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将聂一引到城楼之内,只见武帝端坐在正中,虽说是微服简从而来,仍不失皇家威仪。聂一慌忙跪倒,浑身战栗叩头不止。
武帝发话令聂一大出意外:“聂壮士,平身吧。”
聂一以为听错了,头也不抬:“万岁,草民罪该万死。”
“朕赦你无罪。”武帝的举动令李广也觉意外,“只要你如实回朕的问话。”
“草民不敢有片言只语蒙蔽圣聪。”
“你且起身回话。”武帝问道,“你已逃往匈奴,此番涉险回到雁门,想必是另有所图。”
聂一心中还有余悸:“万岁,草民曾手刃牛太守,您就真的不治罪了?”
“壮士无须多虑,你和王恢将军诈降本已成功,功亏一篑不该怪你。牛太守为官不正,借机敲诈,逼得你铤而走险,事出有因,朕也不怪你。”
聂一听得涕泪交流:“万岁英明,草民便死而无憾。”
“如果相信朕,且将实情讲来。”
“万岁如此相待,草民敢不表明心迹。那浑邪王将草民封为御前都尉,要臣回雁门探听我朝动向,看来他是犯我天朝之心不死。”聂一发誓道,“罪民回到河南后,即设法逃出回到雁门,再为万岁效力。”
“不,朕不要你返回。”
“罪民决不再做叛逃之蠢事。”
“你没有弄懂朕的意思,朕要你返回匈奴内部,做一个眼线,为朕为天朝效力,这是你难得的建功立业的良机。”
“万岁如此信任,罪民万死不辞。”
“朕给你一个差事。”
“万岁吩咐。”
“匈奴是我朝心腹大患,一日不除边境一日不宁,朕亦一日难安。而今匈奴两大支,一为浑邪王,一为休屠王,依我朝之力,对付其中一支都觉吃力。故其上策是, 分而击之。也就是让浑邪王、休屠王之间发生磨擦和争斗,二虎相争,我朝渔翁得利,待他们打得伤痕累累,朕再出兵进击一鼓可胜矣。”
聂一不解地问:“万岁,罪民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呢?”
“你要设法取得浑邪王的信任,然后离间他与休屠王的关系,并将匈奴的动态随时向朝廷报告。”
“这离间之事也难,无从下手啊!”
“朕且给你个提示,”武帝告诉,“匈奴有一祭天金人,就相当于我朝的传国玉玺一般,有了它即说明自己是合法可汗,而这一金人现在休屠王手中,为此浑邪王耿耿于怀,你就在这金人上作文章。”
“罪民愚钝,还请万岁再指迷津。”
“你自告奋勇,去休屠王处盗取金人。”
“这,怕是难以如愿。”聂一感到为难,“金人这等重要,休屠王焉能不严密看管。”
武帝笑了:“朕并非要你真的盗来。”
“这是何意?”聂一越发糊涂了。
“只要休屠王知晓是浑邪王派人盗取金人即足矣,”武帝点拨他,“这样一来休屠王焉能不记恨浑邪王。”
“噢!”聂一这才恍然大悟,“罪民明白了。”
“你只明白了一半。”
聂一如坠五里雾中:“万岁,罪民还真糊涂了,还有那一半,请圣上教诲。”
“你来雁门,浑邪王派了达鲁跟踪。”
“当真?”
“朕亲眼所见,还会有假?”
“看来浑邪王是信不过我,才派达鲁跟踪的。”
“所以,你就还得吃些苦头了。”
“万岁又是何意?”
“让李广将军打你三十皮鞭,尽量打在明处,感觉你是受了严刑拷打,这样才好骗得浑邪王相信。”
“那我该如何离开?”
“今夜你得委屈半宿,待到三更之后,让看守卖个破绽。”武帝胸有成竹,“就说你是越狱逃出,如何?”
“万岁英明。”聂一不能不钦佩作为一国之君,竟有如此细心和计谋。
冬子月的黎明是相当寒冷的,雁门郡的羁押牢在凄清的北风中瑟缩着残破的身躯。抱枪的看守绻缩在墙角还耐不住严寒的袭击,他躲进了附近的当值房里。聂一明白这是留给他的机会,没怎么费力三下五除二,将牢窗的木栏拆掉,身子一弓钻出,很快就拐过巷口,藏身在一处茅厕中。
随着太阳露出了桔红色的笑脸,雁门隆隆地打开了关门。进出的行人开始接受把关军士的例行盘查。聂一溜出茅厕,贴着墙角向城门挪动。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聂一转过身,令他大为惊讶:“你?”
“嘘--”达鲁示意他轻声。
“将军缘何在此?”聂一低声问。
“眼见你被李广捉走,我怎能丢下你不顾,一直在牢房左近守候。这不今日一早就来观望,可巧就遇见了你。”
“那好,城门已开,我们一起快些出城吧。”
“怎么,你就这样走?”
“是啊,夜长梦多,事不宜迟。”聂一拉起达鲁就走。
“你这个样子能出得出去吗?”达鲁指指聂一身上的伤痕。
聂一这才似乎明白了:“有理!城门有军士盘查呀,这便如何是好?”
“有办法,你随我来。”达鲁头前就走。
二人来到一处工夫市,这里卖零工的三五一群,也有几辆待雇的马车。达鲁和一辆车主讲妥,二两银子雇好。聂一爬上车躺下后蒙上棉被,马车就晃晃悠悠地向城门驶去。守门的军士只是掀开布帘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没问就挥手放行了。
离城几里路后,马车继续前行,越走越荒凉了。车夫不免担心地问:“这到底去哪啊?”
达鲁冷冷地回了一句:“少再多嘴发问,一直向北。”
车夫忍不住还问:“还有多远哪?”
“告诉你少问,是不是活够了?”达鲁恶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还有五百里,三天后能到。”
“啊?”车夫停下了,“雇车时你说,出城不远呀。”
“怎么,不想去了?”
“这钱我不赚了。”车夫掏出那二两白银,“我要回家了。”
“我看,干脆送你回老家算了!”达鲁拔出腿上的短刀,用力插入车夫的前胸,车夫惨叫一声气绝身亡。达鲁踹了一脚,尸体滚落车下。
聂一看在眼里,犹如扎在自己心上。他暗说,匈奴胡贼对汉人如此残忍,自己怎能忍受,就是皇上不说,七尺男儿血性汉子,也要为同胞报仇。
“聂都尉怎么不言声了,是不是担心没人赶车呀?”达鲁抄起了鞭杆,“放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回。”
聂一只是笑笑,他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