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骑一刻钟后进了城,刘建也不知会,照旧迤逦前行。
燕儿心里犯嘀咕,忍不住低声说:“小姐,已经进了城门,这车驶往何处啊,是否该向殿下打个招呼了?”
梁媛点点头觉得有理,她掀起纱帘,对着一旁随行的刘建说:“殿下,我的家在府前街,在此下车亦不甚远,可以自行回去了。”
“梁小姐请恕我尚未与您商量,你看这位公子伤势沉重,莫如先到我府中,让府医为他诊治一下,不然你们小户人家,请医用药也不是方便的。”刘建并不勉强,“小姐最好一同到府,我对父王也有个交待,否则父王会以为是我闯的祸,小姐若觉不便,就让车送你还家。”
梁媛想,人家救了自己,怎能还让刘建背黑锅呢,再说主公子因为自己而致重伤,又怎能撒手不管呢,便欣然允诺:“承蒙殿下如此仗义,民女与主公子都不胜感激,只是要打搅王府心中未免忐忑。”
“济困扶危多行善举,乃人之常理,王府有这个条件,这些小事何足挂齿。”刘建看来像是诚心实意。
车轿进了王府并未停下而是沿院中道路继续向前。走着走着,后面主父偃的车不见了,也不知驶向了何处。梁媛只感到曲里拐弯,弄得连方向都辨识不出了,真是侯 门深似海呀。最后,总算在一处精雅别致的小院门前停下。还好,刘建一直跟在身边,陪同梁媛进了上房。富丽堂皇的摆设,立刻令梁媛眼花缭乱。从小到大,何曾 见过这等繁华富贵人家。
刘建客气地说:“梁小姐,敝居陋室,就委屈你了。”
“不过是稍事休息,再说这等富贵,民女属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呢!”梁媛急于回家看望父亲,“殿下,主公子他在何处,很快就会为他诊治吧?”
刘建笑了:“小姐也过于性急了,总要容我安排一下,好吧,我这就去向父王禀报,小姐且歇息一时。”
刘建走了,主仆二人便有一种失落感。在这人地生疏的王府,顿觉举目无亲无援。
燕儿关切地说:“小姐,你上床躺一会儿吧,这车轿一路颠簸,想来早已是全身酸痛了。”
“燕儿,我心中甚觉无底,哪有心思小寐呀。”
“是呢,我和小姐有相同的感觉。”燕儿思忖一下,“我出去探探周围的环境,也好心中有数。”
燕儿轻手轻脚走出上房,院中空无一人,她又走向院门,扶框张望片刻,便走出院门,刚要再向前查看,
大杨树后闪出一名家丁,倒是满面笑容:“姑娘留步,殿下关照了不能乱走,这王府森严,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燕儿无奈,只得转回,她对梁媛说:“小姐,有人在院门把守,不让出去,是不是把我们软禁了?”
梁媛付之一笑:“不会吧,堂堂王府,软禁我们何用,我们小户人家,他也犯不上绑票敲诈钱财呀!”
“小姐,你好糊涂,不为财还不为色吗?”燕儿想的较多,“你长的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这话使梁媛心头一震,但她不愿往坏处想:“燕儿,不要把人想得太坏,这会损寿的。”
“小姐你心地过于善良了,你没见那刘建的眼神色迷迷的,盯住你就不放,怕是他对你起下不良念头啊。”
“可能吗?”梁媛不认为事情会这样,“王府人家,又是王子殿下,天底下门当户对的美女,还不是尽人挑选,怎会打我的主意呢?”
“但愿不是吧。”燕儿始终难以放心。
说话间,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婆子,手提食盒走进房来:“梁小姐,殿下打发我给送饭来,午时已过,想早已腹中饥饿。”她逐一拣出饭菜,真是王府人家,与众不同,美味佳肴,摆了一桌。
梁媛与燕儿还真的饿了,便说:“多谢老妈妈,我自有使女照料,您就可以回去了。”
“我姓吴,你就叫我吴妈好了。殿下吩咐过了,要我在此服侍小姐,老奴不敢擅自离开。”
梁媛主仆对看了一眼,不好再多说什么,也不好当着吴妈的面妄加议论。二人默默无言地共进午餐。
明亮的阳光将王府的内书房照得眩人眼目。江都王刘非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册春宫画,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吸引得他目光发直。一丝不挂的女人,纤发毕现的裸体男子,在他看来就像是活生生的大活人摆放在眼前。他太聚精会神了,以致儿子刘建进来还浑然不知。
刘建缓步走到父亲身边,眼角一扫,发现了那册春宫画,他见状故意后退一步,轻轻咳嗽一声。
刘非手忙脚乱将画册合上,抬头见是儿子,颇为不悦地说道:“为何不言语一声就悄悄入内?”
“父王,孩儿见您正在用心读书,未敢惊动。”刘建眼睛盯着那画册,心说得空一定要设法翻看一遍。
刘非感觉到儿子的目光一直关注画册,有几分难堪地将画册掩藏起来:“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儿有一事向父王禀明,望您成全。”
“怎么,又看上了哪家女子?”
“今日上午儿在郊外邂逅了一小家碧玉梁媛小姐,可称是一见倾心,意欲迎娶她为妻子,今生今世再不反悔。”
刘非报以冷笑:“这种话我已听过多次,可你见异思迁的老毛病却是一犯再犯,我王府之中佳丽百计,其中不乏倾国倾城姿色,你何苦又去民间选美,弄不好还得多费银两口舌。”
“父王,这一梁小姐决非等闲可比,儿是非娶不可了。”刘建口气愈发坚定起来。
刘非不觉心中一动:“你有如此决心,莫非真的遇到了天仙不成,领来让为父见识一下。”
“父王这就不必了,反正儿我相中了就是。”刘建转身要走,“情况业已禀明,儿就择日成婚了。”
“站住,”刘非喝住儿子,“听你的口气还要先斩后奏啊?”
“儿不敢,没有父王恩准怎敢就办婚事。”
“你将这梁小姐带来,让我看她一眼,能否为我王府媳妇,若果真出众,为父就依了你。”
“父王何必定要过目,相信儿的目光是不会错的。”
“俗话说丑媳妇难免见公婆,难道说这一生一世就不见面了?”刘非脸上现出不悦之色。
“待成亲之日,父王自然也就见到了。”刘建不买父亲的账,说罢,他匆匆离开。
时已下午,主父偃还在房中昏睡。这是杂役们的住处,简陋的竹床连帐子都没有,蚊蝇在他头前飞来飞去,大概是被他身上伤口的血腥气味所吸引。他时而无力地用 手挥赶一下,但蚊蝇旋即又飞回来叮咬。渐渐,他从昏睡中醒来,举目四望,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他被孤零零地丢在屋里,一种悲凉和被遗弃的痛苦感觉袭上了心 头。
杂役阿明返回房中,见主父偃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急忙过来扶住:“你总算醒过来了。”
主父偃看看自己的伤势,回忆以往的情景:“这不是王府吗,殿下可曾给我请来了医生?”
“咳!”阿明长叹一声,“叫我怎么和你说呢?”
“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主父偃又想起他舍身相救的梁媛,“有位梁小姐她在何处?”
“你的话我实在是不明白。”阿明说,“我只是这王府中的一名杂役,每日是清扫院落,请问公子是如何落得这般模样?”
主父偃便将为救梁媛而被杜三打伤,又遇刘建的经过讲述一番:“殿下接我入府医治,他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院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在问候:“殿下,您怎么到这下人住处来了?”
阿明一听慌了,将主父偃按倒:“快,快躺下装死,千万别动。”
主父偃大惑不解:“这却为何?”
“别问,听我的话才能保住你的命。”阿明扯过一个被单盖在了主父偃身上。
主父偃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听任阿明的摆布,一动也不敢动。
刘建来到了门前,用手掩住了鼻子:“阿明,那个受伤的主公子呢?”
阿明满脸悲戚的神色:“他……送来以后一直昏迷不醒,半个时辰之前竟然咽气了。”
刘建瞥一眼白被单:“他死了倒也少费周折,照老规矩,送到城外的乱葬山挖个坑埋了。”
“小人遵命!”
刘建转身走了,他早已急不可耐了,要去看看影子一样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梁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