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年元旦凌晨四 点,住在赤坂山王台公寓——“有明庄”,安南国皇帝宗龙王的一爱一妾松谷鹤子,从二楼玄关的窗户坠落到约三十尺的山崖下,离奇死亡。当时在场的只有皇帝,那个 不幸的窗户,开关部分离地板有五尺,如果不用脚踏台,很难自发一性一地从那里跳出去。依此情况,很容易就可以判定,安南国的皇帝就是加害人。不过,要以杀人犯 告发那个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已经觉悟好,要面对将因此而引起的棘手国际问题,否则,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清晨五点,一接到此事件的通报,大惊失色的内务外务两大臣、警察局长跟警视总监在内务大臣官邸聚集。苦思商议后,众议一决,要将此事当成自杀事件处理,除了严加保密,更要紧急布置现场,到上午七点,就已经完成了滴水不漏的配置。
警察局长原本打算,既然如此,就找个巡查部长之类来调查,让他提出自杀报告书之后,迅速结案,不过,或许是运气不好吧,迂腐的局长秘书官千挑万选,却任命了最不适合这类工作的真名古搜查课长。
这位真名古四十二、三岁,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子;铅灰色的皮肤下,有着髙高的颧骨;眼睑总是半闭着,沉重地往下垂,几乎没看他睁开过;一整年都是一陰一 沉的黑色装扮,总是低着头东张西望,影子似的走路方法,简直就像是幽灵一般。他拥有极为缜密的头脑,过去一路下来,解决了各式各样的难题;对于不合理事情 的严苛程度,几乎让人觉得,他是个偏执狂。只要他认为是下流不正的事情,就算是神,他也要不辞揭发,他的严厉简直就要夺肉刨骨,整个厅内都笼軍着异样的忧 郁。
这位老秀才,于大正十一年出身东大哲学系,所提出的《矛盾的哲理》这篇高超的毕业论文,到现在都还留在同期生的脑海中。不过毕业的同 时,他就回绝了为数众多的工作邀约,不声不响地被任命为警视厅的搜查课长。他一直都是孤家寡人,没有家人也没有妻子。每晚到深夜,都倚在官舍里老旧的书桌 前,形单影只地研究犯罪学。他简直生来就是要做侦査工作的人。
果然,真名古对政一府的处置相当不满,他把辞呈放在怀中,身上围绕着一陰一沉的杀气,简直就是执迷不悟地开始着手调查。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整个警视厅都要阻碍,他也不退缩,一定要找出证据,把安南国皇帝以杀人的罪名予以逮捕。
政一府与一名检察官员的斗争,就要开始了。聚集在警视厅的一精一英,充分布置好的现场,真名古要用什么方法,找出他杀的证据呢,这事情的经过,才正是有趣的部 分。现实跟侦探小说不一样的地方,是侦探不会做出像是重视人情义理的英雄般超人的举动。在这诚实的现实社会里,是不会有什么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事情发生的。 侦探的功绩,有大半都得归功于偶然。
此时,照惯例出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证人。那就是住在“有明庄”山崖下住宅二楼、叫做桃泽花的美丽裁缝,她意外说出当晚从自己的窗户,她清楚看到有明庄的事件,前一回我们很可惜地到此就结束了。
真名古已经预想了,可能会有的阻碍与困难,决心拼死一战,他一定没预料到,手边会出现这么有力的证人,想必,就算是冷血无情的真名古,也会不禁内心波涛 汹涌。不过,依笔者的观察,此时的真名古,看不出来是高兴或不高兴,他的手稳稳地放在骨瘦如柴的大一腿上,一陰一森的眼睛下垂,丝毫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一样,一脸淡漠。
穿着宽松不合身的哔叽布旧衣,薄弱的颈窝部分衣领起毛,无一精一打釆地垂了下来。低着头坐在那里,无一精一打采的身影,根本不会令人联想到他就是俊秀敏锐、警视厅首屈一指、一精一明能干到让人惧怕的真名古搜查课长。这人看起来就是一脸一陰一郁。
桃泽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眼珠往上,用哀怨的眼神瞪着真名古:“我,最讨厌侦探了,没有人情味。就连你,我都想揍呢……那个啊,我,是为了报恩,才 跟你说的,这点请你要记得。不然,我本来是不想多嘴打小报告的……如果我说出了这件事,某个人就会变成罪人,这太无情了吧……啊啊,如果你没有救我就好 了。”
她长叹着露出深思熟虑的眼神:“昨晚,除夕的钟声之后,我开始打扫,然后去了澡堂。在年货市场买了梅花跟年糕,回来时已经过两点了。 我绑绑头发,换换被单,一看时钟,才发现都四点了,打算小睡一下,就钻入被窝里,又觉得就这样睡着很一浪一费,所以就起来了。我打开那边的纸窗,关着灯,像这 样把手肘撑在窗台上,想些事情。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向鹤子小一姐的房间,玄关跟餐厅还有寝室的灯都亮着,我那时心想,啊啊,是大王来了吧。”
她抬起眼看向真名古,他闭着眼,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桃泽花有些担心:“哎呀,你在听吗?”真名古并没有睡着,回了一句“嗯”。
桃泽花倾身向前:“然后啊,玄关的窗帘被拉上来,我看到有人正要把鹤子小一姐抱起来,鹤子小一姐看起来,好像拼命地在挣扎,不过却听不到声音。我才在想:到 底要做什么呢,那个男人就把鹤子小一姐举得这么高,往窗外一放。然后,玄关的灯就熄灭了,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我马上跑到楼下,把手放在格子门上,不 过,又觉得如果出去,我可能也会被杀,所以又回到二楼,一直到早上,都还在发一抖。”
真名古声音低沉:“那个男人长得怎样呢?”
“我只看到一下子而已,所以很模糊,不过,那人个子很高,我想是个块头很大、理平头的男人。不过也有可能是戴着什么东西,看起来才这样……还有,他手腕的地方,好像缠着什么会发光的东西。把手这样举起来的时候,闪闪发光呢。不知道是不是手表。没办法说得很准确。”
真名古瞥了一眼桃泽花的脸:“小一姐,你曾看过大王的照片吧。你不觉得那男人长得像皇帝吗?没有络腮胡子?”
桃泽花的表情好像有点生气:“不好意思,照片里没有胡须……而且,大王不可能会杀害鹤子小一姐的。”
“哦哦,你怎么知道呢?”
“鹤子小一姐很着急,她说,不管做了什么,大王都只会笑。”
“大王很一爱一鹤子小一姐吧。”
于是,桃泽花着急了起来:“不,是鹤子小一姐陷得很深,大王那边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是的,我……我……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那么,鹤子有其他的男一性一朋友吗?”
“不要说男一性一朋友,连女一性一朋友,都只有我跟踏绘小一姐而已吧。因为,她老是窝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啊。”
“那么,其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吗?”真名古执拗地问道。
桃泽花把下巴埋在领子里,沉默下来,须臾又抬起头:“我还知道别的事,但我不会讲的。因为对死去的人很失礼。”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真名古漫不经心地双手抱胸,好像在想些什么,不久,他又动来动去地,在上衣口袋里翻找,他拿出跟擦鼻涕纸贴在一起的巧克力递给花:“吃一个。”
桃泽花板起脸闭着嘴:“你把我当成小孩吧。就算你这么做也没用,我不会说的。”
真名古再次拿出已经收回去的巧克力,用嘴巴吹吹包装纸上沾着的灰尘,用不熟练的动作剥一开银纸,巧克力已经有点融化了,所以很难剥一开。他用积着脏污的小指指甲,花了很长时间,小心抠下银纸,之后用一陰一沉的声音说:“好,吃一个,这没弄脏。”
说着,他将整块巧克力放在榻榻米上。不熟练的做法,光看起来就觉得沉重。
真名古不是这么没用的男人……再怎么有名的演员,都没办法像真名古一样,巧妙地把这场面演完吧。如果这真是在演戏的话,只能说也演得太过火了。
桃泽花不快地垂眼盯着巧克力,过一会好像下定决心,说了声谢谢就放入口中,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真名古的样子,突然眼眶泛泪:“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啊。这样 子,连我这种小孩子都要笑你了。你应该是新来的警察吧……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不过,看你可怜就说了吧……鹤子小妲她啊,好像因为帮大王保管一个什么重要的 东西而很苦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其他的就要由你卖力调查了。‘’
真名古发出一个分不清是打招呼,还是道谢的声音之后,站了起来:“昨晚这件事发生时,在鹤子那里的,就只有大王,所以,你说的某人,应该就是大王吧。”
桃泽花似乎是个容易激动的姑一娘一,一听到这个,花的脸色变得僵硬,眼神好像随时都会昏倒,她往上看着真名古:“请等一下,你说,那时候只有大王在那里,是真的吗?”
真名古直一挺一挺地站在那里,用冷淡的口吻说道:“听说去调查的时候,只有皇帝在。餐厅的餐具也只有两人份……还有其他一些迹象,也显示如此。”
说完他走下楼,缓缓地拉开格子门离去。桃泽花趴在榻榻米上:“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说出来了。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她捶打着身一体,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哀叹。不久,突然抬起头:“不能再这样下去。大王一定要快点逃。”
她仓促地打扮一下,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布包,宝贵地抱在胸前;她拉开格子门,朝小径方向往上看,这时,真名古黑色披肩长外套的袖子,像跟大乌鸦翅膀一样展 开,迎着凜冽的冷风,信步朝“有明庄”走上去。桃泽花用苦恼的眼神目送着他,她随后打了个冷战,迅速地将玄关上锁,跑向山王台。
真名古站在有名庄的玄关,查看着入口门的电铃装置,及室外电线的接线处,结束之后,踏上第一个楼梯,毫无顾忌地爬上二楼。鹤子房间的玄关前,正有一个便衣在站岗。
“现场勘察之后,还有任何人进去过吗?”
“只有九点左右,警视总监大人进去过。”
“意外发生后,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一直在这里。”
“厨房后门呢?”
“一样,一直有同事在。”
打开门一进去,与其说是玄关,还不如说是个宽敞的走廊,一面是墙,一面是客厅的门。尽头有一扇铁框、称之为‘柯比意’风的大玻璃窗,从地面上来约五尺的 地方,接着开关部分,跟事件当时一样,仍不幸地开启着,从那里吹进来湿冷的风。地板上,有一个约两尺髙的脚踏板。一旁是双牡丹色的女用锻料拖鞋,一只朝上 一只朝下,像花一瓣一样,美丽地散了开来。
真名古站在那里,目不转睹地盯着那个看:“真了不起,这样就可以一蹿跳出去了。”他低声念着,微微笑了一下。
啊啊,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到这个笑容,恐怕已经背脊发冷了吧。说是微笑,充其量不过是动了下嘴角而已,再怎么坏的坏蛋的笑容,也没有这么可怕吧。如果举例来说,就像是火焰在冰里燃一烧一样,仿佛可以看到,这世上所有的冷酷与愤怒,都冻结在这张脸上。
真名古靠近窗椽,看完之后,露出诡异的神情,随后进入客厅,门被紧紧上锁,甚至还加上封条。说明白一点,就是禁止真名古继续再往里面进去。可能是知道真名古出去调查之后,其他什么人匆忙赶来贴上的吧,封条上还留着微微的湿气。
真名古一脸冷漠,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前端弯曲,像钩子一样的针,之后开始动手开门。过了约莫一分钟,门“咔嚓”、“咔嚓”地打开了。
真不愧是被称为东京第一的公寓,所有的布置,都极尽奢华。足以掩埋过脚踝、枯叶色的地毯上,摆着低脚的法国制现代风家具,窗户上则奢侈地挂着灰白色的天鹅绒窗帘,比利时产的高价玻璃缸中,丹凤鱼在这寒冬里,正悠闲地摆一动着尾鳍。
进到餐厅一看,隔着铺上桌巾的桌子,两张椅子面对面放着,两边各放着一个香槟杯、两条餐巾,叉子跟汤匙各两支,堆满生蚝壳的中盘、分食鹅肝的小盘子分别 各一,以及两个烟灰缸。也就是说,这些是证明只有两个人在这里用过餐的、无言的证人。真名古巡视着餐桌,之后看向其中一个烟灰缸。里面躺着三根沾上口红的 gelbesorte烟蒂;他又走到另一边查看另一个烟灰虹。里头有一根上等雪茄。
真名古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对面的椅子是鹤子,这张椅子是皇帝,这样坐着。”
说着他伸长一腿,鞋尖碰到桌脚的横木。真名古爬到桌子底下,研究着横木,上面沾了一些还稍微潮一湿的泥土。他又绕向另一边,查看那边的横木。看起来像是被拖鞋底摩一擦过,只有那个部分灰尘比较薄。目前为止都还比较妥当,不过怎么想,都觉得鹤子坐的那张椅子,位置很怪。
真名古坐在那张椅子上,朝餐桌伸出手。根本碰不到餐具。他把眼睛靠近地毯上方,想看看椅子有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也没有这种迹象。椅脚深深地陷在那个位 置。他不经意地看向椅子右侧,地毯上掉了烟草的灰。深黑色、完全不像是gelbesorte,一看就知道是下等烟草的灰。
为什么这里会有烟 灰呢?这点只要一坐上椅子就很清楚了,是因为手伸不到烟灰缸的地方。如果不想让烟灰掉到自己腿上,自然地,就会往右侧垂下手,悄悄地把烟灰点落在这里。既 然这号人物的手,没办法碰到烟灰缸,那为什么鹤子的手,可以碰到烟灰缸呢?只能推测:鹤子是坐在这号人物的腿上。
真名古立刻又观察了一下椅脚的横木。横木的角落沾着微湿的泥土。会把脚踝放在这么高的横木上,只有大一腿上有重物,,或是不想让大一腿上的东西掉下来时,才会这么做。不仅如此,还可以证明那个人是位男一性一。鞋跟较高的女人,是没办法做出这种动作的。
那么,烟草的烟蒂呢?是压熄后塞一进口袋了吗?应该不会吧。真名古把盘子里堆得高高的生蚝壳,一个一个拿下来看。压在这堆生蚝壳底下,泡涨了的烟蒂侧边, 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goldenbat”的字样。依此,真名古可以确定:皇帝的供词不是说谎。可以确认,事件发生前,皇帝曾与鹤子,还有另一名男子,待 在这里。
真名古打开餐厅角落的门,进入厨房。宽敞的琉璃台旁,有一个很大的火炉。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放在浅木箱里的油灰跟灰泥 土。不过,那也一下子就弄清楚了。厨房后门旁的墙上,有约两合大小的剥落,那些是补完之后,剩下的黏土。真名古把眼睛靠近那里,仔细察看,刚涂上的新漆 上,有某个人曾经靠在上面,所留下来的些微痕迹。衣服脊线的直缝线,跟上衣下摆的一条横线,还有垂下来的皮带尾端,像雕刻铸模一样,薄薄地刻在这上面。从 他皮带尾端下垂,还有靠在这地方看来,这个男的或许是喝醉了。木箱中的灰泥土块还湿湿的,墙壁上的灰泥土,却已经完全干了。用手去压也不会留下痕迹。这边 会比较早干,是因为旁边有一支铁管的缘故吧。只要查出涂上泥土的时间,跟今天早上铁管开通的时间,就可以轻易判断出,这男人是大约在几点到几点之间,靠在 这墙上的。油毡地扳上有脚印。他小心地刻在纸上取下鞋型,收进口袋里,之后拿出卷尺,测量到上衣下摆的距离,又拿出记事本记下“0.86公尺”。
真名古再把耳朵凑在厨房后门上,感觉到外面站岗的人的气息。他决定厨房后门的楼梯晚点再调査,就打开厨房角落的门,进入下一个房间。那里是浴一室。没有什 么特别奇怪的地方,所以他又开门,进入下一间房间。是寝室兼客厅。贴着里头的埔壁,放了一张有上下垫的双人床,天鹅绒的床单上,因为尸体的重量而下陷,形 成一个冰冷的尸体形状。窗边是附了一面圆镜的西式化妆台。在那右边,有一个嵌进墙壁里的大衣橱。真名古一一打开化妆台的一抽一屉,仔细确认内容物。这里没有异 样。真名古拉开衣橱门,各种颜色仿佛五色瀑布般垂了下来,不是西式睡衣就是长衬衫,没有外套也没有外出服。不过,每件长衬衫都下过功夫:红色绉绸、咖啡色 的法国绸纱,再加上黄色花的刺绣,还有波纹绸的缎料,有各式各样的颜色跟款式。
桃泽花所说的是真的。鹤子足不出户,穿着这些长衬衫,每天只等着大王。鹤子平日过着怎样令人同情的生活,由这个衣橱就可以说明了。
打开下面一抽一屉,里面有一件男用背心。浅绿色、上等柔软材质,可以知道,是由一流的服饰店,细心地做出来的。检査过外侧的四个口袋后,真名古又看向内侧, 衣服还算不上旧,不过只有内侧右边口袋的布料被撑开,像个鸭蛋的形状。可以看出,是某个有点重量的椭圆形的东西,长时间被硬塞在这狭小的空间造成的。
真名古把背心拿到窗边,仔细检査口袋内侧。他把背心放在化妆台上,又悄声走进厨房,拿了块油灰回来。他坐在化妆台的椅子上,用卷尺量了量口袋膨一胀的程 度,依大小捏起油灰,重复修正几次之后,做出一个约鸡蛋三分之二大小、像是半颗水煮蛋、底部扁平的半球椭圆形,接下来对准口袋内侧、稍微残留的龟甲状纹 路,在那半球上印出形状。从口袋拿出来一看,一毫不差,刚好吻合。他把这个用手帕小心地包起来,拿在手里,然后,又用报纸把背心包起来,放在化妆台上。
再后来,他又回到衣橱前,打开第二个一抽一屉。里面有很多床单一类的物品。其他的一抽一屉都很杂乱,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不过,就只有这些床单,整齐地摆在里 面,由此得知,有人曾经非常紧急地拥找过这个房间。真名古则是谨慎地翻开。在床单中出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是白欧石楠做的烟嘴。看起来相当特别, 被雕刻成狮子头的模样,就像是它嘴里叼着烟草一样。真名古把它拿起来仔细看着。沉重下垂的眼皮间,流泻一出一种凄厉的光芒。他把那个放在化妆台上,坐进椅子 里,低着头就这样动也不动。十分钟、十五分钟。一动也不动。
在这没有人气、寂静的杀人现场,有个寂寥消瘦的男人,像影子一样坐在那里,让人 觉得一陰一气一逼一人。真名古一副想切腹的样子,脸上浮现出深沉的忧郁,低垂着的脸颊,血色尽失,一片黯然,消瘦的肩膀像波一浪一一样,上下起伏,可以看出,他似乎遇 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此时,他己经恢复平时冷淡一陰一沉的表情了。他把报纸的纸包夹在腋下,刚才做的手工艺品则挂在手上。
一走出鹤子的住处,真名古便先下了楼,又爬上里面商人专用的楼梯,来到厨房后门外面。他看都没看站岗的便衣一眼,就把纸包放在走廊角落,开始仔细地调查 走廊。楼梯出口有烟灰掉落。他于是得知:有个跟安南国皇帝一抽一相同雪茄的男人,曾经上或下过这道楼梯。在楼梯下来的地方,掉了一根只一抽一了十分之一、才刚点燃 的雪茄烟蒂。这下子我们知道,一抽一雪茄的男人不是上楼,而是下楼。因为既然雪茄的烟蒂掉在这里,烟灰就不可能会掉在二楼走廊。他靠近看着雪茄,看出雪茄点燃 的那一头,是垂直掉在地上的。这男人一定是绊了一下或是跌倒了,雪茄才一不小心,从嘴里掉下来。如果是用手拿着丢掉的话,多少会有一些弹一性一,不可能垂直掉 下来。
真名古的目光再次移向油毡地板,在雪茄烟蒂的前面一点,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拖拉过,油毡地板上,有两条痕迹的反光,一直持续到玄关。再 稍微往前一点,油毡地板变成马赛克地板,那两条线就消失了。真名古回到二楼走廊,拿起刚刚的纸包,又来到守门的马婆的房间,问了在这里出入的泥水匠住处, 跟今天早上蒸气管开通的时间之后,就漫步离开“有明庄”。
真名古警视在溜池的泥水匠店,确认完墙壁补好的时间,随后招了辆计程车,前往位于 日本桥的伊吹服装店,问了一些细节,之后又走到室町的松泽宝石店。他从手帕里,拿出那件手工艺品,捉住一脸迷惑的年轻课长对他说:“我知道大年初一,买这 东西很奇怪,不过,你可以帮我做出跟这个同样形状大小的假钻石吗?一百元以内,什么都可以。”
课长一脸呆愣,看着真名古的脸:“这是叫做玫瑰形的旧式切割法……是的,用透明的玻璃,应该做得出来……不过,价钱的部分就有点不能接受。”
“这样大小大约有几克拉?”
“应该有三百克拉吧。”
“这值多少钱?”
课长倒一抽一了口气:“您在开玩笑吗?”
“不,我在问你值多少钱?”
课长一脸呆滞:“正常行情是一克拉三百元,不过,这么大颗的宝石,克拉数会乘以平方,所以,三百的平方是九万克拉……三九二十七,两千七百万。然后还会分等级,所以,少说也值五千万……简直就不像话。”
“日本有这么大颗的钻石吗?”
课长畏缩了一下:“这真是伤脑筋呢……我有一本含插图的jeweloftheworld(《世界宝石》)。如果想査些什么的话,您可以拿去看一下。”
说着,他从里面的书架,拿出一本四开、有点厚重的书。真名古接了过来,依次看着世界有名的宝石,过了不久,他“啪嗒”一声合上书本,放在桌子上。
真名古所看到的,是接在叫做“大蒙卡罗”的宝石之后,跟真名古的手工艺品分毫不差、浅紫色的美丽钻石原尺寸图。其插画旁注记有如下内容:
帝王,二九五克拉
一八八六年,南非,第一矿山,出产
安南帝国皇室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