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边关还在沉睡。少许的灯火在城头闪烁,懒散的巡夜人无精打采地走过。破碎的梆锣声,向睡梦中的将士们报说着黎明。城下的农户人家,响起了第一声雄鸡的啼鸣。突然,震天的号炮声连珠响起,余良的东越人马,呐喊着向边关发起了猛攻。
守城的南越兵将仓惶应战,哪里经得住东越人马如狼似虎的冲锋。不过一刻钟,边关即已落入余良之手。南越人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东越的旗帜在城头高高飘扬起来。
吕嘉气哼哼来找余良:“大将军,我是请贵国出兵援救的,而不是开门揖盗,让你趁火打劫夺我南越江山。”
“是啊,”余良眼珠转了转,“本将军也是为帮吕相才出兵的。”
“那你为何在这边关升上你东越的旗帜?”
“啊,这个,吕相多心了。”余良支支吾吾,“这不过是我们的惯例,决无其他用意。”
“你东越的旗飘在城头,我的部下到来,岂肯同你合作,还不同你先行开战,只怕你的一万人马要全军覆没。”
“好,好,我将旗撤下来就是。”余良心说,且先做让步,等攻下番禺,再收拾他们不迟。
吕嘉心中也明白余良出援的代价是什么,但他坚信,在打败赵兴后,完全有能力抗衡东越,而眼下又不能不借助余良的力量。双方各揣心腹事,依然进行着表面的合作。
七天之后,吕嘉麾下集结了十万大军。有了实力,他的腰也直了,说话声调也高了,对待余良也不像以前那样毕恭毕敬了:“大将军,我们兵力强大,可以向番禺进军了。”
“好吧!”
“请大将军为先锋。”吕嘉的口气几乎是命令式的。
余良冷笑一声,不客气地给顶回去:“南越地理,还是你们熟悉,理当你们在前引路。”
“看光景,大将军没有合作的诚意了。”吕嘉抛出杀手锏,“如果贵军有顾虑,可以就此返归东越。”
余良带兵好不容易进入南越领土,当然不会轻易退出。口气也就软下来:“怎么,吕相没过完河就要拆桥吗?只凭你自己的力量,未见得就能拿下番禺城。”
吕嘉想,有东越部队参战,一可壮自己一方的志气,另可对赵兴构成威慑,眼下还得利用,口气也变得柔和了:“大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贵军在前,在气势上就可压倒赵兴。”
“既然吕相这样看重我们,那本将军所部就甘当开路的先锋。”余良趁机下台阶,“只是请吕相派几名熟识路径的兵将引路。”
“这是自然。”吕嘉感到自己胜利了,心中有一种满足感,他觉得有信心在攻占番禺后将余良礼送出境。
东越兵马在前,吕嘉十万大军在后,气势如虹地向番禺进发。一路上,少有南越官军的抵抗,各城的守军,大都望风而逃。尚有忠心的守将带兵向番禺退却,以期增强守城的兵力。
吕嘉、余良大军节节逼近,报急的探马接踵而来。赵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时向聂一求助:“聂将军,这万岁的援军也该到达了。”
聂一始终充满信心:“千岁无需惊慌,万岁的援军已在路上,他们会星夜兼程驰援。”
“可是,时已七日,至今音讯皆无,聂将军是否再派人送去告急表章?”赵兴坐不住了。
赵太后也有同感:“聂将军,我和兴儿不惜同吕嘉决裂决心内附,万岁总该保护我们才是。”
“太后千岁放心,”聂一也有些沉不住气了,“立即再写表章急送长安。”
当聂一的告急表章送达武帝手中时,韩说的奏报也同时送到。武帝将两道表文摊在面前,逐一浏览一遍。韩说的大军已进抵南越边境,请求立即率军进入南越,直抵番禺解围。武帝微微一笑,吩咐杨得意:“拟旨。”
杨得意备好文房四宝,执笔待命。
武帝口述:“命韩说原地候旨,无旨不得擅自行动。”
杨得意不肯落笔,他实在费解:“万岁,聂将军独力难支,番禺危在旦夕,应催促韩说火速进兵啊。”
“怎么,你要抗旨吗?”武帝脸色沉下来。
“奴才不敢。”杨得意赶紧书录完毕。
“再给聂一拟旨。”武帝又复口述,“朕已命韩说率援军赶赴南越边境,不日即可到达。然后,再从四周调集五万人马,待军马齐备,即可过境增援。此间,要坚守待援。”
杨得意无论如何也不明白,韩说的五万人马足以解番禺之围,武帝为何迟迟不让韩说往援呢?他忍不住又说:“万岁,救兵如救火,聂将军和赵兴盼救兵如大旱之望云霓,救兵不能及时到达,吕嘉就可能得手,那南越内属岂不落空?”
“你呀,真是敲不开的榆木疙瘩。”武帝此刻有了兴致,“就如弈棋一样,你只看眼前一两步,而看不到三四步以后,鼠目寸光啊!”
“奴才愚钝,万岁明示。”
“朕此战不只要将南越纳入版图,还要同时将东越收入囊中。附近抽调兵力,为的是诱东越余善上钩。”
“那又为何不让韩说尽快出兵?”
“你懂什么,这是朕看的第四步棋。”武帝颇有耐心地反问,“那赵兴归附后该如何对待?”
“一国之王,最低也要封侯啊。”
“朕倒不在乎糜费些金银,赵兴从一国之王到寄人篱下,必定难以适应这种变化,久而久之,就要萌生反意。”
“像这样的人不能留下,干脆……”杨得意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那样做,朕岂不在青史上留下骂名。”
杨得意有些糊涂了:“那该怎么办?”
“所以朕不急于派援兵,让赵兴死在吕嘉之手,朕再为他报仇雪恨。”武帝笑着说,“这岂不更好?”
杨得意这才算明白了:“万岁高瞻远瞩深谋远虑,非凡人所能及。”
“咳,”武帝叹口气,脸色也凝重起来,“只是苦了聂一将军,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为了国家,也只能委屈他了。”杨得意为武帝开脱。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实难两全哪。”武帝也为减轻自己心灵的重负,“如果聂将军为国捐躯,朕一定厚待他的后人。”
“如果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南越、东越两属国并入大汉,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杨得意颇为慷慨激昂。
武帝思忖片刻:“吩咐下去,朕要巡视河东。”
“遵旨。”杨得意立刻去做相应准备。
大司农张成手下有六万人马,布防在与东越国接壤的八百里国境线上。近来,东越国不断向边界增兵,使得张成相当紧张。夜间已不敢脱衣就寝,真个是枕戈待旦了。
太阳刚刚落山,张成在护卫兵将的簇拥下,沿着界河巡查。阵阵晚风吹来,他感到些许凉意。对岸,东越的营帐里炊烟袅袅,酒香肉香隔着数十丈宽的界河飘过来。东越兵士们旁若无人地高声嬉戏,根本未将汉军放在眼里。张成有几分气恼:“真应该过河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一名部将飞马来到近前:“张大人,韩将军到。”
张成回马注目观看,只见烟尘中一队人马疾驰而至。为首的就是大将韩说,他拱手施礼:“韩将军失迎。”
“张大人接旨。”
张成滚鞍下马跪倒在地:“臣张成跪听。”
韩说当众宣示:“旨到之时,着即将五万人马交由韩说指挥,不得有误。”
张成怔了片刻,还是不得不说:“臣领旨谢恩。”
韩说将圣旨交与张成:“张大人,就请交割人马吧。”
“韩将军,”张成为难地说,“对岸东越集结了十万大军,近日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发起进攻。我这儿只有六万人马,原本众寡悬殊,再调走五万人马,不等于向东越敞开了大门。”
“张大人的处境,韩某深为同情。但圣命难违,谁敢抗旨不遵?”韩说善言相劝,“还是分兵吧。”
张成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剩下一万人马,东越大军杀过河来,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汉国分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东越都城,余善闻报,禁不住仰天大笑不止,弄得部下文臣武将都不知所以。
二将军胡能问道:“大王何故如此发笑?”
“本王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焉能不喜。”
“请大王明示。”
“对岸的汉军仅有一万人马了,我十万大军过去还不是风卷残云一般。”
“怎么,大王要对汉国发动进攻?”
“正是。”
“依臣下看来,这万万使不得。”
“为何?”
“汉军边境兵力虽然大大减少,但内地人马众至百万,可以随时调遣增援。我东越小国,在强汉身边得以生存已属难得。一旦主动入侵,汉国有了口实,就会借机讨伐。挑衅一开,我国将不复存在。”
“照你这么说,只要我们不主动进攻,就可平安无事了?”
“臣这样认为。”
“你是大错特错了。”余善自有他的见解,“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汉国亡我之心不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主动进攻或许是条生路。”
“无论如何,臣下以为,我们万不能挑起事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而今余良不在,你身为二将军,就该和本王保持一致,回去做好准备,明日越过界河,向汉国全面发起攻击。”
胡能犹豫一下,还是应答:“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