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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诈降东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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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支松明火把和数十盏狼油灯将浑邪王的宝帐照得亮如白昼。手持双刃弯刀的御帐护军在两厢列队而立,真个是如狼似虎杀气腾腾。高坐在虎皮台上的浑邪王一手 掐着羊腿,面前的银杯中马奶酒袅出缕缕热气。看着跪在台下的聂一,他像是在欣赏一盘美餐,从容地琢磨着该从哪里下口。宝帐外,聂一全家一百多口也都上了绑 绳,等待他们的将是身首异处。

“说,”浑邪王咬下一块羊肉,在嘴里咀嚼着,有些含混不清地问,“临死前这碗上路酒,你是喝马奶酒、黄酒,还是白酒。”

聂一双目炯炯直视浑邪王,但却一言不发。

“你为何不言语?”浑邪王动气将面前的马奶酒端起,一下子泼在了聂一身上,白色的奶液顺着他的面颊流淌下来。

聂一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达鲁在一旁忍不住说:“聂一,大王这是对你格外开恩,让你自己挑选上路酒,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聂一终于开口了:“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们全家一百多口,死在大王刀下心甘情愿。”

浑邪王大为意外:“你还愿意本王杀你全家?”

“这总比死在汉国让人心中坦然。”

“这却为何?”浑邪王很感兴趣。

“你想,我几次三番为汉国出力,非但没得到一丝好处,反倒成了钦犯。相比之下,大王还加封了我都尉官职,谁好谁坏还不是明明白白吗!”

“这么说,你对本王是毫无怨言了?”

“倒不是,”聂一晃晃头,“其实不说也罢。”

“别,有什么话你不妨讲出来。”

“大王您想,我若真是与王恢合谋诈降,还敢带家小来避难吗?”聂一发出反问,“我会自投罗网吗?”

“你没有同王恢合谋,为何在烽火亭前不辞而别,分明是你心虚。”

“大王,当时我若不走,能说得清吗?我说什么你们会相信吗?”聂一将一个湿淋淋的布包放在地上,“这就足以表明我的心迹。”

浑邪王睁大眼睛张望:“这是何物?”

聂一打开,现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浑邪王将脸扭开:“这是何人首级?”

“汉国雁门太守的狗头。”聂一又补充一句,“不光他一人,还有他手下十数个兵丁,也成了我的刀下之鬼。”

“这么说,你杀了十多个人?”

“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和汉国的仇恨,我对大王的忠心?”

达鲁原本对自己未能识破诈降计而忧心,现在总算可以解脱一半了,他当然希望聂一所说属实:“大王,卑职以为聂一之说不虚,他是满怀信任投奔大王来的,我们不能让心向我朝的汉人寒心哪。”

浑邪王眼珠转了几下:“好,本王就信了你,聂一无罪,全家赦免,聂一仍领都尉之职。”

“臣叩谢王恩。”聂一磕了三个响头。

“聂都尉,既是做了本王臣子,就要出力报效。”浑邪王当时发话,“给你一个差事。”

“大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雁门刺探一下军情,看汉军有何动向。”浑邪王又说,“不要耽搁,明日一早便动身。”

聂一无话可说:“遵命。”

待聂一出帐后,浑邪王又问达鲁:“你说说看,聂一此行是否有诈?”

“臣想不会吧,他一家大小百十口的性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王总是心有余悸。这次派他回雁门,就是试他的真伪,你化装在他身后跟踪,看他有否异常。”

“臣遵命。”

寒风凛冽,雁门的十月已冷得伸不出手来。校场上的大旗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咚咚咚”的战鼓声中,一匹白龙马恰似离弦之箭向前飞奔,马上的李广,一忽儿在 鞍上拿个大顶,一忽儿又作个金鸡独立,就如同钉在马背上一样,连个忽闪都不打,围观的军士们看得起劲鼓掌欢呼。李广练得性起,又使了个镫里藏身,接下来是 个八步赶铲,这马技真是娴熟得炉火纯青。

“好!”校场外有人大声喝彩。

李广转眼望去,但见火龙驹上端坐一人。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又急忙拭目细看,惊得他登时汗流浃背。催马过去,跳下后扑通跪倒:“臣李广不知圣上驾临,未曾迎接,死罪死罪。”

马上的汉武帝微微一笑:“朕是微服私访径来,你又不知,何罪之有,快平身吧。”

“万岁为何私访至此?”李广倒是从内心里担心,“这边关不比内地,匈奴时常骚扰,惊了圣驾,那还了得。”

“雁门关有你这飞将军李广,朕又何虑之有呢?”武帝赞许地笑出声,“看适才你的演练,真不愧‘飞将军’的雅号啊。”

“万岁过奖,臣自愧弗如。”李广在前引路,“请龙驾到关内休息。”

武帝谈兴正浓,一路上边走边说:“李广,这匈奴是朕心腹之患。而匈奴所持者,是其铁骑马军,故我军欲制胜,非有强大的马军不可。朕要各郡操练马军,不知是否阳奉阴违,才决定到雁门、云中、上谷一带巡视。今见李将军认真操练,令朕不胜欢欣。”

“万岁旨意,谁敢有违。”李广表明心迹,“请陛下释念,我雁门一郡,不出半载,定有两万精骑可堪调遣。”

说话间,二人登上了城楼。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逶迤起伏,横亘在北方的天际,一条官道像黄色的飘带向远处伸展。近观足下,车马行人络驿不绝地出关进关。武帝不觉有感而发:“这雁门谁言荒凉,依朕看来,倒是一处繁华所在呀!”

李广没有言声,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下面的行人。

武帝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是两名穿着艳丽的少女跚跚而来,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李将军也是美人悦目啊。”

李广摆摆手:“万岁,您看--”

“看什么,不就是两个美人吗,朕的宫中三千粉黛,美女如云,可算得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万岁误会了,”李广用手向下面一指,“您看,那不是杀了太守逃到匈奴的聂一吗!”

武帝同聂一只见过一面:“你看清了?”

“笃定无疑。”

“他冒险回来是何用意呢?”

“委实叫人猜想不透。”

“且不管他所为何来,他这是自投罗网,把他擒住再说。”

“遵旨。”李广对武帝说,“请圣上且到城楼中避避风寒,臣去将聂一捉来回话。”

“且住。”

“怎么,万岁还有何旨意?”

“你看,聂一身后远远跟着一人,虽说是汉家农人打扮,可朕看出他是匈奴人,似乎是在跟踪聂一。”

“万岁何以认出?”

“此人曾和匈奴的假浑邪王到长安迎亲,在金殿上朕见过他,清楚地记得他是匈奴都护将军达鲁。”

“臣将他一起擒来。”

“不,只捉聂一不理达鲁。”武帝心中已有了想法。

“遵旨。”李广下了城门楼,迎面站在了城门里。

已经乔装改扮的聂一险些与李广撞了个满怀。他一时怔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聂庄主,别来无恙啊!”李广微笑着打哈哈。

“你,你,李将军。”

“聂庄主在长安不辞而别,撇下王恢将军于不顾,你可害惨他了。”

“他,他怎么样?”

“他已在狱中自杀身亡。”

“啊?”

“你杀害了雁门太守叛逃到匈奴,这次冒险回来,有何贵干哪?”

“我,我……”聂一一时语塞。

“庄主,上次在长安万岁召见你未能如愿,皇上对你可是情有独钟,而今万岁千里迢迢来到雁门,还是要和你见上一面。”

“啊,万岁果真来此?”

“随我走吧,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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