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火星暗想：“我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 道会不会引起大家的担心。”他站在岩石上眺 望洒满整片森林的金色曙光。
河对岸依然寂静无声。站在豹星的角度， 火星估计她不会欢迎逃窜进河族领地内的影族 武士。在这个严酷的落叶季节里，食物是多么 地缺乏啊。
忽然间，火星脑中闪过一道电光，令他一 下子坐了起来。为什么他原先没有想到呢？也 许雷族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势单力薄，在河流的 对岸便有两个族群的武士。如今虎星已死，他 们和血族已经彻底决裂了。 “真是笨蛋！”火星暗骂自己。眼前就是个 大好机会，森林里的四大族群可以联合起来共 同把血族赶走。四个不是变为两个，而是变为 一个，只不过不是按照虎星原先的意愿罢了。
火星眼前顿现光明。他立刻从石头上跳下， 朝下游的过河石头处奔去。
眼看就到过河石头处了，忽然有猫大喊他 的名字：“火星！火星！”他扭头看见一支雷族 巡逻队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灰条走在最前面， 身后是沙风、云尾和黑莓爪。
沙风冲过来生气地说：“你昨晚到哪里去 了？我们都快急死了。” “对不起。”火星歉意地舔了她一下，“我 需要理一理思路，仅此而己。”
灰条说：“白风说你不会有事的，炭毛也显 得不怎么担心，我觉得她没有把知道的事全说 出来。”
火星说：“好啦，我这不好好的嘛。正巧你 们也来了，我正要去河族领地一趟呢，咱们一 起去。”
云尾大吃一惊，说：“河族？你去找他们干 什么？” “我要说服他们明天和我们一同抵抗长鞭。”
云尾瞪着他说：“你疯啦？这简直等于送 死！” “豹星不会加害我的。如今虎星死了，她和 我们一样都不想让血族霸占这片森林。”
云尾耸了耸肩膀，灰条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沙风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她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找出打败血 族的法子的。”
火星转身朝过河石头走去，这时黑莓爪追 上前说：“火星，如果黄爪在那里，我能和她谈 谈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显出期待的 神情，“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火星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如果你看见 她，问清楚她的想法，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办。”
黑莓爪如释重负，感激地说：“谢谢你，火 星！”
火星带着一干武士走下河岸。他们踩着石 头过河，整个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打扰。虽然 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出了地平线，河族却还没有 派出一支巡逻队出来巡视。
火星沿河岸逆着流水的方向朝河族营地走 去。半路上，他经过流经骨山的小溪，想起当 日的情景，仍然感到不寒而栗。如今那股腐臭 味小多了，不过迎面吹来的风里仍夹着许多猫 的气味。火星认出这是虎族的气味。闻过血族 的气味之后，他觉得相比之下这股气味要亲切 得多。
火星转头说：“他们一定在骨山的会场里， 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 看看去——灰条，你负责警戒。”
灰条领命走在队尾。火星沿着小溪悄悄穿 行在芦苇丛中。他走到芦苇丛的边缘处朝外张 望，只见那座骨山已经开始坍塌，此时看上去 和一堆垃圾别无两样。小溪里再也没有腐烂的 猎物，相反倒有一个小小的猎物堆，这些猫似 乎要把这里当做一个新的营地。
一些武士扎堆儿卧在会场里，他们皮毛凌 乱，目光呆滞。火星吃惊地发现河、影两个族 群的猫都在这里。他原以为只有影族的猫在这 里安营，河族猫会回到他们上游处的旧营地去 呢。
豹星就趴在骨山脚下，她的目光直勾勾地 盯着前方，正对着火星的方向。火星觉得她一 定看见自己了，但她却没有丝毫反应。影族族 长代表黑脚也躺在附近。火星惊奇过后，随即 多了几分把握。这两个族群显然都已经归豹星 统管，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找她谈这件事了。
火星回头瞅了沙风一眼，小声问：“他们都 怎么了？”若不是没有嗅到生病的气味，他还 以为这些猫都病了呢。
沙风迷惘地摇摇头。火星十分失望，他来 这里是为了寻找一支战斗生力军，可这些猫半 死不活，没有一点儿生气。不过此时，他已别 无选择。于是火星晃了晃尾巴示意手下的武士 们跟上，自己迈步走入会场。 没有猫迎过来。虽然有那么一两个武士抬 头瞅了瞅他，但都如同视而不见。黑莓爪看了 火星一眼，随即走开去找黄爪。
豹星站了起来。“是火星啊。”她声音沙 哑，仿佛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你来这 里干什么？”
火星回答说：“和你谈谈。豹星，这里怎么 了？你们出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不回营地去 呢？”
豹星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说：“我现在是 虎族的族长了。”说着，她暗淡的目光中闪过 一丝骄傲的神色。 “河族的旧营地太狭小，容不下两个族群。 我们让母猫、幼崽和老年猫住在那儿，并留下 一些武士守卫。”说到这里，她苦笑了一下， “可这有什么用呢？血族会把我们全杀光的。”
火星急切地说：“千万不要这么想！如果我 们能联起手来，一定能够把血族赶出去。”
豹星眼里射出恐惧的目光，她张口骂道： “你的脑子里灌水啦！把血族赶出去？你以为 自己是谁呀？虎星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猫，可 你看看长鞭是怎么杀死他的。”
火星强忍住内心的恐慌，说：“我知道。可 虎星是独自面对长鞭，而我们则是联合成一支 力量去和他作战。打完仗后，我们将遵从武士 法典的要求重新过四个族群的生活。”
豹星脸上充满了讥讽的神情，没有回应他 的话。
火星问：“那你能怎么办呢？离开这片森 林吗？”
豹星迟疑了一会儿，猛地晃了晃脑袋，这 才不情愿地说：“我派出去了一支队伍，他们 在石林那边找到了一块容身之地。可幼崽们年 纪还小，有两只老年猫病倒了，并非所有的猫 都能走到那里，留下来的猫只能是死路一条。”
火星努力劝说：“他们不是非死不可。雷族 和风族已准备战斗，请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吧。”
豹星没有再嘲笑他，而是凝视着他，这一 次她专注了许多。旁边的黑脚懒洋洋地走过来。 火星听到灰条发出一声低吼，他急忙对灰条摆 摆尾巴。虽然他也痛恨黑脚，但此时他们必须 同舟共济，共同对付一个强大的敌人。
黑脚嚷嚷说：“你变白痴啦？你不会真的 想加入到这群傻瓜队伍中吧？他们根本不是血 族的对手，会拖累我们的。”
豹星冷冰冰地瞅了他一眼。火星立刻意识 到，其实豹星也十分厌恶黑脚，因为她最为宠 信的族长代表石毛当初就是死在黑脚的爪下。
她说：“黑脚，别忘了我是族长，这儿我说 了算。只要有打败血族的一线希望，我就不想 放弃。”她转头对火星说：“好吧，你有什么计 划？”
火星也希望有一个既不会造成过大伤亡又 能赶走血族的好方法。可他想不出什么妙计。 只有付出惨痛的代价，他们才有可能打败血族。
他说：“明天清早，雷族和风族将会在‘四 棵树’与血族会面，如果影族和河族加入到我 们的队伍中来，我们的力量就能够壮大一倍。”
豹星问：“由你来领导我们吗？”接着，她 不大情愿地补充说，“我现在身体虚弱，无力 率领手下的武士们投入战斗。”
火星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他原以为豹星会 争夺四大族群的领导权。其实，就算把领导权 让给火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够不够呢。 不过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他回答说：“如果你同意，我会担负起 这个责任的。” “领导我们？”火星身后响起戏谑的声音， “让宠物猫领导我们？你是不是糊涂了，豹 星？”
火星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黑条从一 小撮猫群后面走上前。
火星扭头看过去。黑条在雷族的时候总爱 把皮毛梳理得光溜溜的，可如今他那身黑色的 皮毛却显得黯淡无光，似乎他已经不在乎自己 的外表形象了。他看上去很憔悴，尾巴紧张地 晃来晃去，只有充满敌意的目光还如往常一样。 黑条走到两位族长面前，上下打量着火星，神 态极其傲慢无礼。 “是黑条啊。”火星朝他略一点头。尽管火 星并不同情黑条，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仍不 由得一颤。他目光空洞，宛如惊弓之乌，看来 他背叛亲族的行为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豹星走上前呵斥说：“黑条，这里还轮不到 你说话。”
黑条冲火星怒吼道：“我们该把你碎尸万 段！是你鼓动长鞭杀了虎星，他的死都是你的 错。” “我的错？”火星吃了一惊。黑条的双眼中 喷射着怒火，火星知道这是他对虎星的死感到 痛苦的表现。现在虎星死了，黑条彻底成了孤 家寡人。“不，黑条，虎星是咎由自取。如果他 不把血族引入森林，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灰条插言说：“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知道呢。虎星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 道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吗？” “他把血族招来是为了大局着想。”豹星想 替虎星辩护，但她的话显得十分空洞，“他相 信如果大家统一由他领导，丛林猫就会更加安 全，他认为血族会帮助他劝服大家。”
灰条冷笑了一声。豹星没有理会他，她晃 了晃尾巴，一口猫立刻走上前一那是一只瘦削 的公猫，一只耳朵残缺不全。火星认得他叫石 头，是虎星带入影族的泼皮猫中的一只。
豹星命令说：“石头，你把事情的经过给火 星讲一遍。”
石头看着火星，显出一副疲惫的神情。他 坦承说：“我曾经属于血族，那是很久以前的 事了，可虎星知道我的底细。他要我带他去两 腿动物的地盘，因为他需要更多的猫来保证影 族获得森林的统治权。”说到这里，石头垂下 头，耳朵不安地抽动了一下：“我——我曾试 图劝说虎星打消这个主意，因为长鞭是只非常 危险的猫，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虎星答应长鞭如果他帮助影族打赢这场仗，那 么影族就会从森林中划出一块地盘归血族统治。 他原以为统一四大族群后，就能轻而易举地赶 走血族。” “但是他打错算盘了。”火星喃喃说着，眼 前又浮现出那位老对头横尸爪下的情景，不由 得感到一丝悲凉。
石头仿佛也想到了那一幕，心有余悸地说： “虎星死的一刹那，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眼睛。我们原以为虎星是永远不败的神话。虎 星死后血族趁机袭击了我们的营地，当时我们 都惊呆了，毫无还手之力。有些猫为了苟且偷 生，投降了血族，裂牙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 语气中渐渐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如果能让我 杀了这个叛徒，即使同血族打一仗也值了。” “那你们明天会和我们一起同血族拼死一 战吗？”火星朝周围扫了一眼，这才发现会场 上所有的猫都已经聚拢过来，大家都在默默地 听着，只有黑脚和黑条远远地站在猫群之外。
大家没有说话，都等豹星发话。
豹星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已经输掉了 这场战争，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沙风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火星晃了晃尾巴，将手下的武士们招到一 起。他说：“现在就考虑，豹星，我们在这里等 着。”
豹星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似乎不情愿受 到催逼，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河族的两 三只猫招到身前，进行小声的议论。黑脚哼了 一声，走过去加入到讨论中。其他的猫站在原 地不动，现场充满了一种悲凉的寂静。火星实 在不知道这些猫还留存有多少战斗力。
云尾大声嚷嚷说：“他们可真糊涂啊！这有 什么好商量的？豹星说他们不可能安全地离开 ——那除了奋起抗争之外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火星命令说：“闭嘴，云尾。” “火星。”黑莓爪的声音打断了他，火星转 头看见黑莓爪和黄爪站在身后，“黄爪想和你 谈谈。”
黄爪直直地盯着火星的双眼，简直就和她 那位倔强不屈的母亲金花活脱脱一个模样。
火星问：“嗯，黄爪？”
黄爪开门见山地说：“黑莓爪说我应该告 诉你我为什么离开雷族，可你心知肚明，是吗？ 我只想做回我自己，而不想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我要找到自己的归属。”
火星分辩说：“没有猫认为你不属于雷族。” 黄爪看着他，眸子里泪光闪动：“火星，我 不相信，而且我敢说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火星愧疚得浑身发烫，承认说：“这件事我 做错了。当我看你们两个的时候，我的眼里只 有你们父亲的影子，其他猫也和我一样。可我 并不想让你离开。”
黄爪淡淡地说：“其他猫想。”
黑莓爪恳求说：“她还能回到族群里，是不 是？”
黄爪立刻截断他的话说：“等一等！我可不 是来问你我是否能回去的，我只想在新族群里 做一只忠诚的猫。”说着，她的脸上焕发出神 采，“我想要成为最优秀的武士，而我在雷族 里永远也不会实现这个愿望。”
火星看到她身上的那股勇气和忠诚，于是 说：“很遗憾你离开雷族，我希望你过得舒心。 我真的相信，如果明天四大族群联合起来，我 们一定能打赢这场仗。影族将会生存下来，成 为你为之骄傲的族群——它也将以你为荣。”
黄爪略一点头，说：“谢谢你。”
黑莓爪显得心急火燎，可火星觉得自己已 经仁至义尽了。这时，他听到有猫在喊他的名 字，一转头看见豹星正朝他走来。 豹星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
火星心里开始扑通乱跳，一切都取决于豹 星的选择。没有河、影两个族群的帮助——尽 管他们的武士状态极差——想要赶走血族那是 痴心妄想。这一刻对火星来说简直就如一个月 般漫长。
豹星宣布说：“明天河族将与血族一战。”
黑脚走上前说：“影族也一样。”他瞥了豹 星一眼，似乎在强调自己的地位。
两位族长的话让火星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不过他注意到猫群中仍有许多疑虑的目光。
黑条大声嚷嚷说：“你们都疯啦！和一只宠 物猫联手？哼，不管别的猫怎么说，反正我不 会追随他。”
豹星怒斥说：“你必须服从命令。”
黑条反唇相讥：“试试看啊，我可不归你 管。”
豹星冷冷地盯着他瞅了一会儿，然后耸耸 肩膀说：“幸亏你不归我管，你就是一具行尸 走肉，毫无用处。很好，黑条，你爱做什么便做 什么吧。”
黑条犹豫不定，目光在豹星和黑脚身上扫 来扫去，然后他向四周其他的猫望去，可是别 的武士都在窃窃私语，谁也没有注意他。
于是他的目光又回到豹星身上，似乎想说 些什么，但豹星一扭身走开了。黑条猛地转身， 恶狠狠地对火星吼道：“你们这群蠢货——到 了明天你们都不得好死。”
黑条在沉寂的气氛中离开了。所过之处， 众猫纷纷让出道路，看着他消失在芦苇丛中。 火星不知道这位性格孤僻的武士将会去往何方。
豹星上前一步说：“我以星族的名义发誓， 明天将和你们在‘四棵树’会合，我们将和你 们还有风族一起共抗血族。”她随后下命令说： “影毛，你能组织一支捕猎队吗？我们需要补 充体力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
一只深灰色的河族母猫晃了晃尾巴，走入 猫群中点了几名武士。
豹星望着骨山，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喃喃地说：“我们必须 把它推倒，它属于那段黑暗的过去。”
说着，她将爪子插进骨堆中。她手下的武 士们犹犹豫豫地走上前，似乎仍害怕虎星会突 然出现惩罚他们的背叛行为。黑脚和一小群影 族武士们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他阴沉着脸， 没有猫能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火星将他的武士们招到一起。他此番已经 大功告成，豹星的勇气令他暗暗钦佩。他看着 会场上河、影两个族群的武士，欣慰之余心里 却隐隐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我让他们丢 了性命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