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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皇宫谨谋侍内廷 见圣主斗胆亮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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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回来后,慢慢琢磨英廉的话,终于把自己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蓝图绞碎了。

凭着旗人子弟的身份,通过英廉打通关系,和珅果然在宫中找到了一份銮仪卫的差使。銮仪卫负责掌管皇帝的仪卫排列及承应诸事,具体而言,就是宫中的轿夫仆从。

这个职位,说得难听点,就是轿夫,一个文才出众、心比天高的才子弄一个低贱的武职,来当轿夫,这在和珅之前的蓝图里,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但是往好听里说,这不是一般的轿夫,而是皇宫的轿夫,有机会接触皇上,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到的。因此,这个差使有至高无上的一面,也有低人一等的一面,就看你从什么角度来认识。

和珅听从祖父的告诫,这个职位的重点是可以出入紫禁城,可以见到皇上,这一点是大多数文武百官所不能的。虽然所干的活儿,和自己十年寒窗满腹文采毫无关系,但他也记住了,文才是一把利刃,要藏好,关键时刻用一用即可。因此,他并没有看轻这个差使,而是兢兢业业,观察着皇帝以及宫中的一举一动,并积极打点与侍卫处的关系。另外,銮仪卫权位虽轻,但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这让和珅的经济处境好转,不会一味依赖冯霁雯的嫁妆生财。

如此过了三年,这一日和珅值班完毕,急匆匆跑到绳匠胡同的刑部衙门,要见英廉。英廉在衙门里,身着官服顶戴,一脸严肃。他不希望和珅有家事跑到这儿来找他,因此沉着脸问道:“什么事回家不好说么?”

“大人,是急事,很着急。”和珅低头诚恐道。

“嗯,既然有事,那就说吧。”英廉道。

“那个……”和珅朝英廉身边的戈什哈努了努嘴,意思是旁边不便听。

英廉明白其意:他肯定是遇见只能私下里说的急事了,便叫戈什哈退下。

“祖父大人,我方才听得一个消息,宫里的三等御前侍卫有一个空缺,这正是我进阶的最好机会,怕有耽误,急忙来报祖父。”和珅眼巴巴地说道。

宫廷侍卫中,地位和待遇最好的,是内廷侍卫,内廷侍卫分为御前侍卫和乾清门侍卫。如果能当上御前侍卫,就真正有跟皇上近距离接触和对话的机会。

“哦。”英廉点点头,不过随即皱眉道,“我好像记得御前侍卫,那可是要上三旗的子弟呀。”

皇宫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皇帝身边的侍卫,都要从皇帝亲自统帅的正黄、镶黄、正白三旗来选拔,下五旗的子弟只能到王府当侍卫。

“祖父大人,您记的是康熙爷时期的老例儿了。”和珅胸有成竹道,“雍正爷时,挑选御前侍卫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下五旗了,这一点我打听清楚了。”

确实,到了雍正年间,为了加强对下五旗的控制和笼络,挑选范围适当扩大。这是宫廷内的遴选规矩,跟汉人无关,有些官员并不十分清楚。

“这样的话,你可以去报名争取一下。”英廉道。

“孙儿已经跟侍卫统领试探过,问以孙儿的条件,可不可以胜任此职。统领说,以孙儿的相貌和武技,倒有可能,只不过应征的人很多,符合条件的也不少,到时候得看情况。孙儿怕被人先下手为强,所以不敢耽误,贸然打扰祖父,讨个主意。”和珅如实回复道。

“嗯,你觉得‘看情况’是什么情况?”英廉有意考考他。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不少,录取谁全靠统领的意思,第一就是看谁送的礼多,第二就是看要给谁面儿。所以我想祖父大人若肯开口,这样的面儿必然成功了一半。”和珅小心翼翼地回答。

英廉点了点头道:“此事不比科考,全靠统领的关系,我跟统领有点头之交,说说话总是可以的。你打算送多少礼给他?”

和珅道:“孙儿想凭借祖父大人口面,我再凑三百两银子,这事儿应该有成算。”

英廉起身笑道:“三百两银子对你来说是一笔大钱,对有油水的统领,还不够塞牙缝呢。”

和珅嘘了一口气,睁大眼睛:“那到底要多少两才算合适?”

英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凝思道:“御前侍卫已经是正五品,品阶不算高,但前途、地位不可小觑。御前侍卫不仅是守卫皇宫,更是皇帝的心腹,经常会代替皇上传旨、奏事,甚至直接出授将、拘捕犯人等,实际权力比一些官员还大。皇上之所以从旗人子弟中选其优秀者,专供身边,一方面是有得力助手使用,另一方面是进行各种磨炼,选择脱颖而出者日后重用。几代重臣索尼、索额图、傅恒,乃至如今炙手可热、前途不可限量的福康安,都是出身侍卫,可见这个职位是很有机会的。你如今的銮仪卫只不过是宫中打杂的,御前侍卫可就算是一个官儿,这个机会必须争取。”

“嗯,祖父所言甚是。我该备多少银子合适呢?”和珅听了热血沸腾,看来英廉通过一番思考,对御前侍卫的机会想得比和珅都要透了。

“你家底儿薄,也没见过世面,银子的事我来替你筹划,但送银子需你亲自去,你明天到我府里领三千两自己送去,待他接手了,我再打个招呼,这样就稳妥了。”英廉冷静道。

三千两,那可是自己几年的薪水都赚不来的。和珅倒吸一口气,道:“祖父,这可是大血本……”

英廉道:“三千两,如果能换来你的御前侍卫,那可是最划算不过的生意,你日后自然会懂得。不过这种事一定要稳妥细心,官场险恶,到处都有人参你一本。”

和珅低声哽噎道:“祖父为孙儿如此着想,实在是无以为报。”

英廉道:“你的前程也事关霁雯的幸福,你知道我的心意就是。”

和珅垂手低声道:“和珅全明白,悉听祖父安排。”

乾隆三十七年,和珅被授予“三等侍卫,挑补黏竿处”,也就是黏竿处侍卫。黏竿处是通俗的称呼,官称“上虞备用处”,通常由侍卫十人组成。每当皇帝出行时,黏竿处侍卫协助侍卫处、护卫营保护皇帝,服侍在皇帝的轿子身边,负责扶轿、打灯笼等工作,俗称“打执事的”。和珅的具体职务满语称“拜唐阿”,是地位低、无等级的听差人。干的一些工作,比起和珅之前的銮仪卫要辛苦,但是由于可以伺候皇上出巡、出外游乐,是最接近皇帝的一个侍卫官衔,贵族子弟趋之若鹜。有官场经验的人都深知,这是进入仕途的重要阶梯,一旦讨得皇上欢心,皇恩随之而来。

这次貌似小小的升官,使得和珅豪情勃发,不禁赋诗一首:

纵马凌云去,

弯弓向月看。

莫嗟行役苦,

时接圣人欢。

此诗表明,和珅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进阶之路在哪里,用功之处在哪里,就是“圣人欢”。

如此兢兢业业,观察着皇宫的一举一动,观察着皇上的一笑一怒。时间在期望中流逝。

和琳也从咸安宫官学毕业了,由于和珅已经承袭了祖上的三等轻车都尉,和琳不能再承袭,摆在和琳面前的是一片渺茫的前途。

饱读诗书,然后应该参加科考,和琳还是跃跃欲试的。但因为有和珅的前车之鉴,和琳对科举心存疑惑,便讨和珅的主意。和珅历练几年,虽然没有混出什么名堂,但是对混官场有一定的心得。和珅道:“外祖父说过,科举入仕,没有什么胜算,更可能蹉跎岁月。我们是满人,有满人的优势,如能推举求职,先有个位置,比科考胜算要大些。”

“要不,我也入宫,做个銮仪卫。”和琳天真道,他认为追随哥哥的道路便是坦途。

和珅悠悠道:“銮仪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说进就能进,当初我也费了老鼻子劲才进去,得看看哪儿有合适的空缺。”

和琳道:“嗯,那怎样才能进去呢?”

“关系。”和珅道,“我发现官场的升迁,全是由关系决定,这玩意儿可比你学富五车什么的要管用得多。我现在能升任内廷侍卫,就是靠关系。”

“可是,关系又是怎么来的呢?”和琳睁着好奇的眼睛。

“关系得靠熟人介绍,当然,光认识个关系也不行,花了钱的关系才是铁关系。你猜我调任内廷侍卫花了多少钱?”和珅问道。

“我猜不出来。”和琳眨巴眨巴眼睛,诚实道。

和珅伸出三个指头:“三千两银子!”

和琳吸了一口凉气:“啊,你当初哪来那么多银子?”

和珅道:“三千两能搞定都不错了——祖父替我张罗的。”

和琳道:“哥,你现在就侍卫里有关系,也搞个关系让我当侍卫,咱们或许还能在一块儿,多好。”

和珅摇摇头,道:“宫廷侍卫,听着风光,实际上干的事都不忍让你看,就是家里仆人们干的事,有的老侍卫,没什么路子,就干了一辈子。我这进宫也有四五年了,这差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俩可别吊在一棵树上。”

和琳很少见到和珅这么落寞的表情,道:“难道,侍卫也没有什么前途?”

和珅道:“有,当年傅恒老中堂就是侍卫出身,但那是凤毛麟角——我这也不知道机会在哪里,想到这一出,就神伤哪!”

和琳听了,默默无语。前程想起来远大美好,走起来却满路泥泞!

乾隆四十年年初的一天,京城下了一层薄雪。紫禁城内,养心殿上黄琉璃瓦、迎门照壁上一片雪白,就连院中铜鹤、铜麒麟、凤凰,也变得晶莹,少了往日的肃穆,多了一份可爱。乾隆在养心殿看了雪景,清静之中又一阵无聊,突然来了兴致,要出外巡视。太监王公公传令出去,侍卫队慌忙准备仪仗。片刻,乾隆便坐上轿子,准备出发时,突然一侍卫急急到舆前奏报:“云南急呈奏本,缅甸要犯逃脱。”

云南战事是一直是乾隆的心病。自明朝永历以来,缅甸与中国便无往来,不朝不贡,至乾隆十八年,云南石屏州百姓吴尚贤,到缅甸东卡瓦部开矿,建了一个茂隆银厂。吴尚贤请将矿税入贡,此时中国又正劝缅甸王莽达喇上表称藩,缅甸于是遣使入贡,呈上几匹驯象,一座涂金塔。乾隆对来使也大加赏赐。不料云南地方官吏诱使吴尚贤回国,说他中饱银厂课税,拘入狱中,吴尚贤抱恨而死。此后缅甸内乱,地方土司雍籍牙,率众杀平乱党,自立为缅王,称缅甸国。缅甸无人反对,只有桂家、木帮两土司不肯服从,被雍籍牙派儿子莽纪瑞杀败。桂家土司宫里雁败走,走入孟连土司地界。孟连土司刀派春原来是宫里雁的知交,此刻暗自率众袭击宫里雁,宫里雁根本没有防备,连同妻子奴仆乃至金银全被掳走。

刀派春与云贵总督吴善达交好,把宫里雁以及金银一半送给吴善达。只是宫里雁的妻子囊占颇有几分姿色,刀派春不忍割舍,要将她留做小老婆。于是夜间将她弄入内室,逼她同寝,囊占不从,刀派春便要强暴,囊占道:“妾愿意侍奉你,但你要释放我的仆从,并选择吉日公开举行婚礼,名正言顺,我才从了你。”刀派春大喜,按照囊占的要求,选了吉日成婚。当天夜里,刀派春被囊占灌得大醉,囊占召集自己的仆从,把刀派春剁成几段,之后开门逃走,投到孟艮土司。

此时,她得知丈夫宫里雁已经被云贵总督吴善达杀死,又悲又怒,哭得死去活来,请求孟艮入侵滇边,为夫报仇。孟艮见她玉容悲惨,怜悯心起,也不管自己强弱,便杀入云南边境。至此,吴善达将战火引入中国。

总督吴善达贵为边疆大吏,却是捞钱好手,于战事武功却无本领,听得滇边战火燃起,自知平息起来麻烦,不如调走了事。于是忙派人到京城运动调任,用了数万两银子。果然钱可通神,调任川陕总督去了。朝中调任湖北巡抚刘藻,前往云南。

刘藻到任,令总兵刘得成、参将何琼诏、游击明洪等三路前往征剿,皆大败,刘藻束手无策。朝廷严行苛责,命大学士杨应琚前往督师。刘藻怕他前来查办,忧惧交加,自刎而死。

此时遇到滇边瘴疠发作,杨应琚进攻孟艮,孟艮士兵多半病死,不能抵御,一半病死,一半投降,杨应琚见事情顺手,便想进兵谋取缅甸,建立传世功业。三次上书朝廷,说缅甸人正盼望天朝大军迅速到境。乾隆好大喜功,说缅甸曾经在明朝就曾臣服中国,且入了版图,本朝也不是不可能使它臣服。于是命令进军,要令大清的疆土胜过历代。

此后战事却呈胶着状态,缅甸成为乾隆帝的鸡肋,要啃下来,偏僻荒远,山高林密,瘴气缭绕,士兵病瘴死有过半,不好用兵;要是不啃,大清威严颜面何在?因此每有缅甸情报来临,乾隆便心烦不已。

当下乾隆急令停舆,接过奏章,看得眉毛簇起,龙颜大怒道:“真是废物!”片刻站起,冲着众侍卫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侍卫轿夫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连忙跪了下来,全然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这也难怪,这些侍卫们大多只认识粗浅的几个字,有的连字也不认识,更别提这些引经据典的话。一个个只当聋子一样,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当日三等侍卫和珅正当差,正在跪下的侍卫当中。众人之中,只有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皇上说这句话的意思。

以和珅的学识,要回这句话,当然易如反掌。不过心细的他并不能确定皇上是否真的在问话。皇上知道侍卫们根本就不谙古文,所以自言自语的可能性也有。若是自言自语,皇上此刻又在发火,自个儿自作聪明,一言不慎,也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谓“伴君如伴虎”是也。

但是,和珅转念又想到,自己进宫六年了,根本没有和皇上对话的机会,换言之,根本没有让皇上注意到自己的机会。而现在,恰恰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都不能回答,只有自己能回答,皇上一定会注意到自己。这个机会一失去,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和珅的血涌上脑门,他低头跪着,一闭眼睛,抑制住因紧张而引起的颤抖,朗声说道:“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在寂静惶恐的气氛中,这个声音显得分外清亮。和珅知道,这个机会一失去,自己会后悔死的。与其后悔死,不如冒险一试。

乾隆循声看去,叫道:“是哪一个说的,往前来。”

和珅朝前两步跪倒谢罪:“奴才冲撞皇上,罪该万死!”

乾隆见到回答者是一个面目清俊儒雅的侍卫,面如白玉,唇如涂丹,长相倒是悦目,脸色稍微缓和,道:“你可知道这两句话是哪位圣人所言?”

和珅暗暗舒了一口气,缓缓朗声道:“皇上的问话出自《论语·季氏》篇,是孔圣人的话,奴才答的是朱文公的批注。”

乾隆点了点头,道:“你给大家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孔圣人这句话的意思:老虎犀牛们跑出来伤人了,珍藏龟玉在匣子里毁坏了,珍藏上好的东西被毁坏了,是谁的过错?朱文公的批注认为,错既不在虎兕和龟玉本身,也不在于柙与椟,而在于它们的看管人。”和珅越来越冷静,已经确信不会冒犯皇上。

“你一个侍卫,什么时候读过《论语》?”这下轮到乾隆对和珅来兴趣了。这些满蒙子弟侍卫,能够谈《论语》的确实是少见。

和珅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曾在咸安宫官学数年,读过一些圣人的书。”

侍卫们的本职是抬抬轿子,做好礼仪,以忠君为第一事。现在有一个读过咸安宫官学、能和自己对得上话的人,出乎意料,乾隆相当高兴,转怒为喜道:“你一会儿就在轿子旁边,在路上给朕说话解闷。”

“谢皇上恩典。”和珅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在众人惊讶艳羡的目光中,低头谢恩。

皇上就地处理完批示,升轿出宫。和珅跟在轿子旁边,竖着耳朵,随时等候皇上问话。身上凉飕飕的,适才惊出一身冷汗,全身汗湿,现在内衣自然冰冷,但心里热乎乎的。

乾隆在轿中,闲着无事,也想考考和珅,到底是死记硬背几句瞎蒙的,还是胸中确实有才,便问道:“《论语》中,适才‘季氏将伐颛臾’这一章,你可有看法?”

和珅心中一动:祖父说乾隆爱才,喜欢谈诗论艺,果真名不虚传。我这苦读十年,这就是用武之地了!

当下加重声音,不慌不忙对着轿窗道:“奴才认为,这一篇提倡重教化、修文德以怀人,否则,必然祸起萧墙。这是圣人之见,令人佩服。不过如今之世,偏远之地多有顽固不化的刁民,只以圣人教化来感化,不示以威严,恐怕会助长他们的狂妄之心。所以,于国于民,首先看重的是圣人教化,其次要施加威严,对狂妄的人施以颜色,防微杜渐,否则这些人不听教化,闹起事来,就是真正的‘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了’。”

和珅对这一章的发挥解释,既符合原意,又应和乾隆的心意。原来,乾隆在治国上,觉得康熙过于宽,而雍正过于严,他施政以宽严并济而闻名,并以此自矜。和珅平日里与英廉交谈,深知乾隆爷的秉性,此刻的解读,始于圣贤之道,最终止于其治国方略。乾隆爷不由心中大慰,道:“朕跟前的一个小小的侍卫,都懂得圣贤大道,如今我华夏盛世真是人才济济呀。”

和珅不失时机附和道:“皇上过奖,都是圣上英明神武、教化有方!”

至此,一路上,和珅与乾隆不时谈古论今。和珅口才本来就好,说话得体,多年来寄人篱下,早学会巧妙奉承。乾隆平时交谈,能谈得来的,都是严肃的大臣,谈的都是正事,跟侍卫、太监能够如常说话,但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跟和珅的交谈,既通经典,又能风趣,还真是别开生面。

乾隆问道:“你这侍卫,叫什么名字?”

和珅赶紧朗声道:“奴才叫和珅,塾中先生给起的名,和氏之玉的意思,奴才愧不敢当。”

乾隆道:“和氏之玉?倒是名副其实。你是哪个旗的?满洲老姓是什么?”

和珅道:“奴才在正红旗,满洲老姓是英额支的钮钴禄氏,因为是勋臣之后,荫着三等轻车都尉世职。”

“哦,正红旗,该是住德胜门内?”乾隆六十开外了,有时候也喜欢唠叨起家常来。

“回皇上,德胜门内住的是正黄旗,奴才住在西直门内驴肉胡同。”

这一番巡视完毕,和珅如坠仙境,忙了一整日回来,竟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毫无倦意,一进驴肉胡同的家门,便叫道:“夫人,夫人,夫人在哪儿?”

夫人见他如此紧张,忙从厢房出来,问道:“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么紧张?”

和珅笑得跟绽开的石榴花般,握住夫人的手道:“不是紧张,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夫人轻轻挣脱道:“什么事呀,瞧你,也不看看丫鬟都在身边,多失态。”

丫鬟都抿嘴笑了。

和珅却紧抓住夫人的手,道:“今天就让我失态一回,你手都不让我摸,我这一整天都没人分享呀。”

夫人吩咐丫鬟道:“快把老爷的牛皮油靴和袍子都换了——老爷,莫不是当铺里进了大便宜?”

和珅摇头道:“那些怎值得我高兴——夫人,皇上跟我说话啦!”

“哦!”夫人也激动起来,反握住和珅的手,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皇上都跟你说了什么?”

“太多了,太多了,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皇上平日威严肃穆,可跟我说起话来,竟然和蔼可亲,只怕比祖父还要亲切些。”

和珅记忆惊人,坐了下来,将一字一句都复述给夫人。夫人听了,欣然道:“真是祖宗显灵,能与当今皇上谈得如此入港,真是不敢想象。”

和珅道:“祖上有没有灵倒是不可捉摸,真正神机妙算的是祖父,他当初劝我进宫,大概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夫人道:“那可不是,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是听了,就把大便宜给捡了。”又叫丫鬟把酒热了,给老爷暖身子。和珅道:“这身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热乎着呢,不过今天酒是一定要喝的。皇上今天知道了‘和珅’这两个字,我一定要好好庆贺庆贺,快去唤刘全一起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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