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埃和佩琪飞快地跑出了学校,两个女孩沿着通往波金斯山的大街走下去在这样一个十一月的下午,小镇的那一端似乎被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氛围笼罩着,混沌,潮湿而又阴郁、暗淡。
唉,至少我从来没叫过她外国人,或者拿她的名字开过玩笑。佩琪哑着嗓子说道,我没想到她会觉出我们是在捉弄她。我原以为她迟钝得要命呢。但是,你看她画得有多好!我还自认为我画得不错呢。
然而玛蒂埃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她们可以找到旺达。只有这样,她们才可以告诉她,她们对以前那样对待她感到非常抱歉。还有,全学校的同学都觉得她很可爱,请她不要走,每个人都会很友善地对待她。要是有人胆敢不友善,她和佩琪决不饶他!
此时此刻,玛蒂埃竟沉浸在自己所想象的故事情节里了:有人对旺达不礼貌,她和佩琪愤然而起,
佩特罗斯基罗斯基!有人在怪叫,她和佩琪就向那个坏家伙猛扑过去好一阵儿,玛蒂埃就用这样的故事安慰着自己,但这些想象出来的情节很快就消散了,她又重新感受到现实中的不快乐,她多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像她们拿旺达开玩笑之前那样美好。
唉这山头上是多么荒凉寂寥、寒冷逼人而又了无生趣啊!盛夏时节,这些灌木、漆树,还有那些沿着公路一侧的小溪生长着的蕨类植物是那么嫩绿而茂盛,把这里变成一条让人在夏日午后流连忘返的小路。但是现在,这里一点儿也不美丽。小溪干得只剩下一条细流,而此刻的蒙蒙细雨更使小溪边那些到处乱扔着的生了锈的罐头盒、破鞋子和那把被人丢弃的破旧的大黑伞变得不堪入目。
两个女孩继续匆匆赶路。她俩想在天黑之前到达山顶,否则她俩就不能确定是否能够找到旺达的家了。最后,她俩气喘吁吁地围着山顶上的那些房子转圈圈。第一间房子破旧得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那是老斯文森的家。佩琪和玛蒂埃踮着脚尖飞快地逃过他家门口。有人说老斯文森曾经杀过人,也有人说那是无稽之谈,他根本就是个没用的饭桶,连只跳蚤都杀不死。
但是,不管真假,跑过去之后,两个女孩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天气太冷了,又下着细雨,所以老斯文森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有滋有味地嚼着烟叶儿。他那把椅子都快散架了,所以只能歪斜着靠在墙边。即使是他的狗,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所以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不定就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冲着人狂吠。
我想佩特罗斯基一家就住在这儿。玛蒂埃指着一间小白房子说道。那房子的一边有好多鸡笼子。小径旁边到处是一小束一小束立着的枯草,看上去像是干瘦又湿漉漉的小猫。房子和它窄小的院落虽然简陋却很整洁,这让玛蒂埃想起了旺达的旧裙子她的那件已经褪了色的蓝色布裙子。
要不是一只半大的黄色小猫蹲在靠近前门的那级台阶上,这房子根本就看不出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两个女孩走进院子的时候,小猫胆怯地小声叫了一声,就跳到树上去了。佩琪很坚定地上前敲了敲门,却没有人来开门。她和玛蒂埃又转到后院去敲门,仍然没有人来开门。
旺达!佩琪喊道。她们仔细地听着,但只有沉寂撞击着她们的耳鼓。毫无疑问,佩特罗斯基一家已经搬走了。
也许他们只是出去一小会儿,还没有真的搬走呢。玛蒂埃心存希冀地猜测着。她开始在想,应该如何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旺达真的已经走了,她再也无力做什么改变了。
来吧。佩琪说,让我们看看门是不是没锁。
她们小心翼翼地转动前门的把手。门很容易就被打开了,那是很薄的一层木板,虽然看似一扇门,但在冬季的这种大风天里,根本就形同虚设。门后面的这间四四方方的小屋早已经是人去屋空了,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屋角处只有一个衣柜的门大敞着,里面也是空空如也。玛蒂埃很想知道,佩特罗斯基一家搬走之前,这衣柜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她想起旺达说的话:当然,一百条裙子全都挂在我家的衣柜里呢!
唉,不管怎样,那些真实的抑或想象中的裙子全都不在了。佩特罗斯基一家已经走了。现在,她和佩琪还怎么告诉旺达那些事情呢?也许老师会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吧。也许老斯文森会知道,她们可以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他家问一问。或许邮局应该知道。如果她们写封信,旺达应该能收到,因为邮局会转给她的。两个女孩把门关好后准备回家,两人神情沮丧而且泄气。从原路走下山来,透过蒙蒙细雨,她们甚至可以看到在很远的地方,海湾里的水灰暗混沌而且弥漫着寒意。
你觉得,那会是她家的猫吗?他们是不是忘记把它带走了?佩琪问。但那只猫此刻已经不知去向,当她俩转过弯路的时候,却又看见它蜷伏在老斯文森屋前那把破旧不堪的木椅下面。所以,这猫大概是老斯文森的吧。她俩实在没有勇气敲他的门去打听佩特罗斯基一家搬到哪里去了。但是,天啊!老斯文森正从路那边走过来了!与老斯文森相关的所有东西都是黄色的:他的房子、他的猫、他的裤子、他的枯草一样的大胡子和他乱蓬蓬的头发,还有一颠一颠跟在他身后的那条猎犬,以及他时不时熟练地从他那些松散的黄牙之间喷出来的一股股烟。两个女孩退让到路边,与他擦肩而过。已经走出很远了,她俩又停了下来。
喂,斯文森先生!佩琪喊道,佩特罗斯基一家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啊?
老斯文森转过身来,却什么也没说。不过后来他确实回答了,只是他的言语含糊不清。两个女孩转身就跑,以最快的速度逃下山去。老斯文森看着她俩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往山上走去。一路上,他搔着脑袋,嘴里不知叨咕着什么。
一直跑到奥利弗大街上,两个女孩才停下来。她俩依然闷闷不乐,玛蒂埃甚至觉得她会因为旺达和那一百条裙子的事情而永远不快乐了。没有什么再会让她觉得有意思了,因为正当她想要尽情享受一下的时候,比如和佩琪一起远足去寻找宾州杨梅,或者一起去大麦山滑雪,她却不偏不倚地被这样一种坏情绪击中了:是她逼走了旺达佩特罗斯基一家!
唉,反正她现在已经走了,佩琪说,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另外,我问她有多少条裙子的时候,她有可能已经得到灵感在构思她的那些画了。否则她是不会赢得这次比赛的。
玛蒂埃仔细地、反反复复地琢磨着,但是如果真能想出个什么主意来,她也就不会感觉这么难过了。那一夜,她失眠了。玛蒂埃回想着旺达和她那条褪了色的蓝裙子,回想着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回想着住在离她几步之遥的老斯文森,还有那些整齐地排列在教室里的、 上百幅画着各式各样裙子的五彩缤纷的图画
最后,玛蒂埃干脆坐了起来,用手撑着前额冥思苦想这是她经历过的最艰难的一次思考。过了很久,她终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决不再只做一个旁观者了!
如果她再听到谁因为长相不好或者因为名字奇怪而被别人取笑的话,她一定会仗义执言的,即使那意味着将要失去佩琪的友谊。她已经没有办法纠正在旺达身上犯下的错误了,但是从现在起,她再也不会让其他人不快乐了。想过了这些,玛蒂埃终于在筋疲力尽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