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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色情男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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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非色情男女(1)

无非色情男女(2)

——明知是自欺欺人,却也心安理得起来。

那天我与杨梅去了陆水湖,正下着微微的雨,岸边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氤氲里,游人不多,我们包了一艘船,飘荡在湖上。雨飘了进来,我脱下外套给她披 上,听见她轻轻哼着歌,“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烟呐……”微微仰着头,脸上有一点点怅然。雨势渐大,远远看去,岸上的山川景物都隔了一层,看不 清了。世界缩小到一个船舱,只剩了我们两人,其余的,都停止在雨的那一端。

船靠了岸,岸边已有一群小伙子在等。我们刚刚下船,他们便冲上来,在我身边硬挤过去,看见杨梅的短裙,他们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其中一人锐声一记口 哨,顿时招来一片哄笑。我大怒,反手就是一推,“你干什么?”对方三五个人出来,“喂,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几时经过有人对我这样,我更是火起,喝 问:“你们要干什么?”顿时,大群人拥了过来,有人高叫:“揍他揍他。”

眼看就要吃大亏,我挥拳打倒面前的一个,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拖了杨梅就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背后的喝骂声越来越近,我一眼看见前面有个干沟,沟底满是及腰的芒草,是来时经过的,想都不想,抱了杨梅纵身一跃,蹲身于草丛间。

他们一直向前追去,过了一会儿又纷乱地回来。人声四散,脚步杂沓地经过我们头顶,都骂骂咧咧的,显然在找寻我们。我搂紧杨梅,一动也不敢动,屏住呼 吸。人声渐渐远去,我松一口气,却陡地听见心跳一声又一声,她的和我的,响在一起,她紧紧偎着我,无限地信赖,而我嗅到了细细的冷香。那一刻,忽然觉得是 亡命天涯,生死相随,她就是我生命中最亲的女人……我竟也动情了?

我还搂着她,远远地,是谁在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我好像有点懂得许仙了。谁能比一条蛇的腰肢更纤细,当她依偎,是一种缠柔,让人脱身不得,心迷神醉,越缠越紧,越陷越深。然而却时时刻刻记着,她不是同类,一切都是幻象,害怕会有祸患,会有不可测的事,会付出不能承受的代价。无端地,我觉得疲倦。

杨梅不明白我的态度何以会冷下来。我说:“我们回去吧,休整一下,也好上班了。”

家里高朋满座,烟气、麻将声、电视声、人声,混杂成网,有不少是跟我生意有关的人。如果是平常,我会坐下来细细跟他们应酬,但是我太累了。我去了燕西家,往她床上一躺,几乎立刻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有一瞬间我不知道身在何处。是傍晚,室内有种幽阴的气息,微光曲曲折折,静悄悄地,只听见厨房里高压锅“嗤嗤”地响着,满屋子布满了排骨汤的香气。我略略动一动,发现燕西也靠在我身边睡着了,眼镜也忘了摘,被子随意地搭着一角。

我小心翼翼地替她除下眼镜,俯身下去的时候,燕西翻个身,半个身子合扑过来,我嗅到一种既亲切又陌生的气息:黏黏的,却带着热度,微微地蒸腾着,非常的家常。我猛地醒过来:那是人的气味,也是每一个居家的味道。我突然搂住她,吻上她汗黏的颈背。

这将是我的家,燕西会是我一生的妻,我不要玫瑰与细雨、唇上的暗香,我只要这样的日子,简单的、庸常的,却是温热的、熟悉的。然而我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只要一步之差,我就将从此不能回头,永永远远地被摒弃在外,而本已胜券在握的生命棋局,会在刹时间一败涂地。

我紧紧抱住燕西,好像抱住未来生命惟一的保证。

我遂决定离开杨梅。

然而面对她时,我又不能。因为我的偏爱,她现在只穿最简单的圆裙,大团大团的裙摆,像初开放的云,看见我,她不施脂粉的脸上浮起真挚的喜悦,清素娇 丽如一朵姬百合。她又喜欢玩我的手指,一根根数我的箩与箕,又细细读我的掌纹,给我算命,小小的手在我掌心缠绵不休,像个贪财的人在数金子,神色专注得近 乎痴迷。

她抬起头,“哇,你的爱情线说,你这一生,只会有一个最爱你的女人,她对你会比任何人都好,会爱你一生一世。你信不信?”

她问我:“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我回不过神来,只“啊啊”搪塞。挣扎良久,仍然无以开口。

那边厢,我开始装修房屋,一家家店找燕西理想中的壁纸颜色,留意报纸上登的电器各项指标,订婚纱,恭听双方父母关于婚事种种细节的全部要求:大办或是不办,中式还是西式,间中协调——看《喜宴》,为那婚礼的无聊繁琐骇笑,没料到今天自己荣升男主角,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边厢,我反而与杨梅走得更密。好像一本借来的书,眼看着归期将近,再没有借出来的可能,因而贪恋地,不舍地,甚至带几分横蛮地,要多看一遍,再多一遍,记住每一个字每一幅图——书非借不能读,感情是不是也非借不能尽情享受?

为自己找借口:累,或者与家人意见冲突,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到她那里,听见她的脚步声轻捷地靠近,门开处,她细致的脸容在室内的幽暗里浮现,像一朵即时绽放的昙花。我随即拥住她,一路纠缠地热吻探摸,直到双双滚倒在床上。

总是在缠绵激越过后,我半躺在床上,手指不经意地插进她浓厚如裳的黑发,好像进入不可预知的黑暗。而杨梅,只是温存地靠着我,她柔软的身体,依偎的样子,瞬间,有冲动让我想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我没有说。

是潜意识里对她深深的轻蔑吧?一个在外头玩的女孩,可以这样随便就跟人上床,怎么会在乎这个,又怎么会轻易地付出真心?我们之间,不过是,一个千金买笑,另一个凭色取利。

大千世界,这样的感情发生,也只是一杯新绿的薄荷酒,微微摇晃的冰块闪着晶莹的光,喝在口里,几分甜,几分辛辣,略略的醉吧?小小的出界,无害的刺激,是生命里最好的休闲,不会妨碍以后的我做忠实的好丈夫、好父亲。

那天下午,杨梅破天荒地把电话打到了公司,“快来,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绝对想不到的。”我直觉的反应就是要责备她不该打到这里,然而隔着长长的电话线,她的气息仍然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心折。

我在医院门口截她上车,第一次看她那样地腼腆而雀跃,她悄悄递我张化验单,然后便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背在了身后,羞怯而又是满脸满身遮不住的喜气洋洋,“要快点结婚了,要不然多不好意思。”

我只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急踩刹机,车“吱”地一声锐叫,直冲路边,险些撞上了护栏。

是我看错了?还是听错了?或者——我一直都弄错了?

我不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我怎么还能重新启动车子,将它停在路边,仿佛只是身体的记忆,跟灵魂和思想都无关。许久许久,我才能缓缓地转过头去,干涩地说:“可是,我已经快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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