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的母亲坐在灵堂上,神情木然,反而那个掷出铁饼误杀丽丽的女洪金宝哭得死去活来。
我没有想过在我们那种年纪已有人死。在我们追逐美好青春的时候,已经有人退出。她可以生病,可以发生交通意外,为什么竟会是一个铁饼那么荒谬?听说她被击中之前,刚刚在颁奖台上拿了女子四百米个人冠军,离开颁奖台不久便遇害,死得那么突然,她死时的表情一定还是很高兴。
丽丽的遗体下葬在华人永远坟场,丽丽母亲选了丽丽一直保留着的保中女排的球衣和一个排球陪葬,我们在排球上签名。我看着躺着丽丽尸体的棺木埋在黄土里,第一次觉得与死亡如此接近。丽丽唯一的亲人是她的母亲,我没有见过她父亲,我想起她家里连一点属于男人的东西也没有,也许她从未见过生父,却已经回到尘土里。
我和迪之、光蕙在一起,我们都很害怕。一个曾经和我们很接近的人突然死了,那种感觉很可怕。
“我不敢回家。”迪之说。
“我想起那个染血的铁饼便会发噩梦。”光蕙说。
“生命很脆弱的。”我说,“人那么聪明,却敌不过一块铁。”
“所以要爱便尽情去爱。”迪之说。
“是的,即使错了又何妨?”光蕙说。
丽丽的死,在我们心里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震撼,整个晚上,我们便只说过几句话。生命无常,迪之赶去见卫安,光蕙要找孙维栋陪她,我突然很想见林方文,很想很想留在最喜欢的人身旁,寻求一点安慰。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我穿过宿舍长廊,轻轻敲他的房门。
林方文来开门,我望着他,不知怎样开口,他望着我,目光温柔,我扑倒在他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有一天,死亡会将我们分开。
“韦丽丽死了。”我呜咽,“她在运动会上给一个铁饼打中后脑。”
“我从报纸上知道。”他说。
“我很害怕。”
他把我抱得紧紧,给我温暖,我突然觉得,他又回到我身边了。
“我很挂念你!”我对他说。
“我也是。”他说。
我喜出望外,在他怀里痛哭。
“别哭。”他把我抱得更紧。
“你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吗?”我问他。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说。
他吻我,我抱着他的头,不肯让他的舌头离开我的口腔。他把我拉到床上,我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眼睛看他。他脱去我的衣服,我后悔没有穿上新的胸罩,而且胸罩的款式和内裤并不配衬。如果预知那个场面,我会穿得好一点。
那一刻正是晚上十一时五十五分,电台刚好播放林方文在一九八六年除夕送给我的《明天》: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第一次经历很蹩脚,并没有成功。迪之说她跟邓初发试了很多次才成功。我和林方文看来都是失败者,我们终于忍不住在床上大笑起来。
我想起那个小提琴,那天,我把它掷在地上。
“小提琴呢?”
“烂了。”他说。
“能修补吗?”
“形状都变了,无法修补。”
“烂了也还给我。”
“不能拉的小提琴有什么用?”
“纪念。纪念一次分手。”我说。
“我已经把它丢了。”
我很懊悔,我喜欢那一把小提琴。
我把我和林方文复合的事告诉迪之。
“唉!”她叹气,“你有被同一个人抛弃多一次的危险。”
“才不是呢!我是特意跟他重修旧好,然后再由我向他提出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