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我顺便去会个朋友,他自己有网球场。
威利:真的呀?他自己有网球场。那管保是个上流人家。
伯纳德:是上流人家,非常正派。爹告诉我说比夫在城里。
威利:(满脸堆笑)嗯,比夫在城里。在做一笔很大的买卖,伯纳德。
伯纳德:比夫在做什么买卖?
威利:哦,他在西部,市面很大。不过他决定在这里安家落户了。买卖很大。我们要去吃晚饭。听说你太太生孩子了?
伯纳德:一点不错。第二胎。
威利:两个儿子了!真想不到!
伯纳德:比夫做的是什么买卖?
威利:这个嘛,有个大名鼎鼎的体育用品商,叫比尔?奥利弗的,他非常需要比夫。把他从西部召来。又是长途电话,又是全权委托书,又是特别快信。你的朋友都有私人网球场吗?
伯纳德:您还在老商号吗,威利?
威利:(沉默一下)我——我看到你有这么理想的成就,真是非常高兴,伯纳德,非常高兴。这真是一件令人鼓舞的事,看到一个年轻人真是——真是——比夫很好的榜样——很——(说说突然说不下去,接着)伯纳德——(他感情冲动,又说不下去了)
伯纳德:怎么啦,威利?
威利:(孤苦无依,不好意思)这个——这个秘诀是什么?
伯纳德:什么秘诀?
威利:你怎么——怎么成功的?为什么他老吃不开?
伯纳德:这个我弄不清楚,威利。
威利:(无可奈何,推心置腹)你是他的朋友,小时候的朋友。我有些事实在弄不明白。自从埃贝特斯球场那场球赛结束以后,他的气数也就此告终了。从十七岁起他就一直没交过好运。
伯纳德:他自己不肯练点本领。
威利:他倒练过的,练过的。中学出来以后他念过许多函授课程。无线电技工,电视,天知道还有什么课程,就是毫无成绩。
伯纳德:(脱一下眼镜)威利,您想听我直说吗?
威利:(起立,面对伯纳德)我把你当成一个是智多谋的人物看待,伯纳德,我尊重你的指教。
伯纳德:噢,指教可实在不敢当呐,威利。我指教不了您。有一件事我倒一直想要问问您。当年他原来应该毕业的,可数学老师不让他及格——
威利:咳,那个狗一娘一养的毁了他的一生。
伯纳德:嗯,不过,威利,当时他只要上暑期学校去补课就行了。
威利:说得对,说得对。
伯纳德:您吩咐他不要上暑期学校,是不是?
威利:我?我要求他去的。我命令他去的!
伯纳德:那他为什么不去?
威利:为什么?为什么?伯纳德,最近十五年来这个问题一直象个鬼似的缠住我不放。那门课他考不及格,就此象挨了一闷棍似的趴下没命了!
伯纳德:别急,老爹。
威利:让我跟你谈谈——我找不到人好好谈谈。伯纳德,伯纳德,这都怪我不好吗?你懂吗?我脑子里一直在转着这念头,说不定我害了他。我什么东西都没传给他。
伯纳德:别那么伤心。
威利:他为什么趴下?这里头有什么文章?你是他的朋友!
伯纳德:威利,我记得,那是六月里,我们的考试分数公布了。他数学不及格。
威利:那个狗一娘一养的!
伯纳德:不,当时还不能这么说。比夫气得要命,我记得,他准备报名进暑期学校。
威利:(惊奇)是吗?
伯纳德:他一点儿也没泄气。不料当时,街面上几乎有一个月不见他人影,威利。我就想到他到新英格兰去找您了。当时他跟您谈了吗?
[威利默默凝视。
伯纳德:威利?
威利:(声音里简直怨气冲天)是啊,他到波士顿来了。怎么啦?伯纳德 说起来,正是他回来那阵子——这事我决忘不了。这事一直叫我摸不着头脑。因为我对比夫向来非常看重,尽管他老是占我便宜。我喜欢他,威利,你知道吗?他去了一个月以后回来,就拿了他那些球鞋——还记得那些印着“弗吉尼亚大学”字样的球鞋吗?他对那些球鞋多么得意,天天都穿。他把那些球鞋拿到地下室去,扔在锅炉里烧掉。我们就此用拳头打了一架。足足打了半个小时。就我们两个,揍得各自倒在地下室地上,大家哭爹喊一妈一。我经常在寻思,这事多么离奇,我知道他已经对自己的生活不抱希望了。在波士顿出什么事了,威利?
[威利把他当成外人似地直看着他。
伯纳德:因为您问起我,我才提这事。
威利:(怒)没什么。你问“出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这又有什么关系?
伯纳德:得了,别恼火。
威利:你打算怎么办,怪罪我?孩子躺倒不干是我不好?
伯纳德:喂,威利,别恼——
哦利 行了,别——别对我那样说话!“出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
[查利上。他穿着西装背心,拿着一瓶布尔朋威士忌酒。
查利:嗨,你要赶不上火车啦。(他挥着酒瓶)
伯纳德:是啊,我要走了。(他接过酒瓶)谢谢,爹。(他捡起球拍和旅行包)再见,威利,别发愁了。不瞒您说,“要是开头事情不顺手……”
威利:对,这话我信。
伯纳德:不过有时候,威利,一个人还是一走了之的好。
威利:一走了之?
伯纳德:一点不错。
威利:可要是走不了呢?
伯纳德:(稍停片刻)我想只有倒大霉才走不了。(伸出手)再见,威利。
威利:(同伯纳德握手)再见,孩子。
查利:(一只手搂住伯纳德的肩)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要上最高法院辩论案子去了。
伯纳德:(不满)爸!
威利:(真正大吃一惊,又痛苦又高兴)真的啊!最高法院!
伯纳德:我得走啦。回见,爸!
查利: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伯纳德!
[伯纳德下。
威利:(查利拿出钱包)最高法院!他连提都没提起!
查利:(在写字台上数钱)他提这干吗——他才刚去做呢。
威利:你从没吩咐他怎么办,是不?你从来不去关心他。
查利:幸亏我从来不关心任何事情。这里有点钱——五十块。我里面有个会计。
威利:查利,你看……(难以开口)我要付笔保险费。如果你能想个办法通融一下——我有一百零十块钱就行了。
[查利一时没答理;只是一动不动。
威利:我要从银行里提款,林达就会知道,而我……
查利:坐吧,威利。
威利:(走向椅子)我一笔笔都有账记着,别忘了。我一分一厘都会还清你的。(他坐下)
查利:听我说,威利。
威利:我要你知道,我领情……
查利:(坐在桌上)威利,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动什么脑筋?
威利:干吗?我只不过……
查利:我给你一份工作。你一星期能挣五十块钱。我不会派你去跑外。
威利:我已经有工作了。
查利:没报酬的?没报酬的工作算什么工作呀?(起立)哎呀,你看,老兄,凡事要适可而止。我虽不是天才,可是我受到侮辱自己是有数的。
威利:受侮辱!
查利:你为什么不肯为我工作?
威利:你这是怎么啦?我有工作了。
查利:那你每星期上这儿来干吗?
威利:(起立)得了,如果你不要我上这儿来——
查利:我给你一份工作。
威利:我不要你的臭工作。
查利:你到底几时才长大?
威利:(大发雷霆)你这大笨蛋,如果你再对我说这话,,瞧我不揍死你!我才不在乎你财势多大呢。(他准各打架。冷场)
查利:(和颜悦色,向他走去)你需要多少,威利?
威利:查利,我两手空空了,我两手空空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刚被解雇。
查利:霍华德解雇你了?
威利:那个拖鼻涕的小鬼。倒想想看!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我给他取名叫霍华德。
查利:威利,这些事算得上什么,你几时才明白这个理呀?你给他取名字叫霍华德,可你又不能把这个卖钱。世界上只有能卖钱的东西才是你最实惠的。说来倒也可笑,亏你是个推销员,连这点都不懂。
威利:我认为,我一向都尽量不这么想。我老是觉得,如果一个人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人缘又好,那就没什么事——
查利:为什么一定要人人都喜欢你?谁喜欢约翰?摩根○5来着?他给人留下好印象了吗?在土耳其澡堂里他看上去活象个屠夫。不过有了那些个钱袋,他就大有人缘了。听我说,威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也说不上我对你有什么好感。可我给你一份工作,因为——鬼知道为什么,讲和吧。你说说怎么样?
威利:我——我就是不能替你工作,查利。
查利:你算老几,妒忌我吗?
威利:我不能替你工作,没什么可说的了,别问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