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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给予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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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球上,是谁先画出第一张漫画?也许它是和人类一起涎生的!

——自题

在所有的画中,我最喜欢漫画。我认识的第一本漫画书是张乐平先生的《三毛流浪记》。那时候我还没有进学校的门,只会写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我自己的,另一个就是三毛。许多个夜晚,母亲去单位开会,我就和三毛一起看护着我们的家,我们相依为命。三毛给了我许多快乐,也拽出了我不少眼泪。我陪他哭,陪他笑,陪他一起感受着人间的一温一 暖,也陪他一起遭受着人间的冷酷。我对三毛的这份同情心像一颗种一子深埋在心中,它伴着我一起长大。而今他在我心里已经长成了一棵正义的大树,使我对社会上的真善美和假恶丑,对真理、公道和欺诈、不平都有一种天然的爱憎。我感谢我的小伙伴三毛,更感谢画三毛的张乐平爷爷。

我的书架上有许多本漫画。心烦了,心闷了,心闲了,都会拿出来翻一翻。真是怪事,翻不了几页,我的心就会完全地超世,仿佛一切都不在话下了。什么麻烦都会一笑了之。漫画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有了它们,我的心始终是放松的。我知道我骨子里是个渴望幽默的人,我对漫画家恨崇拜,有什么画能与漫画相比?着墨不多,只用几笔,就把一个人物一件事情一个主题全画出来了。有文化没文化的都能一看就懂。

漫画家多了不起呀。

我喜欢的漫画很杂,能引我发笑的,思索的,回味的我都喜欢。中国漫画界的老前辈丰子恺、叶浅予等人的漫画我都爱不释手,德国的大漫画家卜劳恩我也非常喜欢。我常想,我为什么喜欢漫画呢?是我有一颖不愿意长大的童心?是我渴望生活能轻松地驾驭?是我希望人与人之间更宽容?是我希望社会更单纯?还是我要求自己活得别那么累?

知道华君武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已经上高中了。那时我们国家的漫画很少,偶尔在报上见几幅也总是带有很鲜明的政治倾向,或者好人或者坏人。

突然有一天,我哥哥回家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报纸:“妹妹,你看这张漫画多好笑。”画上几只刺猬在开会,桌子上有暖瓶也有茶杯,有的刺猬还在抽烟。

漫画不大,却生动得让你忘不了。从此我开始收集他的画,只要报上登的,我就把它剪下来,仔仔细细地贴到本子上。

第一次见华老本人是在炎黄艺术馆的年会上。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竖条的夹克衫,八十岁的老人还那么精神,谈笑风生,大家风范,和我想象的漫画家相比,他更像一个哲学家或历史学家。我们很自然地认识了,月他的话说我们已经在电视里见过好几年了。我自然要说出我一直喜欢他的漫画,而且能说出他的几幅代表作,他很是相信。分手时华老说:“我回去给你画一幅,你到时来取。”我的脸通红,既激动又不安,做我们这行工作的最不应该向画家求画了。

冬天,华老托人给我打电话,说画已经画好了。那天我下了班,先去花店买了六十朵玫瑰,一路捧着去了三里河的一个大院。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

和窗外的寒风凛冽相比,华老的家里一温一 暖如春。房里几盆绿叶植物把冬天的生活翻了个儿,再放上我拿去的这一大把红玫瑰,冬意在这屋子里就全消失了,连同我心里的那一点拘束也没有了。华老很和蔼地拿出送我的小画,画上有两只神奇的小老鼠(那年是鼠年),配上华老那与众不同的小字,这就成了我如今最宝贝的一幅漫画了。画的题目是《老鼠吹牛》,画的上方写着:“从前有人说老虎屁一股摸不得,现在有人说小猫屁一股也摸不得。某鼠窃一听 后大喜,回洞对鼠太说:‘如今老鼠屁一股更摸不得。’世上凡爱说大话,假话,空话均似此鼠。”我取走了画,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千一直没有离开过书包,生怕这爱吹牛的老鼠夫妇认识华老的家再自个跑回去。我以这幅《老鼠吹牛》告诫自己,一定要诚实,特别是我这份职业让我清醒地知道:

电视是有着示范作用的。我要说真话,说实话。

去年夏天,听说华老在炎黄艺术馆办了个漫画展,我带着几个好朋友去了。门卫一见是我,说什么也不收门票,我说我一定要自己买票,这表示我对一华 老的一份尊敬。

我觉得漫画家首先要有宽广的胸怀才能把世界装得下,漫画家还要有宽容的品格,善解人意,才能站在人物事物的多面去劝解人生;要明朗,要憎爱分明,最重要的是他要热爱他的民族,热爱他的人民,热爱他生存的这片土地。看完华老的五十年画展,我觉得他就是这样一位漫画家,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中国老人。

“文化视点”曾就漫画的社会功能为题做过一期节目。我们当时请的四位被访谈者都是漫画大家,华君武、丁聪、方成、王复羊,这几位都是我熟悉的朋友,但我不肯出面请他们,因为当时栏目处在社会褒贬不一的尴尬中,我发自内心地不想让他们跟着我受连累。好像拉着名家给自己壮胆,真是难为情。

四十五分钟的节目很快录完了,我们彼此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倒让我忘不掉的是几位老先生都是自己坐公共汽车来剧组的,而且他们每个人口袋里都装着月票,说公共汽车坐起来比出租车方便。天下竟有这种道理。

我们的漫画家就是这样,生活在普通人中,关注着普通人的生活,体验着普通人的情感,于是我也就懂了,为什么他们手里拿的这支笔能画四十年、五十年,画一辈子!

这些年,华老一直关心着我的节目,节目做好了,他会打电话祝贺我,夸奖我。节目如有问题,他会把想法整理出来,一一告诉我,可贵的是他还常帮我想解决问题的办法。第一期“文化视点”是“相声为什么走下坡路”,华老看了后给我打电话说:“这是个很不好做的题目,走下坡路的原因很多,相声演员什么都谈到了,就没有谈到他们不努力读书,没有文化很难成大家,马季先生讲得不错,很实在。”他说在新栏目创办的时候,一定有许多问题,让我别着急,如果需要他可以给我们义务当顾问。我哪忍心啊,八十几岁的老人了,但我心里却十分感激。夏天,我又去三里河看他,听说他刚做完青光眼手术。距离第一次来已经两年了,华老没什么变化,我却比两年前沉重多了,新栏目还没走上正轨,一切都像被人赶着走似的,活得很累。华老似乎很懂我,桌上早就为我泡上了一杯新茶,茶的中央有一朵开的杭白菊花,花很完整,一瓣也没有脱落,我端在手上良久,水没有喝上一口,心已经全润了。

过了一段时间,在办公室桌上的一堆观众来信里我又发现了那与众不同的字体,华老的信。我拆开了:

倪萍同志:

我对外界近来对你的评论,不以为然,又一消息说你也有些自馁。因此写信。

你的访谈录大概是偏重于文化艺术方面(现在还偏于艺术方面)的论述。

不可能有一个可以精通各个门类的人,就是全国文联主席也只能精通文艺中的一小部分,要求你样样都行,还要深刻,这是不可能的。访谈录不可能是专门的论著,也不可能要倪萍都能说出道道,你的访谈录应该是通过你和文艺家的综合,对当前文艺方面的倾向、特点提出看法和不同的意见,向观众普及,使大家认识有所提高,使文艺能真正按着一党一 的方针、政策前进(不是那种说教式的)。这样我认为就可以了。也会受到群众欢迎的。你自己也在不断提高和成熟。

祝你奋发!

华君武

1996 年12 月26 日

漫画家是最有社会责任感的,我和华老不过是见了三面的朋友,他却这般关怀着我的成长。我告诉自己:别泄气,努力工作吧,否则你怎么对得起这些给你帮助,给你支持的同志呢!

漫画为我的主持生涯帮了不少忙,也解了不少围,舞台上许多尴尬的危险瞬间都是用自嘲或是幽默的方法安全度过的。节日中,我敢于当众说自己的弱点,评论自己的缺点,敢于讽刺自己,也愿意接受别人的批评。生活中不管谁和我开玩笑,多么过分,我也不生气。这些都是漫画教给我的本事,宽容别人,善待别人。我渴望我们的生活再多一些笑声,再多一些快乐!

有人评论说,我的主持风格中有些幽默色彩,我很高兴。这正是我一贯的追求,在这方面我对自己始终不满意,总觉得节目中的我比生活中的我幽默感差多了。我不知原因在哪里,大概还是上了电视有精神负担吧。我和许多相声小品演员都是好朋友,就是因为我喜欢他们的幽默,他们也和我犯同样的毛病:台下比台上更幽默。

人长大了,胆子变小了,手里拿的这支笔始终是左顾右盼。儿时的锐气哪去了?长大了有什么好处?有了思想反而不快乐。我盼望越长越小。

我以为,一个好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能在她的主持风格中,注入一些幽默的成分,她就会大放光彩,做到这点很不易,这要求她的综合素质很高。

社会文明的程度越来越高,人们对生活的质量也就要求越高,对幽默的需求就越大。谁拥有的幽默素质多,谁的生活面就会最宽,谁在社会上就最受欢迎。这是我上小学时的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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