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真奇怪。”他大声说。
除了威廉,全家人都吃过早饭了,他又走到楼梯口。
“在那儿等着我去给你送复活节的彩蛋吗?”他生气地喊道。
她只是哈哈笑着。全家人都想着,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一定会有什么奇迹发生。终于,她下来了,穿着一件衬衫,套了一条裙子,漂亮迷人,仪态大方。
“这么长时间,你真的在梳洗打扮吗?”他问。
“亲爱的!这个问题不允许问,对吗?莫瑞尔太太?”
她一开始就扮起贵族小姐的派头。当她和威廉去教堂的时候,威廉穿着大礼服,戴着大礼帽;她穿着伦敦做的服装,披着毛皮领圈。保罗、亚瑟和安妮以为人人见了他们都会羡慕地鞠个躬。而莫瑞尔,穿着他最好的衣服站在路头上,看着这对衣着华贵的人走过去,心里觉得他仿佛是王子的父亲了。
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了不起。她只不过在伦敦一家公司当秘书或办事员,干了有一年。但是,当她和莫瑞尔一家在一起时,她就摆出一副女王的架式。她坐在那里让保罗或安妮服侍她,仿佛他们是她的仆人。她对待莫瑞尔太太也是油腔滑调、随随便便,对莫瑞尔却摆出一副恩赐的架式。不过,过了一两天后,她就改变了她的态度。
威廉总是要保罗或安妮陪他们一起散步,这样更显得兴趣盎然。保罗确实一心一意地崇拜着“吉普赛女郎”,但实际上,母亲几乎不能原谅他对待姑娘的那股谄媚奉承劲儿。
第二天,莉莉说:“哦,安妮,你知不知道我把皮手筒放在哪儿了?”威廉回答:“你明知道皮手筒放在你的卧室里,为什么还要问安妮?”
莉莉却生气的一声不响地上楼去了。她把妹妹当仆人使唤,这让小伙子气愤不已。
第三天的晚上,威廉和莉莉坐在黑暗的起居室炉火旁。十一点差一刻的时候,他们听见莫瑞尔太太在捅炉子,威廉走进厨房,后面跟着他的莉莉。
“已经很晚了,妈妈?”他说,她刚才一直独自坐在那儿。
“不晚,孩子,我平常都坐到这个时候。”
“你要去睡觉吗?”他问。
“留下你们俩?不,孩子,我不放心你们俩。”
“你不相信我们,妈妈?”
“不论我相信不相信,我都不会那么做的。你们高兴的话可以呆到十一点,我可以看会儿书。”
“睡觉去,吉普,”他对姑娘说:“我们不能让妈妈这样等着。”
“安妮还给你留着蜡烛呢,莉莉。”莫瑞尔太太说,“我想你看得见的。”
“是的,谢谢,晚安,莫瑞尔太太。”
威廉在楼梯口吻了他的宝贝,然后,她走了,他呢,又回到厨房。
“你不相信我们,妈妈?”他又说了遍,有点不快。
“孩子,告诉你吧,当大家都睡觉的时候,我不信任你们两个年轻人单独留在楼上。
他只好接受了这个回答,吻了吻母亲,道了晚安。
复活节时,他独自一人回到家,和母亲没完没了地谈论他那个宝贝。
“你知道吗,妈妈,当我离开她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在乎她,即便再也见不到她,我也不会在乎。但是,当晚上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又非常喜欢她了。”
“如果她吸引你的不过是这些的话,”莫瑞尔太太说:“那么,促使你们结婚的那种爱可太不可思议了。”
“这是不可思议!”他大声说,这婚姻使他烦恼不安左右为难。“但是,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不能放弃她。”
“你最清楚,”莫瑞尔太太说:“不过要是像所说的这样,我不会把这种感情看作爱情的——总之,这绝不是爱情。”
“哦,我不知道,妈妈,她是个孤儿,而且……”
他们从来争论不出任何结果,他似乎很为难,而且相当恼火。她显得克制而沉默。他全部的精力薪水都花在这个姑娘身上了,回家后,他几乎没钱带母亲去一次诺丁汉。
保罗的工资在圣诞期间升到十先令,这令他喜出望外。他在乔丹工厂干得十分愉快。但他的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工作和终日不见陽光而受到影响。他在母亲的生活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因此,她千方百计地想为他调剂一下生活。
他的半天休息日在星期一下午。在五月一个星期一的上午,只有他们俩在吃早饭。她说:“我想今天会是一个好天。”
他吃惊地抬头看了看她,寻思话里有什么含义。
“你知道雷渥斯先生搬到了一个新农场去了,嗯,他上上星期还问我愿不愿去看看雷渥斯太太,我答应他如果天气好,就带你星期—一起去,怎么样?”
“哦,好极了,好妈妈。”他欢呼起来,“我们今天下午去。”
保罗兴冲冲地向车站走去。达贝路旁的一棵樱桃树在陽光下闪闪发光,群雕旁的旧砖墙被映成一片深红,春天给大地带来满眼翠绿,在公路拐弯的地方,覆盖着早晨凉爽的尘土,陽光和陰影交织而成美丽的图案,四周沉浸在一片宁静中,景色壮观迷人。树木骄傲地弯下它们宽宽的肩膀,整个早晨,保罗待在仓库里想象着外面的一派春光。
午饭时他回来了,母亲显得很激动。
“我们走吗?”他问。
“我准备好就走。”她回答。
一会儿,他站起身。
“你去收拾打扮,我去洗碗。”他说。
她去了。他洗了锅碗,收拾好后,拿起她的靴子。靴子很干净,莫瑞尔太太是一个生来就极讲究清洁的人,即使在泥浆时走路都不会弄脏鞋子的。但是保罗还是替她擦了一下靴子,这是一双八先令买来的小羊皮靴子,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世界上最精致的靴子。他擦得小心翼翼的,仿佛它们不是靴,而是娇美的花。
突然,她神色羞怯地出现在里屋门口,身穿一件新衬衫。保罗跳起来迎向前来。
“噢,天哪!”他惊叹起来,“真叫人眼花缘乱!”
她矜持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昂起了头。
“哪里是眼花缭乱!”她回答,“这挺素净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他围着她身边转了几圈。
“哎,”她问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又装着矜持的样子,“你喜欢这件衬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