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赫米娅·芒特发现了彼得·弗莱明。
她看到他倚在栏杆上,望着大海。这让她想起在莫兰德的站台上好像也见过这个穿着燕麦色西装、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当然,从莫兰德去哥本哈根的人不止她一个,但这个人看上去非常熟悉。帽子和眼镜可能可以起一些遮掩作用,但最后她还是记了起来:这就是彼得·弗莱明。
她和亚恩在一起的时候曾见过他。这两个男人是儿时的玩伴,可后来因为家庭间的矛盾闹翻了。
现在彼得成了警察。
想到这儿,她可以确定他是在跟踪自己。恐惧让她不禁一阵颤抖。
没时间了。距离空袭只剩三晚,而她却还没有找到哈罗德·奥鲁夫森。即使她今晚能拿到胶卷,也很难想象怎样把它带回英国。但她不会放弃——为了亚恩,为了迪格比,为了所有冒着生命危险反抗纳粹的人们。
为什么彼得不逮捕她呢?她是一个英国间谍。或者和她一样,彼得也在找哈罗德?
船靠岸了,彼得跟着她上了火车。火车一开,她就沿着过道查看每个车厢,最终在头等车厢找到了他。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满心焦虑。这太糟糕了。她不能把彼得引到哈罗德那里。她必须要甩掉他。
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制定一个计划。火车不停地延误,到哥本哈根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火车进站时,她已经有了主意。她会到提华里花园去,让彼得在人群里迷路。
下火车的时候,她回望站台,发现彼得正从头等车厢走到站台上。
她慢悠悠地走上楼梯,穿过检票口,走出车站。天色已沉。提华里花园离这里非常近。她走到大门口,买了一张票。“十二点关门。”售票员告诉她说。
1939年的夏天,她和亚恩曾经来过这里。那是一个节日的夜晚,五万多人都聚集在公园里看焰火。此刻,这个花园却成了对曾经那个热闹场景的忧伤纪念,仿佛一个水果盘的黑白相片。花丛间的小道依然美丽而雅致,但因为政策限制,树上的闪灯全熄了。童话剧场外面的防空洞更是为这场景加上了一条伤疤。就连乐队也停止了表演。而更令赫米娅失望的是,游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这样的话就很难甩掉自己的“尾巴”了。
她停下来,假装在看旁边的杂耍表演,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彼得正在一个小卖部买啤酒。怎么才能甩开他呢?
她走到了露天舞台周围的人群里,那里正在上演一出轻歌剧。她从一边挤了进去,又从另一端挤了出来。但出来之后,她发现彼得还在后面。不能再继续这样做了,否则彼得会意识到她想逃跑。那样的话他就只能逮捕她了。
她害怕地绕着湖走,来到了一片露天的舞场。一个乐队正在演奏狐步舞曲。这里至少有一百多对舞伴在热情地跳着舞,旁边的观众就更多了。赫米娅突然感受到了提华里曾经的气氛。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旁观看。她突然来了灵感,满脸堆笑地朝他走了过去。“想和我一起跳舞吗?”她问。
“当然!”他挽住了她,走进了舞池。赫米娅舞艺不精,但如果男士带得好,她还是可以跟上的。亚恩绝对是舞场中的行家,舞步优美,仪态迷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自信而果断。
“你叫什么?”
她差点说出真名。“阿涅斯。”她及时地改了口。
“我叫约翰。”
“很高兴认识你,约翰。你的狐步舞很棒。”她看了一眼舞场旁边的小径,彼得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不巧的是,音乐戛然而止。舞者向乐队鼓掌致意。有些人离开了,另一些则走了进来。赫米娅说:“再跳一支?”
“非常荣幸。”
她决定向他坦白。“听着,有可怕的家伙正在跟踪我。我想甩掉他。你能和我一起跳到那边去吗?”
“真刺激!”他望向观众,“哪一个?那个红脸胖子?”
“不是。穿着浅色西装的那个。”
“我看见了。他挺帅的。”
乐队奏起了一曲波尔卡。“哦,上帝。”赫米娅说。波尔卡太难了,但她必须要试一试。
约翰非常专业,帮了她很大的忙。他边跳边说:“那个跟踪你的人——他是陌生人,还是熟人?”
“我见过他。带我去那边吧,乐队的那边——对。”
“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约翰,我一分钟内就要离开你了。如果他要追我,你能帮我绊住他吗?”
“如果你希望我那么做。”
“谢谢你。”
“我猜他是你丈夫。”
“绝对不是。”他们舞到了乐队旁。
约翰带着她走到了舞场的边缘。“可能你是间谍,他是警察,你从纳粹那里偷了军事机密,他要抓你。”
“差不多。”她笑着说,然后一下子溜出了他的怀抱。
她飞快地离开了舞池,绕过乐队,跑进了树丛里。穿过草坪,她走到了另一条路上。最后,她从侧门离开了花园。转头望去,彼得已经消失了。
离开花园后,她直奔街对面的城郊车站,买了一张通向科斯坦村的车票。她兴奋极了。她居然甩掉了彼得。
站台上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戴着天蓝色贝雷帽的漂亮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