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厕所去插上门,用分机打电话,向李雨辰报告我的失败。
李雨辰先大叹一口气,说:“你的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啊!”然后,听到我说我们家现在的奇怪空气,她说:“对对对,我家当时也是这样的,那时我是傻瓜,马上就开始发脾气,自暴自弃,谁也不理,装做一点不在乎的样子,可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所以,李雨辰说,这时候小孩不能为了要面子,而不理爸爸妈妈。而是积极行动起来,像班上的那些小干部在下午管托班里帮着老师管同学那样,老起脸皮来管家里的事。
我听了头皮有点发麻。我是最不肯求人的。
可李雨辰说:“小不忍一定乱大谋。”
然后,李雨辰又教了我一招,要我在妈妈面前说爸爸好话,在爸爸面前说妈妈好话。买花送给妈妈,就说性爸爸送的,反正要让他们俩都觉得对方在向自己讨饨。这样,大家心里的气也就慢慢消了。“好几个小孩用这种法子,报纸上介绍过,好像不错。不过是说说谎而已。”李雨辰说。
“说谎你总是会的。”
那谁不会。就是说得老练不老练的区别而已。
我说好。
可是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我怎么也说不出来这种话,我从来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小孩。
他们也没时间给我,他们整整一下午坐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谈话,妈坐在大床边上,爸坐在沙发上,就像两股军队站在自己阵地上。他们下定是在讨论怎么离婚的事。到底他们是爸爸妈妈,在全家都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他们俩先商量,而且回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这就是有点不想叫我参加的意思。
看刭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爸爸说:“淼,你愿意进来,可以进来听。爸爸妈妈没什么事要瞒你。”
我说:“我还是不听的好。”这时候真的奇怪,本来我是最想知道爸爸妈妈正在说什么的人,连出门走路、我都要走在他们俩的中间,可现在我真不想听。最好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有说才好。
晚上爸到医院去急诊开刀,妈过来小心地摸摸我的手,说:“淼,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的胶水黏得难受。”
我说: “也许爸心里也是对你好的呢,他害怕你,
不过习惯了就会好的!因为时间是能冲淡一切的。”
妈说:“淼,你糊涂了,爸早就知道我是精灵,要是他能习惯,有许多年时间可让他慢慢习惯,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爸爸其实是好人,真的。”我说。
可是真奇怪,本来我只是要在妈面前夸夸爸爸,可话说出来以后,我觉得这是我心里的话。我还想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爸爸是一个从来不肯做一件他认为不好的事的那种人;小时候,爸下雨天骑车带我上学,我闻到他发出汗味道的热烘烘的后背;妈要让爸帮她干个什么,爸马上就放下手里的事去干;妈变蓝以后,爸慌张的样子,他不喜欢精灵,可他抱着树叶子一样轻的妈妈,走回到他们房间里去……许多事就在我的脑子里闪过去,可我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说自己爸爸好也不是容易的事。因为你想起来的,常常是很小的事,小得你觉得它不能很好地表达出你想要说的心情。
爸爸是一个人,不是一篇课文,所以不能清楚地说出来他是怎么样的一个好人。
“对的,爸就是精灵最最合适的那种人,要是他不那么好,就不会听到精灵的歌声,我告诉过你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听到精灵的歌声,一种是诗人,无论心是不是好;另一种就是有仁慈心的人,他能听到想要感情的精灵的歌声。”妈点着头:“你也是仁慈的孩子,没因为爸要离婚而恨他,你将来也会听到精灵的声音的。”
“那么说,你也是爱爸爸的了?”我说。
妈点点头,她说:“我总是记得我第一次在树下的49路车站上见到他,他皱着眉毛站在那里等车,背了上个黑色的大书包,那时他是一个实习医生。
“那时我已经在树上唱了好几夜歌,车站上能看到许多人,上海男人常常一分钟也不停地四下张望,好像生怕丢了什么,,或者希望在地上拾到什么。还有的人总是大声地咳嗽,然后把嘴里的口水像射箭一样射出来。可你爸爸的脸上很清,没有那种生怕自己吃了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