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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操场上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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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别怀念那种感觉,风吹在脸上。

我已经等在学校的大门口了,等着阿瑟赶上来。

学校大门柱上左右各有一个大理石的圆球,挺好看的,是装饰品,我就坐在左边那个球上。我坐着等阿瑟,倒不是因为我累了——因为当你死了以后,你就不会真正觉得累了。不光是累,就连渴呀、饿呀,什么的也都是这样,反正就是对它们没感觉。但也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你还有心理感受。你还能感到高兴、难过、孤独、内疚什么的。你还会笑呢!

反正我坐在大理石球上,不是因为我想歇会儿,主要是那里位置很好,坐上去样子很“酷”。你想想看,大模大样地坐在学校大门上面,向学校俯视,就像你已经离开了好几个世纪了。

我坐在学校大门上,等着阿瑟赶过来,我开始奇怪阿瑟在赌场里是怎么摆弄那些“老虎机”的,他说他是用意念控制的。我想,要是他能行,我也一定能行。

就在学校的大门口边上,有一棵老枫树——那样子可真够怪的,看起来已经长了好多年了。它的枝杈很多,都伸到人行道上去了。社区委员会的人早就要求给它剪枝了。他们也这样做了,不过剪得一点也不好看。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刚被剃了头的树。

我看到这棵树,才发现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因为树的叶子都掉光了。这说明我已经被卡车撞了几个星期了,因为我记得当时还是夏天——或者已经是初秋了,但那时的天气还是特别热,跟夏天没什么区别。

这真有点奇怪,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觉得车祸是刚刚发生的,不会超过几个小时,甚至就是几分钟前的事情。我没在的这几周,学校都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一定错过了好些事情。学校间的球赛肯定又开始了,可我已经上不了场了。那一定很糟,我敢保证,因为我是队里最棒的中锋。他们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替我。说不定他们真的找不到,也说不定他们已经弃权了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学校足球场上人们的叫喊声,我看见是我们队和外校的一个队在比赛。看来球赛没有停,我没有上场,球赛也没有停——尽管没有我。

我现在的感觉怪怪的,真是怪怪的,说不清楚——难过,期待,感觉还是活着好,我想可能就是这些。不过这些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我是干着最坏的工作,还想着最好的美事的那种人。“知足者常乐”,“随遇而安”,如果你不能“做你所爱的”,就必须“爱你所做的”,我觉得这就是真理。

我又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棵老枫树上了,我看见最高的那一枝上还挂着一片叶子。好的,我想,既然阿瑟能在老虎机上弄成四个一排的草莓,我为什么不能把这最后一片叶子给弄下来呢?

我开始集中我的注意力。

我盯着那片叶子,使劲地盯着,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它上面,就像你用放大镜把阳光都聚焦到一点上一样。不知道你试过没有,你用放大镜把太阳光都聚到一点上,过一会就会在纸上烧一个洞,甚至你可以点燃一块木头。

“我就是放大镜镜片,”我对自己说,“我的想法就是太阳光。而你,这片树叶就是那张纸。”

我死死地盯着那片叶子,一动不动。

“下来,”我心里想着,“下来,下来,下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不气馁,继续盯着它。既然阿瑟能办到,我为什么办不到呢?我也死了,跟他一个样。唯一的不同可能是他比我死得更彻底一些?或他死的时间更长一些?但你做一件事做的时间长,并不能说明你就能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好。你可能做得更糟糕,因为你干烦了。如果你刚死,说不定还有一股子新鲜劲头呢!

而且,怎么能说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死的更彻底呢?你有什么标准说,一个“人”是死的比较彻底、更彻底、最彻底呢?

要么死了,要么没死,这中间你“别无选择”。既然是这样,我肯定跟阿瑟的意念力一样大,阿瑟能干的,我就一定也能干。

“下来,”我还在盯着那片叶子,“下来,下来!我警告你,给我下来!”

但是那片叶子还是在枝头一动不动。

“下来!”我继续把我的思想集中到一个小圆点上,并让这个小圆点对准那片叶子,可钉可铆地对准那片叶子。

“下来,”我命令它,“下来!”

就在这时,它开始动了。叶子真的开始动了,就像风吹的那样,而且整个树枝都开始摇起来,树叶就在树枝上挣扎。其实那天真的有风,你可以看见天上的云都在动。但是我感觉不到风吹到我脸上,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特别怀念那种感觉,风吹在脸上。也许你还活着,根本没把这当回事。但我真的很想那种感觉。要是我再能活过来,我会写一篇作文,题目就叫《我死后所错过的事物》。我再也没有了微风拂面的感觉,失去爸爸、妈妈、姐姐以及好多好多朋友,还失去了你所有熟悉的东西,足球、电视、电脑,所有的东西!

风吹在我的脸上,但我没有感觉到它。

那片叶子还在动,在风中不停地颤,那声音就像一张纸卷进了自行车轮子里。

“下来!”我还在命令它,“下来!”

它颤得更厉害了。我不大清楚,这到底是我,还是风的缘故,也许都有。突然,那片叶子落下来了,不紧不慢地掉到了人行道上。

我有点吃惊,我想你要是做了一件你觉得自己肯定干不成的事,也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我干的吗?真是我干的吗?“不会是风吹的吧?”“我应该再试试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有人喊我的名字了。

“哈里,你干什么呢?傻呆呆地望天,我都看你半天了!”

是阿瑟,就坐在我对面,右边的那个大理石圆球上。

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我想我的脸应该是红了,如果我还能脸红的话。

“啊,没干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干,只是坐在这里想点事情。”

阿瑟从他那边的门柱上飘了过来,坐到了我这边。

“听着,哈里,”他说,“我得告诉你一些事,你得小心点。”

“告诉我什么?”我心不在焉地问他,眼睛又盯上了一片我刚刚发现的树叶。

“这是你以前的学校,对不对?”阿瑟指着前面的教学楼问我。

“没错,跟我进去吧,阿瑟。”我说,“我可以好好带你看看,我会给你指哪个是我以前的班,还有我所有的好朋友,还有——”

“不用了,谢谢,”阿瑟说,“我不会进去的,你也别去了。”

“但是,阿瑟,”我有点恼火了,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反对。“这里真的很好玩。现在的学校跟你们那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可不这么想,”他说,“没有什么大区别。另外,我也没怎么上过学。”

“真的变了,全变了!”

“还是老样子,读、写、算。150年前就是这样。我想不出学校还能有什么变化。”阿瑟固执己见。

“但是阿瑟,”我反驳他,“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计算机房。我敢打赌你们那里肯定没有计算机。”

阿瑟承认他们那时还没有计算机,但他却说:“虽然没有你们那种计算机,但我们那里也有很好的工具,而且机械的总比电力的强。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见识过了计算机。那东西对我来说什么用也没有,反正用它也找不到我妈妈。”

我真有点失望,阿瑟看起来真有点像乡巴佬。一般的乡巴佬,除了知道给牛挤奶,剩下什么都不懂,来到大城市,瞪大了眼睛到处瞧,见到什么都说:“呵!可真开了眼,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但阿瑟还不是这种乡巴佬,我猜他什么都见过了,他“活”的时间太长了——我想,你明白我说的意思。

“老实说,哈里,”阿瑟继续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学校。我在学校的时候,那里还常常惩罚学生。我知道你上学的时候不一样了,但你得为这感到庆幸。我们成天挨罚。要知道在你挨罚的时候,你是不会喜欢学校的,你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罚完。如果终于惩罚完了,你就得担心下一次惩罚什么时候再开始。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学校,一点也不!”

我从门柱上站了起来。

“那么好吧,阿瑟,”我说,“随你的便。我要自己进去了。如果你愿意,你就自己回去吧。”

“我会等着你,”阿瑟说,“我怕你找不到回‘另一个世界’的路。”

“不必了,我会找到的,谢谢,阿瑟。”我礼貌地说,实际上我已经生阿瑟的气了。我既然能用意念让一片树叶落下来,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毫不费劲地回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那很好,”阿瑟说,“我们幽灵出来飘荡,就是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你也别总呆在这儿,否则你就得永远呆在这里了。”

“你放心吧。”

“那就好!”他说,“不过我还会等你一会,要是你出来的不是太晚,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跳下了门柱,落在了校园里。我记得刚才阿瑟好像要告诉我点什么,但他后来忘了。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我一点也不担心它。

我蹦进了学校的操场。

阿瑟还在看着我。他穿着100多年前的衣服,坐在我们学校的大门口,样子很滑稽。

“哈里,”他冲我叫道,“不要想得太好,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停下来看他。

“不要想的太好!哈里,我是说,别人原来怎么活,现在还怎么活,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刚死的时候也回去过一次,想去看看没有我,事情会是怎么样的,大家会怎样想念我……”他话越说声越小,好像陷入了对非常遥远事情的回忆。

“后来怎么样了,”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向下看了看我,笑了。

“只要别想的太多,就行了,哈里。否则你会失望的。”

我不明白阿瑟说这话的意思。但是我等不及了,我得马上去学校看看,看看我不在的时候,学校都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简直都没有办法想像,没有我,事情该如何运转。实际上,如果因为我,整个世界都停顿下来,我也一点都不奇怪。我不仅是最优秀的中锋,而且还是班里的“大腕”。不论老师提什么问题,我都是第一个举手回答的。当然我不是说,我总是回答得非常正确——但至少我是第一个!现在没有我了,他们该怎么办呢?我真想去看一看。

我想,我可能就像转学走了一样,渐渐地就被人们给忘了。

一天又一天的,就没有人想起我了。这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我刚走进操场,下课铃就响了,教室的门都打开了,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向操场里冲去。这是上午的大课间。

他们都从我身边跑过,我所有的朋友、同班同学。他们中还有人直接从我身上穿了过去。我有点兴奋,我想我应该叫他们的名字:

“特里!丹!达那!西蒙!是我,看,是我,哈里,是我!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们了,是我!”

杰菲·唐金斯也来了,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把我后背弄伤的坏小子、臭小子。他长得又高又胖又凶。他拿着一个塑料足球,正找人跟他一起玩。哼!谁会跟他一起玩。没有人会跟他一起玩,就是在我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人跟他一起玩,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跟我有仇。没有人会再跟他一起玩了,永远不会有人跟他一起玩了!

我跟你说起过,我希望坏小子杰菲·唐金斯会为我的死感到难过,为再没有机会向我道歉而抱恨终生,说不定由此变好,好用来表示他认罪的诚心。就算是臭小子杰菲变成了一个又胖又秃的臭老头,他还得为这事后悔不已。

我向他吐舌头。

“坏杰菲,臭杰菲!”

但坏小子杰菲·唐金斯径直从我身边穿了过去,钻进了操场。

今天在操场上值班的是戴蒙德先生,他还和原来一样高,留着两撇小胡子。

“嘿,戴蒙德先生。是我,哈里!你好吗?”

当然,他没有任何反应,他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说话。我知道没人能看见我,能听见我说话。但是我还是特别想叫他们,想在他们面前挥手,我也承认,我这样做有点像个疯子。

彼得出来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我们都认识好多好多年了。我们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班的。我可以清楚地记得我妈生气时,曾经把我甩在后面不理我,我又哭又喊地去追她,去抓她的手。但彼得从来不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是对我一张笑脸。

我们俩在班里的座位也都挨着,就在教室的最前面。我们还常一起吃中午饭,放学一起回家。

“嗨,彼得!”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去叫他。而且,我希望,说不定,我们俩会有点心灵感应什么的呢,既然我能用意念移动一片树叶,说不定我也能让活人感觉到我。这是完全可能的。

“转过来,”我盯着他想,“转过来,彼得。我就在你后头。”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想。

但是没有用,他还是没有转过来。

我干脆站到了他旁边,但他把手插到兜里,往操场里头走去,想找别人一起玩。我知道彼得一定特别想念我。就算是没有人想我,彼得也会想我的。我敢在这件事情上跟任何人打赌。

“我在这儿,彼得,就在你旁边。”

但是他还在四处张望。

“是我,哈里,我是哈里。”

彼得跺了跺脚,把手从兜里掏了出来,看样子天很冷,他往手里哈了哈气,然后两手一插,夹在了胳肢窝下面。

以前,在课间我和彼得经常踢球,特别是上午这个大课间,我们总要踢一会,有时我们也玩手球。就算是下雨,我们都要在操场上玩。在教室里,我们还爱玩“海盗船长”、“找土匪”或者其他什么别的游戏。反正我们总是有的玩。

现在彼得只有一个人了,没人陪他玩了。看他真是有点可怜,他再也没有我跟他做伴儿了。每个小孩都和别人一起玩得特开心,只有彼得一个人在旁边呆着,当然我跟他一样在操场上也是一个“人”。但是彼得还活着,这就是跟我最大的区别。彼得就在操场上孤零零地站着,等着看有没有人叫他一起玩。

“嗨,彼得!”

彼得四处看是谁在叫他。

“彼得,彼得!”

是坏小子杰菲·唐金斯在叫他。

彼得没理他,我也没理他。但杰菲又叫了。

“彼得!嗨,你耳朵被堵上了吗?你聋了!”

杰菲只会说这一套,从来不会说好听一点的话。

“你要干什么?杰菲。”彼得开口了。

杰菲差不多跟彼得有20米远,他这时手里还抱着那个足球,显然没有人愿意和杰菲一起玩。

“踢球吗?彼得,”杰菲说,“你在那边,我就在这里,咱们来回踢。”

彼得没吭声。

我知道彼得在想什么。他的想法肯定跟我一样。有点怕,我也会的。怕坏小子杰菲。杰菲是我一辈子的死敌,还想站在那里跟我最好的朋友踢球。

就算是为了我,彼得也肯定不会过去的,但我真担心,坏小子杰菲会把不听他话的彼得打一顿。杰菲肯定敢那么干,我真替彼得担心。真不希望彼得为了我,被坏小子杰菲打一顿。

彼得动了动嘴唇。肯定是压住心里的怒气,不让它爆发出来。彼得又动了动嘴唇,我想彼得马上就会开口说话了,他准会告诉坏小子杰菲你还不配跟我彼得踢球,甭想!

我简直等不及彼得说话了。

“好的,杰菲,踢过来吧。”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杰菲把球踢了过去,彼得跑上前接着。一会他们又跑到了操场的另一头,杰菲想把球从彼得那里抢过来,他抢到了,彼得又在后面追他,彼得又把球抢了回来,往用两棵树代表的临时球门里踢。

杰菲跑到大门前去守门,彼得第一次踢歪了,他连踢了三次才进。彼得像往常进球一样,高兴得又蹦又跳。杰菲一屁股坐在足球上也乐了。“哈哈!哈哈!”彼得笑的声音更大了,他跑过去一脚把球从杰菲屁股底下给踢出去,杰菲干脆一下子躺在了操场上。彼得也猛地扑到了杰菲身上,看那样子,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似的。不一会,又来了5个人跟他们一起踢。

我只有站在旁边看着的份。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最好的“死党”和最大的“死敌”,竟然在一起踢球,而且还高兴成那个样子。我很难过,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怎么一切都乱套了?

我回头往学校的大门口看了看,想看看阿瑟是不是还在那里瞧着我,我真希望他已经走了。但是他还在,还在原来的位置。而且阿瑟还用一种可怜同情的眼神看我,虽然他不大清楚我跟彼得的关系,不过估计他什么都猜到了。

我赶快扭回头,装作没有去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又去四处看别人做游戏。

看见自己最好的“死党”和最大的“死敌”在一起玩,而且还玩得那么开心,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们简直是旁若无人!说老实话,我都有点恨彼得了!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们了。

我穿过操场,想去看看我在土路边上大箱子里养的蚯蚓。但是我发现,箱子里连土都没有了,一定被人清理过了,说不定那些蚯蚓都死了,就像我一样。

我到处寻找我留下的痕迹,找那些能够让人想起我的东西。我站在爬杆顶上,向下看。就在今年春天,还是我第一个爬上杆顶,我还在杆顶上“打秋千”呢。但是现在没有人能想起这些来了,我着名的“打秋千”也像我一样永远消失了。

我又回到操场,走到每一对说话的人中间,看看他们能不能提起我,范尼莎和麦克,汤姆和克莱夫——没有一个人想起我吗?我甚至直接去问他们,冲着他们的脸叫,在他们耳朵旁边喊。

“是我!是我!老哈里,回来看你们了。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最后我还要问他们一句:“你们难道不想我吗?”

唯一能听到我说话的,只有那个老小孩,有150多岁的阿瑟,他静静地坐在大门柱上的大理石圆球上。他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用那种让我讨厌的同情眼神看着我。

我想让那些老朋友、老同学能认出我来,甭管是以前跟我好的,跟我打过架的,参加过我生日聚会的,还是和我老闹别扭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我吗?就过了短短的几个星期,他们就都把我忘了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还想着我吗?

看样子,他们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到我了,瞧他们在操场上玩得多高兴。学校操场上的游戏好像从来就没有停过,好像只要游戏能够继续下去,谁在玩都没有关系,只要游戏能永远继续下去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真有点难过。

伊瑞、弗兰、蔡斯、特雷弗——我想起了以前好多的小伙伴,他们都搬家转学到别的学校去念书了。我记得我有一阵子很想念他们。我还给蔡斯写过信呢!他回信告诉我他的新家、新学校,还有他跟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但是,当我觉得写信是一件麻烦事的时候,我就不再写了,我想他跟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因此他也不给我写信了。渐渐地,我就不大想他了,到最后我几乎就根本不提他了。跟弗兰、特雷弗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想到他们了,只是今天才偶然想起他们。

可能彼得也是这样。刚开始他想我想得要死,然后一天一天,他想我就越来越少了。事情可能就是这样,而且我也会渐渐忘了彼得的。况且,让彼得天天想着我,再也不去交新朋友,这也是挺自私的想法。

我又想到了伊瑞,他原来跟我特别好,彼得就生气了。这和我看着彼得和杰菲玩就生气是一样的。其实我以前根本没问过彼得,他是不是也觉得杰菲是个大坏蛋。我以前觉得那根本就没有必要问,彼得肯定跟我想的一样。

我想,我可能就像转学走了一样,渐渐地就被人们给忘了。一天又一天的,就没有人想起我了。这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但我还想试一试——试最后一下,看看有没有老师能想起我,想起那个最优秀的学生。我敢肯定会有老师想起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的学生。有时我甚至在老师还没有说完问题,我就把答案喊了出来。当然,也不是每个老师都喜欢我这样。实际上,有好多次我的答案根本就不对,或许是正确答案,但不是老师问的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别的问题的正确答案。

“你总是像机关枪似的,哈里!”他们总是这样说我,“不要太毛躁,仔细一点!”或许我真是这样的,直到今天我还是这样的。

我穿过了操场——差不多是从值班老师戴蒙德先生的头顶上飞过去的。

“戴蒙德先生,”我在空中说,“我是哈里,你看我一眼吧——”

但他根本没有听到我在叫他,而且肯定他也没有想起我来。因为他只顾看他的手表,然后从兜里掏出哨子,使劲地吹,把脸都憋红了。

看他的样子,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要是他真的犯病了,我就能够帮助他了。我甚至有点希望他真的犯心脏病了。要是他真的倒下了,就死在操场上,他就可以看见我了,听见我说话了。我就会告诉他好多关于死的事情。我想他肯定愿意听。要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看见熟悉的面孔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我会把阿瑟介绍给他,我会告诉他关于“文书桌”的事,带他去登记,领他去看“另一个世界”,给他当向导,还给他指哪里是“天蓝色的彼岸”。

戴蒙德先生又鼓起腮帮子吹哨,这次声音更大了。他的心脏一点事情也没有,我想,简直壮得像头牛。

当然,我也不是真希望戴蒙德先生死,我决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就在他面前,正和他说话呢,而且还有许多许多事情想告诉他,我等不及了。

他第三次吹哨了,“上课了,该上课了,”戴蒙德先生大声喊起来,“回各班上课去。”

但是操场上没人听他的,还都在玩个不停。跑的跑,跳的跳,踢球的踢球,扔包的扔包,看样子就是再吹一遍哨也不会管用。——当然,到最后,谁也不能不回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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