋、膠倉、終軍、嚴蔥奇等,並在左右,及淮南王反,事與助相連,棄市。朱買臣,字翁子,吳人。詣闕上書,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拜為中大夫,與助俱侍中。後告張湯陰事,湯自殺,上亦誅買臣。吾丘壽王,字子贛,趙人。為侍中中郎,坐法免,上書願擊匈奴,拜東郡都尉,徵入為光祿大夫侍中。後坐事誅。主父偃,齊國臨淄人。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是時,徐樂、嚴安亦俱上書言世務。上召見三人,謂曰:「公皆安在?何相見之晚!」皆拜為郎中。偃數上疏言事,歲中四遷。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為齊,刺齊王陰事,王自殺。上大怒,徵下吏治。公孫弘以為齊王自殺,無後,非誅偃無以謝天下。遂族偃。』」盧文弨曰:「吾丘音虞丘,主父音主甫。」
〔一0〕論語子路篇:「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包注:「狂者進取於善道,狷者守節無為。」尚書秦誓:「如有一介臣。」釋文:「一介,耿介一心端愨者。」案:別解「一介」作「耿介」,蓋本此。
〔一一〕盧文弨曰:「瑾瑜,美玉;蘭桂,皆有異香。以喻懷才抱德之士,恥為若人之所為也。」器案:楚辭九章懷沙:「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補注:「在衣為懷,在手為握。瑾瑜,美玉也。」拾遺記六後漢錄曰:「夫丹石可磨而不可奪其堅色,蘭桂可折而不可掩其貞芳。」
〔一二〕漢書地理志下:「矜夸功名。」黃叔琳曰:「做秀才當如守貞之女,上書陳事,何異倚市門乎。」
〔一三〕文選三國名臣贊序:「元首經略而股肱肆力。」呂向注曰:「經略,經營也。」
〔一四〕?糠,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作「糠?」。盧文弨曰:「莊子逍遙遊釋文:『?糠又作秕糠,猶煩碎。』」
〔一五〕穴,原作「?」,今據郝、李說校改。盧文弨曰:「迂迴叢?,言所值之不能一途。?,而隴切。」郝懿行曰:「案韓詩云:『謀猷迴穴。』文選班固幽通賦用之,曹大家注云:『迴,邪也;穴,僻也。禍福相反。』」李詳曰:「案:『?』當作『穴』,文選幽通賦:『叛迴穴其若茲。』曹大家注:『迴,邪也;穴,辟也。韓詩:「謀猷迴穴。」』『穴』亦作『泬』,潘岳西征賦:『事迴泬而好還。』善注:『韓詩曰:「謀猶迴泬。」』『穴』、『泬』義通,善得各據所引而用之。二字猶言反覆,盧讀為而隴切,非是。」器案:郝、李校是。韓詩之「謀猷迴穴」,毛詩小雅小旻作「謀猶回潏」,穴、潏音近通用,盧以「穴」為「?」,非是。文選宋玉風賦:「迴穴錯迕。」李善注:「凡事不能定者迴穴,此即風不定貌。」漢書敘傳:「畔回穴其若茲兮。」顏師古注:「畔,亂貌也。回穴,轉旋之意也。」
〔一六〕翻,抱經堂校定作「?」,宋本及諸明本都作「翻」,今從之。盧文弨曰:「『?』與『翻』同。?,俗愆字。」朱本注曰:「?,愆同。」郝懿行曰:「?,廣韻云:『俗愆字。』漢武帝立齊王策文云:『厥有?不臧。』注:『?與愆同。』」
〔一七〕尚書禹貢:「聲教訖於四海。」正義曰:「聲教,聲威文教。」
〔一八〕盧文弨曰:「脫者,或然之辭。」
〔一九〕盧文弨曰:「言不足與之併肩事主也。」
諫諍之徒,以正人君之失爾,必在得言之地,當盡匡贊之規,不容苟免偷安,垂頭塞耳;至於就養有方〔一〕,思不出位〔二〕,干非其任,斯則罪人。故表記云:「事君,遠而諫,則諂也;近而不諫,則尸利也〔三〕。」論語曰:「未信而諫,人以為謗己也〔四〕。」
〔一〕趙曦明曰:「禮記檀弓上:『事君有犯而無隱,左右就養有方。』」案:鄭玄注曰:「不可侵官。」
〔二〕易經艮象:「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論語憲問篇:「君子思不出其位。」集注:「孔曰:『不越其職。』」
〔三〕趙曦明曰:「表記,禮記篇名。」器案:禮記鄭玄注云:「尸謂不知人事,無辭讓也。」陳澔集說:「呂氏曰:『陵節犯分,以求自達,故曰諂;懷祿固寵,主於為利,故曰尸利也。』」
〔四〕論語子張篇:「君子……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
君子當守道崇德,蓄價待時〔一〕,爵祿不登,信由天命。須求趨競〔二〕,不顧羞慚,比較材能,斟量功伐〔三〕,厲色揚聲,東怨西怒;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獲酬謝〔四〕,或有諠聒時人視聽,求見發遣〔五〕;以此得官,謂為才力,何異盜食致飽,竊衣取溫哉〔六〕!世見躁競〔七〕得官者,便謂「弗索何獲」〔八〕;不知時運之來,不求亦至也〔九〕。見靜退〔一0〕未遇者,便謂「弗為胡成」〔一一〕;不知風雲不與〔一二〕,徒求無益也。凡不求而自得,求而不得者〔一三〕,焉可勝算乎〔一四〕!
〔一〕蓄價,蓄養聲價。後漢書姜肱傳:「徵為太常,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藉聲價。』」風俗通義愆禮篇:「居緱氏城中,亦教授,坐養聲價。」
〔二〕須求,少儀外傳下作「干求」。晉書庾峻傳:「風俗趨競,禮讓陵遲。」南史王峻傳:「峻性詳雅,無趨競心。」
〔三〕盧文弨曰:「量,音良。伐亦功也。莊二十八年左氏傳:『且旌君伐。』」
〔四〕而,少儀外傳作「覬」。
〔五〕盧文弨曰:「猶今選人之在吏部者,先求分發。」案白居易自問:「老傭難發遣。」
〔六〕戒子通錄二引分段。
〔七〕文選嵇康養生論:「今以躁競之心,涉希進之塗。」
〔八〕宋本及各本「謂」作「為」,戒子通錄、事文類聚前三九、群書類編故事十四引亦作「為」,抱經堂校定本作「謂」,少儀外傳亦作「謂」,今從之。趙曦明曰:「『謂』舊作『為』,下同,古亦通用。」又曰:「左氏昭二十七年傳:『吳公子光曰:「上國有言曰:不索何獲。」』」
〔九〕求,宋本、羅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鮑本作「然」,事文類聚、群書類編故事同,趙引屠本、顏本、朱本及戒子通錄作「索」,抱經堂本作「求」,今從之。又少儀外傳、戒子通錄「也」作「矣」。
〔一0〕晉書潘尼傳:「性靜退不競。」
〔一一〕趙曦明曰:「書太甲下:『弗慮胡獲,弗為胡成。』」
〔一二〕與,少儀外傳、群書類編故事作「興」。趙曦明曰:「易乾文言傳:『雲從龍,風從虎。』後漢書劉聖公傳贊:『聖公靡聞,假我風雲。』又二十八將傳:『咸能感會風雲,奮其智勇。』」
〔一三〕凡不求而自得,求而不得者,此二句,少儀外傳作「凡不求而得者」六字。
〔一四〕盧文弨曰:「焉,於虔切。勝音升。」
齊之季世〔一〕,多以財貨託附外家,諠動女謁〔二〕。拜守宰者,印組〔三〕光華,車騎輝赫,榮兼九族,取貴一時〔四〕。而為執政所患,隨而伺察,既以利得,必以利殆〔五〕,微染風塵〔六〕,便乖肅正,坑阱〔七〕殊深,瘡痏〔八〕未復,縱得免死,莫不破家,然後噬臍〔九〕,亦復何及。吾自南及北,未嘗一言與時人論身分也〔一0〕,不能通達,亦無尤焉。
〔一〕左傳昭公三年:「晏子曰:『此季世也。』」文選天監三年策秀才文注:「季謂末年。」
〔二〕女謁,或言婦謁。群書治要三一載文韜:「後宮不荒,女謁不聽。」荀子大略篇:「湯旱而禱曰:『婦謁盛與?』」楊倞注:「婦謁盛,謂婦言是用也。」詩經雲漢正義引春秋說題辭:「湯遭大旱,以六事謝過……女謁行與?」韓非子詭使篇:「近習女謁並行。」漢書李尋傳:「對詔問災異,……其于東方作,日初出時,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于女謁,有所畏難。」後漢書楊賜傳:「賜上封事曰:『女謁行則讒夫昌。』」趙壹刺世疾邪賦:「女謁掩其視聽兮,近習秉其威權。」後漢書皇后紀序:「閨房肅雍,險謁不行。」注:「謁,請也。言能輔佐君子,和順恭敬,不行私謁。詩序曰:『雖則王姬,猶執婦道,以成肅雍之德。』又曰:『而無險詖私謁之心。』」趙曦明曰:「北齊書恩倖傳:『穆提婆,本姓駱,漢陽人。提婆母陸令萱嘗配入掖庭,大為胡后所昵愛。令萱姦巧多機辯,取媚百端,宮庭之中,獨擅威福。天統初,奏引提婆入侍後主,官至錄尚書事,封城陽王。令萱又媚穆昭儀,養之為母,提婆遂改姓穆氏。及穆后立,令萱號曰太姬。武平之後,令萱母子,勢傾中外,生殺予奪,不可盡言。』」器案:北齊書文宣紀:「天保七年詔:『或外家公主,女謁內成。』」又馮子琮傳:「太后為齊安王納子琮長女為妃,子琮因請假赴鄴,遂授吏部尚書。其妻恃親放縱,請謁公行,賄貨填積,守宰除授,先定錢帛多少,然後奏聞,其所通致,事無不允。子琮亦不禁制。」觀此,則知之推之言之非誣矣。
〔三〕盧文弨曰:「古者居官,人各一印,後世凡同曹司者,共一印。組即綬也,所以繫佩者。漢書嚴助傳:『方寸之印,丈二之組。』」
〔四〕盧文弨曰:「北齊書後主紀:『任陸令萱、和士開、高阿那肱、穆提婆、韓長鸞等宰制天下,陳德信、鄧長顒、何洪珍參預機權。各引親黨,超居非次,官由財進,獄以賄成。帑藏空竭,乃賜諸佞幸賣官,或得郡兩三,或得縣六七,各分州郡,下逮鄉官亦多中降者。』」
〔五〕殆,原作「治」,少儀外傳引作「殆」,義較勝,今從之。
〔六〕盧文弨曰:「風塵易以污人,言不能清潔也。」器案:世說新語賞譽篇:「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又輕詆篇:「庾公權重,足傾王公,庾在石頭,王在冶城坐,大風揚塵,王以扇拂塵曰:『元規塵汙人。』」風塵義與此同。文選劉孝標辨命論:「必亭亭高竦,不雜風塵。」李善注:「郭璞遊仙詩曰:『高蹈風塵外。』」則風塵為六朝人習用語。
〔七〕後漢書袁紹傳陳琳為袁紹檄豫州曰:「坑阱塞路。」南史齊東昏侯紀:「陵冒雨雪,不避阬阱。」
〔八〕文選張平子西京賦:「所惡成瘡痏。」薛綜注:「瘡痏,謂瘢痕也。」李善注:「蒼頡曰:『痏,毆傷也。』」
〔九〕盧文弨曰:「左氏莊六年傳:『楚文王過鄧,鄧三甥請殺之,曰:若不早圖,後君噬臍。』」郝懿行曰:「案:噬臍二字本莊六年左傳文,杜征南注云:『若嚙腹臍,喻不可及。』顏君此語,與左氏少異。」
〔一0〕顏本、朱本「身」作「勢」。
王子晉云:「佐饔得嘗,佐鬥得傷〔一〕。」此言為善則預〔二〕,為惡則去,不欲〔三〕黨人非義之事也。凡損於物,皆無與焉。然而窮鳥入懷,仁人所憫〔四〕;況死士歸我,當棄之乎?伍員之託漁舟〔五〕,季布之入廣柳〔六〕,孔融之藏張儉〔七〕,孫嵩之匿趙岐〔八〕,前代之所貴,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九〕,甘心瞑目。至如郭解之代人報讎〔一0〕,灌夫之橫怒求地〔一一〕,游俠〔一二〕之徒,非君子之所為也。如有逆亂之行,得罪〔一三〕於君親者,又不足卹焉〔一四〕。親友之迫危難也,家財己力,當無所吝;若橫生圖計,無理請謁〔一五〕,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謂熱腹,楊朱之侶,世謂冷腸;腸不可冷,腹不可熱〔一六〕,當以仁義為節文〔一七〕爾。
〔一〕趙曦明曰:「王子晉,周靈王之太子也。周語下:『佐雝者嘗焉,佐鬥者傷焉。』雝與饔通。」器案:淮南子說林:「佐祭者得嘗,救鬥者得傷。」亦本王子晉語。意林引唐子:「佐鬥者傷,預事者亡。」
〔二〕永樂大典六六二引「預」作「豫」。
〔三〕合璧事類續五一「欲」作「與」,類說、永樂大典仍作「欲」。
〔四〕趙曦明曰:「魏志邴原傳:『原與同郡劉政,俱有勇略雄氣,遼東太守公孫度畏惡欲殺之,政窘急往投原。』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曰:『政投原曰:「窮鳥入懷。」原曰:「安知斯懷之可入邪?」』」
〔五〕趙曦明曰:「史記伍子胥傳:『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奔吳,追者在後;有一漁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盧文弨曰:「員音云。」
〔六〕趙曦明曰:「史記季布傳:『季布者,楚人也。為氣任俠,有名於楚。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及項羽滅,高祖購布千金。布匿濮陽周氏,周氏獻計,髡鉗布,衣褐衣,置廣柳車中,之魯朱家所賣之。朱家心知是季布,買而置之田,誡其子,與同食。』」盧文弨曰:「史記集解:『服虔曰:「東郡謂廣轍車為廣柳車。」鄧展曰:「喪車也。」李奇曰:「大隆穹也。」瓚曰:「今運轉大車是也。」』索隱:『禮曰:「設柳翣。」鄭康成注周禮云:「柳,聚也,諸飾所聚。」則是喪車稱柳。』」
〔七〕趙曦明曰:「後漢書黨錮傳:『張儉,字元節,山陽高平人。』孔融傳:『融,字文舉,魯國人,孔子二十世孫也。山陽張儉為中常侍侯覽所惡,刊章捕儉。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抵褒,不遇。時融年十六,見其有窘色,謂曰:「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之。後事泄,儉得脫,兄弟爭死,詔書竟坐褒焉。』」
〔八〕羅本、傅本、程本、胡本、何本及類說「嵩」誤「高」。趙曦明曰:「後漢書趙岐傳:『岐,字邠卿,京兆長陵人。恥疾宦官,中常侍唐衡兄玹為京兆尹,收其家屬盡殺之。岐逃難,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時安丘孫嵩游市,察非常人,呼與共載。岐懼失色。嵩屏人語曰:「我北海孫賓石,闔門百口,勢能相濟。」遂以俱歸,藏複壁中。』」
〔九〕罪原作「 」,宋本、黃本及類說作「罪」,今從之。
〔一0〕趙曦明曰:「史記游俠傳:『郭解,軹人也,字翁伯。為人短小精悍,以軀借交報仇。』」
〔一一〕趙曦明曰:「史記魏其侯傳:『武安侯田蚡為丞相,使籍福請魏其城南田,不許。灌夫聞,怒罵籍福,福惡兩人有 ,乃謾自好,謝丞相。已而武安聞魏其、灌夫實怒不與田,亦怒曰:「蚡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由此大怨灌夫、魏其。』」盧文弨曰:「橫,戶孟切,次下同。」
〔一二〕盧文弨曰:「史記游俠傳集解:『荀悅曰:「尚意氣,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彊於世者,謂之遊俠。」』」
〔一三〕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罪」皆作「 」。
〔一四〕宋本、合璧事類「又」作「亦」。
〔一五〕少儀外傳下「理」作「禮」。
〔一六〕白居易雪中晏起偶詠所懷:「紅塵鬧熱白雲冷,好於冷熱中間安置身。」意蓋本此。
〔一七〕黃叔琳曰:「酌量最當,然亦最難,能如是者,君子哉!」盧文弨曰:「仁者愛人,而施之有等;義者正己,而處之得宜。墨氏之兼愛,疑於仁而實害於仁;楊氏之為我,疑於義而實害於義,是以孟子必辭而闢之。」器案:孟子離婁上:「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史記禮書:「禮有節文。」
前在修文令曹〔一〕,有山東學士與關中太史競歷〔二〕,凡十餘人,紛紜累歲,內史牒付議官平之〔三〕。吾執論曰:「大抵諸儒所爭〔四〕,四分并減分兩家爾〔五〕。歷象之要,可以晷景測之;〔六〕今驗其分至薄蝕〔七〕,則四分疏而減分密〔八〕。疏者則稱政令有寬猛,運行致盈縮〔九〕,非算之失也;密者則云日月有遲速,以術求之,預知其度,無災祥也。用疏則藏姦而不信,用密則任數而違經。且議官所知,不能精於訟者〔一0〕,以淺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一一〕,幸勿當也〔一二〕。」舉曹貴賤,咸以為然。有一禮官,恥為此讓〔一三〕,苦欲留連,強加考覈〔一四〕。機杼〔一五〕既薄,無以測量,還復採訪訟人〔一六〕,窺望長短,朝夕聚議,寒暑煩勞,背春涉冬〔一七〕,竟無予奪〔一八〕,怨誚滋生,赧然而退,終為內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一九〕。
〔一〕趙曦明曰:「本傳:『河清末,待詔文林館,大為祖珽所重,令掌知館事。』」
〔二〕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祕書省領著作、太史二曹,太史曹置令丞各二人,司歷二人,監候四人。其歷、天文、漏刻、視祲,各有博士及生員。』」器案:競歷,謂爭論曆法,此當指武平七年董峻、鄭元偉立議非難天保曆事,見隋書律歷志中。志稱其「爭論未定,遂屬國亡」,與此言「竟無予奪」合。之推自言「舉曹貴賤,咸以為然」,則固在齊修文令曹時事也。
〔三〕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內史置令二人,侍郎四人。』」盧文弨曰:「牒,徒協切,說文:『札也。』廣韻:『書版曰牒。』案:後世官府移文謂之牒。平,平議也。後漢書霍諝傳:『前者溫教,許為平議。』」器案:徐師曾文體明辯:「公移:案公移者,諸司相移之詞也,其名不一,故以公移括之。唐世凡下達上,其制有六:……其六曰牒,有品以上公文皆稱牒。宋制……六部相移用公牒。……今制……諸司相移者曰牒。……大略因前代之制而損益之耳。」
〔四〕抱經堂校定本「爭」作「執」,宋本及諸本都作「爭」,今從之。
〔五〕趙曦明曰:「續漢律歷志:『元和二年,太初失天益遠,召治歷編訢、李梵等,綜校其狀,遂下詔改行四分,以遵於堯。熹平四年,蒙公乘宗紺孫誠上書,言受紺法術,當復改。誠術:以百三十五月二十三食為法,乘除成月,從建康以上減四十一,建康以來減三十五。』」案:建康,漢順帝年號,僅一年,當公元一四四年。
〔六〕盧文弨曰:「晷,古委切,日景也。景,古影字,葛洪始加?,詳見本書書證篇。」器案:漢書天文志:「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黃道,一曰光道。光道北至東井,去北極近,南至牽牛,去北極遠,東至角,西至婁,去極中。夏至至於東井,北近極,故晷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尺五寸八分。冬至至於牽牛,遠極,故晷長,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丈三尺一寸四分。春、秋分,日至婁角,去極中,而晷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七尺三寸六分。此日去極遠近之差,晷景長短之制,去極遠近難知,要以晷景。晷景者,所以知日之南北也。」
〔七〕分至,謂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也。漢書天文志:「日月薄食。」注:「日月無光曰薄,京房易傳曰:『日月赤黃為薄。』或曰:『不交而食曰薄。』韋昭曰:『氣往迫之為薄,虧毀曰食也。』」蝕、食字通。
〔八〕疏,抱經堂校定本作「疏」。
〔九〕盈縮,亦謂贏縮,漢書天文志:「歲星超舍而前為贏,退舍為縮。」王先謙補注:「占經引七曜云:『超舍而前,過其所舍之宿以上一舍二舍三舍謂之贏,退舍以下一舍二舍三舍謂之縮。』」
〔一0〕黃叔琳曰:「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亦是協恭和衷、推賢讓能之義,非僅畫蛇不須添足。」
〔一一〕格令,猶言律令。新唐書藝文志刑法類:「麟趾格四卷,文襄帝時撰。」
〔一二〕林思進先生曰:「史記張釋之傳:『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索隱引崔浩曰:『當謂處其罪。』即此當字義。」
〔一三〕傅本、顏本、胡本、何本、朱本「讓」作「議」,宋本、羅本、程本、黃本作「讓」,今從之。
〔一四〕盧文弨曰「覈,下革切,與核同。」
〔一五〕盧文弨曰:「機杼,言其胸中之經緯也。」器案:本書名實篇:「疑彼製作,多非機杼。」魏書祖瑩傳:「祖瑩嘗語人云:『文章須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何能共人生活也。』」取喻相似,則亦六朝人恆言也。
〔一六〕朱本於「採訪」斷句,以「訟人」屬下句讀,非是。
〔一七〕文選上林賦:「背秋涉冬。」閑居賦:「背冬涉春。」七發:「背秋涉冬。」句法與此同。穀梁傳襄公二十七年疏引徐邈曰:「涉猶歷也。」背春涉冬,猶今言過了春天到了冬天也。
〔一八〕各本「予」作「與」,今從宋本。
〔一九〕宋本原注:「一本『此好名好事之為也。』」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有「好事」二字。
止足〔一〕第十三
禮云:「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二〕。」宇宙可臻其極,情性不知其窮,唯在少欲知足〔三〕,為立涯限爾〔四〕。先祖靖侯〔五〕戒子姪曰:「汝家書生門戶,世無〔六〕富貴;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七〕,婚姻勿貪勢家〔八〕。」吾終身服膺〔九〕,以為名言也。
〔一〕梁書有止足傳。
〔二〕趙曦明曰:「見禮記曲禮上。」
〔三〕各本「足」作「止」,今從宋本。
〔四〕藝文類聚十八引王僧孺為韋雍州致仕表:「一旦攀附,遂無涯限。」涯限,猶言界限也。
〔五〕盧文弨曰:「之推九世祖名含,已繹在治家篇。」
〔六〕戒子通錄「無」誤作「欲」。
〔七〕盧文弨曰:「案:自漢以來,官制有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此但不至公耳,然於官品亦優矣。邴曼容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豈不更沖退哉?」器案:二千石,漢人謂之大官,仕宦之徒,沖退與躁進者,於此有以覘其趣焉。漢書疏廣傳:「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又寧成傳:「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千萬,安可比人乎?』」世說新語賢媛篇:「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母語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江淹自序傳:「仕所望,不過諸卿二千石。」蓋自漢、魏以來,仕途險巇,一般浮沉於宦海者,率以此為持盈之限云。北齊書張瓊傳:「有二子,長忻,……普泰中,為都督,……以功尚魏平陽公主,除駙馬都尉、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州刺史、南鄭縣伯。瓊常憂其太盛,每語親識曰:『凡人官爵,莫若處中;忻位秩太高,深為憂慮。』」瓊與之推,俱北齊臣也,瓊之憂慮,與之推之服膺,其道一也。
〔八〕景定建康志四三引晉李闡右光祿大夫西平靖侯顏府君碑:「王處明君之外弟,為子允之求君女婚;桓溫君夫人從甥也,求君小女婚;君並不許,曰:『吾與茂倫于江上相得,言及知舊,抆淚敘情,茂倫曰:「唯當結一婚姻耳。」吾豈忘此言?溫負氣好名,若其大成,傾危之道,若其(闕)敗也,罪及姻黨。爾家書生為門,世無富貴,終不為汝樹禍。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闕)婚嫁不須貪世位家。』」顏魯公文集大宗碑銘:「桓溫求婚,以其盛滿不許,因誡子孫曰:『自今仕宦不可過二千石,婚姻勿貪世家。』」案:二文俱作「世」,此作「勢」,疑出妄改。
〔九〕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朱熹注:「奉持而著之心胸之間,言能守也。」
天地鬼神之道,皆惡滿盈。謙虛沖損,可以免害〔一〕。人生衣趣以覆寒露,食趣以塞飢乏耳〔二〕。形骸之內,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窮驕泰邪〔三〕?周穆王〔四〕、秦始皇〔五〕、漢武帝〔六〕,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七〕,不知紀極〔八〕,猶自敗累,況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頃,堂室纔蔽風雨,車馬僅代杖策,蓄財數萬,以擬吉凶急速〔九〕,不啻此者〔一0〕,以義散之〔一一〕;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一〕趙曦明曰:「易謙彖傳:『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
〔二〕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兩「趣」字都作「取」,宋本、傅本作「趣」,今從之。盧文弨曰:「趣者,僅足之意,與孟子『楊子取為我』之取同。」「塞」,顏本作「充」,「飢」,顏本、程本、胡本作「饑」,飢為飢餓字,饑為饑荒字,古書傳刻多混。通鑑十九胡三省注:「暫無曰乏。」
〔三〕禮記大學:「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四〕趙曦明曰:「昭十二年左氏傳:『子革對楚子:「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史記秦本紀:『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繆王,得驥、溫驪、驊 、騄耳之駟,巡狩,樂而忘歸。徐偃王作亂,造父為繆王御,一日千里以救亂。』」
〔五〕趙曦明曰:「史記秦始皇紀:『二十六年,秦初并天下,除謚法,為始皇帝,治馳道,築長城,作阿房宮,求不死藥,焚詩書,阬儒生。三十七年七月,崩于沙丘平臺。』」
〔六〕趙曦明曰:「桓譚新論:『漢武帝材質高妙,有崇先廣統之規,然多過差。既欲斥境廣土,又乃貪利爭物,聞大宛有名馬,攻取歷年,士眾多死,但得數十匹耳。多徵會邪僻,求不急之方,大起宮室,內竭府庫,外罷天下,此可謂通而蔽矣。』」
〔七〕孟子萬章上:「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憂;貴,人之所欲,貴為天子,而不足以解憂。」
〔八〕盧文弨曰:「左氏文十八年傳文。」
〔九〕易繫辭上:「擬之而後言。」正義:「聖人欲言之時,必擬度之而後言。」案:擬猶言預料也。
〔一0〕盧文弨曰:「啻與翅同。不啻,不但,言過之也。」劉盼遂曰:「案:不啻此,謂過于此也,與不至此對文。六朝人以不啻為常談,如左氏昭公元年傳:『君子曰:「鮮不五稔。」』杜注:『少尚當歷五年,多則不啻。』此不啻為過多之證。世說新語賞譽篇:『江思俊思懷所通,不翅儒域。』文學篇:『殷嘆曰:「使我解四本,談不翅爾。」』排調篇:『婦笑曰:「若使新婦得配參軍,生兒故可不啻如此。」』假譎篇:『王文度弟智,惡乃不翅。』皆謂過也,多也。翅、啻古通用。一切經音義引蒼頡篇云:『不啻,多也。』則此語之來也久矣。」器案:說文?部:「●,病不翅也。」段玉裁注曰:「翅同啻,古語不啻,如楚人言夥頤之類。世說新語:『王文度弟阿智,惡乃不翅。』晉、宋間人尚作此語。」
〔一一〕宋本句首有「皆」字。
仕宦稱泰,不過處在中品〔一〕,前望五十人,後顧五十人,足以免恥辱,無傾危也。高此者,便當罷謝,偃仰〔二〕私庭。吾近為黃門郎〔三〕,已可收退;當時羇旅,懼罹謗讟,思為此計,僅未暇爾〔四〕。自喪亂已來,見因託風雲〔五〕,徼倖富貴,旦執機權,夜填坑谷〔六〕,朔歡卓、鄭〔七〕,晦泣顏、原者〔八〕,非十人五人也〔九〕。慎之哉!慎之哉〔一0〕!
〔一〕器案:張瓊所謂「處中」,亦是此意,詳見上注。
〔二〕詩小雅北山:「或棲遲偃仰。」馬瑞辰通釋曰:「偃仰,猶偃息、●樂之類,皆二字同義。」
〔三〕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上:『門下省置侍中、給事黃門侍郎各六人。』」器案:隋書百官志中,記後齊官制云:「門下省,掌獻納諫正及司進御之職。侍中、給事黃門侍郎各六人。」又百官志上,記梁官制云:「門下省,置侍中、給事黃門侍郎各四人。」
〔四〕終制篇:「計吾兄弟,不當仕進。但以門衰,骨肉單弱,五服之內,傍無一人,播越他鄉,無復資廕,使汝等沈淪廝役,以為先世之恥,故靦冒人間,不敢墜失,兼以北方政教嚴切,全無隱退者故也。」兩說可以相補。
〔五〕後漢書朱景王杜馬劉傅堅馬列傳論:「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為上應二十八宿,未之詳也。然咸能感會風雲,奮其智勇,稱為佐命,亦各智能之士也。」又劉玄劉盆子列傳贊:「聖公靡聞,假我風雲。」注:「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假,借也。言聖公初起,無所聞知,借我中興風雲之便。」
〔六〕抱經堂校定本「填」作「殞」,宋本、羅本、傅本、顧本、何本、朱本作「填」,今據改。程本、胡本誤作「損」。
〔七〕盧文弨曰:「史記貨殖傳:『蜀卓氏之先,趙人也,徙臨邛,室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富埒卓氏。』」
〔八〕黃叔琳曰:「意平語鍊。」盧文弨曰:「顏、原,謂顏淵、原思。」
〔九〕盧文弨曰:「言如此者,其人眾多也。」
〔一0〕此句,抱經堂校定本不重,宋本及各本俱重,今據補。
誡兵第十四〔一〕
顏氏之先,本乎鄒、魯,或分入齊,世以儒雅〔二〕為業,遍在書記。仲尼門徒,升堂者七十有二〔三〕,顏氏居八人焉〔四〕。秦、漢、魏、晉,下逮齊、梁,未有用兵以取達者。春秋世〔五〕,顏高〔六〕、顏鳴〔七〕、顏息〔八〕、顏羽〔九〕之徒,皆一鬥夫耳。齊有顏涿聚〔一0〕,趙有顏〔一一〕,漢末有顏良〔一二〕,宋有顏延之〔一三〕,並處將軍之任,竟以顛覆。漢郎顏駟〔一四〕,自稱好武,更無事跡。顏忠以黨楚王受誅〔一五〕,顏俊以據武威見殺〔一六〕,得姓已來,無清操者,唯此二人,皆罹禍敗。頃世亂離,衣冠〔一七〕之士,雖無身手〔一八〕,或聚徒眾,違棄素業,徼倖戰功。吾既羸薄〔一九〕,仰惟〔二0〕前代,故寘心〔二一〕於此,子孫誌之。孔子力翹門關,不以力聞〔二二〕,此聖證也〔二三〕。吾見今世士大夫,纔有氣幹〔二四〕,便倚賴之,不能被甲執兵,以衛社稷〔二五〕;但微行險服〔二六〕,逞弄拳腕〔二七〕,大則陷危亡,小則貽恥辱,遂無免者。
〔一〕郝懿行曰:「案:此篇首,乃顏氏族譜敘也。」
〔二〕器案:儒雅,謂儒素大雅,漢書公孫弘傳:「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
〔三〕論語先進篇:「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朱熹集註:「升堂入室,喻入道之次第。」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孔子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索隱:「孔子家語亦有七十七人,唯文翁孔廟圖作七十二人。」梁玉繩史記志疑曰:「案弟子之數,有作七十人者,孟子云『七十子』,呂氏春秋遇合篇『達徒七十人』,淮南泰族及要略訓,俱言七十,漢書藝文志序、楚元王傳所稱『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是已。有作七十二人者,孔子世家、文翁禮殿圖、後漢書蔡邕傳鴻都畫像、水經注八漢魯峻冢壁象、魏書李平傳學堂圖皆七十二人,顏氏家訓誡兵篇所稱『仲尼門徒升堂者七十二』,是已。有作七十七人者,此傳及漢地理志是已。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實七十七人,今本脫顏何,止七十六人,其數無定,難以臆斷。」
〔四〕趙曦明曰:「史記仲尼弟子列傳:『顏回,字子淵,魯人。顏無繇,字路,回之父。顏幸,字子柳;顏高,字子驕;顏祖,字襄;顏之僕,字叔;顏噲,字子聲;顏何,字冉,皆魯人。』案:今家語止七十六人,蓋脫去顏何一人,索隱於史記顏何下引家語云:『字稱。』今史記字冉,蓋傳寫脫其半耳。索隱明言家語與史記同,則其為脫誤更明甚。今家語顏高作顏刻,顏祖作顏相。」器案:急就篇一:「顏文章。」顏師古注:「顏氏本出顓頊之後。顓頊生老童。老童生吳回,為高辛氏火正,是謂祝融。祝融生陸終。陸終生六子,其五曰安,是為曹姓,周武王封其苗裔於邾,為魯附庸,在魯國邾縣,其後,邾武公名夷父,字曰顏,故春秋公羊傳謂之顏公,其後遂稱顏氏,齊、魯之間,皆為盛族。孔子弟子達者七十二人,顏氏有八人焉。」
〔五〕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都作「春秋之世」。
〔六〕趙曦明曰:「定八年左氏傳:『公侵齊,門於陽州,士皆坐列,曰:「顏高之弓六鈞。」皆取而傳觀之。陽州人出,高奪人弱弓,籍丘子鉏擊之,與一人俱斃。偃且射子鉏,中頰,殪。顏息射人,中眉,退曰:「我無勇,吾志其目也。」』」
〔七〕趙曦明曰:「昭廿六年傳:『齊師圍成。師及齊師戰於炊鼻。林雍羞為顏鳴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顏鳴去之。苑子之御曰:「視下顧。」苑子刜林雍,斷其足。鑋而乘於他車以歸。顏鳴三入齊師,呼曰:「林雍乘。」』」
〔八〕各本俱無「顏息」,宋本有,今從之。事詳上顏高條注引左氏傳。
〔九〕趙曦明曰:「左哀十一年傳:『齊國書、高無?帥師伐我,及清,孟孺子洩帥右師,顏羽御,邴洩為右。戰于郊,右師奔。孟孺子語人曰:「我不如顏羽而賢于邴洩,子羽銳敏,我不欲戰而能默。」洩曰:「驅之。」』」
〔一0〕盧文弨曰:「韓非子十過篇:『昔田成子遊於海而樂之,顏涿聚曰:「君遊海而樂之,柰人有圖國者何?君雖樂之,將安得?」田成子援戈將擊之,顏涿聚曰:「昔桀殺關龍逢,而紂殺王子比干,今君雖殺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為國,非為身也。」君乃釋戈,趣駕而歸,聞國人有謀不納田成子者矣。』說苑正諫篇以為諫齊景公,顏涿聚作顏燭趨,左傳作顏涿聚,史記、古今人表俱作顏濁鄒,他書訛者不具出。」
〔一一〕宋本原注:「『』或作『聚』。」段玉裁曰:「,才句切,上多一點,是俗最字。」盧文弨曰:「史記趙世家:『幽繆王遷七年,秦人攻趙,趙大將李牧,將軍司馬尚將,擊之。李牧誅,司馬尚免,趙忽及齊將顏聚代之。趙忽軍破,顏聚亡去。』馮唐傳:『遷用郭開讒,卒誅李牧,令顏聚代之。』索隱:『聚音以喻反,漢書作最。』」器案:戰國策趙策下:「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趙王疑之,使趙蔥及顏最代將,斬李牧,廢司馬尚。後三月,王翦因急擊,大破趙,殺趙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顏最,遂滅趙。」字正作最。
〔一二〕趙曦明曰:「三國志袁紹傳:『以顏良為將軍,攻劉延於白馬。太祖救延,與良戰,破,斬良。』」
〔一三〕趙曦明曰:「案:宋書顏延之傳:嘗領步兵校尉,未嘗為將軍。其子竣傳云:『竣字士遜。世祖踐阼,以為侍中,遷左衛將軍。丁憂,起為右將軍。以所陳多不被納,頗懷怨憤,免官。竣頻啟謝罪,并乞性命,上愈怒,及竟陵王誕為逆,因此陷之於獄,賜死。』」錢大昕曰:「案:延之未嘗以將兵顛覆,其子竣雖不善終,亦非由將兵之故,且與其父何與?後讀宋書劉敬宣傳:『王恭起兵京口。以劉牢之為前鋒,牢之至竹里,斬恭大將顏延。』乃悟此文顏延下衍一『之』字。牢之事本在晉末,而見於宋書,故之推繫之宋耳。或後來校書者,因延之為宋人,妄改『晉』為『宋』也。」
〔一四〕趙曦明曰:「漢武故事:『顏駟,不知何許人,文帝時為郎,武帝輦過郎署,見駟龐眉皓髮,問曰:「叟何時為郎?何其老也!」對曰:「臣文帝時為郎,文帝好文而臣好武;至景帝好美,而臣貌醜;陛下即位,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世不遇。」上感其言,擢拜會稽都尉。』」器案:後漢書張衡傳注、御覽三八三、又七七四引漢武故事都云:「顏駟,江都人。」元和姓纂:「顏駟,江都人。」顏魯公集世系譜序:「漢有異、肆、安樂。」疑「駟」即「肆」。胡本「駟」作「泗」,誤。
〔一五〕趙曦明曰:「後漢書楚王英傳:『永平十三年,男子燕廣告英與漁陽王平、顏忠等造作圖書,有逆謀。事下案驗,廢英,徙丹陽涇縣,自殺。坐死徙者以千數。』」
〔一六〕徐鯤曰:「魏志張既傳:『是時,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麴演等,並舉郡反,自號將軍,更相攻擊。俊遣使送母及子詣太祖為質求助。太祖問既,既曰:「俊等外假國威,內生傲悖,計定勢足,後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兩存而鬥之,猶卞莊子之刺虎,坐收其斃也。」太祖曰:「善。」歲餘,鸞遂殺俊,武威王祕又殺鸞。』」案:此事通鑑繫於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劉盼遂亦引以為證。
〔一七〕器案:漢書杜欽傳注:「衣冠,謂士大夫也。」文選奏彈王源集注:「鈔曰:『衣冠,謂簪纓人也。』」歐陽修撰王道卿制:「唐將相之後,能以勛名自繼其家者,號稱衣冠盛事。」胡三省通鑑三二注:「衣冠,當時士大夫及貴游子弟也。」
〔一八〕趙曦明曰:「身手,謂有勇力習武藝者,故杜少陵詩云:『朔方健兒好身手。』」郝懿行曰:「案:身手未詳所出,杜少陵詩云:『朔方健兒好身手。』蓋本於此。好身手猶言好拳勇歟?」
〔一九〕盧文弨曰:「羸,力追切。」
〔二0〕仰惟,盧文弨曰:「惟,思也。」
〔二一〕寘心,盧文弨曰:「寘猶息也。」
〔二二〕趙曦明曰:「列子說符篇:『孔子之勁,能招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案:招與翹同,舉也。」盧文弨曰:「此或孔子父叔梁紇事,見左氏襄十年傳:『偪陽人啟門,諸侯之士門焉,縣門發,郰人紇抉之以出門者。』後遂移之孔子。」器案:呂氏春秋慎大篇、淮南主術篇及道應篇、論衡效力篇,都以為孔子事,蓋相傳如此。
〔二三〕盧文弨曰:「王肅有聖證論,此語所本。」
〔二四〕列子楊朱篇:「行年六十,氣幹將衰。」盧文弨曰:「氣力強幹。」
〔二五〕禮記檀弓下:「仲尼曰:『能執干戈以衛社稷,雖欲勿殤也,不亦可乎!』」
〔二六〕盧文弨曰:「微行,易為姦也。險服,如曼胡之纓、短後之衣是。」
〔二七〕腕,各本作「腕」,今從宋本。盧文弨曰:「說文:『手腕也,楊雄曰:腕,握也。」從手●聲,烏貫切。』」
國之興亡,兵之勝敗,博學所至,幸討論之。入帷幄之中〔一〕,參廟堂之上〔二〕,不能為主盡規以謀社稷〔三〕,君子所恥也。然而每見文士,頗讀兵書〔四〕,微有經略。若居承平之世〔五〕,睥睨宮閫〔六〕,幸災樂禍〔七〕,首為逆亂,詿誤善良〔八〕;如在兵革之時,構扇〔九〕反覆,縱橫說誘〔一0〕,不識存亡,強相扶戴〔一一〕:此皆陷身滅族之本也。誡之哉!誡之哉!
〔一〕盧文弨曰:「漢書高帝紀:『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二〕呂氏春秋召類篇:「修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乎千里之外。」
〔三〕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盡」作「畫」。
〔四〕器案:頗與下句微對文,亦微少義。史記叔孫通傳:「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文選天監三年策秀才文:「九流七略,頗常觀覽。」李善注:「廣雅:『頗,少也。』」諸頗字義並同。
〔五〕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汗青簃本無「居」字,今從宋本。
〔六〕抱經堂校定本「閫」作「闈」,宋本及各本俱作「閫」,今據改。盧文弨曰:「睥睨,猶言占察,漢書竇田列傳作『辟倪』,亦作『俾睨』、『?睨』,並同,匹詣、研計二切。」
〔七〕左傳僖公十四年:「慶鄭曰:『背施無親,幸災不仁。』」又莊公二十年:「今王子頹歌舞不倦,樂禍也。」
〔八〕盧文弨曰:「詿音卦,廣雅:『欺也。』」
〔九〕庾信哀江南賦:「桀黠構扇,憑陵畿甸。」
〔一0〕盧文弨曰:「縱,即容切,亦作從。橫,戶盲切。說,始芮切。」
〔一一〕盧文弨曰:「強,其兩切。扶戴,謂推奉以為主也。」
習五兵〔一〕,便乘騎〔二〕,正可稱武夫爾〔三〕。今世士大夫,但不讀書,即稱武夫兒〔四〕,乃飯囊酒甕也〔五〕。
〔一〕趙曦明曰:「周禮夏官司兵:『掌五兵。』注:『鄭司農曰:「戈,殳,戟,酋矛,夷矛。」此車之五兵。步卒之五兵,則無夷矛,而有弓矢。』」
〔二〕宋本「乘騎」作「騎乘」。盧文弨曰:「騎,其寄切。」
〔三〕羅本、何本、文津本「正」作「止」,顏本、程本、胡本、朱本、黃本作「上」,宋本、傅本作「正」,今從之。
〔四〕宋本「即」下有「自」字。
〔五〕盧文弨曰:「金樓子立言篇:『禰衡曰:「荀彧強可與言,餘人皆酒甕飯囊。」』」鄭珍曰:「意林引抱朴子云:『禰衡常云:「孔融、荀彧,強可與語,餘人酒瓮飯囊。」』」器案:抱朴子外篇彈禰:「荀彧猶強可與語,過此以往,皆木梗泥偶,似人而無人氣,皆酒瓮飯囊耳。」意林所引,蓋即此文。論衡別通篇:「腹為飯坑,腸為酒囊。」義同。
養生第十五〔一〕
神仙之事,未可全誣;但性命在天,或難鍾值〔二〕。人生居世,觸途牽縶〔三〕:幼少〔四〕之日,既有供養之勤;成立之年,便增妻孥之累。衣食資須〔五〕,公私驅役〔六〕;而望遁跡山林,超然塵滓〔七〕,千萬不遇〔八〕一爾。加以金玉之費〔九〕,鑪器所須,益非貧士所辦〔一0〕。學如〔一一〕牛毛,成如麟角〔一二〕。華山之下,白骨如莽〔一三〕,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內教,縱使得仙,終當有死,不能出世,不願汝曹專精於此〔一四〕。若其愛養神明,調護氣息〔一五〕,慎節起臥,均適寒暄〔一六〕,禁忌食飲,〔一七〕將餌藥物〔一八〕,遂其所稟,不為夭折者,吾無間然〔一九〕。諸藥餌法,不廢世務也。庾肩吾常服槐實〔二0〕,年七〔二一〕十餘,目看細字〔二二〕,鬚髮猶〔二三〕黑。鄴中〔二四〕朝士,有單服杏仁、枸杞、黃精、朮、車前得益者甚多〔二五〕,不能一一說爾〔二六〕。吾嘗患齒,搖動欲落〔二七〕,飲食熱冷〔二八〕,皆苦疼痛。見抱朴子牢齒之法〔二九〕,早朝叩齒三百下為良;〔三0〕行之數日,即便平愈〔三一〕,今恆持之〔三二〕。此輩小術,無損於事,亦可脩也〔三三〕。凡欲餌藥〔三四〕,陶隱居太清方中〔三五〕總錄甚備,但須精審〔三六〕,不可輕脫〔三七〕。近有王愛州〔三八〕在鄴學服松脂〔三九〕,不得節度,腸塞而死,為藥所誤者甚多〔四0〕。
〔一〕器案:文選嵇叔夜養生論注:「嵇喜為康傳曰:『康性好服食,常采御上藥。以為神仙稟之自然,非績學所致,至於導養得理,以盡性命,若安期、彭祖之倫,可以善求而得也。著養生篇。』」六朝人養生之說,大較如此。
〔二〕宋本、續家訓、羅本、傅本、何本、鮑本作「鍾值」,顏本、朱本作「相值」,程本、胡本、抱經堂本作「種植」。器案:歸心篇云:「如以行善而偶鍾禍報,為惡而儻值福徵。」彼以鍾值對文,與此以鍾值連文義同,此本書作「鍾值」之證,今從宋本等。
〔三〕盧文弨曰:「縶,陟立切,詩小雅白駒傳:『絆也。』」
〔四〕抱經堂校定本「幼少」作「幼小」,各本都作「幼少」,今據改正。
〔五〕晉書范汪傳:「舉召役調,皆相資須。」南史蔡廓傳:「有所資須,皆就典者取焉。」
〔六〕抱經堂校定本「驅役」作「勞役」,今從宋本改正。驅役,謂奔走役使。文選潘岳在懷縣作詩:「驅役宰兩邑,政績竟無施。」
〔七〕南史劉敬宣諸人傳論:「或能振拔塵滓,自致封侯。」
〔八〕續家訓、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文津本「不遇」作「不過」,今從宋本。
〔九〕趙曦明曰:「抱朴子金丹篇:『昔左元放神人授之金丹僊經,余師鄭君以授余。受之已二十餘年矣,資無儋石,無以為之,但有長歎耳。』又云:『朱草喜生巖石之下,刻之,汁流如血。以玉及八石金銀投其中,便可丸如泥,久則成水;以金投之,名為金漿;以玉投之,名為玉醴。』」
〔一0〕續家訓「益」作「蓋」。
〔一一〕宋本「如」作「若」,今從續家訓及餘本。
〔一二〕趙曦明曰:「蔣子萬機論:『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案:見御覽四九六、困學紀聞十三引)郝懿行說同。劉盼遂曰:「按:二語出抱朴子極言篇云:『若夫睹財色而心不戰,聞俗言而志不沮者,萬夫之中有一人為多矣。故為者如牛毛,獲者如麟角也。』趙注雖引蔣子萬機論語,然黃門意自用葛氏書也。」器案:抱朴子自敘篇:「然亦是不急之末學,知之譬如麟角鳳距,何必用之。」亦以麟角喻學成。北史文苑傳序:「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亦本萬機論。本書勉學篇云:「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傑出者如芝草。」取譬亦同。
〔一三〕黃叔琳曰:「可以破愚。」趙曦明曰:「華山,仙人多居焉。初學記引華山記云:『山頂有千葉蓮花,服之羽化。山下有集靈宮,漢武帝欲懷集仙者,故名。』今云『白骨如莽』,言其不可信也。左氏哀元年傳:『吳日敝於兵,暴骨如莽。』杜注:『草之生於廣野,莽莽然,故曰草莽。』」盧文弨曰:「孔叢子陳士義篇:『魏王曰:「吾聞道士登華山,則長生不死,意亦願之。」對曰:「古無是道,非所願也。」』」劉盼遂曰:「按:抱朴子登涉篇云:『凡為道合藥及避亂隱居者,莫不入山。然不知入山法者,多遇禍害。故諺有之曰:「太華之下,白骨狼藉。」』」
〔一四〕續家訓「世」作「此」,「願」作「勸」。廣弘明集十三釋法琳辨正論引此文作「神仙之事,有金玉之費,頗為虛放。華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得仙之理?縱使得仙,終當有死,不能出世,不勸汝曹學之。」頗有纂改也。
〔一五〕胡三省通鑑一一五注:「氣一出一入謂之息。」
〔一六〕宋本、鮑本「寒暄」作「暄寒」。
〔一七〕案:漢書藝文志方技略經方有神農黃帝食禁七卷,日本康賴醫心方二九引本草食忌,即言禁忌食飲之事。
〔一八〕器案:詩小雅四牡:「不遑將父。」毛傳:「將,養也。」
〔一九〕論語泰伯篇:「禹,吾無閒然。」盧文弨曰:「抱朴子極言篇:『養生之方:唾不及遠,行不疾步。耳不極聽,目不久視。坐不至久,臥不及疲。先寒而衣,先熱而解。不欲極飢而食,食不過飽;不欲極渴而飲,飲不過多。不欲甚勞甚逸。冬不欲極溫,夏不欲窮涼;大寒,大熱,大風,大霧,皆不欲冒之。五味入口,不欲偏多。臥起有四時之早晚,興居有至和之常制。忍怒以全陰氣,抑喜以養陽氣。然後先服草木以救虧缺,後服金丹以定無窮。』」文廷式純常子枝語三九:「二程遺書云:『問:「神仙之說有諸?」曰:「不知若何。若曰白日飛昇之類則無。若言居山谷間、保形鍊氣、以延年益壽則有之。譬如一罏火,置之風中則易過,置之密室則難過,有此理也。」』顏氏家訓云云,此意與程子略近,六朝人所以好言服餌也。然參同契云:『廣求名藥,與道乖殊。』野葛巴豆,學者所宜慎耳。」器案:顏、程言養生而不信神仙輕舉之說,此合於醫家調養之學,非服食求神仙者比也。
〔二0〕趙曦明曰:「梁書文苑傳:『庾於陵弟肩吾,字子慎。太宗在藩,雅好文章士;與東海徐摛、吳郡陸杲、彭城劉遵、劉孝儀、孝威,同被賞接。太清中,侯景陷京師,逃赴江陵,未幾卒。』名醫別錄:『槐實味酸鹹,久服,明目益氣,頭不白,延年。』」
〔二一〕事類賦二五「七」作「九」。
〔二二〕事類賦「字」作「書」。
〔二三〕事類賦「猶」作「皆」。
〔二四〕盧文弨曰:「晉書地理志:『魏郡鄴,魏武受封居此。』」
〔二五〕宋本「車前」作「煎者」,原注:「一本有『車前』字。」續家訓、類說同今本。又續家訓「枸」作「狗」。案:枸、狗古音近通用,左傳釋文:「『枸』又作『狗』。」是其證。盧文弨曰:「古有服杏金丹法,云出左慈,除瘖、盲、攣、跛、疝、痔、癭、?、瘡、腫,萬病皆愈;久服,通靈不死云云。其說妄誕,杏仁性熱,降氣,非可久服之藥。本草經:『枸杞,一名杞根,一名地骨,一名地輔,服之,堅筋骨,輕身,耐老。』博物志:『黃帝問天老曰:「天地所生,豈有食之令人不死者乎?」天老曰:「太陽之草,名曰黃精,餌而食之,可以長生。」』列仙傳:『涓子好餌朮節,食其精,三百年。』神仙服食經:『車前實,雷之精也,服之行化。八月採地衣,地衣者,車前實也。』」劉盼遂引吳承仕曰:「別錄陶隱居曰:『赤朮葉細無椏,根小苦而多膏,可作煎用。』此朮煎之說也。車前雖冷利,仙經亦服餌之。疑朮煎、車前二物,或宜並列。」
〔二六〕宋本注云:「一本無此六字。」案:類說無此六字。
〔二七〕醫心方二七引「搖動」作「動搖」。
〔二八〕醫心方作「飲熱食冷」。
〔二九〕醫心方「子」下有「云」字。按:抱朴子應難篇:「或問堅齒之道,抱朴子曰:『能養以華池,浸以醴液,清晨建齒三百過者,永不動搖。』」
〔三0〕宋本「叩」作「建」,案:醫心方亦作「建」,與抱朴子同,類說與今本同。又醫心方「早」作「旦」。
〔三一〕續家訓、類說及各本均無「便」字,宋本及醫心方有,今從之。
〔三二〕醫心方「今」上有「至」字,「持」作「將」。
〔三三〕醫心方「也」作「之」。
〔三四〕宋本「欲」作「諸」。
〔三五〕趙曦明曰:「梁書陶宏景傳:『字通明,丹陽秣陵人。止於句容之句曲山,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天,名金壇華陽之天。」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隱居。天監四年,移居積金東澗。善辟穀導引之法,年逾八十,而有壯容。大同二年卒,年八十五。』隋書經籍志:『太清草木集要二卷,陶隱居撰。』」器案:道藏洞真部記傳類「龍」下茅山志九,記陶隱居在山所著書,有太清玉石丹藥集要三卷,太清諸草木方集要三卷。
〔三六〕晉書裴秀傳:「作禹貢地域圖考……皆不精審,不可依據。」
〔三七〕續家訓及諸本都作「輕服」,今從宋本作「輕脫」,注已見風操篇。
〔三八〕盧文弨曰:「隋書地理志:『九真郡,梁置愛州。』」
〔三九〕趙曦明曰:「本草:『松脂,一名松膏,久服,輕身,不老延年。』」
〔四0〕趙曦明曰:「文選古詩(十九首):『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
夫養生者先須慮禍〔一〕,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後養之,勿徒養其無生也〔二〕。單豹養於內而喪外,張毅養於外而喪內〔三〕,前賢所戒也。嵇康著養生之論,而以傲物受刑〔四〕;石崇冀服餌之徵〔五〕,而以貪溺取禍〔六〕,往世之所迷也。
〔一〕續家訓及各本無「者」字,宋本及醫心方二七引有,今從之。又醫心方「慮禍」下有「求福」二字。
〔二〕黃叔琳曰:「見道語。」
〔三〕趙曦明曰:「莊子達生篇:『善養者如牧羊,視其後者而鞭之。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高門縣簿,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豹養其內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內: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盧文弨曰:「又見呂氏春秋必己篇。喪,息浪切。」
〔四〕續家訓及各本「」作「傲」,今從宋本。
〔五〕宋本原注:「『徵』一作『延年』。」按:醫心方引此句作「石崇冀服餌之延」。
〔六〕盧文弨曰:「文選石季倫思歸引序:『又好服食咽氣,志在不朽,傲然有陵雲之操。』晉書石苞傳:『苞少子崇,字季倫。生於齊州,故小名齊奴。少敏惠有謀。財產豐積,後房百畝,皆衣紈繡,珥金翠,絲竹盡當時之選,庖膳窮水陸之珍。嘗與王敦入太學,見顏回、原憲象,歎曰:「若與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閒。」敦曰:「不知餘人云何?子夏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當身名俱泰,何至甕牖閒哉!」崇有妓曰綠珠,孫秀使人求之,崇盡出數十人以示之,曰:「任所擇。」使者曰:「本受命索綠珠。」崇曰:「吾所愛,不可得也。」秀怒,乃矯詔收崇。綠珠自投樓下而死。崇母兄妻子,無少長,皆被殺害。』」
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險畏之途,干禍難之事〔一〕,貪欲以傷生,讒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行誠孝〔二〕而見賊,履仁義而得罪,喪身以全家,泯軀而濟國,君子不咎也。自亂離已來,吾見名臣賢士,臨難求生,終為不救,徒取窘辱,令人憤懣〔三〕。侯景之亂,王公將相,多被戮辱,妃主姬妾,略無全者〔四〕。唯吳郡太守張嵊〔五〕,建義不捷,為賊所害,辭色不撓;及鄱陽王世子謝夫人〔六〕,登屋詬怒,見射而斃。夫人,謝遵女也。何賢智操行〔七〕若此之難?婢妾引決〔八〕若此之易?悲夫!
〔一〕續家訓、朱本「干」作「于」,誤。
〔二〕誠孝,即忠孝,之推避隋諱改。
〔三〕盧文弨曰:「令,力呈切。懣音悶。」
〔四〕劉盼遂曰:「按:之推本傳觀我生賦:『疇百家之或在,覆五宗而剪焉,獨昭君之哀奏,唯翁主之悲絃。』自注:『公主子女,見辱見讎。』皆謂此事。」
〔五〕趙曦明曰:「梁書張嵊傳:『嵊,字四山,鎮北將軍稷之子也。大同中,遷吳興太守。太清二年,侯景陷宮城。嵊收集士卒,繕築城壘。賊遣使招降之,嵊斬其使。為劉神茂所敗,乃釋戎服,坐聽事,賊臨之以刃;終不為屈。乃執以送景,子弟同遇害者十餘人。』」
〔六〕趙曦明曰:「梁書鄱陽王恢傳:『恢子範,以晉熙為晉州,遣子嗣為刺史。嗣字長胤,性饒果,有膽略,傾身養士,能得其死力。範薨,嗣猶據晉熙。侯景遣任約來攻,嗣出壘距之。時賊勢方盛,咸勸且止,嗣按劍叱之,曰:「今之戰,何有退乎?此蕭嗣效命死節之秋也。」遂中流矢,卒於陣。』案:南史但言妻子為任約所虜,蓋史脫略。」
〔七〕盧文弨曰:「操,七到切。行,下孟切。」
〔八〕盧文弨曰:「漢書司馬遷傳:『臧獲婢妾,猶能引決。』」器案:文選報任少卿書:「不能引決自裁。」李周翰注曰:「言不能引志決列,以自裁毀。」
歸心第十六〔一〕
三世之事〔二〕,信而有徵,家世歸心〔三〕,勿輕慢也。其間妙旨〔四〕,具諸經論〔五〕,不復於此,少能讚述;但懼汝曹猶未牢固,略重勸誘爾〔六〕。
〔一〕釋道宣廣弘明集序:「顏之推之歸心,詞彩卓然,迥張物表。」王應麟困學紀聞九:「顏之推歸心篇,倣屈子天問之意。」沙門祥邁辨偽錄二:「顏之推之述篇,雲開日朗。」陶貞一退菴文集讀顏氏家訓說:「予讀顏氏家訓,歎其處末流之世,傾側擾攘,猶能以正訓於家,庶幾乎道矣。其論文體,固不能無溺於時;而譏正誤謬,考據得失,亦可謂卓乎大雅者歟!信哉,其能以訓也。獨其歸心一篇,我不可以無辨。夫所謂內典者,吾誠不知其何如。如或好之,則亦同於老、莊之書,備其為一家言已矣。之推乃引而合之於儒,為之疏通而證明之,甚之曰『是非堯、舜、周公所及也』。嘻,是豈可以為訓乎?之推之謂不可及者,剖析形有,運載群生,萬行歸空,千門入善,辨才智慧,是為極矣。吾則以為聖人之道,莫載莫破,天地且不能加也,何有於形有?何況於群生?彼法未來,其所以運載者未嘗息,而剖析者未嘗晦,曾未有以增益於其際也。且夫既已空矣,亦復何歸?所歸既空,何門之樹?何善之入?以此為智,適見其愚;以此為辨,未為無礙。仁義禮智信者,吾儒之所謂道也。之推曰:『內典初門,設五種禁,而仁義禮智信皆與之符。』庸詎知夫有以必殺為仁者乎?以殺為不仁,庸詎知夫有以不殺為不仁者乎?五常之道,至粗至精;其行之也,有經有權。彼五禁者,以為仁義禮智信之一端焉斯可耳,以是為極,不若是淺也。之推既從而稱之,又慮其負謗於世,而為之釋;則吾亦將因其所釋而釋之。釋一曰:『夫遙大之物,寧可度量,今人所知,莫如天地。』而迄無了者。若將以天地之變化,驗彼佛之神通,何其謬也。天地之變者,時也,運也;其不變者,道也。聖人知其不變者而已。就如所云,則夫宇宙之內,智有所不及,明有所不睹,而又遑知其他。海外九州,鄒衍之妄誕;恆沙一粒,彼法之元虛,相提而論,其敝正同。談海外者,其身固未嘗至海外也,鄒衍何從而知之?言恆沙者,其身固未嘗至恆沙也,之推何從而信之?以天地有象之疑,猶為未盡,而欲於無象者,以擬議其象,其亦惑矣。釋二曰:『信謗之徵,有如影響,時儻差闌,終當獲報。』此尤惑也。聖人言善惡,不言禍福,言禍福,不言報應。善有餘慶,惡有餘殃,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其理固然也。禮樂以導於前,條律以驅於後,猶不能使天下之人,皆懷刑畏罪,以就於善,而欲以泯泯不可知之報應,以整齊其民,亦見其疏矣。惟庸夫庸婦,深信其說而趨之如歸,乃其信而趨之者,其身固嘗蹈於現在之禍而不知,甚矣其疏也。為賢者之不可不明其理也,賢者擇於善惡而禍福有計者矣。為庸愚之不可不知其說也,庸愚溺於報應而善惡有不審者矣。兩者俱無益焉,而又安所取諸?釋三曰:『俗僧之學經律,何異士人之學詩、禮。士於全行有闕,則僧於戒行有玷,士猶求祿位,而僧何慚供養。』此言可以媿吾儒,而不可以為是也。士之不才,猶得什取其一以為用。民食其力,士食其業,廢力而失業,則固王者之所不容也。今天下群僧,無慮數萬,無事而教之,不得而教也,有事而使之,不得而使也,是上之人常失數十萬人之用也。不才之臣之居於祿位也,以其位之不可闕也,王者易其人,而不必易其位。毀禁之侶之慚於供養也,非謂其養之不可闕也,王者禁其養,而安得不禁其人?是固不可同年而語也。釋四曰:『儒有不屈王侯,隱有讓王辭相,安可計其賦役,以為罪人?』而內教亦猶是矣。此又不通之論也。夫儒之所謂隱者,必其道誠有過人,足以當朝廷之辟命,而志有不屑焉,故隱也,豈今林林者之盡謂之隱也?且彼隱者,亦自有其職業,不聞以山林之客而受供養之資,而烏得而議之?甚矣,之推之惑也!世名妙樂,國號禳佉,其地如何?自然稻米,無盡寶藏,其物如何?必如之推之說,舉一世之人,盡舍其業,以歸於無何有之鄉,而後乃合大覺之本旨也。釋五曰:『今人貧賤勞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以此而論,安可不為之地?』是故形體可死而有不可死,神爽可棄而有不可棄也。此尤惑之甚者矣。貧賤者,命之受也,勞苦者,時之為也,皆不足為道累。其有怨尤,此則婦人女子之所為,之推儒者,不宜有是言也。且彼以貧苦者宿世之愆,曾不知怨尤者今世之累,不思泯怨尤於今,而欲絕貧苦於後,其亦計於遠而忽於近矣。彼其所為修者何也?為善焉耳。佛法有靈,何不報為善之益於身,令天下昭然共曉,而必曰以俟後世也?生乎今之世者,既不能知其後,生乎後之世者,復不能知其前。於是則從而愚之曰,此其為前之功,此其後之福,而當其身毫無與焉,是直舉其身而棄之也。嗚呼!尚何形神之有哉?君子但知修其身,是故愛其神而保其形。愛之奚為?曰,將以有為也。保之奚為?曰,欲以全歸也。可以朽,可以無朽,可以昭於天,可以歿於地者,此物此志也。若舍其身而求之,兀然而生,寂寂然而處,是其形固已死,而其神固已離,雖其身之存,亦所謂尸居餘氣者耳。之推欲援儒以入佛,而復以君子之克己復禮,濟時益物者為比,以為衍慶於天下,猶其延福於將來,而不知其說之鄙且倍也。嘻!佛之為書,昌黎闢之!東坡、樂天之徒,未嘗不好之。闢之,非謗也,好之,非諂也;之推則諂矣。之推雖諂佛,而實無以窺其微,大氐皆俗僧福田利益之說,而又欲調停於儒釋,以自掩其跡,是固不可以垂訓也。闢之與好之者,不妨兩存;若之推之說,固不可以無辨也。」盧文弨曰:「高安朱文端梓此書,刪去此篇,以其崇釋而輕儒也。北平黃崑圃少宰所梓乃全文。(器案:黃刪節此篇,朱本乃全文,盧氏說誤。)有一學者,猶以為不宜,勸當刪去。余謂昔人之書,美惡皆當仍之,使後人得悉其所學之純駁,自為審擇可耳。余於釋氏之書,寓目者少,不能如李善之注頭陀寺碑,覽者幸無尤焉。」郝懿行曰:「案:歸心一篇,意在佞佛,便爾掊擊周、孔,非儒者之言也。又案勉學篇,顏君既稱老、莊之書為任縱之徒,且甚譏何晏、王弼附農、黃之化,棄周、孔之業,而又歷詆魏、晉諸公,下逮梁武父子,持論可謂正矣。至於內典梵經,大體所歸,不出老、莊之緒論,特於福善禍?,鑿鑿言之,將以導眾生而警群迷,為下等人說法爾。頗怪顏君於老、莊則斥之,於釋家即尊奉之,老、莊空說清靜虛無,則鄙而不信,佛氏一切言福田利益,則信而不疑,是忘青出於藍,而忽冰生於水矣。觀終制一篇,大意不出乎此,可謂明目而不自見其睫者也。」龔自珍最錄歸心篇曰:「夫說法人者,立宗立因立喻,道大原,覺群聾,華雨自天,天樂墜空,斯比丘之躅,非居士之宗。居士者,詞氣夷易,略說法要,引人易入也,而不入於窔,在家為家訓,在教為始教,以儒者多樂之。」器案:「歸心」即江總自敘所謂「歸心釋教」(陳書江總傳)、隋煬帝敕度一千人出家所謂「歸心種覺」(廣弘明集二八上)、徐孝克天台山修禪寺智顗禪師放生碑所謂「歸心染服」(國清百錄二)之意。論語堯曰篇:「天下之民歸心焉。」此「歸心」二字所本。東晉以後,歷史上出現南北分裂及五胡亂華的大混亂局面,兵連禍結,民不聊生,於是佛教便乘機發展起來,上自帝王,下至百姓,都或多或少地受其欲解脫人生痛苦的宗教洗禮。蕭衍捨身,謝靈運、沈約為佛弟子,劉勰出家,之推歸心,都說明了當時文學之士以內教為精神世界之麻醉品的具體表現。法苑珠林一一九雜集部著錄威衛錄事蕭宣慈撰歸心錄三卷,又六三引李氏歸心錄二條,蓋與顏氏此篇同一蘄嚮云。
〔二〕釋法琳辯正論六、沙門祥邁辨偽錄二引句首有「佛家」二字。續家訓曰:「三世之說,如楚英、梁武,不脫禍敗,則云過去世中,緣業所招,見在世中善惡,須至未來世中償報。若是則齋薰祭祀,上覬將來之福,與夫應若影響,所求如願,聞音解脫,抑又乖戾。」趙曦明曰:「三世,過去、未來、現在也。」
〔三〕宋本「家世歸心」作「家世業此」,續家訓、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家業歸心」,廣弘明集十三引同,卷三又作「家素歸心」。
〔四〕程本、胡本作「妙音」,未可從,下文亦云:「迷大聖之妙旨。」
〔五〕趙曦明曰:「內典經、律、論各一藏,謂之三藏。」
〔六〕宋本「重」作「動」,未可從。
原夫四塵五廕〔一〕,剖析形有;六舟三駕〔二〕,運載群生:萬行歸空,千門入善〔三〕,辯才智惠〔四〕,豈徒七經、百氏之博哉〔五〕?明非堯、舜、周、孔所及也〔六〕。內外兩教〔七〕,本為一體,漸積為異〔八〕,深淺不同。內典初門,設五種禁〔九〕;外典仁義禮智信,皆與之符〔一0〕。仁者,不殺之禁也;義者,不盜之禁也;禮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一一〕;信者,不妄之禁也〔一二〕。至如畋狩軍旅,燕享刑罰〔一三〕,因民之性〔一四〕,不可卒除〔一五〕,就為之節,使不淫濫爾。歸周、孔而背釋宗,何其迷也〔一六〕!
〔一〕原本不分段,磧砂藏經廣弘明集三引此分段,今從之。續家訓無「夫」字。廣弘明集「廕」作「陰」。盧文弨曰:「楞嚴經:『我今觀此,浮根四塵,祗在我面,如是識心,實居身內。』注:『四塵,色、香、味、觸也。』五廕即五陰,亦名五蘊。心經:『照見五蘊皆空。』注:『五蘊者,色與受、想、行、識也。五者皆能蓋覆真性,封蔀妙明,故總謂之蘊。亦名五陰,亦名五眾。』」器案:佛書有五陰譬喻,謂以聚沫喻色,水中泡喻痛,熱時欿喻想,芭蕉喻行,幻喻識,言皆空虛也。
〔二〕徐鯤曰:「唐釋道宣廣弘明集十五梁晉安王綱菩提樹頌敘云:『海度六舟,城安四攝。』又十九卷蕭子顯御講金字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敘云:『百福殊相,入同無生,萬善異流,俱會平等。故能導群盲而並驅,方六舟而俱濟。』案六舟即六波羅蜜也。劉孝標注世說新語文學篇:『波羅蜜,此言到彼岸也。經言到者有六焉:一曰檀,檀者,施也;二曰尸羅,尸羅者,持戒也;三曰羼提,羼提者,忍辱也;四曰毘梨耶,毘梨耶者,精進也;五曰禪,禪者,定也;六曰般若,般若者,智慧也。然則五者為舟,般若為導,導則俱絕有相之流,升無相之彼岸也。』又按:六波羅蜜亦稱六度,詳見釋藏六度集經。梁簡文帝大法頌序云:『出五險之聚,升六度之舟。』」嚴式誨曰:「陳宣帝懺文:『登六度舟,入三昧海。』」盧文弨曰:「梁簡文帝唱導文:『帝釋淵廣,泛波若之舟;淨居深沈,駕牛車之美。』王勃龍華寺碑:『四門幽闢,顧非相而遲迴;三駕晨嚴,臨有為而出頓。』案:三駕即三乘,見法華經。羊車喻聲聞乘,鹿車喻緣覺乘,牛車喻菩薩乘。」向楚先生曰:「案經譬喻品:『佛說火宅,喻賜諸子,三車而出。』火宅經云:『羊車、鹿車、牛車,競共馳走,爭出火宅。』偈云:『當以三車,隨汝所欲。』又云:『有大白牛,肥壯多力,形體姝好,以駕寶車,多諸儐從,而侍衛之,是以妙車等賜諸子。』是三駕即三車也。」器案:楊炯盂蘭盆賦:「上可以薦元符於七廟,下可以納群動於三車。」李紳題法華寺五言二十韻:「指喻三車覺,開迷五陰纏。」三駕三車,隨文切響,其本柢要以三乘為正,三乘具如盧說,向氏所舉大白牛車,則以喻一佛乘,言如來以三乘導人,而以大乘為度脫也。
〔三〕嚴式誨曰:「仁王經:『若菩薩摩訶薩住千佛剎,作忉利天,修千法名門,說十善道,化一切眾生。』」器案:千法名門,亦言百法名門,釋藏有百法名門論也。
〔四〕辯正論、崇正辨一引「惠」作「慧」,盧文弨曰:「惠與慧同。」器案:華嚴經:「若能知法永不滅,則得辯才無礙法。若得辯才無礙法,則得開演無邊法。」辯才,謂雄辯之才。
〔五〕辨偽錄、崇正辯「七經」作「六經」,此蓋祥邁、胡寅習聞六經之名,?聞七經之說而肊改之。趙曦明曰:「後漢書張純傳注:『七經謂詩、書、禮、樂、易、春秋及論語也。』」盧文弨曰:「之推此言,得罪名教也。」
〔六〕廣弘明集三、又十三此句作「明非堯、舜、周、孔、老、莊之所及也」,辨偽錄作「非堯、舜、周、孔、老、莊所能及也」。案:下文言「歸周、孔」,即承此為說,似原本無「老、莊」二字,或由後代帝王崇道抑佛,釋氏弟子纂輯辯正、辨偽二論,遂并老、莊而詆之耳。
〔七〕案:內教謂佛教,外教謂儒學。晉釋道安有二教論。下文內典指佛書,外典指儒書;漢人以讖緯為內書,則以儒家經典為外書,其來尚矣。
〔八〕漸謂漸教,指佛理。極謂宗極,指儒學。廣弘明集十八謝靈運辨宗論:「釋氏之論,聖道雖遠,積學能至,累盡鑑生,不應漸悟。孔氏之論,聖道既妙,雖顏殆庶,體無鑒周,理歸一極。」又答法勗問:「二教不同者,隨方應物,所化異地也。大而校之:華民易於見理,難於受教,故閉其累學,而開其一極;夷人易於受教,難於見理,故閉其頓了,而開其漸悟。漸悟雖可至,昧頓了之實;一極雖知寄,絕累學之冀。良由華人悟理無漸,而誣道無學;夷人悟理有學,而誣道有漸。是故權實雖同,其用各異。」梁釋智藏奉和武帝三教詩:「安知悟云漸,究極本同倫。」
〔九〕廣弘明集三引「教五種禁」作「設五種之禁」。
〔一0〕廣弘明集三引此句作「與外書仁義五常符同」。廣弘明集十三郗超奉法要:「五戒:一者不殺,不得教人殺,常當堅持,盡形壽;二者不盜,不得教人盜,常當堅持,盡形壽;三者不淫,不得教人淫,常當堅持,盡形壽;四者不欺,不得教人欺,常當堅持,盡形壽;五者不飲酒,不得以酒為惠施,常當堅持,盡形壽。若以酒為藥,當推其輕重,要於不可致醉。醉有三十六失,經教以為深戒。不殺則長壽,不盜則常泰,不淫則清淨,不欺則人常敬信,不醉則神理明治。」魏書釋老志:「又有五戒:去殺、盜、淫、妄言、飲酒,大意與仁、義、禮、智、信同,名為異耳。」日本了尊悉曇輪略圖鈔七:「五行大義云:『五常,仁、義、禮、智、信也;行之終久恆不闕,故名為常。以此能成其直,故云五德。』殺乖仁,盜乖義,淫乖禮,酒乖智,妄乖信,此五者不可造次而虧。」
〔一一〕「酒」,原誤作「淫」,今據廣弘明集三引校改。
〔一二〕趙曦明曰:「宋書沈約之言政如此。」器案:趙說誤,此魏書魏收之言也,已見上引。
〔一三〕廣弘明集三引「燕享刑罰」作「醼饗刑罰」。
〔一四〕「因」原作「固」,今據宋本、續家訓、傅本及廣弘明集三引改。
〔一五〕胡本「可」作「言」。廣弘明集三音義「卒」作「猝」。盧文弨曰:「卒,倉沒切。」
〔一六〕胡寅崇正辨一曰:「之推,先師之後也,既不能遠嗣聖門,又詆毀堯、舜、周、孔,著之于書,訓爾後裔;使當聖君賢相之朝,必蒙反道敗德之誅矣。今其說尚存,與釋氏吹波助瀾,不可以不辯。」
俗之謗者〔一〕,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無方為迂誕也〔二〕,其二,以吉凶禍福或未報應為欺誑也,其三,以僧尼行業〔三〕多不精純〔四〕為姦慝也,其四,以糜費金寶減耗課役〔五〕為損國也,其五,以縱有因緣如報善惡〔六〕,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益後世之乙乎〔七〕?為異人也。今並釋之於下云。
〔一〕廣弘明集三引分段,今從之。
〔二〕史記孝武紀:「事如迂誕。」正義:「迂,遠也;誕,大也。」器案:迂、訏通,大也;迂誕同義字。
〔三〕三國志魏書武紀:「任俠放蕩,不拘行業。」
〔四〕文選東都賦白雉詩:「容絜朗兮於純精。」謝偃高松賦:「感天地之粹質,稟陰陽之精純。」
〔五〕廣韻三十九過:「課,稅也。」
〔六〕廣弘明集三「如」作「而」。
〔七〕「益」字原無,廣弘明集三引有,與上辛苦對文,是,今據補。朱子語類一二六:「或有言修後世者。先生曰:『今世不修,卻修後世,何也!』」亦顏氏此意。虛設甲乙,已注風操篇。
釋一曰:夫遙大之物〔一〕,寧可度量〔二〕?今人所知〔三〕,莫若天地〔四〕。天為積氣,地為積塊〔五〕,日為陽精,月為陰精〔六〕,星為萬物之精,儒家所安也〔七〕。星有墜落,乃為石矣〔八〕;精若是石,不得有光〔九〕,性又質重,何所繫屬〔一0〕?一星之徑,大者百里〔一一〕,一宿首尾〔一二〕,相去數萬;百里之物,數萬相連,闊狹從斜〔一三〕,常不盈縮。又星與日月,形色同爾〔一四〕,但以大小為其等差〔一五〕;然而日月又當石也?〔一六〕石既牢密,烏兔焉容〔一七〕?石在氣中,豈能獨運?日月星辰,若皆是氣,氣體輕浮,當與天合,往來環轉,不得錯違〔一八〕,其間遲疾,理宜一等〔一九〕;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數,移動不均〔二0〕?寧當氣墜〔二一〕,忽變為石?地既滓濁,法應沈厚〔二二〕,鑿土得泉,乃浮水上〔二三〕;積水之下〔二四〕,復有何物?江河百谷,從何處生〔二五〕?東流到海,何為不溢?歸塘尾閭,渫何所到〔二六〕?沃焦之石,何氣所然〔二七〕?潮汐去還,誰所節度〔二八〕?天漢懸指,那不散落〔二九〕?水性就下,何故上騰〔三0〕?天地初開,便有星宿;九州未劃〔三一〕,列國未分,翦疆區野〔三二〕,若為躔次〔三三〕?封建已來,誰所制割?國有增減〔三四〕,星無進退,災祥禍福,就中不差;乾象之大〔三五〕,列星之夥,何為分野,止繫中國〔三六〕?昴為旄頭,匈奴之次〔三七〕;西胡、東越〔三八〕,彫題、交阯,獨棄之乎?〔三九〕以此而求,迄無了者,豈得以人事尋常,抑必宇宙外也〔四0〕?
〔一〕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四引「大」作「天」。
〔二〕法苑珠林「寧」作「非」。
〔三〕法苑珠林「所」作「難」。
〔四〕宋本「若」作「著」。大正藏法苑珠林四校記云:「明本『地』作『也』。」
〔五〕廣弘明集無「地為積塊」四字;法苑珠林作「俗云天為精氣」,「精」字涉下文而誤。
〔六〕法苑珠林無「月為陰精」四字。
〔七〕法苑珠林「家」作「教」。
〔八〕崇正辨、王鴻儒凝齋筆語引「星有墜落乃為石矣」作「星墜為石」。趙曦明曰:「列子天瑞篇:『?國有人憂天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又有憂彼之所憂者,曉之曰:「天,積氣耳,亡處亡氣,柰何憂崩墜乎?」其人曰:「天果積氣,日月星宿不當墜邪?」曉之者曰:「日月星宿亦積氣中之有光耀者,正使墜,亦不能有所中傷。」其人曰:「柰地壞何?」曉者曰:「地,積塊耳,充塞四虛,亡處亡塊,柰何憂其壞?」』說文:『日,實也,太陽之精。月,闕也,太陰之精。星,萬物之精,上為列星。』左僖十六年傳:『隕石于宋五,隕星也。』」
〔九〕廣弘明集、法苑珠林「得」作「可」。
〔一0〕崇正辨、凝齋筆語「屬」作「焉」。
〔一一〕盧文弨曰:「徐歷長歷:『大星徑百里,中星五十,小星三十,北斗七星間相去九千里,皆在日月下。』」
〔一二〕趙曦明曰:「天上一度,在地二百五十里。」
〔一三〕日本大正藏法苑珠林校記云:「宋、元、明本及日本宮內省圖書寮藏宋本『從』作『縱』。」盧文弨曰:「從,子容切。」
〔一四〕法苑珠林「形」作「光」。
〔一五〕法苑珠林此句作「但以大小差別不同」。
〔一六〕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也」作「邪」。盧文弨曰:「也與邪通。」崇正辨、凝齋筆語「當」下有「是」字。
〔一七〕趙曦明曰:「春秋元命苞:『陽數起於一,成於三,故日中有三足烏。月兩設以蟾蠩與兔者,陰陽雙居,明陽之制陰,陰之制陽。』」郝懿行曰:「案:此段意旨,本於楚辭天問,而文特汗漫。」器案:天問云:「顧兔在腹。」淮南精神篇:「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高誘注:「踆猶蹲也,謂三足烏。蟾蜍,蝦蟆。」
〔一八〕廣弘明集三「錯」作「偕」,隨函音義云:「偕音皆,俱也。」法苑珠林作「背」。
〔一九〕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宜」作「寧」。
〔二0〕胡寅曰:「謹考之六經,惟春秋書隕石於宋,不言星墜為石也。既以星為石,又以日月為石,皆之推臆說,非聖人之言也。之推又曰:『日月星辰,若皆是氣,則當與天相合,安能獨運?』殊不考堯之曆象,舜之璿璣,箕子之五紀,周易之大衍也。天杳然在上,左右遲速,幾於不可考矣。然聖人步之以數,驗之以氣,正之以時物,參之以人事,自古至今,了無差忒,凡垂象之變,皆有應驗,其精者預知某日日食,某日月食,飛星彗孛,出不虛示;則天雖高也,日月星辰雖遠也,智者仰觀,若指諸掌耳。之推學博而雜,是以其惑如此。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者。』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無責爾矣。』其之推之謂乎!」凝齋筆錄曰:「愚謂日月星辰,皆氣之精而麗于天體,如火光不可搏執,其隕而為石者,以得地氣故耳,非在天即石也;有隕未至地而光氣遂散者,亦不為石也。」器案:古人為時代所局限,對於諸天體的疑問,不能得到科學的回答,故臆說紛紜,不足致詰也。趙曦明曰:「尚書堯典正義:『六歷諸緯與周髀皆云:「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漢書律歷志,金、水皆日行一度,木日行千七百二十八分度之百四十五,土日行四千三百二十分度之百四十五,火日行萬三千八百二十四分度之七千三百五十五。又二十八宿所載黃赤道度各不同。』」
〔二一〕法苑珠林「墜」作「墮」。
〔二二〕盧文弨曰:「『沈』俗作『沉』。」
〔二三〕趙曦明曰:「晉書天文志:『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載地者也。』」
〔二四〕續家訓「之」作「已」,崇正論作「以」。
〔二五〕崇正辨「谷」誤「物」。盧文弨曰:「尚書洪範:『一五行:一曰水……。』正義:『易繫辭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即是五行生成之數,天一生水,地六成水,陰陽各有匹偶,而物得成焉。』」器案:老子:「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泉出通川者為谷。
〔二六〕法苑珠林「渫」作「渠」。盧文弨曰:「楚辭天問:『東流不溢,孰知其故?』列子湯問篇:『夏革曰:「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張湛注曰:『歸墟或作歸塘。』」器案:列子釋文引或本、文選吳都賦注、御覽六0、又六七引列子都作「歸塘」,與家訓合。趙曦明曰:「莊子秋水篇:『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案:渫與泄同。」
〔二七〕趙曦明曰:「玄中記:『天下之強者,東海之沃焦焉。沃焦者,山名也,在東海南三萬里,海水灌之而即消。』」
〔二八〕崇正辨「誰」作「何」。趙曦明曰:「抱朴子:『糜氏曰:潮者,據朝來也;夕者,言夕至也。一月之中,天再東再西,故潮水再大再小也。又夏至日居南宿,陰消陽盛,而天高一萬五千里,故夏潮大也。冬時日居北宿,陰盛陽消,而天卑一萬五千里,故冬潮小也。又春日日居東宿,天高一萬五千里,故春潮漸起也。秋日日居西宿,天卑一萬五千里,故秋潮漸減也。』」盧文弨曰:「案:此段見御覽(卷三三、又六八)所引,今抱朴子無之。」
〔二九〕崇正辨「那」作「何」。趙曦明曰:「爾雅釋天:『析木謂之津,箕木之間漢津也。』漢書天文志:『漢者亦金散氣,其本曰水。』晉書天文志:『天漢起東方,經尾箕之間,謂之天河,亦謂之漢津,分為二道,在七星南而沒。』」
〔三0〕胡寅曰:「地之有水,猶人之有血也;故地中有水,大易八卦之明象也。若曰地浮水上,乃釋氏四輪之妄談也。水為五行之本,其氣周流于天,萬物或升或降,或凝或散,皆氣機之自然;故草則有滋,山石則有液,人則有血,土則有水;金則水之所生,無足怪者。佛之學不明乎氣,以氣為幻,故學之者其蔽如此。」趙曦明曰:「淮南子原道訓:『天下之物,莫柔於水,上天則為雨露,下地則為潤澤。』」
〔三一〕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劃」作「畫」。
〔三二〕廣弘明集三隨函音義曰:「謂翦截疆界。」
〔三三〕趙曦明曰:「方言十二:『躔,歷行也,日運為纏,月運為逡。』禮記月令:『季冬,日窮於次。』鄭注:『次,舍也。』」盧文弨曰:「史記天官書:『角亢氐,兗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牽牛婺女,揚州;虛危,青州;營室東壁,并州;奎婁胃,徐州;昴畢,冀州;觜巂參,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柳七星張,三河;翼軫,荊州。』晉書天文志載太史令陳卓言郡國所入宿度尤詳。」劉盼遂曰:「若為,蓋柰何之轉語,若猶那也,何也,那亦柰何之短言也。唐人詩多以若為二字連言,用為問辭,如王維送晁監還日本詩:『別離方異域,音信若為通?』杜荀鶴宮怨詩:『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羅芑比紅兒詩:『虢國夫人照夜璣,若為求得與紅兒?』等,皆是也。」又引吳承仕曰:「南史二十三詔答王景文陳解揚州曰:『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又五十僧遠問明僧紹曰:『天子若來,居士若為相對?』若為,晉、宋以來通語,猶今人之言怎麼樣矣。」器案:說文繫傳足部徐鍇曰:「躔,星之躔次,星所履行也。」劉淇助字辨略五:「若為,猶云如何也。」
〔三四〕續家訓「有」作「不」。
〔三五〕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乾」作「懸」。崇正辨「象」作「坤」。
〔三六〕黃叔琳曰:「此最可疑。」趙曦明曰:「周禮春官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變動,以觀天下之遷,辨其吉凶,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觀妖祥。』漢書地理志:『秦地於天官,東井輿鬼之分野;魏地,觜觿參之分野;周地,柳七星張之分野;韓地,角亢氐之分野;趙地,昴畢之分野;燕地,尾箕之分野;齊地,虛危之分野;魯地,奎婁之分野;宋地,房心之分野;衛地,營室東壁之分野;楚地,翼軫之分野;吳地,斗之分野;粵地,牽牛婺女之分野也。』」
〔三七〕趙曦明曰:「史記天官書:『昴曰旄頭,胡星也。』」
〔三八〕法苑珠林「越」作「夷」。
〔三九〕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崇正辨「阯」作「趾」。趙曦明曰:「史記東越傳:『閩越王無諸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後漢書南蠻傳:『禮記稱南方曰蠻、雕題、交阯,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故曰交阯。』」盧文弨曰:「雕題、交阯,禮記王制文。雕謂刻也,題謂額也,非惟雕額,亦文身也。雕、彫,趾、阯,俱通用。」
〔四0〕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此句作「抑必宇宙之外乎」。
凡人之信〔一〕,唯耳與目;耳目之外〔二〕,咸致疑焉。儒家說天,自有數義:或渾或蓋,乍宣乍安〔三〕。斗極所周,管維所屬〔四〕,若所親見〔五〕,不容不同;若所測量,寧足依據?何故信凡人之臆說,迷大聖之妙旨〔六〕,而欲必無恆沙世界、微塵數劫也〔七〕?而鄒衍亦有九州之談〔八〕。山中人不信有魚大如木,海上人不信有木大如魚〔九〕;漢武不信弦膠〔一0〕,魏文不信火布;〔一一〕胡人見錦,不信有蟲食樹吐絲所成〔一二〕;昔在江南〔一三〕,不信有千人氈帳,及來河北,不信有二萬斛船〔一四〕:皆實驗也。
〔一〕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俱分段,今從之。法苑珠林「之」作「所」。
〔二〕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此句作「自此之外」。
〔三〕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作「或渾或蓋,乍穹乍安」,續家訓作「或渾或蓋,乍穹乍蒼」。何焯曰:「虞喜有安天論。」趙曦明曰:「晉書天文志:『古言天者有三家:一曰蓋天,二曰宣夜,三曰渾天。漢靈帝時,蔡邕于朔方上書,言:「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周髀術數具存,考驗天狀,多所違失;惟渾天近得其情。」蔡邕所謂周髀者,即蓋天之說也。其所傳,則周公受於殷高。其言天似蓋笠,地似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宣夜之書,漢祕書郎郗萌記先師相傳,云日月眾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無所根繫。成帝咸康中,會稽虞喜因宣夜之說,作安天論。至於渾天理妙,學者多疑,張平子、陸公紀之徒,咸以為莫密於渾象者也。』」盧文弨曰:「虞昺有穹天論,云:『天形穹窿如笠,而冒地之表。』」器案:乍亦或也,漢書敘傳:「乍臣乍驕。」三國志魏書武紀注引魏武故事:「十二月己亥令曰:『乍前乍卻,以觀世事。』」義與此同。渾、蓋、宣、安,俱指說天家數,改「安」為「蒼」,於義未當。
〔四〕續家訓、法苑珠林「斗」作「計」。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管」作「苑」,當是「筦」訛,音形俱近也。趙曦明曰:「史記天官書:『北斗七星,所謂璿璣玉衡以齊七政。杓攜龍角,衡殷南斗,魁枕參首。用昏建者杓,杓自華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濟之間;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東北也;斗為帝車,運于中央,臨制四鄉,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盧文弨曰:「楚辭天問:『筦維焉繫?天極焉加?』筦一作幹,顏師古匡繆正俗:『幹、管二音不殊,近代流俗,音幹烏活切,非也。』淮南天文訓:『東北為報德之維,西南為背陽之維,東南為常羊之維,西北為通之維。』張衡靈憲:『八極之維,徑二億三萬二千三百里。』」
〔五〕法苑珠林「所」作「有」。
〔六〕法苑珠林「迷」作「疑」。
〔七〕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也」作「乎」。崇正辨引「恆」下有「河」字。趙曦明曰:「金剛經:『諸恆河所有沙數,佛世界如是,寧為多不?』法華經:『如人以力摩三千大千土,復盡末為塵,一塵為一劫,如此諸微塵數,其劫復過是。』」胡寅曰:「天地雖大,然中央者,無之正也。以人物觀之,非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所可比也。天地與人,俱是一氣,生於地者既如此,則精氣之著乎天者亦必然矣。北辰帝座,自有環域,明堂三台,儼分躔次,災祥所應,中國當之;其餘列宿分野,亦莫不然,班班可考,固非四夷之所得占也。之推於耳目所及者,尚未深曉矣,乃欲信驗宇宙之外,河沙世界,微塵數劫,不謂之自誑乎!」
〔八〕趙曦明曰:「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騶衍著書十餘萬言,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騶、鄒同。」
〔九〕御覽九三五引「有魚」、「有木」作「有大魚」、「有大木」。法苑珠林三七亦有「山中人」二語。類說引此作「釋氏戒世人,不可以耳目不及,便為虛誕,如山中人不信有大魚如木」云云。御覽八三七、又九五二引孫綽子,有海人與山客辨其方物,稽康答釋難宅無吉凶攝生論:「是海人所以終身無山,山客白首無大魚也。」
〔一0〕法苑珠林、類說「武」下有「帝」字。趙曦明曰:「東方朔十洲記:『鳳麟洲在西海中央。仙家煮鳳喙及麟角,合煎作膏,名之為續弦膠,能續弓弩斷弦;刀劍斷折之金,以膠連續之,使力士掣之,他處乃斷,所續之際,終無斷也。』漢武不信。未詳。」器案:雲笈七籤二六引十洲記鳳麟洲云:「仙家煮鳳喙及麟角,合煎作膠,名之為續弦膠,或名連金泥。此膠能續弓弩已斷之弦,連刀劍已斷之金,更以膠連續之處,使力士掣之,他處乃斷,所續之際,終無所損也。天漢三年,帝幸北海,祠恆山,四月,西國王使至,獻靈膠四兩,及吉光毛裘,武帝受以付外庫,不知膠裘二物之妙用也,以為西國雖遠,而上貢者不奇,稽留使者未遣。久之,武帝幸華林園射虎,而弩弦斷,使者從駕,又上膠一分,使口濡以續弩弦。帝驚曰:『異物也。』乃使武士數人,共對掣引,終日不脫,如未續時。其膠色青如碧玉。」則十洲記原載有此事,宋人猶及見之,今本出後人綴輯,蓋非完書矣。博物志二亦詳此事。
〔一一〕類說「文」下有「帝」字。趙曦明曰:「魏志三少帝紀:『景初三年,西域重譯獻火浣布。詔大將軍太尉臨試,以示百寮。』搜神記:『漢世西域舊獻此布,中間久絕。至魏初時,人疑其無有。文帝以為火性酷烈,無含生之氣,著之典論,明其不然。及明帝立,詔刊石廟門之外及太學,永示來世。至是西域獻之,於是刊滅此論。天下笑之。』」器案:抱朴子內篇論仙:「魏文帝窮覽洽聞,自呼於物無所不經,謂天下無切玉之刀,火浣之布。及著典論,嘗據言此事。其間未期,二物畢至。帝乃歎息,遽毀斯論。事無固必,殆為此也。」列子湯問篇:「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錕鋙之劍,火浣之布。其劍長尺有咫,練鋼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火浣之布,浣之必沒於火,布則火色,垢則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疑乎雪。皇子以為無此物,傳者之妄。」云皇子以為無此物云云,即本典論為言,此亦偽列子後出之證。
〔一二〕爾雅翼二四引「樹」作「木」,紺珠集四引「樹」作「葉」,「所」作「而」。器案:類聚六五、御覽八二五引玄中記:「大月氏有牛名曰日及,割取肉三斤,明日瘡愈。漢人入國,示之,以為珍異。漢人曰:『吾國有蟲,大如小指,名曰蠶,食桑葉,為人吐絲。』外國復不信有之。」金樓子志怪篇亦載此事。
〔一三〕法苑珠林引此句作「吳人身在江南」。陳與義簡齋詩集一送呂欽問鹽酒授代歸,胡稚注引「江南」下有「人」字。
〔一四〕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斛」作「石」。御覽八二五引「二萬斛船」作「萬石舟舡」,與上「千人?帳」對文,較今本為勝;胡注簡齋詩集引亦作「一萬斛」。五燈會元十一汝州葉縣廣教院歸省禪師:「問:『如何是塵中獨露身?』師曰:『塞北千人帳,江南萬斛船。』」容齋四筆九:「頃在豫章,遇一遼僧於上藍,與之閒談,曰:『南人不信北方有千人帳,北人不信南人有萬斛之舟,蓋土俗然也。』」亦本此文,俱作「萬斛」,似今本「二萬斛」乃「一萬斛」之誤也。
世有祝師及諸幻術〔一〕,猶能履火蹈刃,種瓜移井〔二〕,倏忽之間,十變五化〔三〕。人力所為,尚能如此;何況神通感應〔四〕,不可思量,千里寶幢,百由旬座,化成淨土,踊出妙塔乎〔五〕?
〔一〕續家訓及廣弘明集三俱分段,今從之。法苑珠林「世」上有「如」字。廣弘明集隨函音義曰:「幻術,虛誑也,倒書予字是。」
〔二〕趙曦明曰:「列子周穆王篇:『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虛不墜,觸石不。』張湛注:『化人,幻人也。』張衡西京賦:『奇幻鯈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雲霧杳冥,畫地成川,流渭通涇。』」盧文弨曰:「御覽載孔偉七引云:『弄幻之術,因時而作,●瓜種菜,立起尋尺,投芳送臭,賣黃售白。』音礙。鯈與倏同。●,耘本字。」劉盼遂曰:「御覽卷九百七十八引搜神記曰:『吳時有徐光,常行幻術。於市里從人乞瓜,其主弗與。便從索瓣,種之。俄而瓜蔓延生花實,乃取食之,因賜觀者。及視所?,皆亡耗矣。』黃門種瓜之說,殆用此事。」又曰:「洛陽伽藍記卷一景樂寺云:『寺中雜技,剝驢投井,擲棗種瓜,須臾之間,皆得食之。』楊衒之與顏氏時代接近,故所言多相同也。抱朴子內篇論仙篇:『若道術不可學得,則變易形貌,吞刀吐火,坐在立亡,興雲起霧,召致蟲蛇,合聚魚鱉,三十六石立化為水,消玉為?,潰金為漿,入淵不沾,蹴刀不傷:幻化之事,九百有餘,按而行之,無不皆效。何為獨不肯信仙之可得乎?』據葛說,是幻化之術,在晉已盛。」又引吳承仕曰:「抱朴子對俗篇:『變形易貌,吞刀吐火。』又云:『瓜果結實於須臾,魚龍瀺灂於盤盂。』皆方士幻化之術。」器案:漢書張騫傳:「大宛諸國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黎軒眩人獻於漢。」注:「應劭曰:『眩,相詐惑也。』師古曰:『眩讀與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種樹,屠人截馬之術皆是也,本從西域來。』」
〔三〕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十變五化」作「千變萬化」,列子周穆王篇言化人變幻,亦云「千變萬化」,隋書盧思道傳載勞生論亦云:「千變萬化,鬼出神入。」
〔四〕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況」作「妨」。
〔五〕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出」作「生」。盧文弨曰:「法苑珠林:『神通感應,不可思量,寶幢百由旬,化成淨坐,涌生妙塔。』釋玄應注放光般若經:『由旬,正言踰繕那,此譯云合也應也,計合應爾許度量,同此方驛邏也。案:五百弓為一拘盧舍,八拘盧舍為一踰繕那,即此方三十里也,言古者聖王一日所行之里數也。』又注涅槃經云:『繕那亦有大小,或八俱盧舍,一俱盧舍,謂大牛鳴音,其聲五里。昔來俱取八俱盧舍,即四十里也。』案:兩說不同。又古者天子吉行五十里,師行乃三十里耳。顏氏以幻術相比況,然則釋氏之說,亦盡皆幻術耳,而乃篤信之,何哉?量,呂張切。幢,宅江切。塔亦作,西域浮屠也。」郝懿行曰:「法苑珠林:『須達爾時為穰佉國大臣,名須達多,此園地還廣一由旬,純以七寶布地,奉施如來,起為住處。』支僧載外國事曰:『由旬者,晉言四十里。』又一切經音義三引由旬作俞旬,而云:『五百弓為一拘盧舍,八拘盧舍為一踰繕那,即此方三十里也。』」器案:水經河水注一又作由巡,以係對音,故字無定準也。妙法蓮華經見寶塔品第十一云:「爾時,佛前有七寶塔,高五百由旬,縱廣二百五十由旬,從地涌出,住在空中,種種寶物而莊校之。」踊出妙塔事出於此。
釋二曰:夫信謗之徵〔一〕,有如影響;耳聞目見,其事已多,或乃精誠不深,業緣未感〔二〕,時儻差闌〔三〕,終當獲報耳。善惡之行,禍福所歸。九流百氏〔四〕,皆同此論,豈獨釋典為虛妄乎?項橐、顏回之短折〔五〕,伯夷、原憲之凍餒〔六〕,盜跖、莊蹻之福壽〔七〕,齊景、桓魋之富強〔八〕,若引之先業,冀以後生,更為通耳〔九〕。如以行善而偶鍾禍報,為惡而儻值福徵,便生怨尤〔一0〕,即為欺詭;則亦堯、舜之云虛〔一一〕,周、孔之不實也,又欲〔一二〕安所依信〔一三〕而立身乎〔一四〕?
〔一〕廣弘明集三「徵」作「興」。
〔二〕趙曦明曰:「王?頭陀寺碑:『宅生者緣,業空則緣廢。』李善注引維摩經:『如影從身,業緣生見。』僧肇曰:『身,眾緣所成,緣合則起,緣散則離。』金光明經:『所謂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名緣色,色緣受,受緣觸,觸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滅聚。』」徐鯤曰:「按:元注作『如影從身,業緣生見』,乃沿選本李注之誤,今據釋藏維摩詰本經改正作『是身如影,從業緣見』。然自來校文選者,自何義門而下,多所釐訂,惟李善所引佛書,沿訛襲謬,不可縷舉,從未有為之校改者,良由不翻閱釋氏諸書故也。予欲檢對釋藏,一一正其訛舛脫漏,俾李注復還舊觀;而衣食於奔走,苦無寧晷,未知何時得遂此願也。謹附識於此。」
〔三〕廣弘明集三「闌」作「閒」,誤,蓋「闌」以形近作「閑」,又由「閑」轉寫為「閒」也。盧文弨曰:「儻本亦作黨,古同儻。差,初牙切。闌猶晚也,謂報應或有差亙而遲晚也。」
〔四〕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一儒家流,二道家流,三陰陽家流,四法家流,五名家流,六墨家流,七縱橫家流,八雜家流,九農家流,十小說家流,其可觀者,九家而已。范甯穀梁傳序:『九流分而微言隱。』疏不數小說家。漢書敘傳:『總百氏,贊篇章。』」
〔五〕續家訓、廣弘明集三、崇正辨「橐」作「託」。趙曦明曰:「戰國秦策:『甘羅曰:「項橐生七歲而為孔子師。」』」盧文弨曰:「淮南脩務訓作項託,其短折未詳。家語弟子解:『顏回二十九而髮白,三十一早死。』」器案:抱朴子內篇塞難:「而項、楊無春彫之悲矣。」又外篇自敘:「故項子有含穗之嘆,楊烏有夙折之哀。」弘明集正誣論:「顏、項夙夭。」俱謂項橐短折。黃瑜雙槐歲鈔六先聖大王云:「保定滿城縣南門有先聖大王祠,神姓項,名託,周末魯人。年八歲,孔子見而奇之,十歲而亡,時人尸而祝之,號小兒神。」十歲而亡之說,亦未知何據。
〔六〕此句原作「原憲、伯夷之凍餒」,今據廣弘明集三引乙正。盧文弨曰:「韓詩外傳一:『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蒿萊,蓬戶甕牖,桷桑而無樞,上漏下溼,匡坐而絃歌。子貢往見之。原憲楮冠黎杖而應門,正冠則纓絕,振襟則肘見,納履則踵決。子貢曰:「嘻,先生何病也!」原憲仰而應之曰:「憲貧也,非病也。」』史記伯夷傳:『義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采薇而食之,遂餓死。』」
〔七〕趙曦明曰:「伯夷傳:『盜跖日殺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跖亦作蹠,並之石切。正義:『蹠者,黃帝時大盜之名,以柳下惠弟為天下大盜,故世倣古號之盜跖。』案:莊子有盜跖篇。華陽國志南中志:『南中,在昔夷、越之地。周之季世,楚威王遣將軍莊蹻泝沅水,出且蘭,以伐夜郎。既降,而秦奪楚黔中地,無路得反,遂留王滇池。蹻,楚莊王苗裔也。』」盧文弨曰:「高誘注淮南主術篇云:『莊蹻,楚威王之將軍,能大為盜也。』蹻,其虐切,又去遙切。」器案:淮南主術篇:「明分以示之,則跖、蹻之姦止矣。」以跖、蹻並舉,此顏氏所本。唐孫思邈有福壽論,則福壽之說,六朝、唐人皆言之。
〔八〕盧文弨曰:「齊景公有馬千駟,見論語。桓魋,宋司馬向魋也,司馬牛之兄,宋景公嬖之,後欲害公,不能而出奔。禮記檀弓上:『桓司馬自為石槨,三年而不成。』此足以見其富強矣。魋,杜回切。」
〔九〕廣弘明集三「通」作「實」。
〔一0〕續家訓及各本「生」作「可」,廣弘明集三、法苑珠林亦作「可」,今從宋本。崇正辨引此數句作「乃以行善而偶鍾禍報,即便怨尤,為惡而倘值福徵,乃為欺詭」。
〔一一〕抱經堂校定本脫「亦」字,宋本、續家訓及各本都有,今據補。
〔一二〕抱經堂校定本脫「欲」字,宋本、續家訓及各本都有,今據補。
〔一三〕音辭篇:「不可依信,亦為眾矣。」依信,謂依據信賴也。
〔一四〕胡寅曰:「夏至之日,一陰初生,而其時則至陽用事也,陰雖微,其極必有膠折墮指之寒。冬至之日,一陽初生,而其時則至陰用事也,陽雖微,其極必有爍石流金之暑。在人積善積惡,所感亦如此而已。顏回、伯夷之生也,得氣之清而不厚,故賢而不免乎夭貧;盜跖、莊蹻之生也,得氣之戾而不薄,故惡而後得其年壽,此皆氣之偏也。若四凶當舜之時,則有流放竄殛之刑,元、凱當堯之世,則有奮庸亮采之美,此則氣之正也,何必曲為先業、後世因果之說乎?若行善有禍而怨,行惡值福而恣,此乃市井淺陋之人,計功效于旦暮間者,何乃稱於君子之前乎?盜跖膾人肝,雖得飽其身,而人惡之至今;顏子食不充口,而德名流於千古。若顏子之心,窮亦樂,通亦樂,單瓢陋巷,何足以移之;鍾鼎廟堂,何足以淫之;威武死生,何足以動之。而鄙夫見之,乃以貧賤夭折為顏子之宿報,嗚呼!陋哉!之推又云:『若不信報應之說,則無以立身。』然則自孟子而上,列聖群賢,舉無以立身,而後世髡首胡服,纍纍蠢蠢,千百其群者,皆立身之人歟?」盧文弨曰:「淮南詮言訓:『君子為善,不能使福必來;不為非,而不能使禍無至。福之至也,非其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也,非其所生,故不悔其行。』論衡幸偶篇:『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無有幸;小人有幸,而無不幸。」』今為釋氏之學者,大率以利誑誘人,以禍恐喝人者也,知道之君子,庶不為所惑焉。」
釋三曰:開闢已來〔一〕,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二〕,何由悉責其精絜乎〔三〕?見有名僧高行,棄而不說;若睹凡僧流俗〔四〕,便生非毀〔五〕。且學者之不勤,豈教者之為過?俗僧之學經律,何異世人之學詩、禮〔六〕?以詩、禮之教〔七〕,格朝廷之人〔八〕,略無全行者;以經律之禁〔九〕,格出家之輩,而獨責無犯哉〔一0〕?且闕行之臣,猶求祿位;毀禁之侶,何慚供養乎〔一一〕?其於戒行,自當有犯〔一二〕。一披法服〔一三〕,已墮僧數,歲中所計,齋講誦持,比諸白衣,猶不啻山海也〔一四〕。
〔一〕崇正辨「已」作「以」。
〔二〕盧文弨曰:「見莊子胠篋篇。」
〔三〕顏本、程本、胡本及廣弘明集三、崇正辨「絜」作「潔」。盧文弨曰:「絜,古潔字,俗本即作潔。」案:國語周語:「有神降于莘,內史過曰:『國之將興,其君齋明衷正,精潔惠和。』」又晉語:「優施曰:『必於申生,其為人也,小心精潔。精潔易辱。』」精潔,謂精白潔淨也。
〔四〕廣弘明集三「凡僧」作「凡猥」。
〔五〕廣弘明集三「非」作「誹」。
〔六〕崇正辨無兩「之」字。案:古書率以詩、禮代表儒家經典,此蓋本於論語季氏篇,陳亢聞伯魚過庭之訓為學詩、學禮也。莊子外物篇:「儒以詩、禮發冢。」唐書王方慶傳:「父弘直冠屨詩、禮,畋獵史傳。」
〔七〕廣弘明集三無「以」字。
〔八〕廣弘明集三「人」作「士」。盧文弨曰:「格猶裁也。」
〔九〕廣弘明集三無「以」字。
〔一0〕崇正辨此句作「可獨責其無犯乎」。黃叔琳曰:「通論。」
〔一一〕胡寅曰:「中國聖王之治,有善則賞,有惡則刑,務為明白。惟昏君亂世,然後覆護罪人,與之祿位,非詩、禮然也。之推言佛之化,非孔子之所及,則其化人必?,豈宜更有毀禁犯戒者哉?如其有之,則是佛化之未至也,又從而保芘之,是與惡人為地耳。且儒者之教,養老賓祭必以肉,故畜之牧之以待用;今之推許僧毀禁,則僧坊可以為豕牢矣。儒者之教,養老賓祭必以酒,故種秫造麴,糱釀之以待用;今之推許僧毀禁,則僧坊可以築糟丘矣。儒者之教,男婚女嫁,以續人之大倫,故通媒妁、行親迎以成禮;今之推許僧毀禁,則僧坊可以為家室,畜婢妾,聯姻婭,無不可者矣。世有僧食肉、飲酒、豢妻子,則人惡之尤甚;之推謂禮無慚於供養,何勇於保奸,而果於戕正,顛倒迷謬,如此其甚哉!」
〔一二〕朱軾曰:「良由儒行不興,致此譏議。然顏公何得為墮行僧解嘲?恐并為佛教罪人耳。」
〔一三〕廣弘明集三「披」作「被」。
〔一四〕盧文弨曰:「僧衣緇,故謂世人為白衣。山海以喻比流輩為高深也。顏氏此言,又顯為犯戒者解脫矣。」器案:釋氏稱在俗人曰白衣,以天竺之婆羅門及俗人多服鮮白衣也。六朝以與緇流並稱,則曰緇素,或曰黑白。
釋四曰:內教多途,出家自是其一法耳。若能誠孝〔一〕在心,仁惠為本,須達、流水〔二〕,不必剃落鬚髮〔三〕;豈令罄井田而起塔廟,窮編戶以為僧尼也?皆由為政不能節之,遂使非法之寺,妨民稼穡,無業之僧,空國賦算〔四〕,非大覺之本旨也〔五〕。抑又論之:求道者,身計也;惜費者,國謀也。身計國謀,不可兩遂〔六〕。誠臣徇主而棄親〔七〕,孝子安家而忘國,各有行也。儒有不屈王侯高尚其事〔八〕,隱有讓王辭相避世山林〔九〕;安可計其賦役,以為罪人〔一0〕?若能偕化黔首〔一一〕,悉入道場〔一二〕,如妙樂之世〔一三〕,禳佉之國〔一四〕,則有自然稻米〔一五〕,無盡寶藏〔一六〕,安求田蠶之利乎〔一七〕?
〔一〕誠孝即忠孝,之推避隋諱改。
〔二〕嚴式誨曰:「須達為舍衛國給孤獨長者之本名,祗園精舍之施主也,見經律異相。」器案:又見須達經及中阿含須達多經。向楚先生曰:「金光明經:『流水長者見涸池中有十千魚,遂將二十大象,載皮囊,盛河水置池中,又為稱祝寶勝佛名。後十年,魚同日升忉利天,是諸天子。』清孫枝蔚澤物圖徙魚詩云:『東坡居士非詩人,流水長者之後身。』即引此也。」器案:范攄雲溪友議下金仙指:「李群玉嘗斷僧結黨屠牛捕魚事曰:『遠違西天之禁戒,犯中國之條章,不思流水之心,輒舉庖丁之刃。』」葛立方韻語陽秋十二:「金光明經(卷四流水品)載流水長者子以象負水,救十千魚,生叨利天,可謂悲濟之極,報驗之速矣。厥後見於記傳,有放得金,放龜得印者,其類甚多,遂使上機生無緣之慈,下士冀有因之果,皆流水長者子之慈意也。」亦舉流水長者救魚事,以為仁惠之證。
〔三〕廣弘明集三「剃」作「剔」,「鬚」作「髦」。徐鯤曰:「魏書釋老志:『諸服其道者,則剃落鬚髮,釋累辭家,結師資,遵律度,相與和居,治心修淨,行乞以自給,謂之沙門,或曰桑門,亦聲相近,總謂之僧,皆胡言也。』」器案:四十二章經:「除鬚髮而為沙門。」妙法蓮華經序品第一:「剃除鬚髮,而被法服。」
〔四〕宋本「空」作「失」。盧文弨曰:「漢書高帝紀:『四年八月,初為算賦。』如淳曰:『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
〔五〕廣弘明集三「旨」作「指」。趙曦明曰:「僧肇曰:『佛者何也?蓋窮理盡性,大覺之稱也。』」盧文弨曰:「阿育王經:『如來大覺於菩提樹下覺諸法。』佛地論:『佛者,覺也,覺一切種智,復能開覺有情。』」
〔六〕廣弘明集三:「遂」作「道」。
〔七〕顏本、程本、胡本、朱本「徇」作「?」,是後起字。誠臣即忠臣,避隋諱改。
〔八〕盧文弨曰:「易蠱上九爻辭,『不屈』作『不事』。」
〔九〕崇正辨「隱」作「釋」。盧文弨曰:「莊子有讓王篇。辭相,如顏闔、莊周之輩皆是。」
〔一0〕廣弘明集三句末有「也」字。
〔一一〕廣弘明集三「偕」作「皆」。盧文弨曰:「史記秦始皇本紀:『二十六年,更名民曰黔首。』集解:『應劭曰:「黔亦黎黑也。」』」
〔一二〕盧文弨曰:「梁書處士傳:『庾詵,字彥寶,晚年尤遵佛教,宅內立道場,環繞禮懺。』」錢大昕恆言錄五:「通典:『隋煬帝改郡縣佛寺為道場。』是道場本寺院之別名也。今以作佛事為道場。」
〔一三〕嚴式誨曰:「觀無量壽經:『見彼國土,極妙樂事。』」
〔一四〕續家訓及各本「禳」作「穰」,廣弘明集三作「儴」,隨函音義曰:「儴,而章反。佉,丘迦反。」盧文弨曰:「當作『儴』。」趙曦明曰:「佛說彌勒成佛經:『其先轉輪聖王名儴佉,有四種兵,不以威武,治四天下。』」郝懿行說同。崇正辨「佉」作「袪」。
〔一五〕廣弘明集三「稻」作「?」,隨函音義曰:「?,音庚,與粳同。」崇正辨作「?」。器案:大樓炭經鬱華曰品:「有淨潔粳米,不耕種自然生出一切味,欲食者取淨潔粳米炊之。有珠名燄珠,著釜下,光出熱飯。四方人來悉共食之,食未竟,亦不盡。」自然?米,即謂無因待而自生者。山海經海外南經臷國,郭璞注:「大荒經云:『此國自然有五穀衣服。』」又大荒南經:「有臷民之國……食穀,不績不經,服也;不稼不穡,食也。」郭璞注:「言自然有布帛也,五穀自生也。」隋書王劭傳上言文獻皇后生天:「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空。」自然義並同。
〔一六〕嚴式誨曰:「維摩詰經佛道品:『以祐利眾生,諸有貧窮者,現作無盡藏。』」器案:南史郭祖深傳:「梁武時,上封事曰:『都下佛寺,五百餘所,窮極宏麗,僧尼十餘萬,資產豐沃。所在郡縣,不可勝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則皆畜養女,皆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其半。向使偕化黔首,悉入道場,衣誰為織?田誰為耕?果有自然米稻,無盡寶藏乎?』」顏氏此文,即襲用之。
〔一七〕崇正辨「乎」作「也」。胡寅曰:「聖人之道,成己則推而仁民,仁民則推而愛物,正身則推而齊家,齊家則推而治國平天下,但有先後之序,而無不可兩遂之計也。之推不知,乃視之所學於孔子者,而馳心外求,宜其差跌之遠也。儒有不事王侯,辭榮避世,如漢祖之「四皓」,光武之嚴陵,舉世求之,不過數人而已。時君表異之,以風化天下,崇廉恥,興禮讓,既得優賢之禮,又無蠹民之害,何不可之有?今僧徒所在以千萬計,遊手空談,不耕不織,而庸夫愚子,十人居九,皆得免於賦役,誠為有國之大蠹,豈可與逸民高士同科而待哉?據今之世,鬻祠部度牒為僧,一人纔費錢百餘,又皆裒人之財而非出己也。以他人之財,而易終身之安逸溫飽,所以奸宄愚庸之人,皆樂為之。農夫辛勤,輸納王稅,歲歲有常而無已,又有豐凶水旱之變,其苦最甚,較其利,誠不如為僧之優也。然良民日少,賦役日減,而坐食者益眾,善為國者,不計目前利入之微,而思耗蠹生民之大,必有覺於斯術矣。之推又曰:『使黔首皆入道場,則有自然?米,無盡寶藏,何用田蠶之利。』夫佛以乞丐為化,忘廉恥,棄辭讓,見人之有者,卑身下意以求之,言福利益以誘之,張地獄酷毒以劫之,必得而後已,不顧其他也。所以積少為多,雖貧而富,不籍耕桑,衣食自足;苟有廉恥之人心已不為矣,又況聖人之道乎?」盧文弨曰:「今之緇徒,每艷稱極樂國世界,思衣得衣,思食得食,此理之所必無者,祇可以誑誘貪癡惰窳之庸夫耳。夫非勤身苦力,而坐獲美利,君子方以為懼,辭而不居;即信如斯言,亦必非意之所樂也。」
釋五曰:形體雖死,精神猶存。人生在世,望於後身似不相屬;及其歿後,則與前身似猶老少朝夕耳〔一〕。世有魂神〔二〕,示現夢想〔三〕,或降童妾〔四〕,或感妻孥,求索飲食〔五〕,徵須福祐,亦為不少矣〔六〕。今人貧賤疾苦,莫不怨尤前世不修功業〔七〕;以此而論,安可不為之作地乎〔八〕?夫有子孫,自是天地間一蒼生耳,何預身事〔九〕?而乃愛護,遺其基址,況於己之神爽〔一0〕,頓欲棄之哉〔一一〕?凡夫蒙蔽〔一二〕,不見未來,故言彼生與今非一體耳〔一三〕;若有天眼〔一四〕,鑒其念念隨滅,生生不斷,豈可不怖畏邪〔一五〕?又君子處世,貴能克己復禮〔一六〕,濟時益物。治家者欲一家之慶,治國者欲一國之良,僕妾臣民,與身竟何親也,而為勤苦修德乎?亦是堯、舜、周、孔虛失愉樂耳〔一七〕。一人修道,濟度幾許蒼生?免脫幾身罪累?幸熟思之!汝曹若觀俗計〔一八〕,樹立門戶〔一九〕,不棄妻子〔二0〕,未能出家〔二一〕;但當兼修戒行〔二二〕,留心誦讀,以為來世津梁〔二三〕。人生難得〔二四〕,無虛過也。
〔一〕廣弘明集三無「似」字。崇正辨此句作「人沒後與前身似朝夕爾」。
〔二〕崇正辨「魂神」作「神魂」。淮南子說山篇高注:「魄,人陰神也;魂,人陽神也。」
〔三〕廣弘明集三「示」作「亦」。
〔四〕廣弘明集三「童」作「僮」。
〔五〕顏本「求」作「取」。
〔六〕盧文弨曰:「世亦有黠鬼能效人語言。有久客在外者,其家思之,鬼即為若人語其家,言客死之苦,求索徵須,無所不至,未幾,而其人歸矣。此焉可盡信為真實哉!」
〔七〕廣弘明集三「業」作「德」。
〔八〕崇正辨「而論」作「論之」。廣弘明集三「安可不為之作地乎」作「可不為之作福地乎」。
〔九〕廣弘明集三「預」作「以」。
〔一0〕盧文弨曰:「昭七年左氏傳:『子產曰:「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此神爽即精爽也。」器案:世說新語文學篇注引孫楚除婦服詩:「神爽登遐,忽已一周。」
〔一一〕廣弘明集三「哉」作「乎」,下有「故兩疏得其一隅,累代詠而彌光矣」二句。盧文弨曰:「疏與疏同。漢書疏廣傳:『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地節三年立皇太子,廣為太傅,兄子受字公子,為少傅,在位五歲,乞骸骨,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既歸,日令家共具設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相與娛樂。子孫幾立產業基阯,廣曰:「自有舊田廬,足以共衣食,此金聖主所以惠養老臣也,故樂與鄉黨宗族共饗其賜。」』此云得其一隅者,蓋子孫固當愛護,而己為尤重,兩疏則知重己矣,是得其一隅也。此兩句正與上文意相足。」胡寅曰:「轉化之說,佛氏所以恐動下愚,使之歸其教也。破其說者,散於後章,因事而言,不一而足;同志之士,宜共思其非,以趨於正,勿為所惑也。世傳死人附語,大抵多是婦人及愚夫,其所憑者,又皆蠢然臧獲之流耳,未聞有得道正人死而附語,亦未聞剛明之士為鬼所憑,此理灼然易見也。至於求索飲食,徵須福祐,此何等鬼耶?之推愛護神爽,為之作地,亦可笑矣,亦可哀矣,不知死生之故甚矣,亦不知鬼神之情狀極矣,亦為先師不肖之子孫,忝辱厥祖,無以加矣。」
〔一二〕廣弘明集三於此分段,「蒙」作「矇」。
〔一三〕廣弘明集三「今」下有「生」字。
〔一四〕趙曦明曰:「金剛經:『如來有天眼者。』涅槃經:『天眼通非礙,肉眼礙非通。』」
〔一五〕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邪」作「耶」。
〔一六〕盧文弨曰:「見左氏昭十二年傳。」器案:傳文云:「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語本論語顏淵篇。
〔一七〕廣弘明集三無「耳」字。
〔一八〕傅本「觀」作「顧」。續家訓「汝曹若觀俗計」作「人生居世,須顧俗計」,辨正論信毀交報篇作「人生居世,須顧存俗計」。盧文弨曰:「觀疑規字之誤。」
〔一九〕六朝人最重門戶,故顏氏此書中數以為言,後娶篇云:「家有此者,皆門戶之禍也。」治家篇云:「鄴下風俗,專以婦持門戶。」皆其證也。
〔二0〕續家訓、廣弘明集三此句作「不得悉棄妻子」。
〔二一〕續家訓「未能」作「一皆」。辨正論「家」下有「者」字。廣弘明集三此句作「一皆出家者」。
〔二二〕廣弘明集「行」作「業」。辨正論此句作「猶當兼行」。
〔二三〕續家訓「世」下衍「出」字。廣弘明集三、辨正論「津梁」作「資糧」。
〔二四〕黃氏日鈔七九曉諭新城縣免讎殺榜:「人生難得,中土難生。」蓋即本此。
儒家君子〔一〕,尚離庖廚,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二〕。高柴、折像〔三〕,未知內教,皆能不殺,此乃仁者自然用心〔四〕。含生之徒〔五〕,莫不愛命;去殺之事,必勉行之。好殺之人〔六〕,臨死報驗,子孫殃禍,其數甚多,不能悉錄耳〔七〕,且示數條於末〔八〕。
〔一〕何焯曰:「宋本誤連上文。」器案:自此以下,至於篇末,廣弘明集二六引作「誡殺家訓」,蓋唐代家訓本,此下自為一篇,以誡殺為目,法苑珠林一一九著錄之推誡殺訓一卷,且以之單行也。
〔二〕趙曦明曰:「見孟子梁惠王篇。」
〔三〕廣弘明集「折像」作「曾?」,注云「一作『折像』。」沈揆曰:「家語弟子行:『高柴啟蟄不殺,方長不折。』後漢方術傳:『折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芽。』」趙曦明曰:「後漢書:『折象,字伯武,廣漢雒川人。』」
〔四〕廣弘明集此句作「此皆仁者自然用心也。」
〔五〕拾遺記三周靈王錄曰:「含生有識,仰之如日月焉。」含生猶言有生。
〔六〕廣弘明集句首有「見」字。
〔七〕廣弘明集「悉」作「具」。
〔八〕續家訓曰:「之推正言殺生報應之事甚多,意在戒殺。至於言:『為子娶婦,責婦家生資,蛇虺毒口,誣罵婦家,如此之人,鬼奪其算。』此言不俟三世,立即有報,惡之之甚也,因亦戒貪。又引高柴、折像事,所謂高柴者,啟蟄不殺,方長不折,孔子曰:『啟蟄不殺,則順人道也;方長不折,則仁恕也。成湯恭以恕,是以日躋。』蓋湯去網三面故也。折像者,父國,有貲財二億,家僮八百。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芽,感多藏厚亡之義,乃散資產,周施親疏。」
梁世有人〔一〕,常以雞卵白和沐,云使髮光〔二〕,每沐輒二三十枚〔三〕。臨死〔四〕,髮中但聞啾啾數千雞雛聲〔五〕。
〔一〕法苑珠林七三、翻譯名義集二「世」作「時」。
〔二〕翻譯名義集「光」下有「黑」字。
〔三〕續家訓、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及廣弘明集、法苑珠林、辨正論信毀交報篇陳子良注、翻譯名義集「輒」下俱有「破」字。又法苑珠林、翻譯名義集「枚」下有「雞卵」二字,辨正論注有「雞子」二字。
〔四〕廣弘明集、法苑珠林、辨正論注、翻譯名義集「死」作「終」。
〔五〕廣弘明集、法苑珠林、辨正論注、翻譯名義集「髮中但聞」乙作「但聞髮中」,「雞雛聲」作「雞兒之聲」。
江陵劉氏〔一〕,以賣鱔羹為業〔二〕。後生一兒頭是鱔〔三〕,自頸以下〔四〕,方為人耳〔五〕。
〔一〕法苑珠林「江陵」上有「梁時」二字。
〔二〕廣弘明集、法苑珠林、一切經音義九九引俱無「羹」字。
〔三〕宋本「頭」上有「俱」字,廣弘明集、法苑珠林七三、又九一「頭」下有「具」字,御覽九三七「頭」下有「目」字,辨正論注「頭」下有「真」字。今案:有「具」字是,「俱」字、「目」字、「真」字,俱形近之誤。
〔四〕廣弘明集、辨正論注及御覽引「以」作「已」。
〔五〕辨正論注「耳」作「身」。
王克為永嘉郡守〔一〕,有人餉羊〔二〕,集賓欲醼〔三〕。而羊繩解,來投一客,先跪兩拜,便入衣中〔四〕。此客竟不言之,固無救請〔五〕。須臾,宰羊為羹〔六〕,先行至客〔七〕。一臠入口,便下皮內,周行遍體,痛楚號叫〔八〕;方復說之。遂作羊鳴而死〔九〕。
〔一〕廣弘明集無「守」字。法苑珠林七三「王克」上有「梁時」二字,亦無「守」字。今案:無「守」字是。趙曦明曰:「宋書州郡志:『永嘉太守,晉明帝太寧元年分臨海立。』」器案:北周書王褒傳:「江陵城陷,元帝出降,褒與王克等同至長安,俱授儀同大將軍。」又庾信傳:「時陳氏與朝廷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許還其舊國。陳氏乃請王褒及信等數十人;高祖惟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並留而不遣。」即此人也。
〔二〕辨正論陳注「餉」作「饟」。
〔三〕抱經堂校定本「醼」作「燕」,宋本、續家訓及各本都作「醼」,今據改。
〔四〕陳錄善誘文:「王克殺羊,羊奔客而拜訴。」即本顏氏此文。
〔五〕辨正論注「固」作「因」。
〔六〕廣弘明集「羊」下衍「者」字。辨正論注「羊」作「畢」。
〔七〕三輔黃圖一:「始皇三十五年,營朝宮於渭南上林苑,庭中可受十萬人,車行酒,騎行炙。」行炙,謂以盤盛炙肉,傳遞至各客座前也。
〔八〕法苑珠林七三「叫」作「噭」。
〔九〕廣弘明集「遂」作「還」。
梁孝元在江州時,有人為望蔡縣令〔一〕,經劉敬躬亂〔二〕,縣廨〔三〕被焚,寄寺而住〔四〕。民將牛酒作禮〔五〕,縣令以牛繫剎柱〔六〕,屏除形像〔七〕,鋪設床坐〔八〕,於堂上接賓〔九〕。未殺之頃,牛解,徑來至階而拜〔一0〕,縣令大笑,命左右宰之。飲噉醉飽〔一一〕,便臥簷下。稍醒而覺體痒〔一二〕,爬搔隱疹〔一三〕,因爾成癩〔一四〕,十許年死〔一五〕。
〔一〕趙曦明曰:「宋書州郡志豫章太守下有望蔡縣,漢靈帝中平中,汝南上蔡民分徙此地,立縣名曰上蔡,晉武帝太康元年更名。」
〔二〕法苑珠林脫「亂」字。盧文弨曰:「梁書武帝紀下:『大同八年春正月,安城郡民劉敬躬挾左道以反,內史蕭詵委郡東奔。敬躬據郡,進攻廬陵,取豫章,妖黨遂至數萬,前逼新淦、柴桑。二月,江州刺史湘東王遣中兵曹子郢奪之,擒敬躬,送京師,斬于建康市。』」
〔三〕盧文弨曰:「廣韻:『廨,古隘切,公廨也。』」
〔四〕辨正論注作「寄在寺住」。
〔五〕辨正論注作「民將牛酒祖令」。
〔六〕續家訓無「剎」字。法苑珠林無「柱」字。太平廣記一三一此句作「縣令以牛擊殺」。盧文弨曰:「剎,初?切,旛柱也。釋玄應眾經音義:『剎,字書無此,即●字略也。』案:開元尊勝幢作●字。」器案:隋諸葛子恆造象記作「●」。
〔七〕辨正論注「形像」作「佛像」。
〔八〕辨正論注作「布設床座」,一切經音義九九「鋪」作「抪」,云:「或作『鋪』。」
〔九〕辨正論注「堂」上有「佛」字。太平廣記「賓」下有「客」字。
〔一0〕大正藏法苑珠林校記云:「宋、元、明本及宮寮本,『階』作『陛』。」劉淇助字辨略四:「徑,直也。」
〔一一〕法苑珠林「噉」作「啗」。廣弘明集、法苑珠林「醉飽」作「飽酒」,辨正論注作「飽醉」。盧文弨曰:「噉,徒濫切,亦作啗、啖,同。」
〔一二〕宋本「稍」作「投」。廣弘明集、法苑珠林、辨正論注作「投醒即覺體痒」。盧文弨曰:「玉篇:『痒,餘兩切,痛痒也。又作癢,同。』」李慈銘曰:「案:痒,說文本字作蛘。」
〔一三〕羅本、何本及辨正論注、太平廣記「爬」作「把」。廣弘明集「隱疹」作「●疹」,太平廣記作「癮胗」,大正藏法苑珠林校記云:「宮寮本、明本作『癮疹』。」辨正論注及大正藏法苑珠林校記引宋本作「隱軫」。盧文弨曰:「玉篇:『●疹,皮外小起也。』」
〔一四〕法苑珠林此句作「因爾須臾變成大患」。盧文弨曰:「癩,說文作癘,惡疾也。」
〔一五〕廣弘明集此句作「十餘年死」,法苑珠林作「經十餘年便死」,大正藏校記云:「宋、元、明本,『年』作『日』。」辨正論注作「十年方死」。
楊思達為西陽郡守〔一〕,值侯景亂,時復旱儉,飢民盜田中麥〔二〕。思達遣一部曲守視〔三〕,所得盜者,輒截手腕〔四〕,凡戮十餘人〔五〕。部曲後生一男,自然無手。
〔一〕續家訓無「楊」字。廣弘明集、辨正論注無「守」字。法苑珠林「楊」上有「梁」字,大正藏校記云:「宋、元、明及宮寮本『梁』上尚有『時』字。」趙曦明曰:「晉書地理志:『弋陽郡統西陽縣,故弦子國。』宋書孝武紀:『大明二年,復西陽郡。』」
〔二〕顏本、程本、胡本、朱本及法苑珠林引「飢」作「饑」,二字古多混用。
〔三〕辨正論注「視」作「捉」。盧文弨曰:「續漢書百官志:『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
〔四〕「」原作「腕」,今據宋本校改,與誡兵篇合;辨正論注作「臂」。
〔五〕辨正論注:「戮」作「截」,「人」下有「手」字。
齊有一奉朝請〔一〕,家甚豪侈,非手殺牛,噉之不美〔二〕。年三十許,病篤,大見牛來〔三〕,舉體如被刀刺〔四〕,叫呼而終〔五〕。
〔一〕廣弘明集「齊」下有「國」字,法苑珠林有「時」字。盧文弨曰:「宋書百官志下:『奉朝請,無員,亦不為官,漢東京罷省,三公、外戚、宗室、諸侯多奉朝請。奉朝請者,奉朝會請召而已。』朝,陟遙切;請,疾政切。」
〔二〕續家訓、廣弘明集、辨正論注、太平廣記一三一引句首有「則」字。
〔三〕辨正論注「大」作「便」。
〔四〕辨正論注此句作「觸膚體如被刀刺」。
〔五〕法苑珠林「叫」作「噭」,大正藏校記引宋、元、明及宮寮本作「●」。案:龍龕手鑑卷一言部:「●,音口,先相口可。」與叫字義別,或是釋行均望文生訓也。辨正論注「終」作「死」。
江陵高偉〔一〕,隨吾入齊,凡數年,向幽州淀中捕魚〔二〕。後病,每見群魚齧之而死〔三〕。
〔一〕法苑珠林作「齊時江陵高偉」。
〔二〕趙曦明曰:「淀,堂練切,玉篇:『淺水也。』案:北方亭水之地,皆謂之淀。此幽州淀,疑即今趙北口地。」
〔三〕御覽九三五引無「每」字。
世有癡人〔一〕,不識仁義,不知富貴並由天命。為子娶婦,恨其生資〔二〕不足,倚作舅姑之尊〔三〕,蛇虺其性,毒口加誣〔四〕,不識忌諱,罵辱婦之父母,卻成教婦不孝己身〔五〕,不顧他恨。但憐己之子女〔六〕,不愛己之兒婦〔七〕。如此之人,陰紀其過,鬼奪其算〔八〕。慎不可與為鄰〔九〕,何況交結乎〔一0〕?避之哉〔一一〕!
〔一〕器案:廣弘明集無此條,則所見本不在此篇,當從宋本入涉務篇為是。
〔二〕事文類聚後十三「生資」作「奩資」。
〔三〕宋本及事文類聚「尊」作「大」。
〔四〕宋本及事文類聚「毒」作「惡」。
〔五〕續家訓、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此句作「卻云教以婦道,不孝己身」,事文類聚作「卻教成婦,不孝己身」。
〔六〕羅本、傅本、程本、何本「但」作「怛」。續家訓、羅本、傅本、顏本、程本、何本、朱本「憐」作「怜」。
〔七〕宋本此句作「不愛其婦」,事文類聚作「不顧其婦」。
〔八〕器案:初學記十七、御覽四0一引河圖:「黃帝曰:『凡人生一日,天帝賜算三萬六千,又賜紀二千;聖人得三萬六千七百二十,凡人得三萬六千。一紀主一歲,聖人加七百二十。』」初學記同卷又引河圖:「孝順二親,得算二千天,司錄所表事,賜算中功。」抱朴子對俗篇:「行惡事:大者司命奪紀,小者奪算,隨所輕重,故所奪有多少也。凡人之受命得壽,自有本數,數本多者,則紀算難盡而遲死;若所稟本少,而所犯者多,則紀算速盡而早死。」又微旨篇:「按:易內戒及赤松子經及河圖記命符皆云:『天地有司過之神,隨人所犯輕重,以奪其算,算減則人貧耗疾病,屢逢憂患,算盡則人死。』」感應篇:「太上曰:『禍福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算盡則死。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其紀算。」又云:「凡人有過,大則奪紀,小則奪算。」臧琳拜經日記九云:「紀算,謂年壽也,十二年謂紀,百日為算。」
〔九〕宋本作「不得與為鄰」,事文類聚同。
〔一0〕續家訓及各本此句作「仍不可與為援,宜遠之哉」,今從宋本。事文類聚「交結」作「結交」。
〔一一〕趙曦明曰:「宋本在涉務篇末,俗本在此。今案:此段亦言因果,附此為是。」器案:唐、宋人所見歸心篇,自「儒家君子尚離庖廚」以下為誡殺篇,此段言因果不言誡殺,仍當宋本附列涉務篇為是,趙說非是。又鮑本、事文類聚重「避之哉」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