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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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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说着这些,我真想跪下俯拜他,但羞怯之下我未能动弹,也未发一言。

但最终我开口了,说道:"此刻我想祈祷,但我笨口拙舌,请教导我们如何祈祷。"

耶稣答道:"在你祈祷时,让你的思念发出言词。此刻在我的思念里,要作如下祈祷:

我们在天地之间的父,你的名是神圣的,

让你的意愿和我们同在,如在天上一样。

为我们的今日提供足够的面包;

以你的怜爱宽有我们,开导我们宽有彼此;

引我们走向你,在黑暗里对我们伸出援手;

因为天国是你的,在你身上才有我们的力量和满足。"

现在已是傍晚,我们都随着耶稣走下山冈。走在耶稣身后,我重复着他的诗词,回忆着他的全部训示。我知道,今天像雪片一样飘落的言词,必将凝结,变得水晶一般坚固;那在我们头上鼓荡的翅翼,将如铁路一般击撼大地。

西底太之子约翰

你已经注意到我们中有人称耶稣为"基督",有人称他为"道",另有人称呼他"拿撤勒人",还有人称他为"人子"。

我来根据自己的理解解释这些名称的涵义。

"售石膏",那自古便已存在的,是燃炽在人精神里的上帝的火焰,是访谒我们的生命之气息,他以和我们一样的肉身出现。

他是圣主的意愿。

他是最初的"道",以我们的声音演说,在我们耳中存活,这样我们才会留意,解其真谛。

圣主——我们的上帝——的"道",建起了一座骨肉之字,成为你我一样的人。

因为我们听不见无形态的风之歌,看不到我们更大的自身在雾露中漫步。

"基督"多次来到这世界,他去过许多地域,常常被人视为怪客和狂人。

然而他的声息从不降临在虚空里,因为人在记忆里保留着自己的心思不留意的事物。

这便是"基督",最深奥与最崇高的,他和人类一同向着永恒前进。

你不曾听说过他吗,在印度的岔路口,在东方博士的国度,在埃及的沙漠中?

这里,在你们的北国,你们的游吟诗人歌咏过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他乃是人类实现了的梦想,乃是获得了自由的被羁之希望;你们的诗人也歌咏过俄耳甫斯,他凭着歌喉和七弦琴,为人与畜的灵魂赋予了生命。

你们是否知道密特拉王?知道波斯先知琐罗亚斯德?是他们从人类远古的睡眠中苏醒,在我们做着酣梦的床边仁立。

我们自身,当我们千年一回相聚在无形之殿中,也变成受膏的人;于是便有一人以肉身脱颖而出,我们的沉寂随他的到来化为歌吟。

然而我们的耳朵并非总在聆听,我们的眼也不总在察视。

拿撒勒人耶稣和我们一样降生,得到养育;他的父母一如我们的父母。他是人。

而"基督",太初的"道",那愿我们过更完全生活的"灵",来临了耶稣,并与他同在。

"灵"是圣主妇熟的手指,耶稣是"他"弹拨的竖琴。

"灵"是圣诗,耶稣是吟诵圣诗的曲调。

拿撒勒人耶稣,是"基督"的东道和代言者,他和我们一同在阳光下行进,并把我们称作朋友。

那些日子里,加利利的山冈和谷地无处不闻他的声音。我当时还年轻,我走了他的道路,跟随了他的足印。

我跟随他的足印,走他的道路,只为从加利利人耶稣口中听到"基督"的圣言。

现在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们有人称他为"人子"。

他本人愿意别人这样称呼他,因为他深知人的饥渴,目睹过人寻

"人子"便是愿和我们全体同在的、大慈的"基督"。

他便是拿撒勒人耶稣,他要把他所有的兄弟领向那"受膏者",领向自太初便与上帝同在的"道"。

在我的心房里,居住着加利利人耶稣,他是众人之上的人,是将我们都造就为诗人的诗人,是叩开我们门户的"灵";他让我们醒觉。奋起,出户迎接赤裸的、无拘无束的真沙百农的一位年轻祭司

他纯粹是个耍把戏的,是一个巫师,用魔法和咒语蛊惑粗鄙小民。他歪曲了我们先知的言论,触注了我们神圣的祖先。

吠!他还竟然让死者充他的证人,让无声的坟劳作他的前兆和证据。

他以蜘蛛获取飞虫的伎俩作弄耶路撒冷城郊的妇女,使她们陷入他的罗网。

妇女生性软弱,头脑空空,便跟从了此人,因为他惯用甜言蜜语宽解她们未酬的激情。若不是这些动摇不定、鬼迷心窍的女人,他的名字早已从人们记忆中消失。

那些追随他的男人又是哪些人呢?他们是被奴役、被践踏的一群。出于无知和畏惧,他们本不会抗命他们的合法主人;然而当他在自己虚幻的王国里为他们许下高位,他们便如陶匠手中的粘土一般听任他的摆布了。

你难道不知:在梦幻里,奴隶常常做了主人,弱者也会成为雄狮?

这个加利利人是巫师和骗子,他宽恕所有罪人的罪行,是为听他们肮脏的嘴向他欢呼"万福"、"和散那";他喂哺绝望和没落者萎靡的心神,是为让他们听从他的言论和命令。

他和别人一起违犯安息日的禁忌,是为笼络不法之徒的支持;他毁谤我们的大祭司,是为在公会里耸人听闻,以反抗博取名声。

我再三说过我仇恨此人。是啊,我恨他甚于很统治我们国家的罗马人。连他的故乡拿撒勒,也曾被我们的先知诅咒过,是异教徒纠集的粪堆,绝不会出什么好东西。

本概勒附近的一位利未富人

他是个好木匠。他打造的门从未被盗贼打开过;他制作的窗户随时可以敞开,让东风或西风吹进。

他用雪松木做的箱柜,又提亮又耐用;他做的犁耙,又结实又好使。

他用金黄色的桑木,为教堂雕刻了讲经台。在摆放圣书的桌面两端,他刻了展开的翅膀;讲台下方,他刻了公牛和鸽子的头,以及大眼睛的鹿。

他是按速勒底和希腊的风格进行雕琢的,然而他的手艺中还有不属于达勒底和希腊的东西。

我现在的屋子是三十年之前由很多人建造的。我从加利利各地挑选出瓦匠和木工,他们每人都有一手好手艺,我对他们的所有活计都满意。

可是你来瞧瞧,这两道门和这扇窗是拿撒勒人耶稣打造的,它们这么牢固,让我家的其它器具相形见细。

你看出这两道门和别的门不同了吗?这扇向东打开的窗户,是否也和别的窗户有别?

我屋里其它所有的门窗都已年久失修,只有他打造的这些,虽经历了风吹雨打却依然坚固如初。

瞧这些窗根,安装得多么结实;再瞧这些钉子,从木板的一端钉入,如此密实地钉在另一端。

而值得称奇的是,这位理应得到双倍工钱的巧匠,却只收取了一份工资;又是这位巧匠,而今在以色列被视为先知。

如果当初我知道这位手持锯和刨子的青年是个先知,我就会请求他为我讲演,而不是做工,我还会为他的演讲而慷慨解囊。

现在,我依然雇着许多人在我家里和地里干活。我如何才能辨别谁是手持工具的匠人,谁又是上帝之手牵引的人呢?

是啊,我如何才能认出上帝之手呢?

黎巴嫩南方的一位牧人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正值夏末时节,他正和另外三人在远处的路上行走。天色已晚,他停下脚步,在草原尽头的路上站着。

我在吹着长笛,我的羊群在周围吃草。我见他停下脚步,便起身走过去,来到他面前。

他问我:"以利亚的坟墓在何处?难道不是在这周围吗?"

我答道:"在那儿,先生,就在那一大堆石头下面。直到现在,每个过路人仍然会往石堆上添一块石头。"

他谢过了我,然后离去,他的朋友们也跟着走了。

三天以后,牧羊人迹玛利对我说,那个过路人是犹太的一位先知。我虽然不信,但一连几个月都想着他。

春天到来时,耶稣又一次路过这片草原,这回他独自一人。

这一天我没兴致吹笛,因为我丢失了一头羊。我很沮丧,心里闷闷不乐。

我向他走去,在他面前默默站住,我想得到他的安慰。

他看我一眼,说:"你今天不吹笛了,你为何眼露愁容呢"

我答道:"我的羊群少了一头羊,四处找遍了也没找到,我不知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对我说:"在此稍等一会儿,我去找回你的羊。"说完他便走开,消失在山里。

一个时辰以后他回来了,我那头羊在他身边紧跟着。当他在我面前站住,那头羊打量着他的脸,那神色和我看他时的神色一样。我高兴地抱住了羊。

他把手放在我肩上,说道:"从今以后,你要分外地爱这头羊,因为它是失而复得的。"

我又一次高兴地抱住羊,羊)l依偎着我,我没有说话。

当我抬起头感谢耶稣时,他已经走远了,我却没有勇气跟随他去。

施洗约翰:致一位弟子

只要耶稣的声音还在疆场上传颂,我在这污浊的穴中就不会沉寂;只要他享有自由,我便不会被人把持、羁勒。

人们告诉我:毒蛇们正在他的腰间盘绕。但我回答说:"毒蛇只会激起他的力量,必将被他用足座碾死。"

我只是他电闪之前的雷鸣;虽然我先开口,但他道出的才是真谛与宗旨。

敌人未作警告使擒获了我。或许,他们也会加害于他。而在此之前,他会把他的道悉数传播,他必将征服他们。

他的战车将会从他们身上碾过,他战马的坚蹄将在他们身上践踏,他必将为胜者。

他们将手持剑与矛出阵,而他将凭着精神之力迎战。

他的鲜血将浸润大地;但他们将蒙受屈辱,并为之痛苦。他们将在自己的泪水里受洗,直到他们的罪恶被洗涤干净。

他们的大军将举着铁糙袭击他的城邦,但中途他们会淹没在约旦河中。

他的城垣与高塔将更高地矗立,他的战士们手持的盾,将在阳光下更加闪亮。

他们说我是他的盟友,说我们旨在唆使民众奋起反抗犹太王国。

我回答,愿我能以火焰为言词。倘若他们把这邪恶的渊籁称为王国,那就让它崩溃、化为烟云吧!让它重蹈所多码与蛾摩拉的覆辙,让这个民族被上帝遗忘,让这片土地化为灰烬!

灭。

嚼!在这囹圄的坚壁之外,我确是拿撤勒人耶稣的盟友,他将统领我麾下的车马将土。而我自己,虽然也是一名大将,却连为他解鞋带都不配。

到他那儿去,重复我的话,并以我的名义求他的安慰与祝福!

我在此不会长久。夜晚,在每个梦醒时分,我听到齐整的脚步在我身上缓慢踏过;当我侧耳倾听,我听到雨点敲打着我的坟头。

去到耶稣那儿,转告他:凯德伦人约翰曾被幽灵索绕的魂魄已经摆脱了幽灵,他在为你祷告,虽然掘墓人还在一旁站立,而刽子手正伸手领取酬金。

亚利马太人约瑟

你们想知道耶稣的首要目标是什么,我很愿意告诉你们;只是谁也无法用手指触及受祝福的葡萄树的生命,或看到滋养树枝的树液。

虽然我吃过那葡萄,品尝过酒坊里流出的新酒,但我无法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我只能讲述一些我对他的认识。

我们的主,那被爱的,只生活了三个先知时节:他的歌乐之春,他的酣喜之夏,他的激情之秋。每个时节便是一千年。

他的歌乐之春是在加利利度过的。正是在那里,他将他的爱者聚集在身边;正是在那蓝色的湖之畔,他首次谈到父,谈到我们的解放与自由。

在加利利湖畔,我们牺牲了自我,却发现了通往父的路。哦,这小小的牺牲竟换来了如此巨大的收获!

在那里,天使们在我们耳际歌唱,嘱咐我们离弃荒地,前往我们心仪的花园。

他谈起田野和绿色的草原,谈起黎巴嫩透逸的山坡,那里盛开的白色百合,对从山谷招摇而过扬起飞尘的商队不屑一顾。

他谈到在阳光下微笑、将芬芳献给拂面的惠风的野玫瑰。

他还说:"百合花和野玫瑰只存活一日,但这一日,却是在自由中度过的永生。"

有一天傍晚,我们在小溪旁坐着,他说:"看这溪流,倾听它的瀑深之乐。它将永远追踪大海,虽然如此,它也在每一个正午吟唱自己 的奥秘。"

"愿你们如小溪追踪大海一般追寻你们的父。"

而后来临的是他的酣喜之夏,我们沐浴在他的爱的六月里。这个时节,他只谈及别人——邻里、同路人、陌生人及我们孩提时代游 戏的伙伴。

他谈及了从东方去往埃及的旅人,谈及了黄昏赶着耕牛回家的农夫,谈及了薄暮里来到我们家门口的不速之客。

他总说:"你的邻里是你见着面却不认识的自身,他的胜将在你的静水中映现,你若对水凝视,会从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倘若你在夜间侧耳谛听,你会听到邻里的话语,他的言词将是你自己心田的搏动。"

"你希望他怎么待你,你就去怎么待他。"

"这便是我的法则,我愿晓谕你,以及你的孩子们,他们还将传给他们的子孙,就这样世代相传,直到地老天荒。"

另一天他说:"你不会单独地成为你自己。你存在于别人的行动中;别人尽管无意,却是在所有日子里都和你同在。"

"他们犯下的每一桩罪行,都有你的手和他们的手相携。"

"他们不会跌仆,除非你也一起跌仆;他们不会站起,除非你随他们一同站起。"

"他们通往圣殿的大道也是你的大道;他们走向废墟时,你也与他们同往。"

"你和你的邻里是播在地里的两颗种子,你们一起成长,一起要在风中摇曳,你们谁也不会自称独有这片土地,因为正在成长的种子 并不以自己的欢乐自诩。"

"今天我与你同在。明日我将西行,而在我行前,我告诫你:你的邻里是见着面却不认识的自身。怀着爱去寻访他吧,这样你们会认 识自己,因为只有在这了解中,你们才成为我的兄弟。"

然后,他的激情之秋来临了。

他向我们谈论自由,这是他于歌乐之春在加利利谈论过的。但这次,他要求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他的言词。

他说树叶只在被风吹动时才会歌唱,说人是白日的救助天使满斟的杯盏,用以消解别的天使的干渴,无论这杯盏是满盈或空空,它都将晶莹透明地置在"至高者"的筵上。

他说:"你们是杯盏,你们是酒酿,将你们自己饮尽吧!或者将我记念,你们将在记念中得到满足。"

我们往南方赶路时,他说:"耶路撒冷虽然正在顶峰傲然而立,但必将堕落到杰汗纳姆黑谷的深处,在它的荒墟之中,我将于然独业。

"那里的庙宇将化为灰尘,在庙宇的门廊周围,你将听到寡妇和孤儿的哭号,匆匆逃亡的男人将连兄弟的面孔也不认识,因为所有人都惊恐万状。"

"但即使在此境地,你们中若有两人相聚,念诵我的名字,并向西凝望,你们会见到我,我的这些言词就会再临你们耳际。"

当我们到达伯大尼山,他说:"让我们去耶路撒冷,这座城在等候我们,我将骑着马驹进城门,我将对众人宣讲。"

"许多人想要缚住我,许多人想熄灭我的火焰,但从我的死亡中,你们会发现永生,你们将成为自由人。"

"他们要追击我的气息,这气息在心灵与思绪之间京回,犹如燕子往返于田野与巢穴之间;但我的气息已经摆脱了他们,他们绝不会征服我。"

"我父在我周围建起的墙垣永不会倒坍,他圣化的土地永不会遭受站污。"q"当黎明来临,旭日将为我加冕,我将和你们一道面对白昼,那白昼将是永昼,世上再不会呈现暮色。"

"文土和法利赛人说大地渴饮我的鲜血,我将以我血来消解大地的干涸一、但我的滴血,将润发出橡树和枫树,东风还会将树种携往他 q他又说道:"犹太将出现一位君王,犹太国将出阵迎战罗马的大军。"

"我不会做犹太的君王。因为锡安的王冠是为较小的前额而铸的,所罗门的指环也戴不进我的手指。"

"看看我的手吧。难道你们没发现它是何其孔武有力,以至不屑于摸握一柄权杖,或挥舞一把寻常的宝剑?"

"不,我不会鼓动叙利亚的生灵抗拒罗马人。但你们将以我的言词唤醒这城邦,我的精神将对她的第二个黎明宣讲。"

"我的言词将是一支拥有军马、战车的无形的大军。不必用战斧与长矛,我定将战胜耶路撒冷和祭司的罗马的皇帝。"

"我不会坐在奴隶统治奴隶时坐的宝座上,也不会同意大利的子孙抗争。"

"但我将成为吹掠他们天空的飓风,成为在他们灵魂里吟唱的歌曲。"

"我将被人们记念。"

"他们将称我为受膏的耶稣。"

这些话语,是耶稣在未进耶路撒冷城之前,在城外说的。

他的话语像用刀镌一样,被人们铭记在心

拿但业

他们说拿撒勒人耶稣是卑微而柔弱的。

他们说他虽然正直而公道,但却是个懦夫,常常受强人武夫的欺凌。还说当他站在权贵面前,不过是猛狮面前的一只羊羔。

但我却要说,耶稣自有超凌众人的威权。他深知自己的威力,在加利利山中,在犹太和胖尼基的城邦里,他显示过自己的力量。

哪一位屈从而软弱的人胆敢说出:"我便是生命,我便是通往真理的道路?"

哪一位柔弱而低贱的人会说:"我在我们的父上帝之中,我们的父——上帝也在我心中?"

哪一位不深知自己力量的人会说:"不信我的人,也就是不信此生和永生"

哪一位对明日没有信心的人会宣称:"在我的言词消失之前,你们的世界必先销匿,如灰飞烟灭?"

如果他怀疑自己,当人们拿妓女令他难堪时,他会这样喝斥:"谁没有一点罪过,就上来掷石好了?"

倘若他畏惧官府,他会把祭司许可的兑钱商赶出圣殿的大院?

倘若他的翅翼曾被拆剪,他会大声呐喊:"我的王国凌驾于你们地上的万国之上?"

倘若他以言词庇护自己,他会一而再地重申:"毁掉这庙宇,我将于三天之内将它重建?"

倘若他是懦夫,他会在权贵面前挥动手臂,痛斥他们是"虚伪、低贱、肮脏与堕落之徒"?

那勇于对犹太的统治者如此直言的人,能被视为柔弱而卑微吗?

不,兀鹰不会在垂柳上为自己筑巢,雄狮也不会在戴草丛中选定狮窟。

每当我听到那些懦夫,为了替自己的怯懦辩护,而声称耶稣卑微而柔弱;每当我听到被践踏的可怜虫,为了找到同命相怜人作安慰,胡说耶稣是他们身边闪着荧光的虫着;每当我听到这些,我就要作呕,我的五脏六腑就要翻搅。

唉,我为这类人而作呕!我要颂扬的是那全能的猎手,和那不可征服、伟岸如山的精神。

安提阿的沙巴

这一天,我听到大数人扫罗对城里的犹太人宣传基督。

他现在称呼自己保罗、赴外邦传道的使徒。我年轻时就认识他。那时候,他迫害那个拿撒勒人的朋友。我仍清楚地记得,当他的同伙用石头砸那位风华正茂的青年司提反时,他是多么洋洋得意。

这位保罗确是个怪人,他的灵魂不是一个自由人的灵魂。

有时候,他似乎像林中的猎物,受了伤而被人追猎,正在寻找藏身的洞穴,对外界隐瞒起自己的痛苦。

他不谈耶稣,也不重述耶稣的言论,他所讲的是古先知曾预言过的弥赛亚

他自己虽是个博学的犹太人,但他用希腊语向他的犹太同胞演讲,他讲希腊语结结巴巴,措辞也多有不当。

但他有股隐秘的力量,颇得周围听众的好感。有时,他能让他们确信他自己并不确信的道理。

我们这些了解耶稣并听过他讲演的人认为,耶稣教导人如何砸碎束缚自身的锁链,从而从昨天解放出来。

但保罗却为明天的人制造锁链,他以自己也不明白的某个名义,挥动自己的锤子锤击铁砧。

拿撒勒人要我们怀着激情和喜悦度过此时;这个大数人则要我们念念不忘古籍中记载的法律。

耶稣将自己的气息传给无气息的死者;我在孤独的夜晚相信并理解这奇迹。

当他就座餐席,他讲述的故事给就餐者带来快乐,他的喜悦为他们的饮食添了美味。

但保罗却要规定我们的膳食和杯盏。

现在请让我把眼光转向别处吧!

莎乐美对一位女友唱的歌

他像阳光下闪光的白杨,

像孤独群山中的一泊湖水,

在阳光下闪着波光;

又如山巅的白雪,

在阳光下如此洁白晶亮。

嗅,他和这一切相像。

我爱上了他。

但我害怕见他的容貌,

我的双腿载不动我爱情的重负,

我不能用双臂拥抱他的腿脚。

我想对他诉说:

"我在一时冲动下杀害了你的朋友,

你是否会宽恕我的罪过?

你是否会怀着怜悯,

从我愚妄之举中解脱我的青春,

让她藉你的光明前行?"

我知道他会原谅我的舞蹈,

因这舞蹈他朋友掉了圣洁的头颅;

我知道他会把我视为听众,

倾听他的施教与布道;

因为没有他无法跨越的饥饿之谷,

也没有他不能穿行的干涸之漠。嗅,他有如挺拔的杨树。有如山中的湖泊,有如黎巴嫩的积雪,我愿用他的衣格清凉我的热唇。然而他离我遥远,我已经羞愧难当。每当我意欲前往寻他,母亲就要把我拽回。他每次路过,我便渴念起他的英姿,但母亲会轻蔑地皱起眉头,匆匆地把我从窗口拉回,让我回到自己的闺房。她还要亮着嗓门大叫:"他不就是沙漠飞来的又一只蝗虫吗?""他不就是一个嘲笑者,一个叛徒,一个犯上作乱的煽动者,意在夺取我们的权杖和桂冠?不正是他唆使可咒之邦的狐狸与胡狼,在我们宫殿里爆叫,又抢坐我们的宝座?从今后躲起你的面孔,直到有一天他脑袋落下,却不是落在你的盘中。"我母亲说了这些话语,我心里却没记住她的片言。我暗暗地爱上了他,

我的睡梦里燃烧着火焰。

而今他已远去,

我身上有样东西也已远去,

或许那是我的青春,

不愿在此间再作滞留,

因为青春的神灵已遭杀戮。

拉结,一位女使徒

我常常疑惑:耶稣到底是和我们一样有着血肉之躯的人呢,还是大脑中一个无形体的思想,或是莅临人之幻象的一个观念?

我常常感觉,他是在一场比睡眠更深的酣睡中,在一个比所有的黎明更静褴的黎明时,无数的男男女女同时梦见的一个梦幻。

我觉得:我们在相互之间讲述梦境时,就开始把它当成了确有其事的现实;我们在赋予梦境我们幻想的形体,我们期望的声音时,也把梦变成了和我们自己一样的材料。

然而事实上他又并非梦幻。我们认识了他三年,我们在正午的高潮时分睁眼目睹过他。

我们触摸过他的双手,跟随过他辗转各地。我们听过他的演说,见证过他的事迹。你会以为我们只是追寻更高思想的一个思想,或是幻梦之域中的一个幻梦吗?

伟大的事迹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总显得格格不久,虽然其本质或许扎根在我们的天性里;这事迹尽管来去匆匆,却会天长日久,世代相传。

拿撒勒人耶稣本身就是大奇迹。这位我们认识其父母兄弟的男子,本人便是行在犹太的一件神迹。是的,所有他自己创造的奇迹若摆在他的足边,连他脚踝的高度都不能到达。

奔流万古的条条江河,也带不走我们对他的怀念。

他是在夜间燃炽的山峦,又是远山闪烁的柔和的光芒;他是空中的一股飓风,又是破晓时雾范中的一句微语。

他是山巅冲下平原的湍流,荡涤着阻挡其道的万物;他又如同孩童的欢笑一般柔顺。

每年我都在等待春天光临这个山谷,等待百合花和仙客来的盛开,但每年我都愁绪满怀;我一直在盼望与春天齐欢共乐,但我总不能遂愿。

而当耶稣来临我的时节,他带来了真正的春天,带来了未来所有岁月的允诺。他使我内』已充满欢乐,我像紫罗兰一样,羞怯地,在他的光辉照耀下成长。

而今,那尚不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时序变迁,绝不会把他的美从我们这个世界上抹去。

不,耶稣不是~个幻像,不是诗人的~个臆念。他是和你我相像的人,但这仅仅是对视觉、触觉、听觉而言,在其它所有方面他又和我们通异。

他是快乐的人。在快乐之路上,他结交万众的忧愁,从他忧愁的顶峰上,他又俯视众生的欢乐。

他洞彻我们见不到的景象,聆听我们听不见的声息;他似乎对看不见的群众宣讲,还常常通过我们,向未降生的民众论说。

耶稣常常是孤独的。他在我们中间,又不和我们为一体。他在大地上,但又属于天空。我们只有在孤独中才能拜谒他的孤独之邦。

他温婉地爱着我们。他的心是榨酒坊,你我可以走近用杯盏自饮。

耶稣身上有一件事曾让我总不得其解:他愿和听众戏德,乐意开玩笑,说说俏皮话;即使当他的眼光中有远虑、话音里有忧愁时,他也会开怀大笑。但现在我理解了。

我总把大地当作怀着头胎儿的女人。当耶稣降生,他便是那初生的婴儿;当他死去,他是死去的第一人。

难道你没有察觉:在那个黑暗的星期五,大地变得凝滞了,诸天却在康战?

难道你没有觉到:当他的股从我们的视线消失,我们似乎只成了雾雳中的记忆?

贝特隆的革流巴

当耶稣说话时,全世界都肃静着聆听。他的话语并非以我们的耳朵为对象,而是以上帝创造大地用的元素为对象。

他向着大海倾谈,大海是生养我们的博大的母亲;他向着高山倾谈,高山是我们的兄长,山巅是一个许下的诺言。

他对着凌驾于大海与高山之上的天使倾谈,远在我们身上的粘土在阳光下变得干涸之前,我们就曾托梦与这些天使。

他的话语有如一支被遗忘了半阔的情歌,依然在我们胸中蛰伏,有时却又燃烧着自己,闪耀在我们的记忆里。

他的话语朴素而又欢快,他的声音有如干涸之地流淌的清泉。

有一次他举手伸向天空,他的手指犹如榕树枝一般,他高声而语:"古代的先知们曾对你们宣讲,你们耳里充斥着他们的言论。然而我告诫你们:把听到的一切从你们耳朵里除去。"

"然而我告诫你们"这几个字眼,不是发自我们尘世间人类的口中,而是由行进在犹太上空的六翼天使之军宣告。

他几次三翻隧律法及先知之言论,然后他会说:"然而我告诫你们。"

哦,这是何等炽热的字眼,何等汹涌、又未被我们思想之岸陆认识的海涛!——"然而我告诫你们"。

这是何等难探的星辰在探照灵魂的黑暗,何等警觉的不眠之魂在等待黎明!

谁要谈论耶稣的演讲,就要洞晓他的演讲或其回声中的真谛。

而我并未洞晓他的演讲或其回声中的真谛。

请原谅我谈起了一个我无法作结尾的故事。那结尾尚未挂在我的唇间,而依然是风中的一首爱之歌。

格拉森的乃慢,司提反的朋友

他的使徒们离散了。他在就义之前,为使徒们留下了痛苦之遗产。他们像田野上的鹿和狐狸一样被追猎着,而猎手的箭囊里满装着箭矢。

而当他们被擒拿、被杀身之时,他们又是欢悦的,他们的脸像婚筵上新郎的脸一样泛着红光,因为耶稣也为他们留下了欢乐之遗产。

我有个来自北国的朋友,名叫司提反。他因为宣称耶稣是上帝之子,而被带到街头,受石掷的刑罚。

司提反倒地时张开双臂,仿佛要像他的主那样死去。他张开的双臂就像随时待飞的翅膀一样。当他眼中最后一丝微光褪去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他嘴上露出了微笑。这微笑就像冬天将尽时吹过的气息,带来了春天的诺言与信誓。

司提反仿佛在说:"如果我将去另一个世界,那里的人们要将我带到另一处街头用石头掷我,我依然要布讲他的道,为了他曾拥有。我现在也已拥有的真理的缘故。"

我还注意到有个人站在旁边,高兴地看着司提反被石掷的场面。

他便是大数人扫罗,正是他把司提反交给了祭司和罗马人,让他遭受石掷的刑罚。

扫罗是个秃头,五短身材,耷拉着肩膀,五官搭配得很不协调。我不喜欢此人。

听说如今他正在屋顶上宣讲耶稣,这让人难以置信。

但坟墓不能阻挡耶稣走过敌营,制服并俘虏他的反对者。

我依然不喜欢这位大数人,虽然人们说司提反死后,扫罗在去大马士革的路上被制服,皈依了正道。可是他脑力有余而诚意不足,不会是一位真正的信徒。

然而,我也许判断有误。我是常常出错的。

多马

我的做律师的祖父曾经说过:"让我们眼膺真理,但只是当真理昭然若揭时。"

当耶稣召唤我时,我留心听他,因为他强有力的命令左右了我的意愿。但我依然保留己见。

当他谈话、而别的听众似风中的树枝一般为之摇曳时,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我爱他。

三年以前,他离我们而去。我们这群离散之人仍然颂唱着他的名字,在各个国家做他的证人。

那时候我被称作"怀疑者多马",祖父的阴影仍然笼罩在我身上,我总想把真理辞别分明。

我甚至要把手放在自己的伤口上感觉血流,然后才相信我的痛感。

心里怀着爱、思想上却存有疑虑的人,就像是帆船上雇用的奴隶一样:他在船桨旁睡着,梦见自己得到自由,直到主人的鞭打把他惊醒。

我自己便是这样的奴隶,我梦见了自由,但祖父的瞌睡仍留在我身上。我的肉体需要我自己日子的鞭打。

即使是拿撒勒人在场,我也曾闭上眼睛,想像自己的手被束在船桨上。

怀疑是一种太孤独的痛苦,殊不知信仰乃是它的孪生兄弟。

怀疑是一个不幸迷途的弃儿,尽管它的生身之母总会发现它、拥抱它,它仍然心怀恐惧,畏缩不前。

怀疑只有在伤口治愈、弥合时才会认识真理。

我对耶稣抱着怀疑,直到他把自己向我明白展现,并让我的手探入他的伤口里。此后我真信了。我终于从我的昨日中、从我先辈的昨日中脱身出来。

多马,耶稣的十二使徒之一,曾不信耶稣的复活,后耶稣让他触摸自己,始信。

我身内的死物埋葬了自己,那存活的将为受油膏的君王,为那位人子而活着。

昨天,人们说我应该远行,对波斯人和印度人布讲他的名字。

我将远行。自今日直至我的末日,在所有的黎明与黄昏,我都将见到我的主威严而立,我将聆听他的言词。

逻辑学家爱尔马丹

你要我谈拿撒勒人耶稣,我要谈的很多,只是时候未到。不过我现在说的全都属实,因为一切话语,若不能揭示事实的真相,全都毫无价值。

他是个不法之徒,反抗一切秩序;他是个乞丐,反对拥有一切财产;他是个醉汉,只有和无赖与落难人相处时才快活。

他不是值得犹太国引以为豪的儿子,也不是受罗马帝国保护的公民,因而他藐视犹太国和罗马帝国。

他愿像空中的飞禽一样自由自在、玩世不恭地生活;所以,猎手们用箭把他射落在地。

没有人能在撞倒昨日之塔后不被塌下的石头砸坏。

没有人能打开祖先的洪水之闸而不被淹没。这便是法律。因为这个拿撒勒人触犯了法律,他和他那些没有头脑的追随者才会毁灭。

还有许多人像他一样,想要改变我们的命运。结果他们自己反被改变了,他们是输家。

城墙旁边长着一棵不结果的葡萄藤,它沿着石墙向上攀援。如果这棵葡萄藤在心里这么说:"凭我的气力和分量我要摧毁这些城墙",其它植物将会如何感想?它们肯定会嘲笑它的愚妄。

先生,对这位汉子和他那些受骗上当的徒弟们,我只能表示嘲笑。

一位叫马利亚的女子

他的头总是高昂着,他的眼里闪着上帝的灵光。

他往往是忧郁的,但他的忧郁是展现给苦痛者的怜爱,是给予孤独者的慰藉。

当他微笑,他的笑容犹如探求未知事物的人们的渴望,又像飘落在孩童眼帘上的星之尘,还似喉咙中的一块面包。

他是忧郁的,但他的忧郁会升到唇边化为微笑。

他的忧郁犹如秋天来临世界时林间的金色之慢,有时又如照在湖畔的月光。

他微笑时,他的双唇仿佛要在婚筵上吟唱。

但他是忧郁的,他的忧郁,是生长着翅膀而不愿翱翔于同伴之上的人们的忧郁。

希腊诗人罗马诺斯

他是一位诗人。他替我们的眼睛观察,为我们的耳朵听闻。我们无声的话语挂在他的唇上,他的手指能触摸我们感觉不到的事物。

无数会唱歌的鸟儿从他心头飞出,有的南飞,有的北翔。开遍山麓的小花,也令去往天国途中的他驻足观赏。

我常常见他弯下身子,抚弄地里的草叶,我心里听到他在低语:"绿色的小生灵,在我的王国里,你将和贝桑的橡树、黎巴嫩的雪杉一样与我同在。"

他爱一切美丽之物,爱孩子们怯生生的脸庞,也爱来自南方的没药和乳香。

他喜欢别人友好地送给他的一只石榴,或一杯葡萄酒,不管这礼物来自旅店的生客,或是富绰的主人。

他喜爱杏花。我曾见他满把地采撷杏花,然后把花瓣覆在脸上。他乐意怀着爱心,拥抱着天下所有的花木。

他深知大海与天空的奥秘。他谈到珍珠,但那珍珠的光泽不是尘世的光泽;他说起星辰,但那星辰闪烁在我们的夜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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