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地
1.湿温生物;湿热长物;燥热成物;凄凉杀物;严寒养物。湿温,中和之气也;湿热,蒸发之气也;燥热,燔灼之气也;凄凉,杀气,阴壮而阳微也;严寒,敛气,阴外激而阳内培也。五气惟严寒最仁。
【译文】气候湿润温暖,万物出生;湿润炎热,万物生长;干燥炎热,万物成熟;凄冷,万物死亡;严寒,万物得到养护。温暖湿润,是中和的气;湿润炎热,是蒸发的气;干燥炎热,是燃烧的气;凄凉,是肃杀的气,阴盛阳衰;严寒,是收敛的气,阴气在外滋生而阳气在内培育。五种气只有严寒最温和。
2.天地不可知也,而吾知天地之所生。观其所生,而天地之性情形体惧见之矣。是故观子而知父母,观器而知模范。天地者,万物之父母而造物之模范也。
【译文】天地深不可测,但我知道天地间所生长出来的东西。观察它们,天地的性情和形体就都看见了。由此可知,观察子女就能了解他的父母,观察器物就能知道模具。天地就是孕育万物的父母,是造物的模子。
3.天地之气化,不齐,而死于齐。故万物参差,万事杂揉,势固然耳。天地亦主张不得。
【译文】天地间气的变化,万物产生时是参差不齐的,整齐则会死亡。所以,万物有差别,万事错综交织,是势的必然产物,天地也不能自作主张。
4.地道,好生之至也。凡物之有根种者,必与之生。尽物之分量,尽己之力量。不至寒凝枯败不止也。故曰坤,称母。
【译文】大地之道,是非常喜欢生长万物的,只要是有根的事物,一定会让它不断生长。把物的分量完全发挥出来,用尽自己的力量,不到天气严寒、万物枯败的时候就不会停止。所以把地叫做坤,称为母。
5.万物得天地之气以生。有宜温者,有宜微温者,有宜太温者,有宜温而风者。有宜温而湿者,有宜温而燥者。有宜温而时风时湿者。何气所生,则宜何气,得之则长养,失之则伤病。气有一毫之爽,万物阴受一毫之病。其宜凉、宜寒、宜暑,无不皆然。飞潜动植,蠛蠓之物,无不皆然。故天地位则万物育,王道平则万民遂。
【译文】万物得天地之气而生长,有适宜温暖的,有适宜微温的,有适宜热一点温度的,有适宜有风的温暖的,有适宜温暖而湿润的,有适宜温和而干燥的,有适宜温和而又有时有风有时湿润的。什么气出生的就适宜什么气,得到这种气就会生长保养,失去就会受伤生病。气有一毫的差失,万物就会不知不觉受一些病。宜凉、宜寒、宜暑之物没有不是这样的。飞禽走兽、水生、动物、植物、昆虫等类都是如此。所以,天地守好自己的本位,万物就会生长发育,王道得到实行,万民就会遂顺。
6.天地原无昼夜,日出而成昼,日入而成夜。星常在天,日出而不显其光。日入乃显耳。古人云:“星从日生。”细看来,星不借日之光以为光。嘉靖壬寅日食,既满天有星。当是时,日且无光,安能生星之光乎?
【译文】天地间原本不分昼夜,太阳出来就有了昼,太阳落下就有了夜。星星经常出现在天上,太阳出来就看不到它的光,太阳落下它的光亮就显现出来了。古人说:“星光是从日光产生。”仔细观察来看,星星并不是借太阳光来发光的。嘉靖二十一年间发生日食的时候,却有满天星星,可当时太阳一点光都没有,怎么能让星星发光呢?
7.水静柔而动刚;金动柔而静刚;木生柔而死刚;火生刚而死柔;土有刚有柔,不刚不柔。故金、木、水、火皆从钟焉。得中故也,天地之全气也。
【译文】水静止的时候是柔的,流动的时候是刚的;金流动的时候是柔的,静止的时候是刚的;木存活的时候是柔的,枯死以后是刚的;火燃烧的时候是刚的,熄灭的时候是柔的;土有刚有柔,而又不刚不柔,所以金、木、水、火都归于土。因为土得到中道的缘故,天地之气它都具备了。
8.风惟知其吹拂而已,雨惟知其淋漓而已,雪惟知其严凝而已,水惟知其流行而已,火惟知其燔灼而已。不足则屏息而各藏其用,有余则猖狂而各恣其性。卒然而感则强者胜,若两军交战,相下而后已。是故久阴则权在雨,而日月难为明;久旱则权在风,而云雨难为泽,以至,水火霜雪莫不皆然。谁为之?曰:阴阳为之。阴阳谁为之?曰:自然为之。
【译文】风只是吹拂而已,雨只是淋漓而已,霜雪只是严凝而已,水只是流动而已,火只是燃烧而已。它们不充足的时候就会屏住气息而不发挥它们的作用,多余的时候就会猖狂地发挥它的性能。它们突然接触,强的一方便会胜利。有如两军交战,分出胜负后才结束。因此,长时间阴天,说明雨在主宰,日月很难照亮天空;天气久旱,说明风在主宰,而云雨不能润泽土地。至于水、火、霜、雪没有不是这样的。这是谁造成的呢?是阴阳。阴阳是怎么形成的?是自然形成的。
9.生气醇浓浑浊,杀气清爽澄澈;生气牵恋优柔,杀气果决脆断;生气宽平温厚,杀气峻隘凉薄。故春气綑缊,万物以生;夏气熏蒸,万物以长;秋气严肃,万物以入;冬气闭藏,万物以亡。
【译文】生气是醇浓浑浊的,杀气是清爽澄澈的;生气是优柔而缠绵的,杀气是果决而脆断的;生气是宽平而温厚的,杀气是冷峻狭隘而凉薄的。所以春气温柔而和暖,万物得以萌生;夏气灼热蒸腾,万物得以生长;秋气冷峻肃杀,万物得以成熟丰收;冬气闭塞藏匿,万物逐步消亡。
10.一呼一吸,不得分毫有余,不得分毫不足;不得连呼,不得连吸。不得一呼无吸。不得一吸无呼。此盈虚之自然也。
【译文】呼气与吸气,不可以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不能连续呼气,也不能连续吸气,不能只呼气不吸气,也不能只吸气不呼气。这是天地盈虚的自然法则。
11.水,质也,以万物为用;火,气也,以万物为体。及其化也。同归于无迹。水性徐,火性疾。故水之入物也,因火而疾。水有定气,火无定气。放火附刚则刚,附柔则柔。水则入柔不入刚也。
【译文】水是一种质体,对万物起作用;火是一种气,是万物的本体。水与火相会融合,则两者都化为无踪无影。水性缓和,火性迅急,所以水进入到物体内如果遇到火就会发生变故。水有定气,火没有定气,因此火遇着刚就刚,遇着柔就柔,而水却是能进入柔的地方而不能进入刚的地方。
12.天地全不张主,任阴阳;阴阳全不摆布,任自然。世之人趋避祈禳徒自苦耳。其夺自然者,惟至诚。
【译文】天地完全不主宰什么,任凭阴阳的变化;阴阳完全不操控什么,任其自然发展。因而,世人趋吉避凶、祈禳求福,只会白白费力了。能够胜过自然的,只有至诚之心。
13.形者,气之橐囊也。气者,形之线索也。无形,则气无所凭籍以生;无气,则形无所鼓舞以为生。形须臾不可无气,气无形则万古依然在宇宙间也。
【译文】形,就是气的橐囊;气,就是形的线索。无形,气就没有什么凭借可以生成;无气,形就没有鼓舞来生长了。形一刻也不能没有气,气没有形的话可以亘古不变地存在于宇宙之中。
14.浊气醇,清气漓;浊气厚,清气薄;浊气同,清气散;浊气温,清气寒;浊气柔,清气刚;浊气阴,清气阳;浊气丰,清气啬;浊气甘,清气苦;浊气喜,清气恶;浊气荣,清气枯;浊气融,清气孤;浊气生,清气杀。
【译文】浊气是醇的,清气是漓的;浊气是厚重的,清气是稀薄的;浊气是聚合的,清气是离散的;浊气是温暖的,清气是寒冷的;浊气是柔和的,清气是刚硬的;浊气属阴,清气属阳;浊气丰厚,清气吝啬;浊气是甘甜的,清气是清苦的;浊气是喜悦的,清气是厌恶的;浊气是繁茂的,清气是枯萎的;浊气是融合的,清气是孤独的;浊气能生发,清气肃杀。
15.天地万物只是一个渐,故能成,故能久。所以成物悠者,渐之象也;久者,渐之积也。天地万物不能顿也,而况于人乎?故悟能顿,成不能顿。
【译文】天地万物都是渐渐形成的,只有这样才能够形成,才能持久。事物形成之所以悠远,这是渐进的表现;之所以长久,这是渐进的积累。天地万物尚且不能片刻而成,更何况于人呢?因此说思想道理可以有所顿悟,而事物的形成却不是一时之事。
16.盛德莫如地,万物于地,恶道无以加矣。听其所为而莫之憾也,负荷生成而莫之厌也。故君子卑法地,乐莫大焉。
【译文】世上没有比地更为广博的了,万物生长于土地,恶的行为无法加在它的身上。任凭万物自身作为而不去动摇它,承受着万物听任它成长壮大而不厌恶它。所以君子效法地的谦卑,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了。
17.禄位名寿、康宁顺适、子孙贤达,此天福人之大权也,然尝轻以与人。所最靳而不轻以与人者,惟名。福善祸淫之言,至名而始信。大圣得大名,其次得名,视德无分毫爽者。恶亦然。禄、位、寿、康在一身,名在天下;禄、位、寿、康在一时,名在万世。其恶者备有百福。恶名愈著;善者备尝艰苦,善誉日彰。桀、封、幽、厉之名,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此固天道报应之微权也。天之以百福予人者,恃有此耳。彼天下万世之所以仰慕钦承、疾恶笑骂,其祸福固亦不小也。
【译文】禄位名寿、康宁顺适、子孙贤达,这些都是上天造福万民的权力,有时轻易地就赐予人。上天最吝惜而从不轻易给予人的,就只有名声。说行善降福、为害降殃的话,要从名声上来看就让人相信。大圣人得到大名声,得到名声差一点儿的,与他的德行丝毫不差。德行恶劣的人也是如此。禄、位、寿、康都集中于某个人身上,他就会名满天下;禄、位、寿、康只拥有一时,名声就会流传千古。德行恶劣的人享有百福,则恶名更加昭著;德善者备尝艰辛万苦,名誉就会更加彰显。夏桀王、商纣王、周幽王、周厉王,这些人的坏名声,即便到了百年之后他的孝子贤孙也不能改变。这就是天道报应的权力。上天能赐百福给人类,正是依靠这一点。如果一个人能得到天下万世的仰慕、钦承或痛恶、笑骂,他得到的福或祸也就不少了。
18.以理言之,则当然者谓之天,命有德讨有罪,奉三尺无私是已;以命言之,则自然者谓之天,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定于有生之初是已;以数言之,则偶然者谓之天,会逢其适,偶值其际是已。
【译文】从道理上来说,理所当然的事称为天,就如同命令有德的人讨伐有罪的人,只能依照铁面无私的法律去执行;从命来说,自然的事称为天,不想做而做了,不想来却来了,这种事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以气数来讲,偶然的事称为天,恰好遇到它,偶然有这样的际遇罢了。
19.弥六合皆动气之所为也,静气一粒伏在九地之下以胎之。故动者静之死乡,静者动之生门。无静不生,无动不死。静者常施,动者不还。发大造之生气者,动也,耗大造之生气者,亦动也。圣人主静以涵元理,道家主静以留元气。
【译文】整个天地间都有动气在运动,一粒静气是孕育在九地之下的小胚胎。所以说,动是静的死地,静是动的生门。没有静则万物不生,没有动则万物不死。经常处于静,动者不会回来。使天地之间生气发扬宏大的是动气,使天地之生气消耗的也是动气。所以圣人主张静默来涵养元理,道家主张静来保持元气。
20.万物发生,皆是流于既溢之馀;万物收敛,皆是劳于既极之后。天地一岁一呼吸,而万物随之。
【译文】万事万物生长发育,都是开始于满溢之后;万事万物的收敛,都是处在极度疲劳之后。天地每年变化发展,万物也随它变化。
世 运
1.势之所在,天地圣人不能违也。势来时即摧之,未必遽坏;势去时即挽之,未必能回。然而圣人每与势忤,而不肯甘心从之者,人事宜然也。
【译文】势存在的时候,天地和圣人也不能违背。势来的时候即使去摧毁它,也不能马上毁坏;势去的时候即使想挽回它,也未必能挽回。然而圣人每次都与势相对抗而不甘心顺从,那是他们认为谋事在人。
2.世人贱老,而圣王尊之;世人弃愚,而君子取之;世人耻贫,而高士清之;世人厌淡,而智者味之;世人恶冷,而幽人宝之;世人薄素,而有道者尚之。悲夫!世之人难与言矣。
【译文】世俗的人轻视老人,可是圣王尊重他们;世俗的人抛弃愚笨的人,可是君子收留他们;世俗的人以贫穷为耻,可是品德高尚的人却崇尚贫穷;世俗的人讨厌淡味,可是有智慧的人喜欢品尝淡味;世俗的人厌恶冷清,而喜欢幽静的人把它当宝;世俗的人鄙薄平常的东西,而有道的人崇尚平常的东西。可悲啊!很难和世俗的人讲清楚。
3.士鲜衣美食,浮谈怪说,玩日愒时,而以农工为村鄙;女傅粉簪花、治容学态、袖手乐游,而以勤俭为羞辱;官盛从丰供、繁文缛节、奔逐世态,而以教养为迂腐。世道可为伤心矣。
【译文】读书人穿着鲜艳的衣服,吃着美味的食物,谈论时事,日日游玩,虚度时光,而认为农民工匠的劳作粗俗鄙陋;女子敷粉戴花,化妆媚态,袖手乐游,而把勤俭当做羞辱;官吏随从很多,供给丰盛,繁文缛节,追逐世态,却认为有教养是迂腐。这样的世道真让人伤心啊!
4.喜杀人是泰,愁杀人也是泰。泰之人昏惰侈肆。泰之事废坠宽罢。泰之风纷华骄蹇。泰之前如上水之篙,泰之世如高竿之顶,泰之后如下坂之车。故否可以致泰,泰必至于否。故圣人忧泰不忧否。否易振,泰难持。
【译文】让人喜欢得要命的是安逸顺泰,让人愁得要命的也是安逸顺泰。处在安逸顺泰中的人昏庸懒惰而又奢侈放肆。安逸顺泰的事容易废弃沉坠,松懈罢怠。安逸顺泰的风气纷华骄蹇。安逸顺泰之前好比逆水行舟,安逸顺泰的世道好比高竿的顶端,安逸顺泰之后就像下坡的车子不能阻挡。所以说否可以达到泰,泰也可以达到否。因此,圣人忧虑泰而不忧虑否,因为否容易振作,而泰却难以维持久远。
5.世之衰也。卑幼贱微气高志肆而无上,子弟不知有父母,妇不知有舅姑,后进不知有先达,士民不知有官师,郎署不知有公卿,偏稗军士不知有主帅。目空空而气勃勃。耻于名义而敢于陵驾。呜呼!世道至此,未有不乱不亡者也。
【译文】世道衰败了,卑贱、年幼、低微的人都趾高气扬,毫无顾忌,目无尊长。子女不知道孝敬父母,媳妇不知道处理舅姑的关系,后学者不知道有先贤圣达,士卒民众不懂尊重长官和师长,郎署不知道尊重公卿,偏副将和小卒不懂得尊重主帅。目空一切而野心勃勃,把名分与礼义当做耻辱,大肆地凌驾其上。唉!世道混乱到这种地步,哪里有不混乱、不危亡的呢?
6.节文度数,圣人之所以防肆也。伪礼文不如真爱敬,真简率不如伪礼文。伪礼文犹足以成体,真简率每至于逾闲;伪礼文流而为象恭滔天,真简率而为礼法扫地。七贤八达,简率之极也。举世牛马而晋因以亡。近世士风祟尚简率,荡然无检,嗟嗟!吾莫知所终矣。
【译文】礼节尺度,是圣人们用来防范别人放肆的。虚情假意的礼节不如真心实意地敬爱别人,而简单草率的礼节却又不如虚假的礼节。虚伪的礼节可以使人有体统,而简单草率的礼节却带来闲散;虚伪礼节的流传使这种现象蔚然成风,简单草率的礼节却使礼法的尊严扫地。所谓的七贤八达,都达到了简朴率直的典范。全国的人都像牛马一样没有礼法,晋国才会灭亡。现在的世人崇尚简单率直成风,放荡不能自我检讨。唉!我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将会是怎么样的。
7.天下之势,顿可为也,渐不可为也。顿之来也骤,骤多无根;渐之来也深,深则难撼。顿着力在终,渐着力在始。
【译文】天下的形势,突然发生的问题,可以想法挽救;渐渐产生的,就没法挽救。突然发生的问题来得快,没有太深的根底;逐渐来的问题根底深厚,根底深厚的就难以动摇。对待突然发生的事情,处理时在结果上用力;对逐渐加深的问题,在开始时就要有所行动。
8.造物有涯而人情无涯。以有涯足无涯,势必争。故人人知足则天下有馀。造物有定而人心无定,以无定撼有定,势必败。故人人安分则天下无事。
【译文】创造事物有限度,人的欲望没有限度,以有限的东西来满足无限的欲望,那一定会出现争夺。因此每个人都知足了天下就会有剩余。造物有定数而人心不安定,以不安定的人心来摇撼有定的造物,一定会失败。所以人人安分守己,天下就会无事。
9.古之居官也,在下民身上做工夫;今之居官也,在上官眼底做工夫。古之居官也尚正直,今之居官也尚穀阿。
【译文】古代做官的人,在治理百姓方面下工夫;现在做官的人在迎合上司上下功夫。古代做官的人崇尚正直,如今做官的人崇尚依附、随从。
圣 贤
1.孔颜穷居,不害其为仁覆天下,何则?仁覆天下之具在我,而仁覆天下之心未尝一日忘也。
【译文】孔子、颜回生活穷困,而不因此妨碍他们给天下施行仁爱,为什么呢?因为施行仁爱的本领在自己,而且他们仁爱天下的心没有一天忘记。
2.圣人不落气质。贤人不浑厚便直方,便着了气质色相,圣人不带风土。贤人生燕赵则慷慨,生吴越则宽柔,就染了风土气习。
【译文】圣人的言行举止不受气质限制。贤人表现出的不是雄浑厚道就是率直大方,都是将气质体现在本人的行为举止上,圣人则不沾染地方风俗。出生在燕、赵之地的贤人豪侠慷慨,生长在吴、越之地的贤人则宽容柔和,这都是染上了地方风气习俗。
3.性之圣人,只是个与理相忘,与道为体,不待思,惟横行直撞,恰与时中吻合。反之,圣人常常小心,循规蹈矩,前望后顾,才执得中字。稍放松,便有过、不及之差。是以希圣君子心上无一时任情恣意处。
【译文】心性生来就符合圣人之道的,只是让自己的个性和道不相冲而相融,能和道融为一体,不需要考虑,只管大胆地横冲直撞,也刚好和中庸之道相吻合。与这相反,需要依靠后天修养而成圣人时时刻刻小心谨慎,按规矩行事,前后环顾,才能够达到中庸的境地。如果稍有放松,便会有超过或者达不到的差错。所以那些希望达到圣人境界的君子,心中没有一刻有肆意纵情的邪念。
4.圣人一,圣人全。一则独诣其极,全则各臻其妙。惜哉!至人有圣人之功而无圣人之全者,囿于见也。
【译文】圣人专一不二,就能达到道德完备。专一不二可以有精深的独到造诣,德才兼备就能领略各处的精妙。真可惜呀!有一定境界的人,有圣人一般的功业,却没有圣人那样完备的道德,是他们被自己的见识束缚住了啊。
5.所贵乎刚者,贵其能胜己也,非以其能胜人也。子路不胜其好勇之私,是为勇字所伏,终不成个刚者。圣门称刚者谁?吾以为恂恂之颜子,其次鲁钝之曾子而已。馀无闻也。
【译文】性格刚毅之所以可贵,在于能用刚毅来战胜自己,而不是用它来战胜别人。子路不能战胜自身好勇的特点,反被勇字所折服,最后也没能成为刚毅的人。圣人的弟子里谁能够称得上刚毅的人呢?我认为是忠信诚实的颜渊,其次是笨拙迟钝的曾参了。其他人就没有听说过了。
6.贤人之言视圣人未免有病,此其大较耳。可怪俗儒见说是圣人语,便回护其短而推类以求通;见说是贤人之言,便洗索其疵而深文以求过。设有附会者从而欺之,则阳虎优孟皆失其真,而不免徇名得象之讥矣。是故儒者要认理。理之所在,虽狂夫之言,不异于圣人。圣人岂无出于一时之感,而不可为当然不易之训者哉?
【译文】贤人所讲的话对于圣人来说不免会有缺点,这是从整体上来讲的。奇怪的是那些庸俗的读书人,一听说是圣人所讲的话,就会竭力回避维护他的错误,还妄加推测让它通达正确;一旦听说是贤人说的话,就想尽办法来吹毛求疵,并且旁征博引来证明它的错误。假如有的人喜欢附会蒙骗别人,以为阳虎貌似孔子、优孟貌似孙叔敖就以貌取人,这就难免会认错人而受到别人的耻笑。所以作为读书人应该认清事理。有力的地方,就算是狂人胡言乱语,也不会比圣人所讲的逊色。圣人难道就没有因一时感慨而说出的话,而不能当做千古不变的训诫的言论了吗?
7.尧、舜、禹、文、周、孔,振古圣人,无一毫偏倚。然五行所钟,各有所厚。毕竟各人有各人气质。尧敦大之气多,舜精明之气多,禹收敛之气多,文王柔嘉之气多,周公文为之气多,孔子庄严之气多。熟读经史自见。若说天纵圣人,如太和元气流行略不沾着一些四时之气,纯是德性,用事不落一毫气质,则六圣人须索一个气象无毫发不同方是。
【译文】尧、舜、禹、文、周、孔,自古以来的圣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倚之处。然而五行所赋予人的,各有各的得天独厚的地方。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尧的敦厚宏大之气较多,舜的精明洞达之气较多,禹的内敛蕴含之气较多,周文王的柔和美好之气较多,周公的文章作为之气较多,孔子的庄严之气较多,熟读经史典籍就会发现。如果说天道操纵圣人,如同天地之间元气的流行那样,一点也不沾染四季之气,纯粹是以德性来用事,行事不受一点气质的影响,那么这六位圣人就应该是同一个气象,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才对。
8.读书要看圣人气象性情。《乡党》见孔子气象十九。至其七情,如回非助我。牛刀割鸡,见其喜处;由之瑟,由之使门人为臣,怃然于沮溺之对,见其怒处;丧予之恸,获麟之泣,见其哀处;侍侧言志之问,与人歌和之时,见其乐处;山梁雌雉之叹,见其爱处;斥由之佞,答子贡“君子有恶”之语,见其恶处;周公之梦,东周之想,见其欲处。便见他发而皆中节处。
【译文】读书要能够看到圣人的气象性情。读《论语·乡党》篇,对孔子的景况情态可以看出十之八九。至于孔子的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情,如孔子说“回也,非助我者也”。又说“割鸡焉用牛刀”,可以看出孔子高兴的情态;“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子路使门人为臣”、“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孔子发怒的情态;颜渊死后,孔子的悲恸,鲁哀公时,打猎捕获了麒麟,孔子为麒麟哭泣,这些可以看出孔子悲哀的情态;弟子在孔子的身边侍奉他时,孔子让他们每个人都谈谈自己的志向,别人唱歌,孔子相和的时候,可以看到孔子欢乐的神态;孔子赞叹山梁上雌野鸡的美丽,可以看出他喜爱时的神态;孔子斥责子路是佞人,回答子贡关于君子是否有厌恶之情的话,可以看出他厌恶的神态;孔子梦见周公,向往东周时代,可以看出他的心愿之所在。这些可以看出孔子所发出的情感都合乎节度。
9.或问:“孔孟周流,到处欲行其道,似技痒底?”曰:“圣贤自家看底分数真,天生出我来,抱千古帝王道术,有旋乾转坤手段。只兀兀家居,甚是自负,所以遍行天下以求遇夫可行之君。既而天下皆无一遇,犹有九夷、浮海之思,公山、佛肸之往。夫子岂真欲如此?只见吾道有起死回生之力,天下有垂死欲生之民。必得君而后术可施也。譬之他人孺子入井,与己无干,既在井畔,又知救法,岂忍袖手?”
【译文】有人问:“孔子、孟子周游各地,到处想推行他们的主张,好像是技痒难忍似的,是这样吗?”回答说:“圣贤把自己应该做的本分之事看得很真切,认为老天把自己生下来,怀有千古辅佐帝王之术,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如果只是静静地在家中坐着,就辜负了这身才能,因此才走遍天下希望遇到能够施行其道的君主。但普天之下却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君主,因此有了远走九夷、乘船渡海的想法,还想到叛臣公山弗扰和佛肸那里去。难道真心想到那里去吗?只是认为自己的治国之道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天下到处都是垂死挣扎的百姓,而只有受到君主的重用,这些治国之道才能施行。这就好像是别人的孩子掉入了井中,本来与自己无关,既然就在井边,又知道挽救的办法,怎么能够忍心不管呢?”
10.平生不作圆软态,此是丈夫。能软而不失刚方之气,此是大丈夫。圣贤之所以分也。
【译文】一生也没有表现出圆滑软弱的态度,这是丈夫。能够柔和又不失刚直方正的气概,这是大丈夫。圣人和贤人的区别也就在这里了。
11.圣人于万事也,以无定体为定体。以无定用为定用。以无定见为定见。以无定守为定守。贤人有定体,有定用,有定见,有定守。故圣人为从心所欲,贤人为立身行己,自有法度。
【译文】圣人对于世上的事情,以没有定体当做定体,以没有定用当做定用,以没有定见当做定见,以没有定守当做定守。而贤人有定体,有定用,有定见,有定守。所以,圣人做事随心所欲,贤人做事立身行己,都有自己的法度。
12.圣贤之私书,可与天下人见;密事,可与天下人知;不意之言,可与天下人闻;暗室之中,可与天下人窥。
【译文】圣贤人的私人书信,可以拿给天下所有的人去看;隐秘的事情,可以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无心的言论,可以拿来让天下所有人去听;在暗室之中的一举一动,可以让天下所有人去窥探。
13.好问、好察时,着一“我”字不得,此之谓能忘。执两端时,着一“人”字不得,此之谓能定。欲见之施行,略无人己之嫌,此之谓能化。
【译文】喜好提问,善于观察,不带有个人的意见,这就叫做能忘。执两端而用中的时候,不要考虑别人的看法,这就叫做能定。把自己的主张付诸行动时,没有为人为己的嫌疑,这就叫做能化。
14.积爱所移,虽至恶不能怒,狃于爱故也:积恶所习,虽至感莫能回,狃于恶故也。惟圣人之用情不狃。
【译文】自己长期以来所深爱的人,即使非常坏也不会发怒,这是因为习惯了爱的缘故;自己长期憎恶的人,即便是用真情感动,也无法改变对他的厌恶,这是因为习惯于痛恨厌恶的缘故。只有圣人在用情时不受约束。
15.圣人有功于天地,只是人事二字。其尽人事也,不言天命。非不知回天无力,人事当然,成败不暇计也。
【译文】圣人对天地的功劳,只体现在“人事”这两个字上面。努力做事,不说天命。这并非是不知道回天无力,而是因为人事必须要求这样做,没工夫去计较成败得失罢了。
16.君子立身行己有法度,此有道之言也。但法度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以来只有一个。譬如律令一般,天下古今所共守者。若家自为律,人自为令,则为伯夷、伊尹、柳下惠之法度。故以道为法度者,时中之圣;以气质为法度者,一偏之圣。
【译文】君子立身处世有自己的尺度和准则,这是很有道理的话。但是,法度自尧、舜、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孔子以来,就只有一个。就好比法令、条文,是古今天下的人所共同遵守的东西。假如各家都自订法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法令,那就是伯夷、伊尹、柳下惠他们那些人的法度了。因此说,把道当做法度的人,是任何时候都能按道理来行事的“时中之圣”人;把气质当做法度的人,就是偏向一方的圣者。
17.圣人是物来顺应,众人也是物来顺应。圣人之顺应也,从廓然大公来。故言之应人如响,而吻合乎当言之理;行之应物也,如取诣宫中,而吻合乎当行之理。众人之顺应也,从任情信意来。故言之应人也,好莠自口,而鲜与理合;事之应物也,可否惟欲,而鲜与理合。君子则不然,其不能顺应也,不敢以顺应也,议之而后言,言犹恐尤也;拟之而后动,动犹恐悔也。却从存养省察来。噫!今之物来顺应者,人人是也,果圣人乎?可哀也已!
【译文】圣人是事物来临了就顺应着行事,普通人也是事物来临了就顺应着行事。圣人的顺应行事,是从廓然大公出发的,因此回答应承别人的问话时,应答得如同炮响,又合乎应当说的道理;行为举止适应事物,好比从宫中取来各种物品,且又符合当行之理。而众人的顺应,却是从任情随意中来的。因此应答别人的话时就好话丑话胡说乱道,很少与道理相吻合;行为举止适应事物,是否合适也是随心所欲的,且很少与理相适应。君子就不是这样,不能顺应的时候,就不敢去顺应它,讨论了之后才敢说,说了之后却仍怕有错;计划好了之后才行动,就是行动开始了仍担心会后悔。这一切都是从修养和省察中得来的。唉!如今事情来临而顺应的人,人人都能做到,都能成为圣人吗?那真是可悲呀!
18.为宇宙完人甚难。自初生以至属纩,彻头彻尾无些子破绽尤难。恐亘古以来不多几人。其余圣人都是半截人。前面破绽,后来修补。以至终年晚岁,才得干净,成就了一个好人,还天付本来面目。故曰汤、武反之也。曰反,则未反之前便有许多欠缺处。今人有过便甘自弃,以为不可复入圣人境域。不知盗贼也许改恶从善。何害其为有过哉?只看归宿处成个甚人。以前都饶得过。
【译文】做一个没有缺点的完人非常困难,要想从降生到死亡不犯一点儿过错那就更难了,恐怕从古到今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除了这以外的圣人,都是半截的圣人。前半生所犯的错误,留待后半生来修正补过,等到了晚年,才清清白白,成为一个好人,恢复本来的样子。因此说,商汤、周武王也是返璞归真才成为圣人的。所谓返璞归真,就是说在没有返归之前就有许许多多的过失和错误。如今的人有了一点过错便自暴自弃,认为再也不能修养到圣人的境界,却不知道连盗贼都允许其改过自新,有了一点儿过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只需看看最后的结果是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前的过错都是可饶恕的。
19.圣人低昂气化,挽回事势,如调剂气血,损其侈不益其强,补其虚不甚其弱。要归于平而已。不平则偏,偏则病,大偏则大病,小偏则小病。圣人虽欲不平,不可得也。
【译文】圣人参与气化,挽回时势,如同调剂气血,减损其多余的地方而不使其更强,补充其虚弱的地方而不让他更加虚弱,主要的目的就在于求得平衡。不平衡就会出现偏差,出现偏差就会犯错,出现大偏差就会犯大错,出现小偏差就会犯小错。圣人即便想不求得平衡,也是无法做到的。
20.圣人绝四。不惟纤尘微障无处着脚,即万理亦无作用处。所谓顺万事而无情也。
【译文】圣人克服了自身的四种毛病,这就是无意、无必、无固、无我。做到了这些,不仅纤尘微障无处落脚,即使是万事万理也不能起作用。这就是所说的顺应万事而不带有个人的私情。
品 藻
1.独处看不破,忽处看不破,劳倦时看不破,急遽仓卒时看不破。惊忧骤感时看不破,重大独当时看不破,吾必以为圣人。
【译文】一个人,如果他独处的时候人看不透,悠闲自在的时候不人看不透,疲劳倦怠时人看不透,着急仓促时人看不透,吃惊紧张时人看不透,独当大事时人也无法理解,我一定会认为他是圣人。
2.圣人做出来都是德性,贤人做出来都是气质,众人做出来都是习俗,小人做出来都是私欲。
【译文】圣人做的都是德行的表现,贤人做的都是气质的表现,众人做的都是习俗的表现,小人做的都是私欲的表现。
3.一种人难悦亦难事,只是度量褊狭,不失为君子,一种人易事亦易悦。这是贪污软弱,不失为小人。
【译文】有一种人难以使他高兴,也难以同他共事,只是因为心胸狭小,不能说不是君子;有一种人容易共事,也容易使他高兴,但贪婪软弱,不能说不是小人。
4.富于道德者不矜事功,犹矜事功,道德不足也;富于心得者不矜闻见,犹矜获见,心得不足也。文艺自多,浮薄之心也;富贵自雄,卑陋之见也。此二人者,皆可怜也。而雄富贵者更不数于丈夫。行彼其冬烘盛大之态,皆君子之所欲呕者也。而彼且志骄意得,可鄙孰甚焉!
【译文】富于德行的人不会夸耀自己的功劳,如果仍然夸耀自己的功劳,是道德修养还不够;富于心得的人不会夸耀自己的见闻,如果仍然夸耀自己的见闻,是心得不足的缘故。具有文艺的才能就非常自负,这是轻浮浅薄之心;有钱有势就自命不凡,是卑鄙浅陋的见识。这两种人都是可怜虫。而因为有钱有势就傲视他人的人就不属于大丈夫之列了。这种人的那种糊涂迂腐端着架子的神态,君子见了就感到恶心呕吐了,而他却还是洋洋自得,还有比这更为可鄙的人吗?
5.藏名远利,夙夜汲汲乎实行者,圣人也。为名修,为利劝,夙夜汲汲乎实行者,贤人也。不占名标,不寻利孔,气昏志惰,荒德废业者,众人也。炫虚名,渔实利,而内存狡狯之心,阴为鸟兽之行者,盗贼也。
【译文】隐藏美,名远离利益,日夜都在踏实做事的人,这些是圣人。为修美名,为得利益,日夜都在实实在在做事情的人,这些是贤人。不懂得争名求利,昏昏沉沉思想懒惰,荒废道德功业的人,这些是普通人。炫耀虚名,谋取实利,而心怀狡黠的心,私下做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的人,这些人是盗贼。
6.阳君子取祸,阴君子独免;阳小人取祸,阴小人得福;阳君子刚正直方,阴君子柔嘉温厚;阳小人暴戾放肆,阴小人奸回智巧。
【译文】具有阳刚之气的君子容易遭到祸殃,阴柔的君子却能幸免;阳刚的小人容易遭到祸殃,阴柔的小人却能得福;阳刚的君子刚正方直,阴柔的君子温厚沉稳;阳刚的小人暴戾放肆,阴柔的小人奸诈狡猾。
7.上士宜道德,中士重功名,下士重辞章,斗筲之人重富贵。
【译文】上等的读书人看重道德,中等的人看重功名,下等的人看重辞章,才识浅薄、气量狭小的人看重富贵。
8.人流品格,以君子小人定之。大率有九等:有君子中君子,才全德备,无往不宜者也。有君子,优于德而短于才者也。有善人,恂雅温朴,仅足自守,识见虽正,而不能自决;躬行虽力,而不能自保。有众人,才德识见俱无足取,与世浮沉,趋利避害,禄禄风俗中无自表异。有小人,偏气邪心,惟己私是殖,苟得所欲,亦不害物。有小人中小人,贪残阴狠,恣意所极,而才足以济之,敛怨怙终,无所顾忌。外有似小人之君子,高峻奇绝,不就俗检。然规模弘远,小疵常颖,不足以病之。有似君子之小人,老诈浓文,善藏巧借,为天下之大恶,占天下之大名,事幸不败,当时后世皆为所欺,而竟不知者。有君子小人之间,行亦近正而偏,语亦近道而杂,学圆通便近于俗,尚古朴则入于腐,宽便姑息,严便猛鸷。是人也,有君子之心,有小人之过者也,每至害道,学者戒之。
【译文】人的品格,以君子小人来评定,大概可以分为九等:有君子中的君子,他们德才兼备,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有君子,道德方面高尚而才能有所欠缺。有善人,温和娴雅,只能够做到自守,思想虽然中正,然而却不能自我决断,虽然认真去做,但是却不能自保。有普通人,才能、品德、见识都没有可取之处,与世事沉浮,趋利避害,在禄禄的风俗之中没有什么突出之处。有小人,心思不正,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偶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构成什么伤害。有小人中的小人,贪婪残忍、阴险狠毒,恣意妄为,然而其才能足以做到,对于别人的怨恨,无所顾忌。有外表像小人的君子,他们高峻奇绝,不随流俗。然而其胸襟宽阔宏大,常犯一些小错误,但不足以之为病。有外表好像是君子的小人,奸诈善辩,善于伪装自己,做天底下十恶不赦的大恶,却占尽天底下的美名,自己的所作所为侥幸没有失败,当时的人和后世的人都被他蒙蔽欺骗而不知道。有处于君子与小人之间的人,他们的行为近于中正而有所偏差,言语近于正道而驳杂,他们的学问圆通却近于世俗,崇尚古朴又落入陈腐,宽容就会变得姑息,严厉就会变成猛鸷。这种人,有君子的用心,小人的过错的人,往往会迫害正道,学者要以之为戒。
9.上才为而不为,中才只见有为,下才一无所为。
【译文】有才能的人做了好像没有做,中等才能的人只知道做,下等才能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10.心术平易,制行诚直,语言疏爽,文章明达,其人必君子也。心术微暖,制行诡秘,语言吞吐,文章晦涩,其人亦可知矣。
【译文】心术平和简易,行为诚恳正直,语言直率爽朗,文章明白晓畅,这样的人一定是君子。心术隐微暖昧,行为诡秘,语言吞吞吐吐,文章晦涩难懂,这种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11.有涵养人,心思极细。虽应仓卒,而胸中依然暇豫,自无粗疏之病。心粗便是学不济处。
【译文】有涵养的人,心思细密。即使事出仓促,但心中依然有时间来做准备,自然就没有粗心疏忽的弊病。粗心疏忽就是学问不足的表现。
12.观人括以五品:高、正、杂、庸、下。独行奇识曰高品,贤智者流。择中有执曰正品,圣贤者流。有善有过曰杂品,劝惩可用。无短无长曰庸品,无益世用。邪伪二种曰下品,慎无用之。
【译文】看人可以从以下五方面看,就是高、正、杂、庸、下。具有独行奇识的人是高品,这是贤能智慧的人。处理任何事物都合乎中道而又有所执持是正品,这是圣贤一类的人物。有善行善德也有过失的人是杂品,这类人,通过鼓励、惩戒还可以任用。没有短处也没有长处就是庸品,对社会没有作用。奸邪、虚伪的人为下品,对这类人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任用。
13.气节信不过人。有出一时之感慨,则小人能为君子之事。有出于一念之剽窃,则小人能盗君子之名。亦有初念甚力,久而屈其雅操,当危能奋,安而丧其平生者。此皆不自涵养中来。若圣贤学问,至死更无破绽。
【译文】在危难或紧急时表现出来的气概和节操,不能完全让人相信。因为小人有时出于一时的感慨,小人也能做出君子的事情。有出于一时的剽窃的念头,小人就会盗用君子的名义。也有当初的念头很好,也很努力,但时间长了这种努力就松懈了,危难时能够奋起,而在安定中丧失了平生的志向。这些人的气概和节操都不是从长期的修养中得来的。至于圣贤的学问,至死也不会出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