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悬玉盆,盆将银水泼园林,林间花影弄楼影,影影可见室中人。
你走上高高的台阶,即可进入观春赏月楼的第一楼。这里,轻影如梦,灯光似水, 画栋雕梁,典雅庄丽。当间靠后墙的地方,放置着一张墨紫色的大条几。条几上站立着 尧与舜两位贤明君主的彩色泥塑。塑像前边摆着四盏带有金莲立座的大铜灯。铜灯前边 吊着深红色的帷幕。帷幕往两边张开,分别挂在两边明柱上系着的大铜钩上。再靠外, 是一张大红方桌。方桌两边放着两把刻有寿桃的红木椅。楼房的东间和西间,分别被两 堵雕花乌木隔山隔开。东间里,椅净几明,一张刻着龙凤图案的顶子大床,上面铺盖着 崭新的红绫被褥。蹇玉珍从红绫被里露出半个斜躺着的身子。
她,蹇玉珍,一手捂胸,双眉紧蹙,但是,那眉眼和鼻口之间却无法掩饰地露出发 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她真没想到,这次不幸落水竟然因祸得福,竟然奇迹般地又一次遇 上了她的空头“丈夫”。事物的发展,从大方面看是有一定路络的,但在某一件具体事 情上,它走动的路络,有时真象一个无形的怪脚兽,忽而跳到东,忽而跳到西,实在是 奇幻得令人难以捉摸:她这次,梦幻般地巧遇李耳,这个“巧”字大概就产生在怪脚兽 东跳西跳的跳跃之中。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感到这是一场带着喜意和俏味的春梦, “是不是因为红石山坡相救使我时时想念着他而做了这样的梦?”她伸出右手中指,用 牙咬咬,知道疼,清楚地知道疼。这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她真高兴,这一下她 就可以了却报恩的夙愿了。这是其一,她值得庆幸的还有其二。也是没有想到,刚才她 在和李耳的初步交谈中,李耳竟然无意(可能是故意)间说出那个拦路劫持她的山贼 “张二”全名不叫“张二”,而叫“张二烈”,是戴家庄戴金山的表侄,住在曲仁里家 后那所山上留门的小屋里。他说,他原来不愿说出张二烈的名字和住址,是怕蹇家把二 烈送官府问罪,因为如果把二烈处死,他家里撇下个八十多岁老娘,没谁替他养活。昨 天,他娘已经去世。
“虽然如此,”李耳说,“我仍然不希望蹇家再去计较仇恨。”玉珍提出要找张二 烈报仇,李耳连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玉珍想,不报仇也罢,反正见到了恩人,这比什么都好。
她感到由衷的欢喜,而且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报恩和报仇 的心愿一下子都可以了却了。她要报恩,仇可不报,恩不可不报。她要报答两次救命的 双恩人。世上有恩人,几乎没有两次救命的双恩人,如若双恩都不去报,到临死的时候 是谁也会不无遗恨的。“要抓住这个报答的机会死死的不放!”她狠狠地下着这个决心。 李耳是个不要别人向他答谢的人,刚才,他们三个人分两处换过干衣裳之后,她向他说 出要报答的话语,李耳又一次抽身要走,多亏玉珍随机应变,说自己又一个劲的心翻难 受,心里冷得厉害,希望能快快得到热酒热菜,以压惊驱寒。春香急急下厨,忙乱得不 可开交。早已萌发了普救众生思想的李耳当然不会甩袖不问,他急忙帮助春香烧火,拾 掇餐具、酒具,力争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热酒热菜备齐。
“咦,我的娘哎!我自己也感到可笑,我竟然跟我的空头‘丈夫’兜起圈子来啦!” 玉珍咬着嘴唇偷笑一阵。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郑重下来:“指腹为婚的‘丈夫’, 他两次相救,我们两次相遇,这大概是上天的安排,是天意!……我要报答,终生报答, 要以身相许!我不能葬送给那肉蛋!我要抗婚!冒天底下的大不韪,抗婚,要把终身亲 自许给李耳!要使空‘夫妻’变成实在实的夫妻!当年的指腹,父亲之命,两次相遇, 天作之合!上苍把一个象貌俊秀的学问家推给我,我们应该成夫妻!……就这样办!对! 就这样办!我拼上了!拼上了!”一种猛然到来的想法,象汹涌的潮水一样,强烈地涌 上了海岸,势不可挡地要把那些敢于阻挡的障碍物冲个墙倒屋塌,完全彻底地吞没掉!
春香用托盘端来热酒热菜,一样样小心地摆放在当间的方桌上。虽说称不上丰盛的 筵席,但是俱是香美可吃之物。
李耳走进东间对玉珍说:“酒菜已经准备停当,蹇公子快起来进膳,暖暖身子,驱 驱寒气,就会好的。”
玉珍从床上折身坐起,擦下床沿。春香和李耳一起走过来搀起她的胳膊。玉珍心里 怦怦地跳着,她努力地掩饰着内心的欢喜和激动,说,“不要搀我,我能走,心里觉得 比原来好得多了。”
三个人一起走到当间的方桌旁边。玉珍让春香从东间搬来一把椅子在原有的两把红 木椅旁放好,然后请李耳和春香与她一起就座。李耳说自己平时不喝酒,不愿就座。玉 珍急忙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李兄在红石山坡救过我姐蹇玉珍,这次又在涡河渡口救了 我们主仆二人的性命,是俺蹇家的双恩人,这样大的恩德应该很好地相报。以往听说李 兄乐善好德,喜欢助人,特别是城头退敌,不愿做官,我十分敬慕,平时想给李兄见见 面,说句话,是很不容易的事,真是请也请不到,今日有缘遇见李兄,能和您在一块说 说话是俺的幸运,李兄为了救俺,一连喝了几口水,又冷又累,我蹇三玉需要暖身驱寒, 李兄也需要暖身驱寒,李兄亲手帮助弄好了热酒热菜,现在又不肯就座,是不是俺普通 人不配和先生坐在一起?如果李兄今晚不坐下喝几盅的话,俺蹇三玉下决心,就是冷得 浑身打战,也滴酒不进!”
李耳笑了:“蹇贤弟把话说到哪里去啦!按理说,我这清贫的读书之人,能和贤弟 你这样大家门第的子弟坐在一起,是我平素求也求不到的,贤弟将话倒着说,真是个伶 牙俐齿的善论之人!我就座,就座,今晚要破例饮酒,好好和二位贤弟叙谈叙谈。”说 着,和玉珍、春香一起坐下。
三杯酒下肚,李耳感到浑身热乎乎的,心里很兴奋。玉珍小心地搜寻着投之所好的 话题,她说:“听说李兄正在研究什么‘天道’,还有,还有什么‘自然’?”
没想到只这一句问话,一下子引起了李耳谈话的兴趣——
“是的”,他说,“天道自然。天道,自然,天道和自然是不可分开的。天道(规 律),即是天走的道路;自然,即是和顺而自在。春过去了是夏,夏过去是秋,秋过去 是冬。——春天过去之后,为啥要接着夏,再接着秋,再接着冬?那是天要那样走路。 天为啥要那样走路?是谁要它那样走路?那是它自己要那样走,别人没对它强求,它自 己也没有对自己强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去那样。早晨过去了是上午,上午过去是下午, 下午过去是夜晚。——早晨一过去为啥要接着上午,再接着下午,再接着夜晚?那是天 要那样走路。天为啥要那样走路?是谁要它那样走路?那是它自己要那样走,别人没对 它强求,它自己也没有对自己强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去那样。一个生在天底下的人, 少年过去是青年,青年过去是壮年,壮年过去是老年。——少年过去为啥要接着青年, 再接着壮年,再接着老年?那是天要那样走路。为啥要那样走路?是谁要它那样走路? 那是它自己要那样走,别人没对它强求,它自己也没有对自己强求,那是它自自然然的 去那样。天道的精髓是自然,前边的两个字是‘天道’,后边的两个字往往是‘自然’。 有时‘天道’后边没写上‘自然’二字,那是‘自然’二字化入了‘天道’二字之中。 ‘天道’,‘自然’,紧紧相连,合而成为:‘天道自然’。如此而已。”
玉珍听他说到这里,平时对他的敬慕之情,此时陡然倍增,“了不起!”她心里说, “好一个有着大智大慧头脑的学问家!他知识是那样的渊博,口齿是那样的如同悬河, 他对世理的论述是那样的深入浅出,清楚透彻!他实在是个叫人爱慕的人!这可爱的大 学问人,得到他该有多好!……我要得到他!我应该得到他!因为他是……多好啊,我 面前坐着的这个可爱的人竟是我的双恩人和指腹丈夫!娘哎,俺心里真说不出是个啥滋 味!”她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理性的爱全部化成了感性的爱,他 那俊秀的面孔,他那慈眉善眼,他那笔直的身材,他那高雅的风度,没有一样不叫她感 到可爱的。这深深的爱慕之情象一股看不见的巨大拉力,不可抗拒地拉着她向他靠近和 倾斜。“李兄,您说的真好,真好!”她笑着,“李兄这样的学问家真叫人敬爱!真的! 听说李兄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妻,不知为啥?……”她发现自己有点忘情,有点说跑了 嘴,脸蛋微微一红,赶快勾下头去,努力地掩饰。为了不使对方看出来她在掩饰,她赶 紧抬起头来。
李耳并没在意,是的,一个关系象兄弟之间的近乎的男青年(此时他只以为她是个 脸蛋漂亮的美男子,他确乎还没发现她是个女的)问一句为啥未曾娶妻,能有什么呢? 他很喜欢他的这个漂亮的贤弟,他坦然地笑着,愉快而认真地去回答他(她)直面地向 他提出的问题:“是的,这一点值得别人疑问。我原来实在是打算终生不婚。我是受了 ‘圣人不婚,婚非圣人’古语的钳制。我并不打算做圣贤,只想做个情操高尚的人。我 原以为只有不婚才是情操高尚,这不对,近来我忽然发现,‘婚非圣人’与‘天道’极 不相容。天地有上有下,山川有盈有亏,凤凰有公有母,鸳鸯有雄有雌。究竟为何这样 安排,乃是天道自然所致。天地不相配合,上也不上,下也不下;山川不相配合,高也 不高,深也不深;凤凰不相配合,公也不公,母也不母;鸳鸯不相配合,雄也不雄,雌 也不雌。天地、山川、凤凰、鸳鸯尚且如此,何况人乎?如若男女不亲不合,都去做非 婚的圣人,人类岂能传衍进化?如若男女不亲不合,都去做非婚的圣人,人类岂能接代 长存?”李耳越说兴致越浓;玉珍越听心里越喜。她高兴得恨不能站起来拍手叫好。她 发现身旁的春香也是那样的愉快和兴奋,她双手合成“十”字,看着春香说,“李兄说 得多好!”偷笑地和她交换一下眼色,接着把脸转自李耳,恨不能高声向他要求。“你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李耳也被他(她)们的情绪感染,心里十分兴奋,高兴得合不拢嘴。
“喝酒,李兄喝酒。”玉珍说,然后转脸看着春香,“斯童,来,咱们陪李兄喝酒。”
“是的,先生,咱们喝酒,别忘了喝酒。”
李耳兴致勃勃,忘了推让,举杯和玉珍、春香一起,高兴地喝下第四杯酒。
“叨菜,先生叨菜。”
“是的,李兄,咱们叨菜。”
李耳也没推让,举筷和玉珍、春香一起叨菜。他感到这菜肴吃起来,淳香而有后味, 真是说话投机,人情融洽,饭菜也显得味长。
“男女相亲相爱,合乎天道。李兄说的得合情理。”玉珍放下筷子,心里甜蜜蜜, 脸上笑盈盈,动情地看着李耳,“李兄至今还没娶妻,以后,以后还打算不打算……” 她不敢往下再问,开始有点心跳脸红。
春香见此情形,赶紧接着话茬说:“我家公子想问,先生以后是否打算娶妻。”
“这个吗,我还没想。”
“想也罢,不想也罢,李兄能不能……能不能在这一点上,说说自己的,想法,看 法?”玉珍小心翼翼地追着不放,心里怦怦跳了几下,生怕话题被什么不祥之物弄断。
李耳兴致不减,他坦然地笑笑:“蹇弟不要不好意思,咱们志趣相投,可以无话不 谈,我可以说,可以说说自己的感想。起初,我确实打算终生不娶,那时我的养父老莱 他们夫妇还在,——你们可能听人说过,我父亲李乾,在我还没生下来时,就失踪了, 我母亲生我时因难产而去世,后来从外地逃荒到曲仁里来的老莱夫妇把我收养,他们无 儿无女,不嫌弃我这个生下来就是白胡的怪胎,把我看成亲儿——,长大成人以后,我 和养父养母相依为命,一心钻研学问,从没想过娶亲之事,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再后来, 我的养母下世,养父死在土匪手里,我一个人过活,还要钻研学问,确实感到了困苦, 确实感到了艰难,实在感到不如有个亲人相帮。不过这没什么,没什么,关于婚姻之事, 我没考虑。”说到这里,他赶紧打了几句圆场,转悲为喜。这喜里仍然蕴含着无可名状 的伤感。
玉珍对他很同情,眼圈潮湿了,她深情地看着这个坐在她面前的中年人,看着这个 一心想着助人和济世而把自己全部忘掉了的人,看着这个她感觉着真是自己的丈夫的可 怜的空头丈夫。她真想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喊一声“亲人!我可怜的亲人!”
“蹇弟,你怎么了,蹇弟?”李耳发现玉珍失神的情态,感到惊异。
“她是同情先生的艰难和孤苦,我家公子是个很有感情的人。”春香赶紧打着圆场 说。
玉珍见自己失态,心里一惊,赶快使自己脸上恢复原来的神情,她不自然地笑笑说, “我劝李兄快娶妻室,不要再受‘婚非圣人’的钳制,一个象您这样研究学问的人,很 需要有个妻子对你关照,安慰。李兄为钻研学问,只知道一个劲的苦哇苦,累呀累,弄 得昏昏沉沉,晃晃糊糊,头重脚轻,神魂颠倒,吃饭是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顿,冷一 顿,有时一坐一天吃不上饭,衣裳脏了没谁洗,烂了没谁补,多苦啊!……当然苦是学 业成功之本,可是,李兄若是只要艰苦,不要身体,到头来,学业也会中途失败。李兄 钻研学问那样艰辛,谁曾向你说过一句可怜的话?李兄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妻子,端汤 送茶,缝补浆洗,对你无微不至地关心爱护,使你衣食饱暖,精神得到安慰,一颗心全 部投到研究学问中去,该有多好!”
“蹇弟说得对,全是真情实话。”李耳被感动了,眼圈也潮湿了,他感到他面前坐 着的这位大家的公子不但是个脸蛋俊俏,而且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的话说得多体贴人, 多通情达理呀!他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他觉得他就是他的亲弟弟。 他看着他(她)那白嫩的脸膛,看着他(她)那好看的鼻口和眼眉,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承认他(她)的话说得对,但是他真的还没想过他是否要娶妻室,“婚姻之事,我没 有想过,唉,算啦,象我这样的年龄,穷家破院,没谁会愿意跟着咱,算啦,算啦。”
“我给你……”玉珍接了个半截话。她本打算说“我给你提一个”,没想到说个 “我给你”,就停到那里了。她发现自己的话说得不妥,脸一下子红了,她想掩饰,没 想起来该怎样掩饰,因为心里慌乱,脸越红越很,而且连脖子都红了。
“我家公子是说,想给您提个媒。”心里透亮得象盏灯的春香急忙出来圆场,“因 为他要提的是,——这个我知道,刚才他给我说了——,因为他要提的是自己的姐姐, 所以不好意思。公子,”她又把脸转向玉珍,“有话可以直接说,不要不好意思,先生 向来通情达理,说得不妥,他会谅解。”说到这,轻轻站起身来,借个故走出去,然后 转身轻轻把门关上。
李耳见此情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玉珍的心情紧张得怦怦跳个不停,她急忙 趁势接着话茬低声而急促地说:“李兄,我是给您说亲,把我姐蹇玉珍许配给您,她要 报您两次救命之恩,她要终生报答,她要以身相许,她爱上了您,她想您,已经想出病 来,李兄您不能看着她病死,不能见死不救。”
“这是咋着回事?这,这到底是咋着回事?”李耳感到十分惊异。
又是没有想到,李耳这么一吃惊,反而使玉珍镇静下来。她不打算再瞒着他,她打 算把真情实话全部向他吐露,她推心置腹地说:“李兄,不瞒您说,我就是蹇玉珍,在 红石山坡被您救过的蹇玉珍。您可能听说过,我父亲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两个人是朋 友,他们曾在酒桌上把你和我指腹为婚。红石山相见之后,我十分想念李兄,一心要报 答您的大恩大德,一心要以身相许,终生将您侍候。万没想到这次又在涡水渡口相遇, 是上天有意把咱成全。俺一个没出过门户的女孩子,拼着脸面说出这样的话,希望李兄 体谅俺一颗真心,许下这门亲事。”
玉珍说到这里,李耳仍然十分惊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不可能,不可能!蹇 公子,你疯了吗?疯了吗?”
“我没有疯,李兄,我不是蹇公子,我是蹇玉珍,不信,我让你看。”说着。把外 衣脱掉,取下头上的帽子,让头发松开,复原,露出一个春花一般的姑娘,高高的发髻, 黑黑的云鬓,紫色中衣,粉红罗裙,和在红石山坡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是她!是那个被我救过的蹇玉珍!”李耳在心里承认地喊着,而且他也听人说过 当年他父亲指腹为婚的事,但是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觉着自己是在梦里,是 梦里碰上了狐仙神女,“不可能,我不能许亲,我救了你,请你让我走!”说着,站起 来就往外走。玉珍几步踱到门口,拦住李耳的去路,此时她啥也顾不得了,一手抓着他 的衣襟,几乎是半跪在地上,“李兄你不能走,你就这样走了,是叫我死是叫我活?俺 已经不顾羞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你叫俺以后咋去见人?你不能不长不短的就这样走, 你走了,我没脸再活,我,我,只有碰死!”
李耳愣着了,他象傻子一般地站在地上。此时,正在窗口偷看的春香为玉珍捏着一 把汗,她紧张得把心提到喉咙眼儿上。两个巡逻的家丁走过来,问屋里出了什么事。春 香赶忙把他们支开。
屋里,李耳开始劝慰玉珍:“蹇小姐,你不要感到过不去,这没有啥,没有啥,我 不笑话你,不看不起你,我不往外说,不让别人知道,除了咱俩以外,谁也不让他知道……”
“我不能活,没脸再见人!”
“我走吧,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李耳说着,硬是开开门走出去了。
春香走进屋来,搀着玉珍,走到椅子旁边,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的面前,不知如 何是好,“这咋办?姑娘,这该咋办?”
玉珍的心象是被打碎了一般,头懵多大,她痛苦地勾着头,挤着眼说:“我没想到, 没有想到……我,我无法再活,我已经走投无路,我和百里家……我,到了这样的地步, 只有一死,春香,你拿绳来,让我,死吧!……”
“姑娘,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的仇还没有报,你不能死!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 去死,你不能死!”春香竭力劝慰着。
玉珍勾着头,挤着眼,一声不响。她开始意识到,她对李耳这样的人,这样许亲, 是很大的失策,但是她又不能不这样,因为机会一过,一切落空,她发现她太急了,为 了急于跳出火坑,逃个活命,加上她十二分的爱他,她急得爱得着了迷,是有点疯了, 傻了,她悔恨,恨自己把事情弄坏了,后悔也晚了,她恨得要死,摔头找不着硬地,她 无处发泄,恨不得掂刀杀人!她没有啥话可说了,啥也不打算再说了。她沉默着。没想 到她忽然地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什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大声的说:“报仇!不让报 恩,我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