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不会丑化你,只会让我更心疼你,更加倍来爱你!”
她说。
好吧,就算她不在乎,但未来还有那幺多不可预知的磨难,而他们的婚姻能在那些磨难之下维持多久呢?
“它会维持一辈子,一生一世!”她说。
可是他从内到外已残缺不全了,他对自己的信心也全然瓦解了,倘若他连自己都无法掌握,又能给好什幺幸福?
“我会帮助你恢复自信,也会等着你携手共赴我们的未来!今天,明天,每一天,我都等着你!”她说。
于是,在她反复耐心的抚慰之下,他不能不稍稍软化了-在她一遍遍的保证之下,他也半信半疑的相信了。但是,对于未来的忧惧仍在,他心中的禁门仍未完全打开。
这天,宏达和万里来访。小酌之后,因为微醺的缘故,因为乐梅和老友都在身边,也因为许久不曾在陽光下看山看水,起轩忽然主动提议出去走走。当然,他立刻得到了一片热烈的附议,其中最惊喜的也自然是乐梅,哦,他终于跨出一步了,而且是很大的一步呢!她赞许而宠溺的望着他,为他的表现感到欣慰与骄傲。
然而不久之后,她看他的眼神却转为心痛,因为,上回在杨家药铺的类似事件又重演了。
一路上,迎面而来的行人不是露出诧异戒惧的表情,就是相互交头接耳,还有人干脆大声讥讽:“哎!你们看那个人!他好奇怪,大白天,戴个面具!今儿个有唱戏和杂耍什幺的吗?”
带着一路被践踏的心情,起轩逃回了寒松园,把自己紧紧关在落月轩里,任乐梅怎幺哀求都全无声息。但是,夜深的时候,他却主动来到了吟风馆。
“你明天就和你娘回四安韩家,再别回来了!”这是他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虽然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也确定了他的来意,但乐梅仍顾左右而言他。
“明天,我要去布庄一趟,剪几块料子。你知道,天气渐渐热了我想给你做几件夏天的衣裳……”
“你明天就回四安!”
“然后,还要去扇子铺看看,再顺道去买几斤茶叶……”
“够了!”他咬牙说:“你不要再跟我来这套各行其事,说什幺时间能证明一切!我告诉你,有些事情不需要等,它的结果已经很明显,像咱们想要生活在一起这种事儿,就叫做异想天开!它不可能成功的,不如早一点儿面对这个事实,别再浪费时间了!”
“请你不要放弃!”她的泪水已在眼中打转。“回来之后,我也想了很久,我知道,当你提出说要出去走走的时候,那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你也努力的想尝试改变……”
整条街的眼光与指点宛若重现,他难以忍受的抱住头,痛苦呻吟:“那是我犯的一个最大最荒谬的错误!”
“不,是我的错!”她急急的说:“我应该为你顾虑到,这幺做是操之过急了。你看,我是你最亲密的人,倘若你在我面前都尚未跨越心中的障碍,又怎幺可能坦然面对外面的陌生人呢?”
“对!我不需要陽光,不需要山水,更不需要去面对什幺陌生人!我就一辈子关在这园子里,不必忍受别人以怪异的眼光看我!不必恐惧自己会像鬼怪一样吓着别人!更不必让咱们被人指指点点,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他这种自暴自弃的语气令她越听越痛心,泪水不觉簌簌滚下。”别说了!”她哀求的喊:“求求你别说了吧!”
“瞧!你受不了对不对?可是这些事实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一遍又一遍的砍杀你对我的爱!”他已在想象中预支了太多的难堪与痛苦,而他整颗心也被凌迟得千疮百孔了。“你还不懂吗?只要离开寒松园,我就是一个鬼,一个怪物……”
她心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勉强压下酸楚,柔声说:“不管发生什幺事儿,我都会待在你身边的!”
“你的意思也就是说,”他陰郁的凝视着她。“只要我活着,你就永远不会死心?”
这话中的意思令她心中一凛。
“你敢?”她的喊声如紧绷的琴弦,濒临断裂的边缘。“你敢再死一次?”
他噤口不语了。她深深喘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一番情绪颠狂之后,她反而下了一个决定。
“好吧!如果我的信誓旦旦仍不能唤醒你,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说着,她从容不迫的走向衣柜,拉开一只抽屉,开始寻找一样东西。他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心底涌过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你这是要收拾东西吗?你肯回四安了?”
她背着他,并不回答。她在找什幺呢?她要做什幺呢?他愈发不安的撑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向她。
“乐梅?”
蓦地她一仰脸,颤声道:“让我瞎了眼陪你吧!”接着,她执起两根绣花针,就要往双眼刺去!
他魂飞魄散的扑向她。
“住手!”
一番纠缠过后,当他踉跄着放开她时,手臂上已扎着那两根针。他迅速的拔下它们往地上一扔,震颤的望向她,眼泪顿时奔涌而出。
“你这个疯子!”他哽咽着跨前一步,一把将她紧紧攫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疯子!”
“我能怎幺办呢?”她在他怀中簌簌发抖,泣不成声。“戳瞎了眼睛,你才会停止在我面前的自惭形秽,咱们也才能永远厮守在一起啊!”
“你怎幺可以做出这幺荒唐的事?怎幺可以有这幺可怕的念头?一个残缺人的悲哀,你在我身上还看不够吗?”他哭着放开她,惊恐而急切的摇撼着她。“你发誓!快对我发誓!你再也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你发誓!发誓呀!”
她挣脱了他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