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董鄂妃将一匹天青色的厚纱拿给大玉儿看,说道:奴才上回听见皇太后说,看腻了那些七彩缤纷的绣件。奴才想了想,特地上内务府去找,果然找到一匹前年江宁织造进贡的霞影纱,您瞧,雨过天晴的颜色,厚实透气,做帐子正好。奴才想,只绣上松竹梅这岁寒三友,反显得素净幽雅。不知道皇太后喜不喜欢?
大玉儿道:喜欢得很。对了,我记得……只不过是偶然提了一句,怎么,你就记住了?还花了这么多心思去想去找,办得正合我意!你这孩子啊!是不是有玲珑七窍心?
董鄂妃道:奴才只怕做得不够细心、不够好。
大玉儿道:唉!凭良心说,你侍奉我,比皇帝还要殷勤周到。
董鄂妃道:这都是奴才本分当为的!
苏茉尔进来喜道:皇太后!三阿哥回宫了!
大玉儿惊喜道:真的?人呢?快带来我瞧瞧!
佟妃携着约五岁的小玄烨进来,玄烨欢喜地奔向大玉儿道:皇阿奶!我好想你啊!
大玉儿紧搂住小玄烨,怜爱地道:皇阿奶也好想你啊!可是小玄烨要避痘,得住在外头,如今“见喜”过就好了!来,皇阿奶瞧瞧,两年不见,大了许多啊!
佟妃道:奴才给皇太后、皇贵妃请安。
大玉儿问道:这回三阿哥“见喜”,很顺利吧?
佟妃禀道:回皇太后的话,很顺利。两位嬷嬷照料得十分用心。
大玉儿感叹道:唉!祖宗保佑啊!
小玄烨天真可爱地道:皇阿奶!您瞧,我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
大玉儿道:傻孩子,这就算幸运的啦!
苏茉尔道:脸上多了几个小白点儿,还更显得俏皮呢!
众人都笑了。
玄烨道:皇阿奶!我可以住在宫里,不再跟您分开了吗?
大玉儿笑道:当然!不分开了!
董鄂妃道:看得出来,三阿哥是真的跟皇太后亲呢!
大玉儿道:佟妃啊,老实巴交,也不太说话,怪可怜见儿的,生了个阿哥,却是这么机灵,真逗人爱!
董鄂妃走向佟妃,握住她的手,诚挚地笑道:佟妃妹妹虽不太说话,可是天性淳厚、与世无争,将来是福泽无穷呢!恭喜妹妹!三阿哥见过喜,你一颗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
佟妃道:多谢皇贵妃,没忘记三阿哥,时常给他送去吃的、玩的、穿的……
董鄂妃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只不过怕内务府他们事儿多,想不周全。阿哥为了避痘,住在外头,看不到爹娘,已经够让人心疼了!怎么能让他受委屈!
大玉儿、苏茉尔对望一眼,看着董鄂妃,心下暗自赞许。
坤宁宫里,娜木钟和淑妃正在闲谈。
淑妃道:皇后,外头有人在说,皇上为什么还不立太子啊?
娜木钟道:阿哥们都还小嘛!而且……哼!哪一个也不够资格!
淑妃道:皇上会不会是在等……
娜木钟问道:等什么?
淑妃道:等那狐媚子生下阿哥啊!
娜木钟变色道:她是半个南蛮子,她的儿子,更不够资格!
淑妃道:皇上硬要抬举,谁能说句“不够资格”?如今她连皇太后都巴结上了,宫里的大小事情,皇太后都跟她商量,简直一天都离不了她!
娜木钟恨恨地道: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哼,想跟我比肩,当上皇太后?做梦!
乾清宫里,深夜,顺治批阅着奏折,董鄂妃亲侍案旁,一会儿研墨,一会儿奉茶。
顺治看得有点儿心烦,将一份奏折翻开,草草一阅,正要批,董鄂妃道:这份折子难道不重要?皇上这么轻易就处置了?
顺治漫不经心地道:不用看了,还不是老套!
董鄂妃劝道:纵然是过去的成法,皇上是不是也该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想出有什么应兴应革的事项呢!万一疏忽了,那可怎么好?祖宗的基业,都系于皇上一身,我晓得皇上辛苦,可是……顺治笑道:好好好,说你不过,我再仔细看看!其实,,我只是看你这么累了,还要硬撑着陪我,实在不忍心,所以只想快点儿批完。
董鄂妃道:我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顺治道:怎么不累!光是成天在慈宁宫伺候,就够累了!
董鄂妃道:再累也是欢喜的。如今皇太后疼我,就跟疼女儿一?样……?
顺治道:瞧你瘦的!这样疼法,真是不疼也罢!
董鄂妃笑道:皇太后不理我,您生气;皇太后疼我,您又这样说。皇上也太难伺候了!
顺治道:哼!还有人比我更难伺候呢!
董鄂妃道:谁啊?
顺治道:那些亲贵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毫无敬畏之心。每当我捺着性子,想跟他们解释我的治国理念,他们根本听不进去。可是,只要一旦减损了他们的既得利益,马上就翻脸,搬出“祖宗成法”来压人!唉!真是不可理喻!脾气再好的人,也会被他们气坏!
董鄂妃道:皇太后常说:“事缓则圆”。皇上,有些事儿,硬是急不得。
顺治道:可是,我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心里怎么能不急!
董鄂妃道:我明白!不过还是请皇上三思而行,不要操之过急。
顺治道:想操之过急,怕也没这力气。你瞧,大大小小的事,臣下一道奏章,写得容易;送到我面前,就简直堆积如山!
董鄂妃道:只要皇上不嫌我?嗦,我就陪皇上批这堆积如山的奏章。
顺治戏谑道:你哪是陪我!分明是当“监察御史”,怕我偷懒!
董鄂妃微微一笑。顺治怜爱地抚着她的脸道:唉!人人都说,皇贵妃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谁知道你的苦呢?天天熬着寒夜,陪我批奏章。你啊,被人嫉妒得可真冤枉!
董鄂妃摇摇头,与顺治相视微笑,默契于心。
小唐守在承乾宫寝殿外,顺治匆匆跑来,微喘气道:怎么回事儿?太医怎么说?
小唐道:回万岁爷的话,这会儿太医在诊脉,还不晓得呢!奴才听春雨说,一大早,皇贵妃就不舒服,刚从慈宁宫请安出来,正要往坤宁宫去,走到半道儿,便昏倒了,吓得春雨手足无措。
顺治懊恼道:我就说嘛!她太累了!宫里大小事都要她操心劳?力……?
不远处传来娜木钟的声音:谁要她自个儿多事,瞎巴结的?
顺治转头见娜木钟领着阿岱过来,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娜木钟道:我来质问皇贵妃,为什么早上没有来坤宁宫请安?
顺治道:你没看见?如今她人病在那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娜木钟道:就算病了,也该遣个人来禀告一声吧?
小唐道:皇后息怒,一定是春雨慌了手脚,一时想不到,该遣人上坤宁宫禀告,请皇后饶了她这一回。
娜木钟大怒道:滚开!要你这个死奴才多嘴!
阿岱低声劝道:皇后,有话跟皇上好好说,别发那么大脾气。
顺治训斥道:哼,连一个丫头都比你懂事!
娜木钟大怒道:你说什么?
小唐瞥见大玉儿、苏茉尔进宫来,忙跪下高声道: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娜木钟、顺治互瞪一眼,悻悻然住了口,大玉儿、苏茉尔走近。
顺治、娜木钟道:皇额娘吉祥!
大玉儿关心道:宛如怎么啦?听说还召了太医?
顺治勉强笑道:喔,其实没什么,怕是这两天累着了。真是,还劳驾皇额娘,亲来探望……
娜木钟打断,讽刺道:换了是我,恐怕病死在坤宁宫,都没人知道!
大玉儿沉下脸来,正要说话,寝殿门打开,太医出来,顺治忙上前问道:皇贵妃怎么了?快说!
太医微笑着跪下,磕头道:臣恭贺皇太后、皇上,皇贵妃是喜脉!
顺治大喜道:真的?你确定?
太医道:臣有把握,确是喜脉!
顺治大喜,冲进寝殿去。
大玉儿、苏茉尔松了口气,都笑了。
苏茉尔道:真是太好了!
娜木钟铁青着脸,扭头就走。大玉儿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