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雪一融化,我就去拉斯岛接我妈妈。我要在克里斯 菲尔德登上渡船,然后下到船舱里去,一般妇女都坐在那里。我在船舱的硬木椅上坐上四十分钟,就能站起来朝高大的前窗外面眺望,眯起眼睛看着拉斯 岛出现。
拉斯岛像只大海龟蹲在切萨皮克湾淡绿色海水上,在我看到它之前,渡船就几乎已经到了。这时,教堂尖塔从海湾上冒出来,还 带出一簇白色的木屋。接着,也几乎在转眼之间,我们就进了港,泊在比利船长不上油漆的双层摆渡房子旁边,紧靠长长的低矮的板棚,那是船长用来装运螃蟹的。板棚旁边有一幢完全独立的房子,刷上耀眼的绿漆,那是凯拉姆杂货铺,邮局也在里面。它们后面是一条隆起的硬土岗,上面有一幢幢房屋以及村子的尖桩篱栅。那儿树木只有细细长长那么几棵,然而太多的雪球花灌木丛又让各家院子的植物显得千篇一律。
我要上的码头是一排码头中的一个。我的眼睛能够顺着一个个码头的跳板看过去,看到尽头一间简陋的棚屋,那是一个渔民搭成存放东西和在那里给螃蟹装箱的。如果我在暮春时节到那里去,一个个蟹棚的四周都围着板条浮笼,里边尽是开始蜕壳的螃蟹。在这里,它们受到保护,直到蜕好壳为止。然后,渔民便把新壳还 软着的螃蟹放到大叶藻里,一箱箱送到比利船长那里去准备运往大陆。
不过比蟹棚更重要的是沿码头拴着的小船。虽然每一条小船和它的主人一样有自己的特点,但它们看上去都差不多,会叫人分不出来——小房舱对着船头,防浪板宽得可以让人从船头跑到船尾。船舱里和发动机周围放着十几个桶,,等着下一天捕捞时装蟹用,还 剩下一两个用铁丝编织的蟹笼,再有几个装钓饵用的空篮子。绞车把一长串蟹笼从切萨皮克湾的水底下拉上来。靠近绞车有一个大水槽,每个蟹笼里的螃蟹什么的都倒到里面去,然后再把大小符合规定的螃蟹——硬壳的、软壳的——从小螃蟹以及河豚鱼、海刺、海草、贝壳、垃圾等等海湾慷慨提供但不受欢迎的东西中挑选出来。每条小船船尾上都写着船名。几乎全是女人的名字,通常是船主人的母亲或者祖母的名字,这就要看这条船的历史多久而定了。
布雷德肖家生活了两百多年的村子仅占我们全岛长度的三分之一。其余部分是海水沼泽地。小时候我常常偷偷脱掉鞋子,站到齐腰深的灯芯草里感受烂泥挤进我脚趾间的凉 意,以此迎接春天第一个暖和的日子。我得小心挑选地点,因为光灯芯草就粗糙得让你划破皮肤,加上还 有看不见的卷口的铁罐,或者玻璃碎片、陶瓷碎片,再不就是没有让潮水磨平的锯齿状贝壳。那时我的鼻孔里,微带干草气味的清新香气总是和海水带咸味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同时春风会吹得你耳朵发冷,手臂起鸡皮疙瘩。这时候我会手搭凉 棚挡住太阳,望着海上远远的地方,希望看到爸爸的渔船出海归来。
我爱拉斯岛,虽然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只感到难过,一旦我妈妈离开这个岛,那里姓布雷德肖的人就一个也不剩了。不过姓布雷德肖的其实也还 剩下两个,那就是我的妹妹卡罗琳和我,而我们又谁也不能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