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母亲四十四岁那年怀孕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双胞的胚胎进入了我右边的卵巢,这个胚胎无法长成正常的、活生生的婴儿,转而变成了奇形怪状的畸胎瘤——有时是一个肿瘤里面混着牙齿、头发,或者是一块骨头上面有神经、血管和腺体;它的生长跟荷尔蒙的刺激有关。在我怀孕和生产开刀时,医生都没发现我的卵巢里有任何异样,它后来会演变成一个八公分大的畸胎瘤,想必是产后三年中逐渐增长的。总的来看,产后健康的瓦解有许许多多的因素,我先天的体质湿寒过于敏感纤弱,怀孕生子的年龄已届中年,又增胖了二十公斤,再加上产后居住的环境湿冷,开刀横切破坏了六七条经络(任脉、两条胃经、两条肾经和两条冲脉),长年的饮食习惯偏素而造成了营养不均衡,此外畸胎瘤上有甲状腺,会造成心跳过快及内分泌失衡。这诸多的因素是经过三四年的观察才全盘了解的,一开始调养时我只朝着改善气血不良 的方向采取行动。
我采取的第一个自疗的行动就是每天都固定运动。懒得动这件事对我来说一直是个无法突破的一习一 性,除了闭关十个月里登山健行之外,我的半生中几乎没有规律地运动过,即使是自律动功、瑜伽或其他功法,我也无法持之以恒。肢体的锻炼对我而言是件苦差事,动脑却是获得满足的乐事;这回趁着生病,我决心转化自己趋乐避苦的习惯。
于是每天早晨和傍晚在吃完早餐和晚饭前,我开始在社区高高低低的街道上快走;我一边快走,一边配合呼吸步行法(吸气四下、吐气十下)。通常必须走四十五分钟左右,气血循环才能改善。我发现身心真的是一体的,适量的运动能排出体内的湿毒,活化淤血,增强心肺功能,吸进足够的氧气;本来沮丧、低沉和莫名的惊恐因此而转化成一丝的喜悦。我后来阅读大一陆 杰出中医师孙起元先生所著的《中医治癌八法》(琉璃光出版社),书中论及淤血和痰湿的症候中,都有失眠、不安、忧虑、惊恐、头疼、头重、胸闷、健忘、心悸等等的症状;适量的运动确实能改善一部分上述的症状。
运动完毕我回到家里洗一个热水澡,滴一些植物一精一油(甘菊、玫瑰等)或海盐,放松一下身体,便开始两个小时的静躺(身体虚弱时不适合静坐)。起初我采取的是大字形的仰卧,后来发现这个姿势躺久了身体反而紧张(压迫到脊椎),因此改为右侧卧。人在动一态 中很难体会到微细的经络走向,一旦静卧下来,经络通畅与否立刻能觉知得一清二楚。我感觉自己的气血已阻塞得如同速度最慢的滴漏——许久才能通过一滴,尤其是左边的三焦经和胆经(右边卵巢的畸胎瘤影响到左边的经络)。一旦觉知到经络不通,心里自然会产生焦虑反应,跟着妄念也会生起。但长年的自我观察已经打好了一些基础,我可以立刻看穿这些妄念只是逃避焦虑和阻塞感的自保机制。其实这些意识活动都是“我”,既然是我,就不必再多出一个观察“我”的监督者——监督者只是二元对立的矛盾和冲突,也就是排斥和抗拒身心真相的一种论断的标准。监督者一旦被看穿,妄念和焦虑感在没有敌手的情况下,很快便失去了蠢动的力量,于是内心自然安静下来。心一安静,身体一定放松,本来紧缩在经络上的注意力便开始扩大。当知觉扩大到没有焦点的状态时,就能听进所有的声音,同时也能觉知到自己的呼吸、能量的振动、皮表的跳动以及如同万蚁叮咬般的奇痒。然而你只是平静地觉知着一切现象的变化,而不生起任何想要改善或调整的欲一望 ;换言之,二元对立的自我活动一旦静止,便只剩下了纯粹的觉知。这时你有一种非常深刻的领悟,原来在所有的病症背后有一个东西是没病的,这个东西目睹着各种的变化,却不随着变化产生波动;它是如如不动的。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样的观察就是原始佛法的内观,我只体悟到这个如如不动的本体是平等的,一视同仁的,没有分别意识的,它只是冷冷地看着变化多端的万象,丝毫不受影响。三年中我几乎每天都在体会这个东西,人一旦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它的存在,对病痛的各种症状就开始有胆量承担,喜悦也跟着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