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

寒食[1]

花朝过了逢寒食[2]，恼人最是春时节[3]。窗外草如烟，幽闺懒卷帘[4]。 绛桃临水照[5]，翠竹迎风笑。莺燕不知愁，双飞傍小楼[6]。

清平乐

花朝是日风雨大作[7]

花朝序届[8]，风雨多勾碍[9]。莺儿窗外啼无奈，误了踏青挑菜[10]。 遮莫今岁春迟[11]，风雨相阻良宜[12]。且待桃花放候，清明时节堪期[13]。

罗敷媚

春[14]

寒梅报道春风至：莺啼翠帘，蝶飞锦檐[15]，杨柳依依绿似烟[16]。 桃花还同人面好[17]：花映前川，人倚秋千，一曲清歌醉绮筵[18]。

齐天乐

雪

朔风萧瑟侵帘户[19]，谁唤玉龙起舞[20]？万里云凝，千山雾合[21]，做就一天愁绪[22]。谢家娇女，正笑倚栏干，欲拈丽句[23]。访戴舟回[24]，襟怀多半为伊阻[25]。 应被风姨相妒，任飘零梨花，摧残柳絮[26]。玉宇琼楼，珠窗银瓦，疑在广寒仙府[27]。清香暗度[28]，知庭角梅开，寻时怕误。暖阁围炉[29]，刚好持樽俎[30]。

相见欢[31]

因书抛却金针[32]，笑相评；忘了窗前红日已西沉。 春衫薄，掩帘幕[33]，晚妆新；踏青明日女伴约邻人[34]。

金缕曲

送季芝女兄赴粤[35]

凄唱阳关叠[36]，最伤心、渭城风雨[37]，灞陵柳色[38]。正喜闺中酬韵事[39]，同凭栏干伫月[40]；更订了、同心兰牒[41]。笑倩踏青携手处[42]，步苍苔赌印双弓迹[43]。几时料，匆匆别？

罗襟泪渍凝红血，算者番、愁情恨绪，重重堆积。月满西楼谁伴我[44]？只有箫声怨咽；恐梦里、山河犹隔。事到无聊频转念，悔当初何苦与君识[45]：万种情，一枝笔[46]！

菩萨蛮

寄女伴二阕[47]（选一）

寒风料峭侵窗户[48]，垂帘懒向回廊步[49]。月色入高楼，相思两处愁。 聊将心上事，托付浣花纸[50]。若遇早梅开，一枝应寄来[51]。

唐多令

秋雨[52]

肠断雨声秋[53]，烟波湘水流[54]，闷无言、独上妆楼[55]。忆到今宵人已去，谁伴我？数更筹[56]。 寒重冷衾裯，风狂乱幕钩[57]，挑灯重起倚熏篝[58]。窗内漏声窗外雨[59]，频点滴[60]，助人愁。

踏莎行[61]

将锦遮花，栏烟护柳[62]，苍苔小步低徊久。自怜往事惜流年，已忘夜月上窗牖[63]。 杏脸褪红，桃腮中酒[64]，多情月姊蛾眉皱[65]。拍栏干欲问东风：明年池馆能来否？

临江仙

中元[66]

秋风容易中元节，霜砧捣碎乡心[67]。螀声凄楚不堪闻[68]，空阶梧叶落，销尽去年魂！ 何事眉峰频销翠？愁浓鹊尾慵熏[69]。栏干遍倚悄无人[70]，多情惟有影，和月伴黄昏[71]。

满江红

中秋夕无月，屈指三年。今年喜见之，不可无词以记，赋成此解[72]。

客里中秋[73]，大好是、庭前月色。想此夕、平分秋景[74]，桂香催发[75]。斗酒休辞花下醉[76]，双螯喜向樽前列[77]。算蟾光、难得似今宵[78]，清辉澈[79]。 移篱菊[80]，芬芳接。歌水调，唾壶缺[81]。问楼头谁倚？玉箫吹彻[82]。风味何人能领略[83]？襟怀自许同圆洁[84]。把幽情、暗自向嫦娥[85]，从容说。

忆萝月

中秋初月皎洁，喜成前调，俄为云掩，戏填此解[86]。

桂香初揽[87]，袖角清芬染[88]。何故寒簧梳洗懒[89]？才得奁开重掩[90]。 多事却笑云痴[91]，不肯现出常仪[92]。定教十分圆了，绿窗方许人窥[93]。

贺新凉

戏贺佩妹合卺[94]

吉日良时卜[95]，镜台前、丽娥妆就[96]，早辞金屋[97]。恰是银河将七夕，一夜桥成乌鹊[98]。引凤曲、双和玉竹[99]，屈指倚栏翘望处[100]，计官衙今日花生烛[101]。遥把那，三多祝[102]。

蓝桥玉杵缘圆足[103]，人争道、郎才女貌，天生嘉淑[104]。却扇筵开娇欲并[105]，暗里偷回羞目。佐合卺、更饶芳卮[106]。添个吟诗仙伴侣[107]，谱新声、因满芙蓉牍[108]。初学画，双眉绿[109]。

减字木兰花

夏[110]

又送春去，子规啼彻庭前树[111]。夏昼初长，纨扇轻携纳晚凉[112]。 含桃落尽，莺语心惊蝶褪粉[113]。浴罢兰泉[114]，斜插茉花映翠钿[115]。

丑奴儿

望家书未至[116]

困人天气日徘徊[117]，慵扫蛾眉，懒插金钗[118]：蕉叶为心卷未开[119]。 沉沉所事挂胸怀[120]，划遍炉灰，倚遍廊回[121]：盼煞音书雁不来[122]。

满江红[123]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124]。四面歌残终破楚[125]，八年风味徒思浙[126]。苦将侬、强派作蛾眉[127]，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不因人热[128]。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129]？青衫湿[130]！

踏莎行

陶荻[131]

对影喃喃[132]，书空咄咄[133]，非关病酒与伤别[134]。愁城一座筑心头[135]，此情没个人堪说。 志量徒雄，生机太窄[136]，襟怀枉自多豪侠。拟将厄运问天公[137]，蛾眉遭忌同词客[138]！

临江仙[139]

陶荻子夫人邀集陶然亭话别[140]。紫英盟姊作擘窠书一联以志别绪[141]。驹隙光阴[142]，聚无一载[143]；风流云散[144]，天各一方。不禁黯然，于焉有感[145]。时余游日留学，紫英又欲南归[146]。

把酒论文欢正好[147]，同心况有同情[148]。阳关一曲暗飞声[149]，离愁随马足，别恨绕江亭[150]。 铁画银钩两行字[151]，岐言无限丁宁[152]。相逢异日可能凭[153]？河梁携手处，千里暮云横[154]。

鹧鸪天[155]

祖国沉沦感不禁[156]，闲来海外觅知音[157]。金瓯已缺总须补[158]，为国牺牲敢惜身[159]？ 嗟险阻[160]，叹飘零[161]，关山万里作雄行[162]。休言女子非英物[163]，夜夜龙泉壁上鸣[164]！

望海潮

送陈彦安、孙多琨二姊回国[165]

惜别多思，伤时有泪，内绌外侮交讧[166]。世局堪惊，前车可惧[167]，同胞何事懵懵[168]？感此独心忡[169]。羡中流先我[170]，破浪乘风[171]。半月比肩[172]，一时分手叹匆匆。 从今劳燕西东[173]，算此行归国，立起疲癃[174]。智欲萌芽，权犹未复[175]，期君立挽颓风[176]，化痼学应隆[177]。仗粲花莲舌[178]，启聩振聋[179]。唤起大千姊妹[180]，一听五更钟[181]！

满江红[182]

肮脏尘寰[183]，问几个、男儿英哲[184]？算只有、蛾眉队里[185]，时闻杰出[186]。良玉勋名襟上泪[187]，云英事业心头血[188]。醉摩挲、长剑作龙吟[189]，声悲咽。 自由香，常思爇[190]；家国恨，何时雪？劝吾侪今日[191]，各宜努力。振拔须思安种类[192]，繁华莫但夸衣玦[193]。算弓鞋、三寸太无为[194]，宜改革。

如此江山[195]

萧斋谢女吟愁赋[196]，潇潇滴檐剩雨[197]。知己难逢，年光似瞬，双鬓飘零如许[198]。愁情怕诉，算日暮穷途[199]，此身独苦[200]。世界凄凉，可怜生个凄凉女[201]。 曰“归也”、归何处？猛回头祖国[202]，鼾眠如故[203]。外侮侵陵[204]，内容腐败[205]，没个英雄作主。天乎太瞽[206]！看如此江山，忍归胡虏[207]？豆剖瓜分[208]，都为吾故土[209]。

满江红

题郑叔进名沅《孤帆细雨下潇湘图》[210]

尺幅丹青[211]，藏多少辛酸痛泪[212]？想那时帘纤细雨，魂销帆驶[213]。画荻欢成永叔业[214]，导舆不获崔邠侍[215]。恸慈晖一去见无从[216]，伤心始。 课儿声，长已矣[217]！思亲泪，何时止？剩潇湘诗句[218]，兰闺遗志[219]。纵有虎头灵妙笔，难传仁杰缠绵思[220]。盼何时懿像画甘泉，荣青史[221]。

临江仙

题《秋灯课诗图》[222]

懿范当年传画荻，辛勤慈母兼师[223]。丸熊篝火课儿时，三迁媲孟氏，折葼授羲之[224]。 佳句不辞千遍读，秋宵真个宜诗[225]。讲帏已邈悔生迟[226]，宣文遗志在，盥手仰仪徽[227]。

昭君怨[228]

恨煞回天无力[229]，只学子规啼血[230]。愁恨感千端[231]，拍危栏。 枉把栏干拍遍，难诉一腔幽怨[232]。残雨一声声，不堪听！

* * *

[1] 子夜歌：词牌名，即《菩萨蛮》。寒食：节日名。在清明前一天或两天。相传春秋时晋文公，有负功臣介子推，子推愤而隐于绵山。后文公悔悟，烧山逼令介子推出仕，子推抱树自焚。人们同情介子推的遭遇，相约在他的忌日这一天禁火冷食，以为纪念。以后相沿成俗，谓之“寒食”。词人抓住大自然中绿草、绛桃、翠竹、莺燕等等春天的景象，把寒食点缀成一幅生机盎然的图画。

[2] 花朝（zhāo招）：旧俗以农历二月十五日为百花生日，故称这天为花朝节。宋代吴自牧《梦粱录·二月望》：“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浙间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争放之时，最堪游赏。”

[3] “恼人”句：春天最易撩拨人的心绪。王安石《夜直》诗：“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阑干。”

[4] 幽闺：深闺，多指女子的卧室。

[5] 绛桃：这里指桃花，因桃花是红色，故云。

[6] “莺燕”二句：春天最易引起人的愁，这里用莺燕双飞，喃喃细语，更反衬深闺人的愁情，与“恼人最是春时节”相呼应。词中写桃花、翠竹和莺燕均是用的拟人化手法。

[7] 这首词大约是秋瑾婚前的作品，反映了词人少女时代的欢乐生活。花朝，见前《子夜歌》注〔2〕。

[8] 序：时节。届：到。

[9] 勾碍：阻碍。

[10] 踏青：见前《踏青记事》注〔1〕。挑菜：挑菜节，旧俗定于夏历二月初二，仕女到郊外挑菜，士民游观，谓之挑菜节。

[11] 遮莫：尽管。

[12] 良宜：很相宜。

[13] 堪期：可以期待。

[14] 这首词写庭院春色。上片用莺啼、蝶飞和烟柳这类富有特征性的景物，简练地点出春已到来；下片又通过艳丽的桃花、欢笑的人面，渲染春天那生机勃勃、一片欢快的气氛。罗敷媚，词牌名，通称《采桑子》。

[15] 翠帘：帘子；锦檐：房檐。翠、锦都是修饰语，是帘、檐的美称；也暗含春的意味。

[16] 杨柳依依：见前《去常德舟中感赋》注〔4〕。依依，此为摇曳多姿意。绿似烟：春柳新芽初发，远看犹如一片绿色的烟雾。

[17] “桃花”句：唐朝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秋词即从“人面桃花相映红”变化而来。按：“同”字、“面”字失律。

[18] 一曲清歌：此为诗人自歌。清歌，此指不用乐器伴奏的独唱。绮筵：一般指华贵、讲究的筵席。“绮筵”为古典诗词中习用语，不一定是写实。

[19] 朔风：北风。

[20] 玉龙起舞：喻随风飘卷、正下着的雪花。玉龙，宋人张元《咏雪》诗中有“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句子（见《诗人玉屑·知音·姚嗣宗》），这里以“玉龙”喻雪。

[21] “万里”二句：喻阴云密布、雾气茫茫。

[22] 做就：造成。

[23] “谢家”三句：咏雪典事。东晋谢安侄女谢道韫，聪明有才辩。一次下雪时，叔父谢安问：“用什么来比拟下雪最好呢？”安的侄儿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见《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谢家娇女，指谢道韫。丽句，指“未若柳絮因风起”句。

[24] “访戴”句：王子猷住在山阴，一次下大雪，忽然思念起好友戴安道。当时戴住在剡溪，子猷当夜乘小船去探望，及至戴家门口，他并未入内见戴便回来了，人问其故，他说：“我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一定要见戴安道呢？”见《世说新语·任诞篇》。

[25] 伊：彼，他，此指雪。

[26] “应被”三句：写风吹雪。风姨，一作“封姨”，风神。梨花，指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27] “玉宇”三句：“玉宇琼楼，珠窗银瓦”，本是传说中神仙住处，这里形容雪后房舍、楼阁皆成白色，犹如白玉盖成，使人仿佛置身于仙府。玉宇琼楼，月中宫殿。《大业拾遗记》：“瞿乾祐于江岸玩月，或谓此中何有。瞿笑曰：‘可随我观之。’俄见月规半天，琼楼玉宇烂然。”广寒仙府，即广寒宫，月中仙人住处。相传唐玄宗游月中，见一座大宫府门口有榜，上书“广寒清虚之府”。见柳宗元《龙城录》。

[28] “清香”句：梅花的清香暗暗传来。林逋《山园小梅》诗中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句子，故后人称梅香为暗香。

[29] 暖阁：设有火炉以取暖的小阁。

[30] 樽俎：樽，古代酒器；俎，古代盛肉的器具。

[31] 这首词写踏青节前一天的事情，反映了诗人少女时代就喜爱诗书和欢乐的生活，调子明快欢畅，当是她婚前的作品。这首词的断句，《秋瑾集》有误，此参照清人万树《词律》格式重新断句。

[32] “因书”句：因评论诗文而抛开针线。金针，传说郑侃女采娘在七月初七晚上祭织女时，织女送她一根金针，自此采娘刺绣的技能更加精巧。见冯翊《桂苑丛谈·史遗》。这里泛指缝衣用的针。

[33] “掩帘”句：拉上门帘和窗帘。掩，关闭，此引申为拉上。

[34] “踏青”句：明天去约女伴踏青。秋瑾另有《踏青记事》诗云：“女邻寄到踏青书，来日清明定不虚。妆物隔宵齐打点，凤头鞋子绣罗襦。”可与此参读。踏青，见前《清明怀友》注〔2〕。

[35] 这是一首送别词，作于在湖南少女时期。季芝，即吴季芝，广东人，诗人少女时代的女友。秋集中有数首诗词是怀念她的。在秋瑾静处深闺时期，由于当时妇女生活圈子的狭窄，她只能和几个要好的姊妹唱和赏月，借以互慰；而一旦离别，其悲伤情绪，实难言喻，所以致使她说出“悔当初何苦与君识”的话来。这种矛盾的心情，正是诗人笃于友情、不忍离别的真实的思想反映，故全词写来哀婉凄切，真挚感人。粤，广东的简称。金缕曲，词牌名，亦称《贺新郎》。

[36] 阳关叠：即《阳关三叠》，送别之曲，歌此诗至“西出阳关无故人”时，反复三次，故云。详见前《寄徐寄尘》注〔2〕。

[37] 渭城：故址在咸阳，因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人称送别之曲，中有“渭城朝雨浥轻尘”句，故后人把“渭城”作为伤别的地方。

[38] 灞陵：在长安（今西安市）东，附近有灞桥。桥边柳树很多，古人送客至此，折柳赠别。

[39] 酬韵事：指诗词唱和。酬韵，按韵作诗、填词以酬和。

[40] 伫（zhù注）月：久立望月。

[41] 同心兰牒：犹如同心兰谱，即金兰谱，或称金兰簿。相传戴弘正每交往一个密友，就写在编简上，焚香告祖先，号为金兰簿。见《云仙杂记》引《宣武盛事》。又《易经·系辞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牒，谱。此句指秋吴结拜姊妹。

[42] 笑倩：笑靥美好貌。《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按：“笑倩踏青携手处”为忆往事，此可与她的诗《踏青记事》四章互参。

[43] 弓迹：旧时代女子缠足，脚成弓形，故称女子的足迹为“弓迹”。

[44] 月满西楼：李清照《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词：“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按：秋瑾前期诗词受李清照一定影响，他如“帘卷西风人比瘦”（《秋菊》诗）；“非关病酒与伤别”〔《踏莎行》（对影喃喃）〕，均是例证。

[45] “悔当初”句：《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宝玉在身后面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46] “万种”二句：这千丝万缕的离情别愁，只有诉诸这枝笔了（靠这首词来表达了）。

[47] 这首词有可能是写给岭南女友吴季芝的。吴季芝，见前《金缕曲》词注〔1〕。

[48] 料峭：见前《春寒》注〔2〕。

[49] “垂帘”句：诗人在垂帘之内（室内），所以说“懒向回廊步”。

[50] 浣花纸：即浣花笺。唐薛涛命匠人取浣花溪水造纸，为深红彩笺，又名薛涛笺。这里指诗笺或信笺。

[51] “若遇”二句：南朝宋陆凯《赠范晔诗》：“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岭南天气暖和，梅开得早。早梅，《神州女报》本作“岭梅”。

[52] 这首词是借秋雨抒发诗人怀友的愁苦心情。连绵不断的秋雨最易引发人们的愁情，而时值夜晚，好友已去，夜漏和雨声交相叩击着诗人的心扉，自然使她感到无限愁苦更难排遣了。

[53] “肠断”句：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听了令人为之断肠。肠断，即“断肠”，见前《独对次清明韵》注〔2〕。

[54] 烟波：水面上笼罩着如同烟一般的薄雾。湘水：湘江，湖南最大的河流。据此定这首词作于湖南少女时期。

[55] 妆楼：梳妆楼，此指诗人的住屋。

[56] 数：动词，点数。更筹：也叫更签，古代夜间计时报更的竹签。

[57] “寒重”二句：秋季深夜，盖着被子仍觉很冷，西风狂吹，使帘幕的挂钩摇动不止。词下阕写夜深后的景况。冷和乱，这里都是形容词作动词用。衾裯，《诗经·召南·小星》：“抱衾与裯。”毛传：“衾，被也；裯，禅（单）被也。”后“衾裯”连用，泛指被褥等卧具。

[58] 熏篝：即熏笼。罩有笼子的熏炉，可取暖。

[59] 漏：古代滴水计时的器具。

[60] 频点滴：指雨点和滴漏交错不断的声音。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里“频点滴”二句是由李词点化而来。

[61] 这是一首少女伤春之作。在春夜月光下，诗人独自徘徊，叹息年华如流水般地逝去，并含有花落明年尚能开，岁月消逝不再来的感伤情绪。

[62] “将锦”二句：写月夜中的花柳。宋人史达祖《绮罗香·咏春雨》词：“做冷欺花，将烟困柳。”秋词由此变化而来。

[63] 窗牖（you有）：牖也是窗，此为复词单义。

[64] “杏脸”二句：杏花凋谢，桃花盛开，写景中暗指春即将过去。杏脸、桃腮，拟人化的写法，指杏花、桃花。桃腮中（zhòng众）酒，人饮酒过量谓“中酒”。中酒后脸上泛红晕，此借指桃花的艳丽。

[65] 蛾眉：本指女子眉毛弯曲状，此喻旧历月初月亮的形状。

[66] 这首词大约是居湖南湘潭时的作品。由中元节引起了秋瑾的思乡之情。下片又抒发了她身在异乡的孤寂之感。

[67] 砧：捣衣服的石头，这里指捣衣声。

[68] 螀：寒蝉，蝉的一种，体小，色青赤。《礼记·月令》：“（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凄楚：凄凉悲哀。

[69] 鹊尾：即鹊尾炉，一种长柄的香炉。南朝齐人王琰《冥祥记》：“（费崇先）每听经，常以鹊尾香炉置膝前。”这里泛指香炉。慵：懒。

[70] 悄：忧愁。

[71] “多情”二句：写诗人的孤寂之感。这两句诗受到李白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和李清照词“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如梦令》）的启示，但秋诗亦自有其创新处。

[72] 词为中秋赏月之作，从“客里中秋”句看，大约是她居湘时期的作品。是词通过咏月表现了诗人高尚的情操和纯洁的胸怀。屈指，弯着指头计算。

[73] “客里”句：旅居他乡过中秋。

[74] 平分秋景：即“平分秋色”。阴历八月十五在秋季的正中，故云。语出宋人李朴《中秋》诗：“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75] “桂香”句：桂树多植庭院，秋天开花，八月最盛。词咏中秋，故云“桂香催发”。

[76] 花下醉：赏花饮酒，直至酣醉。秋瑾善饮酒，诗中有“绿蚁拚将花下醉”（《偶有所感用鱼玄机步光威裒三女子韵》）、“清酒三杯醉不辞”（《独对次清明韵》）句可参。

[77] “双螯”句：用螃蟹做酒肴。双螯，螃蟹的第一对脚，此代蟹。

[78] 蟾光：即月光。传说月中有蟾蜍，故称。

[79] 清辉：明亮的月光。

[80] 篱菊：庭院中的菊花，详见前《梧叶》注〔5〕。

[81] “歌水调”二句：唱着苏轼的《水调歌头》，因兴之所至，信手击唾壶为节，以至连壶口也打缺了。水调，《水调歌头》的简称，词牌名。苏轼填过一首咏月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时人赞不绝口，后成为咏月的代表作。唾壶，即痰盂。据说王处仲（敦）每次酒后，总是喜吟曹操《步出夏门行》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几句诗，并一边唱，一边以如意击唾壶，以至连唾壶也打缺了。见《世说新语·豪爽》。

[82] “问楼”二句：暗用萧史、弄玉的典故。秦穆公筑楼台，萧史在上面教弄玉吹箫。见《列仙传拾遗》。

[83] 风味：这里既指美好的自然景色，也指高超的情趣。

[84] “襟怀”句：自信个人的胸怀，如同中秋夜月那样光明皎洁（光明磊落）。自许，自己赞许自己，内含自信意。

[85] 嫦娥：月中女神。

[86] 这首词承上面那首咏月的《满江红》而来。时值中秋佳节，诗人观赏月色，兴致正浓，不巧月亮被浮云遮住，故又填这首《忆萝月》。忆萝月，词牌名，通称《清平乐》。俄，不久，旋即。

[87] 揽：用手采的意思。因传说月中有桂，故如此云。

[88] “袖角”句：袖口上沾染了桂花的香气。

[89] 寒簧：月中仙女，偶因不慎失笑，被下罚人间。传说她曾是西王母的散花女史，后来又任月宫中的侍书，向嫦娥学习紫云之歌、霓裳之舞。事见明人叶绍袁《续窃闻记》及清代尤侗《钧天乐》。《红楼梦》第七十八回贾宝玉的《芙蓉女儿诔》：“弄玉吹笙，寒簧击敔。”

[90] 奁（lián联）：镜匣。

[91] “多事”句：即却笑痴云多事。

[92] 常仪：即嫦娥。汉朝人避文帝讳，“恒”（汉文帝名恒）字多改为“常”，姮娥也假借作常娥。“娥”古字通“仪”，故常娥又借作“常仪”。《晋书·天文志》有“黄帝使常仪占月”可证。

[93] 绿窗：绿色的窗纱。唐代贵族妇女于春、夏两季喜贴绿色的窗纱，蔚成风气，故后来诗人便称“绿窗”。此指坐在月宫绿窗前梳妆的嫦娥。窥：看。

[94] 这首词写于1897年（光绪二十三年）。是年瑾妹秋珵出嫁。秋珵，原名闺珵，字佩卿，嫁钱塘（今杭州）人王守廉，字尧阶。《贺新凉》词是秋瑾为祝贺妹妹的婚礼而作。词人以无比喜悦的心情赞美了佩卿的美满姻缘。词中运用优美而动人的爱情神话传说，写得委婉蕴藉，而又情趣横生。全词几乎句句用典，而却毫无呆板生涩的痕迹，于此可以见出秋瑾的文学素养决非一般闺秀装点门面者可比。贺新凉，词牌名，《贺新郎》的异名。合卺（jin仅），本为旧式婚礼仪式之一，《礼记·昏义》：“合卺而酳。”孔颖达疏：“以一瓠分为二瓢为之卺，婿之与妇各执一片以酳，故云合卺而酳。”酳，用酒漱口。故后称结婚为“合卺”。

[95] 卜：占卜。古人用火灼龟甲，以为从灼开的裂纹上可以推测出行事的吉凶，后用其他方法预测吉凶也叫“卜”。此为选择意。

[96] 丽娥：美女，此指佩卿。妆就：梳妆打扮完毕。

[97] 金屋：借用“金屋藏娇”的典故。相传汉武帝小时，他姑母长公主指着自己的女儿问他：“阿娇好不好？”武帝说：“好！若得阿娇，当用金屋贮之。”见《汉武故事》。这里指佩卿嫁前的闺房。

[98] “恰是”二句：相传每年七月七日晚上，乌鹊在天河上搭成彩桥，让牛郎织女在桥上相会。这里取夫妇结合的意思。

[99] “引凤”句：用萧史、弄玉的典故。春秋时，萧史善吹箫作鸾凤之音，他娶了秦穆公的女儿弄玉为妻，婚后也教她吹箫，后果然把凤引来，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事见《列仙传补遗》。后世以萧史、弄玉双和玉箫喻夫妇和美。玉竹，此指箫。

[100] 翘望：引颈而望。

[101] 官衙：即官署，官府的衙门，此指秋珵婆家的住宅。秋珵的公爹王哲夫在湖南做官，故以“官衙”代称。花生烛：即烛生花。旧时认为烛生花象征喜讯，象征夫妇相会。这句说今天是结婚的大喜之日。

[102] 三多：祝颂之词，即多福、多寿、多子。参见《庄子·天地》。

[103] “蓝桥”句：蓝桥在今陕西省蓝田县东南蓝溪上。相传这里有仙窟，是唐代裴航遇仙女云英处。见《太平广记·裴航传》。缘圆足，喻因缘美满。

[104] “天生”句：天生好一对的意思。嘉淑，字面意是美好贤淑，实指东汉人秦嘉和徐淑，二人结为夫妻，感情很好。秦嘉有《赠妇诗》三首传世，情深意挚。

[105] 却扇筵：结婚喜筵，这里指成婚时新郎新娘洞房饮酒的仪式。却扇，古代婚礼，行礼时新妇以扇遮面，交拜后去扇，称却扇。考“却扇”一词，六朝和唐人均用过。北周诗人庾信《为梁上黄侯世子与新妇书》：“分杯帐里，却扇床前。”唐代诗人李商隐有《代董秀才却扇》诗，唐人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五“花烛条”云：“近代婚嫁，有障车、下婿、却扇及观花烛之事。”注家多认为“却扇”源于《世说新语》的“纱扇”，该书《假谲篇》记温峤婚事云：“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

[106] “佐合卺”句：意思是为贺新婚，双方满饮一杯。佐，辅助。饶，富裕，此引申为满。芳卮，此指和婚酒。卮，酒杯。按：此应叶仄声韵。“卮”字声韵均不合律。

[107] 吟诗仙伴侣：此指佩卿的夫婿。

[108] 谱新声：作诗填词。芙蓉牍（dú独）：芙蓉笺，一种精美的浅红色的供题诗用的小幅的纸。

[109] “初学”二句：相传张敞夫妻恩爱，他曾替妇画眉。见《汉书·张敞传》。诗用此典。双眉绿，古代女子用翠黛（青绿色）石画眉，故云。崔豹《古今注》：“魏宫人多作翠眉、警鹤髻。”晏殊《红窗听》词：“澹薄梳妆轻结束，天付与脸红眉绿。”

[110] 这是一首咏夏的词，从初夏的景物，写到夏天人们的生活。大约是婚后的作品。

[111] 子规：杜鹃鸟的别名，相传为古蜀帝杜宇之魂所化，春末夏初即鸣。

[112] 纨扇：用薄细的绢制成的团扇。江淹《班婕妤咏扇》诗：“纨扇如团月，出自机中素。”纳晚凉：晚上乘凉。湖南暑来早，初夏即很热，故云。

[113] “含桃”二句：写初夏的景象。含桃，即樱桃。《吕氏春秋·仲夏记》：“羞以含桃。”高诱注：“含桃，莺桃，莺鸟所含食，故言含桃。”樱桃，江南春天开花，色白如梅，初夏花已全谢，故词中云“含桃落尽”。莺语心惊，这里是人心惊，莺啼令人心里难以平静。蝶褪粉，初夏蝶的变化。据《道经》云：“蝶交则粉退。”古诗词常以“蝶褪粉”表示夏的到来。

[114] 兰泉：浴水。古代贵族女子用香汤沐浴，后便以“兰泉”作浴水的美称。

[115] 茉花：茉莉花，白色，香甚浓，旧时代的妇女常插在头上。翠钿：本指唐代贵族妇女的一种面部化妆，即把绿色的“花子”粘在眉心，增加美观，叫“翠钿”。这里指用翡翠制成的形如花朵的妇人首饰。

[116] 这首词大约是她婚后思亲、盼家书不到、抒发愁苦相思的作品。丑奴儿，词牌名，通称《采桑子》。

[117] 困人天气：使人感到烦闷的天气。日徘徊：诗人因心中烦闷，故终日徘徊。朱淑真《送春》诗：“困人天气日初长”，秋诗本此。

[118] “慵扫”二句：无心梳妆。慵扫，懒得描。

[119] “蕉叶”句：喻愁情。典出唐李商隐《代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120] 沉沉所事：心中思虑的深沉往事。所，此为语中助词，无义。

[121] “划遍”二句：喻诗人百无聊赖的情态。廊回，即回廊，曲折的走廊。

[122] 雁：此指雁足，传送书信人的代词。见前《寄柬珵妹》注〔2〕。

[123] 这首词作于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秋诗人寓京期间。词表现了作者身不甘为女子的英雄襟怀，激越愤慨之情，充溢词间。

[124] “为篱”二句：因有篱下盛开的菊花点缀，秋容显得更加明净。黄花，菊花。秋容如拭，元代张壄有《夺锦标·七夕》词：“凉月横舟，银潢侵练，万里秋容如拭。”拭，擦。

[125] “四面”句：用“四面楚歌”的典故，见前《普告同胞檄稿》注〔5〕，但意义稍有变化。此系感叹外国的侵略、清廷的腐败，中国前途已很危险。

[126] 八年：诗人1896年（光绪二十二年）在湖南结婚，至写此词，恰为八年。徒思浙：空想故乡浙江。

[127] 侬：我。蛾眉：借称女子，见前《题芝龛记》注〔9〕。

[128] “不因人热”句：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秋瑾集》，依王芷馥编《秋瑾诗词》，此句作“因人常热”，现据长沙秋女烈士追悼会编：《秋女烈士遗稿》（1912年印行）改为“不因人热”。不因人热，典出《东汉观记·梁鸿传》：“比舍先炊，已，呼鸿及热釜炊，鸿曰：‘童子鸿不因人热者也！’灭炊，更燃火。”谓不依仗、依靠他人意。因，凭借，依靠。热，这里可理解为势力、力量。又，顾贞立《忆秦娥》二首序言中云：“鸡肋虽存，懒从人热，索居寂寂，唯王妹时令青衣顾问，兼承佳饷。”（见邓红梅《女性词史》，第259页）

[129] 莽：即莽莽，广大无边际。红尘：僧道称人间世事为红尘，这里指社会。

[130] 青衫湿：白居易《琵琶行》诗：“江州司马青衫湿。”白氏因同情琵琶女的遭遇泪湿青衫，秋瑾于此是因感叹无知音而落泪。

[131] 这首词是写给陶荻子的。《秋瑾集》作“陶萩”，可能有误。陶荻子（1881—1916），原名倪荻漪，淮北人，系陶大均妾。陶大均（1858—1910），因曾赴日本学习过，故给他的妻、妾均起了日本名字，陶荻子是倪荻漪的日本名字。秋瑾与陶大均既是同乡又有点远房亲戚，她与陶荻子相识是在居京期间。据此推定这首词作于1903至1904年间。词抒发了作者宏伟远大抱负难以实现的苦闷。

[132] 喃喃：低语声。

[133] 书空咄（duo多）咄：晋朝殷浩被流放到信安，口无怨言，但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见《晋书·殷浩传》。咄咄，叹词，表示惊诧。

[134] “非关”句：不是因为酒吃多了，也不是因为伤别。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秋词由此变化而来。

[135] 愁城：见前《独对次清明韵》注〔3〕。

[136] 生机：生活的境遇。

[137] 厄运：困窘苦难的命运。

[138] “蛾眉”句：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这里用此意。蛾眉，古代常指美女，此为诗人自称。遭忌，遭到忌妒。词客，犹言词人。《楚辞》的作者古代称词人。扬雄《法言·吾子》：“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这里“词客”指屈原。屈原一生境遇与秋瑾有相似处，故云“蛾眉遭忌同词客”。她在《吊屈原》诗中，曾哀悼其不幸的遭遇，并以屈原自况。

[139] 这首词作于1904年（光绪三十年）春秋瑾留学出国前夕。秋宗章《六六私乘补遗》云：“姊东渡留学，诸女友置酒陶然亭祖帐，即席谱《临江仙》一阕，系一小引云：‘陶荻子夫人……（小引全文如上，兹从略）’。”词抒写诗人与女友昔日的友谊和话别时的心情。虽是悲别，但并无消极的感伤情绪，自然这与当时诗人积极进取的精神面貌有关。

[140] 陶荻子：见前《踏莎行》（对影喃喃）注〔1〕。陶然亭：即江亭，公元1695年（康熙三十四年）江藻所建，取白居易诗“更待菊花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意，名陶然亭，在今北京市永定门内，为当时文人、女士游宴之地。

[141] 紫英：即吴芝瑛，见前《赠盟姊吴芝瑛》注〔1〕。擘窠书：指大字。

[142] 驹隙光阴：形容时间过得很快，见前《吊吴烈士樾》注〔15〕。

[143] “聚无”句：秋瑾系1903年春夏之交入京，次年春天离京南下省亲，写此词时居北京不足一年。

[144] 风流云散：喻飘零分散。《红楼梦》第一○六回：“众姊妹风流云散，一日少似一日。”

[145] 焉：此为指示代词，同“之”，指话别。

[146] 南归：指吴芝瑛去上海。

[147] 把酒论文：手执酒杯，谈论诗文。宋王十朋《蓬莱阁赋》：“簪盖良朋，把酒论文。”文，古代也指诗，杜甫《春日忆李白》诗“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可证。

[148] “同心”句：不仅有共同的思想，更有共同的情趣和爱好。况，更。

[149] 阳关：送别的曲子。见前《寄徐寄尘》注〔2〕。暗飞声：李白《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何人不起故园情。”

[150] “离愁”二句：离愁随着行者（指秋瑾、吴芝瑛）的马蹄声而去；但别恨仍萦绕在江亭之上（即长期萦绕在诸姊妹的心头）。江亭，上海古籍出版社《秋瑾集》依据王芷馥《秋瑾诗词》本作“江城”，误。今依龚宝铨《秋女士遗稿》（1910年刊）本作“江亭”。

[151] 铁画银钩：喻书法的刚劲而遒媚。欧阳询《用笔论》：“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吴芝瑛是当时著名的女书法家，故如此赞云。

[152] 岐言：即歧言。临别赠言。岐，同“歧”，刘禹锡《发华州留别张侍御》诗：“临岐无限意，相视却忘言。”

[153] 凭：依据，引申为靠得住的意思。

[154] “河梁”二句：汉朝李陵在送别苏武时曾赋《与苏武诗》云：“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后因称“河梁”为送别之地。又同诗：“浮云日千里，安知我心悲。”（篇名又作《拟苏李诗》）秋词末句用此意。又，王维《观猎》：“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155] 这首词当为赴日后不久的作品，约作于1904年（光绪三十年）。词中表现了诗人甘赴国难的雄心和不辞万里东渡的壮志。

[156] 沉沦：沉没，这里是危亡意。不禁（jin今）：忍不住。

[157] 闲来：特来。《广韵》训“闲”为大，可引申为特。此句意思可与“因之泛东海，冀得壮士辅”（《泛东海歌》）二句互参。

[158] 金瓯（ou欧）：本系酒器，古代多比喻完整的疆土。《南史·朱导传》：“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全句意为要收复失地，维护祖国领土的完整。

[159] 敢：这里是“岂敢”、“哪敢”意。此句可与“危局如斯敢惜身？愿将生命作牺牲”（《赠蒋鹿珊先生言志且为他日成功之鸿爪也》）二句互参。

[160] 嗟险阻：叹路途之艰险梗塞。

[161] 叹飘零：感叹自身的飘泊无依。

[162] “关山”句：指赴日留学。关山万里，《木兰诗》：“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163] 英物：杰出的人物。《晋书·桓温传》：“温生未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及闻其声，曰：‘真英物也。’”

[164] “夜夜”句：用剑鸣喻诗人的报国壮志未伸。龙泉壁上鸣，见前《柬志群》注〔16〕。此句可与“惆怅龙泉夜夜鸣”（《柬志群》）句互参。

[165] 这是一首送别词，约作于1904年（光绪三十年）夏历六月中旬。因秋瑾六月初进实践女校，词中又有“半月比肩”句，知此词当写于秋瑾进实践女校后不久。诗人希望陈、孙二女士在祖国日趋危亡的当时，归国后能尽力致身于妇女解放运动，唤起全国女同胞，积极参加民主革命斗争。陈彦安，江苏元和人，系浙江乌程章宗祥（字仲和，日本留学生）的未婚妻，1902年9月赴日留学，她和孙多琨均系我国早期赴日留学的女性，就读于日本下田歌子创办的实践女校。1904年7月16日（夏历六月初四）实践女校举行清国留学生卒业典礼，卒业者二人，除陈彦安外，还有钱丰保（钱恂和单士厘的儿媳）。孙多琨，安徽桐城人，时任留学生监督方守六（《大公报》创始时，曾帮助英敛之主持该报，也算《大公报》第一任主笔）的妻子，在卒业典礼上她是领的修业证书（见《严修东游日记·1904年7月16日》）。

[166] “内绌”句：指祖国危亡的局势：国内政治腐败，外遭帝国主义欺侮，二者交相而来。内绌，内忧。绌作屈解。交讧（hòng哄），即交错。讧，乱。

[167] “世局”二句：是诗人要人们认清当前的形势，记住以往的耻辱。前车，比喻可以引为教训的往事。《荀子·成相》：“前车已覆，后未知更何觉时。”此指1894年的中日战争和1900年的庚子事变。这两次战争均以中国失败告终，从此中国更加陷于被帝国主义瓜分和奴役的地步。

[168] 懵（měng猛）懵：糊涂，不明事理。

[169] 忡（chong充）：忧虑不安。

[170] “羡中”句：晋时刘琨和祖逖二人友好，互相期许，祖逖首先被用，刘琨给亲友写信说：“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又，祖逖率兵北伐，过江时，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此江。”见《晋书·祖逖传》。此处意为羡慕你们先我为祖国效劳。

[171] 破浪乘风：这里有两层意思，表面上是说陈、孙二人乘风破浪地归国，实则指她们胸怀大志。《宋书·宗悫传》：“悫少时，炳问其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172] 比肩：并肩，这里指友好相处。此既云“半月比肩”，可见陈、孙二人归国是在秋瑾首次东渡后不久，并以此定此词作期。

[173] 劳燕西东：即劳燕分飞。劳，伯劳鸟。古乐府《东飞伯劳歌》：“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用以喻离别。

[174] “立起”句：立刻使老病好转。意为立即可挽救危亡的祖国和振兴女界，此为祝愿语。疲癃，衰颓老病。

[175] “智欲”二句：女子的求知欲已开始萌芽，但男女平权仍未获得。欲，欲望。

[176] 颓风：日趋败坏的风俗，此指封建礼教束缚妇女的种种恶风败俗，如重男轻女、缠足等等。

[177] 化痼：本指医好经久难治的病，这里指清除上面所说的那些“颓风”。学应隆：大约是指兴办女学。全句意为：要想“化痼”必先兴办女学。此可与她的弹词《精卫石》第六回中“文明学必隆”句互参。秋瑾很重视兴女学，以为这是妇女解放的必由之路。她在《致湖南第一女学堂书》中云：“欲脱男子之范围，非自立不可；欲自立，非求学艺不可，非合群不可。东洋女学之兴，日见其盛，人人皆执一艺以谋身，上可以扶助父母，下可以助夫教子，使男女无坐食之人，其国焉能不强也？”亦可与此句互参。

[178] 粲花莲舌：称赞人有口辩，见前《赠蒋鹿珊先生言志且为他日成功之鸿爪也》注〔8〕。

[179] 启聩振聋：此为启迪、振兴女界意。聩，天生而聋称聩。聋聩，也喻愚昧无知。

[180] 大千：即“大千世界”，佛家以一千个人类世界，合称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合称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合称大千世界。见《维摩经》。此指全中国。

[181] “一听”句：意为迎接男女平等新时代的曙光。五更钟，即晨钟，见前《中国女报发刊辞》注〔40〕。

[182] 这首词约为秋瑾留日后的作品。词中秋瑾以勇敢的叛逆精神，指出英雄女儿并不亚于男子。“肮脏尘寰，问几个、男儿英哲？”正是诗人对封建社会重男轻女那种旧传统观念的挑战和讽刺，以及她要求男女平等的民主思想的折光反映。更可贵的是，诗人并未把男女平权、妇女解放的理想和主张，仅仅局限于家庭生活的小圈子里，而是把它和当时波澜壮阔的民族解放运动结合了起来。她期望妇女能以国家民族为重，在拯救中华民族危亡的斗争中，贡献出自己的智慧和力量。

[183] 尘寰：尘世。

[184] 英哲：才能高超、见解卓越的人。

[185] 蛾眉：借称女子。见前《题芝龛记》注〔9〕。

[186] “时闻”句：经常听说有英雄豪杰出现。

[187] 良玉：即秦良玉，女中豪杰，见前《题芝龛记》注〔4〕。

[188] 云英：即沈云英，见前《题芝龛记》注〔4〕。按：关于秦良玉和沈云英的功过评价，见前《题芝龛记》注〔1〕。

[189] 摩挲：用手抚摸。黄遵宪《慷慨》诗：“龙泉腰下剑，一看一摩挲。”龙吟：见前《柬志群》注〔16〕。

[190] “自由”二句：自由香常思点燃，喻诗人热爱自由、平等的胸怀时常为之热血沸腾。爇（ruò弱），点燃，焚烧。

[191] 吾侪（chái柴）：我辈。

[192] 振拔：振兴。种类：此指汉族。全句意为要振兴女界必须以民族安危为计。她在《敬告中国二万万女同胞》中说：“我们自己要不振作，到国亡的时候，那就迟了。”可与此句互参。

[193] “繁华”句：意思是说不要只讲究穿戴打扮。玦（jué决），环形有缺口的佩玉，此泛指妇女的装饰品。

[194] 弓鞋：旧时缠足妇女穿的鞋子，此指缠足。三寸：过去有“三寸金莲”之说，极言脚小。

[195] 这首词大约是诗人留日时的作品。上片抒发诗人对时光易逝、知己难逢的感慨。“世界凄凉，可怜生个凄凉女”，正是诗人对黑暗社会现实和自身遭遇最深切的感受。下片从个人的感慨转向对祖国危亡的忧虑，抒发了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洋溢着浓郁的爱国主义热情。如此江山，词牌名，亦称《齐天乐》。

[196] 萧斋：南朝书法家萧子云，在建业寺的墙上以飞白作一“萧”字。后来寺毁而墙仍存，唐人李约载壁归，特建精室陈置，名曰“萧斋”。见张弘靖《萧斋记》。此泛指书房。谢女：即才女谢道韫，见前《偶有所感用鱼玄机步光威裒三女子韵》注〔8〕。此为秋瑾自比。愁赋：北朝诗人庾信作有《愁赋》，全文已失传，今从宋叶廷珪《海录碎事》卷九《愁乐门》所引，仅能辑得十句。详见中华书局版《庾子山集注》附录。姜夔《齐天乐》首句“庾郎先自吟愁赋”。

[197] 潇潇：小雨貌。李清照《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词：“潇潇微雨闻孤馆”。

[198] 双鬓飘零：两鬓的发脱落。

[199] 日暮穷途：此喻计穷力尽，见前《致徐小淑绝命词》注〔3〕。

[200] 此身：指诗人。

[201] 凄凉女：诗人自称。

[202] 祖国：《秋瑾集》“祖国”二字属下，今依《词律》格式重新断句。

[203] 鼾眠：熟睡而发鼾声，意同“沉睡”、“睡狮”，喻中国人民不觉醒。

[204] 外侮：指帝国主义的侵略。陵：同“凌”，欺侮。

[205] 内容：此泛指内政。

[206] 乎：语助词。瞽：瞎。

[207] 胡虏：指清统治者。

[208] 豆剖瓜分：此喻国土被帝国主义瓜分。鲍照《芜城赋》：“出入三代，五百馀载，竟瓜剖而豆分。”

[209] 故土：祖国的领土。

[210] 郑沅（？—1940稍后），字叔进，号习叟，室名独笑斋，有《独笑斋金石题跋记》。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恩科探花，湖南长沙人。光绪十九年，秋瑾父秋益三来湖南，居长沙，大约此时，郑沅为秋益三的携眷来湘画了一幅《孤帆细雨下潇湘图》。光绪三十二年（1906）夏历十二月下旬，秋母病逝。瑾回绍兴奔丧。她看到这幅画，异常悲伤，便为此画题了这首《满江红》。词中倾注着秋瑾对母亲单氏深挚的悼念之情。

[211] 丹青：指图画。

[212] 藏：蕴含。

[213] “想那”二句：指《孤帆细雨下潇湘图》上画着：在一叶小舟上，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独坐在帘内船舱里，外面下着细雨，舟在江中行进急速，视之令人神驰魂销。

[214] “画荻”句：宋代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四岁丧父，家贫无钱买纸买笔，母亲便用芦荻作笔在沙地上教儿子习书认字。欧阳修后至宰相，成就大业。事见《宋史·欧阳修传》。永叔，欧阳修字永叔。

[215] “导舆”句：写诗人生前未能亲自侍奉母亲，感到有愧。导舆，《唐书·崔邠传》：“（崔）邠拜太常卿，……导母舆，公卿见皆避道，都人荣之。”导，引，拉。舆，车。

[216] 慈晖：指母亲。孟郊《游子吟》诗中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句，后因称母亲为“慈晖”。

[217] 长已矣：永远停止了。

[218] 潇湘诗句：瑾母能诗，她当年在湖南时写有诗篇。

[219] 兰闺遗志：指瑾母望女儿成材的教导。兰闺，妇女住的房子。

[220] “纵有”二句：纵有传神的画笔也难以表达对母亲深挚的爱。虎头，东晋画家顾恺之（约345—406），小字虎头。恺之博学多才，尤擅绘画。仁杰，即唐代大臣狄仁杰（630—700）。一次，他登太行山，见白云孤飞，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对母亲怀有深挚的爱，故诗云“缠绵思”。

[221] “盼何”二句：盼望何时才能把母亲的懿像画在甘泉宫，留名青史呢！懿，美好和善意。甘泉，即甘泉宫。在陕西淳化县甘泉山上，本为秦宫，汉武帝又增筑扩建，成为朝见诸侯、宴外宾的地方。将像绘在甘泉宫，当然应是有功于国之人了。荣，此作动词用。

[222] 这首词写于秋母逝世后，1907年春作。徐双韵在《记秋瑾》中说：“秋瑾失恃后，为了纪念慈母的辛勤教诲，曾托人绘了一幅《秋灯课诗图》，并题了一阕《临江仙》以寄其深刻的怀念。”（《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三集）这首词是秋瑾成仁前数月写的。

[223] “懿范”二句：用欧阳修母亲教子的佳话喻母亲对自己的教育。懿范，美好的道德风范，多用来赞妇女的美德。画荻，见前《满江红·题郑叔进名沅〈孤帆细雨下潇湘图〉》注〔5〕。

[224] “丸熊”三句：用历史上母亲教子有方的事例喻秋母对女儿的教诲。丸熊，用熊胆制成的药丸。柳仲郢幼嗜学，母亲韩氏，教子有方，制熊胆丸，让他夜间咀咽此丸以助勤。事见《新唐书·柳仲郢传》。后来“丸熊”便作为“母教”的典故。篝火，用竹笼罩着的火，较暗。这里用“丸熊篝火”，指夜间教子。三迁媲孟氏，指孟母三迁教子的故事。孟子幼时，家近墓地，孟轲便常常做墓间的游戏，孟母以为不可；便迁到市上，孟轲又学商人做生意玩，孟母仍以为不可；后又迁至学校附近，儿子才知道读书和学习礼节。事见刘向《列女传·邹孟轲母》。折葼授羲之，王羲之的母亲曾折细树枝教儿子写字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废。王羲之后来成为著名的书法家，与母亲的教诲有一定的关系。

[225] 秋宵真个宜诗：即“真个宜诗秋宵”，颠倒是为了平仄的关系。

[226] “讲帏”句：古代那些贤母已远离人世，后悔我生得太迟了。讲帏，泛指讲坛。据《汉书·董仲舒传》：董仲舒给弟子讲课时，把室内帏幕落下来，故讲坛又称讲帏。这里指上面提到的欧阳修母、孟轲母等母亲。邈（miǎo秒），远。

[227] 宣文：即宣文君（283—？），前秦女经学家，姓宋，名失传，籍贯也不可考。苻坚曾令学生一百二十人从她学习，使周代官学得以保存流传。这里代指词人的母亲。盥手：洗手。古代做事前以洗手（使手洁）表示敬重。仪徽：即徽仪（倒置为了押韵），美好的仪容。这里指画中秋瑾母亲的像。

[228] 这首词抒写诗人幽怨难诉的悲愤心情。秋瑾在祖国日趋危亡的关头，想做一番扭转乾坤的事业，无奈壮志虽存而报国无术，故词的调子显得悲凉低沉。

[229] “恨煞”句：诗人恨自己无力拯救祖国危亡。回天，喻扭转极难挽回的局势。《新唐书·张玄素传》：“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

[230] 子规啼血：子规是杜鹃鸟的别名，杜鹃叫时声音极凄惨悲苦，常常叫出血来，故有“杜鹃啼血”的说法。此句意为只能为祖国悲伤和哭泣。

[231] 千端：千头万绪。

[232] “枉把”二句：喻诗人满腔的悲愤无法排遣。辛弃疾《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