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冷吧,”母亲说:“要不要靠近火炉坐着?”
莫瑞尔从扶手椅上跳起来。
“来坐这儿。”他说:“来坐这儿。”
“不,爸爸,你自己坐吧。坐在沙发上,吉普。”威廉说。
“不,不,”莫瑞尔大声说,“这把椅子最暖和了,来坐这儿,韦丝特小姐。”
“多谢了。”姑娘说着,坐在矿工的象征着荣誉的扶手椅上,她哆嗦着,感觉到了厨房的温暖渐渐浸入她体内。
“给我拿个手绢来,亲爱的宝贝。”她对他说。嘴巴翘着,那亲呢的样子仿佛只有他们俩人在场,这让家里人觉得他们不应该呆在这里。很显然,这位小姐就没有意识到他们是人。对她来说,现在他们只不过是牲口罢了,威廉局促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斯特里萨姆这样一个家庭来说,韦丝特小姐的光临已经是“屈尊”了。对她来说,这些人确实是下里巴人——简单地说,是工人阶级。她何必约束自己呢?
“我去拿,”安妮说。
韦丝特小姐没有理会,仿佛刚才是一个仆人在说话。不过,当姑娘拿着手帕又下楼来时,她和善地说了句:“哦,谢谢!”
她坐在那里,谈论着火车上吃的那顿饭是那么寒酸,谈论着伦敦,也谈了跳舞。
她确实有些紧张,所以不停地说呀说。莫瑞尔一直坐在那里抽那种很烈的手捻的烟卷,一面看着他,听着她那流利的伦敦话,一面不停地吐着烟圈。穿着她最漂亮的黑绸衬衫的莫瑞尔太太,平静而简短地回答着她的话。三个孩子羡慕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韦丝特小姐像是位公主,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为她拿了出来,最好的杯子,最好的匙子,最好的台布,最好的咖啡壶。孩子们觉得他一定会认为这个场面很气派,而她却觉得很不习惯,不了解这些人,也不知道如何对待他们。威廉开着玩笑,也多少感到有些别扭。
大约10点了,他对她说:“累了吗?吉普?”
“很累,宝贝。”她马上用那种亲热的口气回答道,头稍微偏了一下。
“我去给她点蜡烛,妈妈。”他说。
“很好。”母亲回答道。
韦丝特小姐站了起来,对莫瑞尔太太伸出了手。
“晚安,莫瑞尔太太。”她说。
保罗坐在烧水锅前面,正往一只啤酒瓶里灌热水,安妮把瓶子用下井穿的旧绒布衬衫包好,吻了母亲一下,道了晚安。家里已经没有别的空房了,所以她得跟这位小姐同住一间屋子。
“等一会。”莫瑞尔太太对安妮说。安妮正坐在那儿弄着那只热水瓶。韦丝特小姐与大家—一握手,这让大家很不自在。威廉在前引路,她跟在后边走了。五分钟后,他又下楼。他心里有点恼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几句话。直到别人都上了床。只剩下他和妈妈,他才像以前一样,两腿叉开站在炉边地毯上,有些犹犹豫豫地说:“怎么样,妈妈?”
“怎么样,孩子?”
她坐在摇椅上,多少有些为他而伤心和丢脸。
“你喜欢她吗?”
“是的。”她迟迟地回答道。
“她还有些害羞,妈妈。她还不习惯这儿。你知道。这里和她姑妈家里不同。”
“当然了,孩子,她一定觉得很难习惯这儿吧。”
“是的,”他顿时皱眉头,“可她不该摆她的架子!”
“她是初来乍到,有点别扭罢了,孩子,她会好的。”
“是这样的,妈妈。”他感激地回答。不过他还是愁眉不展。“你知道,她不像你,妈妈,她从来严肃不起来,而且她也不肯用脑子。”
“她还年轻,孩子。”
“是的,不过她缺乏家教,很小的时候,她妈妈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她就跟她姑妈住在一起,她姑妈真让她无法容忍。她父亲又是一个败家子。因此,她从没有得到过爱。”
“哦,那么,你应补偿她。”
“因此,你应该在很多方面谅解她。”
“孩子,怎么样谅解她?”
“我不知道。当她显得举止浅薄的时候,你就想想从来没有人教会她深沉的感情。再说,她确实深爱着我。”
“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出来。”
“但是你知道,妈妈——她和我们不一样,那些人,就是和她生活在一起的那种人,他们好象和我们有不一样的原则。”
“你不必过早地下结论。”莫瑞尔太太说。
看起来,他的内心还是不能轻松。
然而,第三天早晨他起来后,就又开始在屋里唱歌逗乐了。
“喂,”他坐在楼梯上喊:“你起来了吗?”
“起来了。”她轻声应道。
“圣诞快乐!”他大声对她喊着。
卧室里传来她清脆悦耳的笑声,但过去半个小时了,她还在楼上。
“刚才她说起来了,是真的吗?”他问安妮。“是起来了。”安妮回答。
他等了一会儿,又走到楼梯口去。
“新年快乐!”他喊着祝福。
“谢谢,亲爱的!”远处又传来了笑声。
“快点!”他恳求地说。
快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在等她。总是在六点以前就起床的莫瑞尔,看了看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