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作为一种娱乐活动,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至唐朝尤其兴盛,上至皇帝亲王,下至平常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无不以斗鸡为一种时尚,乐此不疲的人们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陈鸿的《东城父老传》借一位开元天宝年间的斗鸡专家贾昌的事例,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开元、天宝期间斗鸡活动的盛况。
在唐代,曾经有一首名为“斗鸡童谣”的儿歌,于老百姓中间广泛流传。它是这样唱的:“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金距”指的是用金属片裹在鸡的脚爪上,以增加斗鸡时攻击力的一种手段。这首童谣讲的是贾家年仅13岁的孩子,依靠斗鸡的本领,过上了比读书人考中科举做了大官还要显赫富贵的故事。
童谣中的“贾家小儿”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指的是贾昌,因为善于培养“木鸡”而被唐玄宗发现,并被召入宫中,专门为皇室成员训练“木鸡”。有人说“木鸡”是木头做的鸡的模型,因为穷人养不起鸡,但又爱好斗鸡,所以只能使用木鸡。这种理解可能有误。因为“木鸡”一词出自《庄子·达生》,意思是在斗鸡时,能够一精一神集中的鸡。由于用心专一,木鸡在斗鸡时比较容易获胜。
为了充分发挥贾昌的作用,玄宗在两宫之间专门设置鸡坊,并从长安搜集一千多只品种优良、毛色艳丽的大公鸡,又从六军中选取五百人为“小儿”,以保证贾昌训练斗鸡。贾昌也的确很有本事,相传他一精一通鸟类和鸡的语言,而鸡也能听懂他所说的话。他一进入鸡群便如鱼得水,就好像和一群小孩子玩耍嬉戏一样自由自在。因此,贾昌很快就了解了每只鸡的习性,对于它们的优点和弱点,都了如指掌。过了一段时间,玄宗亲自去鸡坊视察,那些鸡已经能够听从贾昌的指挥,排列出整齐的队形了。玄宗看见贾昌果然能干,非常高兴,提拔他为五百小儿长,并且对他恩宠有加,几乎每天都派人送金银绸缎到他家里去。
每年的元宵、寒食、中秋节,便是贾昌大显身手的时候。因为在那些节日里,朝廷通常会举办规模盛大的斗鸡表演观摩会。在观摩会上,贾昌身穿华丽异常、绚烂夺目的“斗鸡服”,手拿大铃走在鸡群的前面。在他的指挥下,公鸡们个个一精一神抖擞、井然有序地站立在广场上,眼中顾盼有神,严然将要上战场的战士一般。等到队形站好后,贾昌便下令斗鸡开始。在他霍霍有声的指点之下,一场惊心动魄的斗鸡表演便呈现在了观众们的面前。战斗过后,胜负已分,战胜的公鸡排在前面,战败的公鸡排在后面,在贾昌统一指挥下,依次退场,队形始终丝毫不乱。当然,像这样规模庞大的斗鸡表演,人们只能在几个重大的节日里才能看到,更多的只是一般性的小规模斗鸡,有时也会带有赌博性质。
唐玄宗自己非常爱好斗鸡,开元初年,玄宗经常在退朝之后与兄弟诸王一边宴饮,一边斗鸡。后来还专门设立过“斗鸡供奉”,由卫尉少卿王准担任。平时甚至在出行的时候,也要带着那些经过训练的公鸡,以备在路上消遣。据史载,玄宗在开元十三年封泰山时,便命令贾昌带三百只鸡随行,一路上为这些鸡耗费了大量的钱财,也为沿途百姓增加了不少负担。
贾昌的父亲贾忠去世,玄宗特别恩准贾昌奉送其父亲的灵柩回故乡雍州安葬。丧葬用品和车马等物都由官府供应,并特别发诏书,让他“乘传”返归。所谓“乘传”是古代封建统治阶级的一种特权。“传”是古代公家专用交通手段,即吃、住、行的一切费用均由公家承担。也就是说,贾昌父亲的丧事实际上是由朝廷出资办理的。如果只是一般的平民,无论多么有钱,都无法享受这样的待遇。由此可见,玄宗对贾昌的重视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与皇亲国戚和政府高级官员无异。
贾昌长大后,玄宗还亲自选了梨园弟子潘大同的女儿做他的妻子。夫妻日常所用的一切物品均由内宫支出。贾昌的妻子能歌善舞,因此也颇受杨贵妃的青睐,夫妻二人荣宠至极。
在唐朝,因为斗鸡而飞黄腾达的人并非只有贾昌一个,早在唐太宗李世民时期,就有一个叫杜演的人,写了一首名为《咏寒食斗鸡应秦王教》的诗:“寒食东郊道,一陽一沟竞出笼。花照初冠日,芥羽正生风。顾敌知心勇,先鸣觉气雄。长翅频扫阵,利距屡通中。飞毛遍绿野,洒血渍芳丛。虽云百战胜,会自不论功。”李世民非常喜欢这首描写斗鸡的诗,于是立即重用杜演。后来杜演官至吏部尚书,参议政事,为太宗选拔了许多能人贤士。
然而,斗鸡并不能给所有的人带来好运,也有人因为斗鸡而在仕途上遭遇了坎坷和打击。王勃就是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话说唐高宗李治时期,亲王中有不少人爱好斗鸡,沛王李贤和英王李显也是斗鸡爱好者。有一天,两人相约斗鸡,沛王的公鸡输了,沛王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便让自己的修撰王勃给英王的公鸡写一篇檄文,出一口气。这本来只是兄弟间的游戏,怪只怪王勃的文章写得太漂亮,一时间在宫中传了开来,最后传到了高宗手里,高宗看后龙颜大怒,把王勃逐出了沛王府。
唐朝的皇帝大都喜欢斗鸡,不但是唐玄宗,像敬宗、文宗、宣宗等都喜欢观赏斗鸡。至晚唐时,懿宗和僖宗不但喜好斗鸡,还爱好斗鹅。《资治通鉴》记载僖宗是:“上好骑射、剑槊、法算,至于音律、蒲博,无不一精一妙,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鹅一头至五十缗。”
斗鸡从宫廷传向了民间,在老百姓中也很流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为了在斗鸡中取得胜利,人们还发明了许多斗鸡的技巧,除了前文已经提到过的“金距”之外,还有“花冠”、“芥羽”、“狸膏”等。“花冠”是指在鸡的鸡冠上戴上红绸做的装饰品,但是它并不仅仅是用来作装饰的,还具有保护作用,因为在斗鸡时,鸡冠是对方攻击的主要部位之一。“芥羽”是指在鸡的翅膀上涂上芥末粉,鸡在战斗时必定会振动翅膀,这样,扇出的芥末粉就会迷住对方鸡的眼睛,从而削弱它的战斗力。“狸膏”则是在“花冠”和“芥羽”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起来的。它需要在对自己的鸡进行攻击技巧训练的同时,再进行一种特殊的训练,即让它们适应狐狸的气味。鸡最怕的是狐狸,一闻到狐狸味,马上就会变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所以在被训练鸡的场所要长期放置用狐狸肉炼制出的一种油。开始时,这些鸡会寝食不安,恐惧躁动,但是时间一长,它们就会习惯了。等到比赛开始之时,鸡的主人会在己方鸡的头上略微抹上一点狐狸油,气味虽然轻微,,但对方的鸡由于平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对它特别敏感。这样一来,两只鸡刚刚上场,己方就已稳稳地占据了优势。
从以上这些层出不穷的斗鸡技巧来看,唐代的斗鸡之盛行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东城父老传》中也提到唐朝许多亲王世家、外戚家、侯家都因为买鸡而倾家荡产,都城中的男女老少也都以弄鸡为事。大家都沉迷于斗鸡,不务正业,就必然会对社会的发展造成负面的影响。当时一些头脑清醒的知识分子都对这一社会弊病进行了抨击。比如中唐时的诗人王建在《春日午门西望》一诗中写道:“百官朝下午门西,尘起春风过玉堤。黄柏盖鞍呈了马,红罗系项斗鸡回。”这首诗生动地写出了百官们一下朝便浩浩荡荡、一路风尘赶去斗鸡的情景,其中不乏讽刺意味。大诗人李白更是专门写了一首《古风》抨击斗鸡现象:“大车扬飞尘,亭午暗阡陌。中贵多黄金,连云开甲宅。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世无洗耳翁,谁知尧与跖。”一个斗鸡的车队竟然使得路上其他行人都提心吊胆,可见其气势之大,派头之足。除此之外,李白还在《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一诗中写到:“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明确地表示了对斗鸡者趾高气扬的气势的蔑视和愤慨,可见李白对斗鸡这一社会弊端的深恶痛绝。
然而少数知识分子微弱的声音并不能使人们摆脱对斗鸡的迷恋,斗鸡之风依然不断蔓延,它贯穿了整个唐代,并且延续到了五代时期。
后蜀花蕊夫人《宫词》说:“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楼双夹斗鸡场。内人对御分明看,先赌红罗被十床。”斗鸡在后蜀宫廷中盛行,而宫人们干脆来个一赌输赢,而且赌注特别大。
(杨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