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三人抵达百丈坪时只见人马来往哄响得厉害。坪子三面临山剩下一方则是黑压压的松林一条黄泥路不宽不窄穿林而过印满了人马足迹。
午时已至三通号罢人群向坪中心的木台聚了过去叫嚷声却不见歇只因来得多是久违老友一时勾肩搭臂亲热不已。
梁文靖头戴斗笠背依一株老松闷闷不乐经过酒店之事他气恼万分本欲就此离开但终究心软拗不过妻儿无奈就近买了三顶草笠各各戴上不以真面目示人。
草笠阔大盖住梁萧的小脸害他时时用手撑着大觉累赘。他瞧了片刻忽道:“爹这老头儿倒挺神气!”梁文靖循他手指望去只见木台上立着一名五旬老者头戴万字巾鹫鼻阔嘴浓髯乌黑身上一袭白袍袖襟处滚了金边胸前描绣淡墨山水云雾中一只大鹰张翅探爪若隐若现。梁文靖颔道:“这想必就是云万程了。天眼雕王名不虚传。”萧玉翎冷哼一声道:“什么叫名不虚传一句话人要衣裳马要鞍改天我也给你做一件这般衣衫穿了往台上那么一站哼包管比这糟老头神气。”梁文靖回望妻子只见她眉眼弯弯浅浅而笑便觉心中温暖笑道:“你不常骂我么穿什么衣服都像土包子。”
萧玉翎白他一眼道:“我说了你就信啦我说你是大蠢驴你是不是呀?”梁文靖莞尔道:“自然不是你不是常骂我比驴还蠢么?”萧玉翎欲要嗔但见丈夫嬉笑神气便啐道:“好呀你这死呆子也会绕弯子说话了?可你再土再蠢也胜过那个姓云的。你记不记得那天在城头你穿着铠甲瞧着比谁都精神……”说到这里忽见梁文靖面色泛黑心知他不愿提起旧事便笑一笑住口不言。
这十年来夫妻二人虽然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唯独当年守城之事谁也不愿提及。萧玉翎一时高兴无心说起梁文靖顿时念起亡父不胜黯然忽听梁萧叫道:“爹爹咱们近一点儿成么?这里都看不明白。”说着手搭凉棚极目眺望。梁文靖一瞧他便觉生气虎起脸道:“不成!你就是人来疯一到人堆里铁定又要生事!”梁萧撅起小嘴两眼瞧着玉翎想搬救兵。萧玉翎笑笑凑近他耳边道:“乖儿你爹今天吃足了炮仗我也不敢触他霉头呢。”梁萧失望之极又觉纳闷:“妈也怕起爹来了?哼比公鸡下蛋还要古怪。”
梁文靖沉吟一阵说道:“玉翎你说我方才会不会伤了他?”萧玉翎道:“伤了谁?”梁文靖道:“就是那个姓云的少年我急于脱身出手忒重了些。”萧玉翎道:“打就打了你还怕老穷酸找你算账?”梁文靖笑道:“敢情你也瞧出来了?”萧玉翎道:“呆子才瞧不出来?不过我却奇怪老穷酸好端端的为何改叫凤翔先生?”
梁文靖道:“这大约是先生游戏风尘的假名凤凰之中凤者雄也凰者雌也……”萧玉翎道:“什么雄也雌也公也母也才是!哼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凤是公的翔字拆开便是羊羽二字。”她白了梁文靖一眼恨恨道“当初他捉弄得我好苦你也是帮凶都该按住打屁股。”
梁文靖不想事隔多年她还记仇在心无奈笑道:“你要打尽管打我好了。”萧玉翎道:“好啊你当我说笑吗?”伸手要打见文靖作势欲闪便收回纤手含笑道:“我才不想打你皮粗肉厚的打得我手痛。”梁萧冷眼旁观这时忽地插话道:“妈不是不想是舍不得。”梁文靖不禁满面通红。萧玉翎咬着银牙道:“小混蛋你懂个屁我看你才是皮痒欠揍。”说着轻轻打了梁萧一巴掌。梁萧咯咯笑道:“我就皮痒我就皮痒。”只在她怀里乱拱。萧玉翎见有人瞧过来不由粉颈泛红低声道:“乖乖的否则我不抱你了。”梁萧倒真怕她放下自己人小腿短看不成热闹忙端正姿态平视前方。
云万程立在台上瞧着下方人头耸动胸中一时犹如火炽:“人说这十年来大宋过惯了太平日子只见骏马肥死雕弓断弦人心不如往日。但看这百丈坪中哪是如此?”游目四顾却不见靳飞、云殊心生不悦冷哼一声。再看台上又暗暗愁:“那三位老友迟迟不来莫非道上出了事情?”
左旁的白髯老者瞧出他的心思笑道:“老雕儿时辰已到不可失信于天下豪杰不来的也就不等了。哈哈老头子可是忍耐不住想要痛饮四碗歃血酒呢!”云万程讶道:“老哥哥你又说笑了歃血酒一碗足矣何用四碗?”白髯老者笑道:“跟你老雕儿说话太无兴味!你想那南天三奇竟敢迟到是否该当痛罚?若论打架人道“南天三奇满二无敌”三人齐至你敢打他?若然罚酒又中了他们的下怀。故而老头子抢先喝了他们的歃血酒叫他们眼巴巴赶过来却沾不得一点酒星子嘿嘿活活气死那个‘南天三奇’。”
云万程更觉荒唐心道:“这歃血酒哪有代饮的道理?”他素知此老诙谐言语不可当真只笑了笑目光扫过人群双手挥了挥。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却听云万程沉声道:“诸位远来辛苦云某有失照应惭愧之至。但想合州一战已有十载!当初淮安一怒天骄下席实为惊天动地。只可惜贤王驾鹤不知所终鞑子欺我朝中无人厉兵秣马又起南图之心。”萧玉翎听到这里不自禁瞟了梁文靖一眼见他低头沉吟心知丈夫又被这话勾起往事不觉叹了口气与他双手相握。
却听云万程续道:“此次鞑子蓄精养锐不来则已来者势必雷霆万钧。我等虽为草莽匹夫却也生于大宋长于大宋。试问各位能眼瞧着鞑子破我城池毁我社稷践我良田屠我百姓么?”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豪杰热血上涌纷纷叫道:“不能!”
“好!”云万程这一字吐出如霹雳迸将场上叫喊生生镇住。“拿酒来!”他将手一挥。数十名壮汉精赤上身抬来十缸美酒重重放在地上酒水四溅醉人酒香弥漫开来。
云万程挥刀割破中指将十滴鲜血分别滴入十口缸中。众豪杰随后也都上前割指。这时忽见三骑人马匆匆驰来靳飞翻身下马几步抢到台前。云万程双眉倒立厉声喝道:“为何才到?”靳飞一慌拜道:“师父恕罪只因事突然是以来得晚了。”云万程眉头蹙起欲要细问详情却又碍于人多正犹豫间那个白髯老者已笑道:“罢了既然事有因老雕儿你也不忙计较靳飞这孩子我瞧着长大的说话行事从来踏实!”
云万程苦笑道:“老哥哥你不要宠着他。如今尚是结盟若然交战慢得一时半刻岂不贻误军机?”老者笑道:“只怪你门风严厉老头子看不过去。好好好这么说你要打要杀我都不管啦。”但他身份甚高一旦话云万程不好不买面子只得叹一口气道:“好吧靳飞饶你这次嗯云殊呢?”靳飞奇道:“小师弟还没回来?”
云万程双目生寒冷哼一声靳飞甚是惶惑欲替云殊分辩几句忽见云万程转身凝视一个黑瘦汉子高声叫道:“那位兄台你也是来结盟的么?”那汉子一愣大声道:“不结盟干什么?”嗓音尖利。云万程一哂道:“好说阁下可有请帖?”那汉子翻起白眼冷笑:“没帖子就不能来?你给我了吗?”云万程眼中芒光一闪曼声道:“大宋藏龙卧虎云某难免有漏帖子的时候。不过阁下就算没带帖子也不必在袖间带上药粉吧!”
那黑瘦汉子细眉一挑倒退两步哈的一声长笑猛地拔地而起乍起乍落掠过人群身法竟是快得惊人。白髯老者厉笑道:“小兔崽子跑得了么?”正要纵身眼前忽地一黑云万程已破空而出扑那汉子后心。那汉子声疾喝凌空转身双掌回击。这一招谋之在前、突于后老辣狠厉极见功力。云万程被掌风一卷去势略滞。众人不料这奸细武功如此了得惊呼声中只见云万程双袖后振似苍鹰折翼一般从上而下划了个半圆绕到对方身后。那汉子双掌落空暗叫不好未及变招便听得云万程一声大喝:“给我回去。”随即便觉后心一痛浑身软麻身如腾云驾雾一般重重摔回酒缸之前。靳飞一步抢上将他按住自他袖间抖出一些白色粉末又在他脸上一抹扯下两撇假须。
人群中有人眼尖瞧得那汉子容貌失声叫道:“摩天鹞子是摩天鹞子。”群豪一派哗然。“摩天鹞子”乃是川中独行巨盗轻功高绝手段狠辣杀人越货一夕千里。川陕五州的侠义道几次联手拿他皆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不想他竟做了元人的奸细。
群豪中有人冷笑一声道:“鹞子到底是窝在岩洞里的小鸟儿连老鹰都及不上又哪里见识过大雕的威风。”另一人接口笑道:“是啊何况还是雕中之王飞腾变化天眼如炬呢!”方才一番凌空追逐虽只是呼吸之间但其中变化确如大雕捕雀迅快无伦。亦且适才如此混乱之中云万程仍然明察秋毫辨出奸细这“天眼”二字委实不虚。
不多时歃血已毕十大缸美酒殷红荡漾。靳飞率神鹰门弟子舀上血酒分众人。云万程为起之人捧酒向天朗声道:“今日此地云万程对天立誓以此微躯捍卫大宋人在国在与国偕亡。”他念一句众豪杰跟一句千人同声气势若虹。
立誓已毕云万程道:“而今结盟事毕须得选出一名盟主……”话没说完便有人道:“我推云大侠做盟主。”众人当即附和。云万程却摆手道:“方老哥德高望众誉满江南不论武功人望都在云某之上……”那白髯老者两眼一翻叫道:“慢来说人望老夫和你老雕儿半斤八两说到武功在你之上嘛嘿嘿你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老雕儿闲话不说这个盟主之位非你来坐不可。”云万程摇头道:“云某才德疏浅老哥哥即便不成武林之大更有能人。”白髯老者冷笑道:“你说南天三奇么他三人素来散漫。此次公然迟到叫人寒心。他们做盟主老头子第一个不服!”云万程摇头道:“云某本是起之人焉能自居大位。还是大家商量一阵再作定夺。”
白髯老者吹起胡须冷笑道:“商量个屁这事早说早散老头儿还等着喝酒呢。”下方顿然哄笑起来有人道:“对啊早说早散大家痛饮三杯。”另有人笑道:“三杯太少喝上三天三夜才叫痛快。”白髯老者笑道:“好说老头子这次拉来十车美酒包你们喝个过瘾。”众人听说左右都有酒喝都是哄然叫好有人道:“这样好了两位来个比武夺帅谁厉害谁做盟主。”有人嗤笑道:“我大宋乃礼仪之帮。怎能学蒙古鞑子唯力是举。”前面那人抗声道:“咱都是习武的粗人不比武功还比写字作画?”众人久在江湖行走多是好事之徒有心瞧热闹闻言笑嚷道:“是啊是啊比武夺帅。”
白髯老者笑骂道:“由着你们说反正老头我就不上当赢了拣个烫手山芋输了没得丢人现眼。”云万程听得台上台下吵嚷不堪不由忖道:“原本事关重大但如此一闹真如儿戏一般?这群乌合之众若不以兵法约束怎么能上战场。”
萧玉翎瞧得有趣笑道:“呆子要比武夺帅呢不若咱们也上去比划比划没准弄个盟主当当。”梁萧一听拍手叫好。萧玉翎见梁文靖默然不答便道:“喂呆子你说我这模样当得了那个劳什子盟主么……”话未说完忽听喀喇喇四声闷响又快又急好似珠炮连响。众人掉头看去只见合抱粗的四棵老松不知因何齐根而断。接着折断松树如被巨力牵引叠牌九般堆成两丈来高的树墙将林中的黄泥路堵死。
众人心中吃惊猛然间眼前一花树墙顶上现出一头黑色巨虎两眼绿幽幽如鬼火跳动虎口中衔着一人低头散不知死活。一个黑衣人衣似墨染身子就似长在黑虎背一般深目高鼻面白如纸八字眉如两把长剑由粗而细去势凌厉。
萧玉翎乍见此人笑容顿时一僵。梁文靖只觉她手掌变冷讶然道:“玉翎你怎么啦?”却见萧玉翎眼神茫然嘴唇颤抖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那黑虎又是一纵从树墙顶上落到平地悄没声息向着这方慢腾腾踱来。众人尽皆露出古怪神色黑虎所到之处人群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来。行至台前黑虎倏然驻足黑衣人飘身落地目光如两道冷电射入人群。白髯老者浓眉一攒收起诙谐之态一扬朗笑道:“萧千绝别来无恙啊?”梁文靖虽已隐约料出来者身份但由白髯老者亲口道出仍觉脑中嗡的一响脸上失了血色。
萧千绝两眼一翻冷然道:“你是哪个?”白髯老者笑道:“不才方澜当年在天柱山与阁下有一面之缘。”萧千绝木然道:“天柱山?哼不记得了。”方澜老脸一热嘿嘿干笑。
梁萧在玉翎怀里只觉母亲一阵阵抖。不禁奇道:“妈你不舒服么?”萧玉翎紧咬嘴唇微微摇头。梁萧心中怪讶:“这个黑衣服的老头儿一出来妈就样子古怪却不知为何?但那只大黑猫好不威风待会儿怎生想个法子让妈去跟他打个商量让我也骑骑。”他从未见过老虎更别说这等异种黑虎只当是长大了的猫儿瞧着萧千绝骑“猫”而来心底羡慕无比眼珠只在黑虎身上打转琢磨着怎样撺掇萧玉翎去说情让自己也骑骑这只“大猫”。
靳飞瞧着黑虎所衔之人越瞧越是眼熟不觉心跳加快忍不住唤了声:“小师弟?”那人身子一颤涩声应道:“大师兄……”嗓子嘶哑也不知是惊是喜但叫喊时牵动伤口鲜血顺着额角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靳飞惊怒交迸举步便要上前忽觉肩头一紧已被云万程扳住。云万程将他拖到一旁面沉入水扬声道“萧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千绝神色冷厉仿若未闻目光扫过人群八字眉向上一挑蓦地大喝一声:“老穷酸滚出来。”声如雷霆闷响风起雪山劈头贯脑震得众人神魂动摇。
场上一寂众人均觉莫名其妙不知他这一喝意欲何为。萧千绝半晌不见人应焦躁起来又喝一声:“萧某人在此老穷酸给我滚出来!”这一声威势更足四面群山回声阵阵似有无数声音厉声高呼道:“滚出来滚出来……”众人只听得耳鸣胸闷正觉难受已极忽听一声惨叫掉头一看只见韩铮两眼直瞪嘴角一线鲜血汩汩流出蓦地向前一蹿扑倒在地。罗松大惊抢上一探他口鼻竟尔气绝了。原来韩铮早先为黑脸道士所伤犹未痊愈。乍闻萧千绝这洪涛滚雷一般的喝声顿时内伤迸吐血而亡了。
萧千绝不闻回应心头焦躁无比:“我摆明车马那穷酸也不露面?哼莫非他胆子越活越小了?抑或当真不在?”略一盘算目光转到云殊脸上森然道;“臭小子你嘴硬是不是?好若不说出那人下落老夫就在此地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杀光为止。”云殊咬牙闭眼仍是不一言。
方澜手摸胡须笑道:“萧老怪你这话说得既叫莫名其妙又叫大言不惭此间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独自一人杀得了么?”萧千绝冷哼一声那黑虎抬起头来将云殊送到他手里。
萧千绝虽不说话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倘若动起手来云殊第一个没命。云万程不自觉双拳一紧。但他心知此时此地决计不能示弱冷笑一声方要开口。方澜却怕他说出硬话双方闹僵抢先打个哈哈道:“萧老怪你好歹也是当世高手却拿一个半大娃儿做人质不嫌害臊么?”
萧千绝瞥他一眼冷笑道:“你这老头儿啰里啰唆好老夫第一个宰你祭旗。”方澜见他眼透凶光心神一凛气贯全身。萧千绝微一冷笑方欲抬手忽听得远处黄泥道上马蹄特特萧千绝心念一动:“来人乘马之时尚且不失步伐节律当为高手。”八字眉一挑斜眼睨去。只听一声长笑冲天而起一个雄浑嗓音朗声吟道:“烽火连天路浅草没马蹄。”话音未歇另一个声音长笑接道:“细雨伤故国落红笑我痴。”
人群中有人高叫道:“南天三奇。”叫声中透着欣喜。又听一声长笑空中银光一闪拦道的四根松木从中折断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溃墙而出。当先一人白衣白马手持二丈银画戟巾带齐飞神威凛凛。有人怪道:“既是南天三奇怎地只来了两个?”另一人冷笑道:“两人仅够了没听说过么:南天三奇满二无敌……”
萧千绝面露失望之色冷哼一声蓦地一手按腰扬声叫道:“南天三奇满三满四都是狗屁!”叫声遥遥送出。那领头骑士一声大笑那匹白马竹批双耳风入四蹄来势快了一倍不止。方澜见势不妙高呼道:“姬落红莽撞不得。”话音未落姬落红人马如飞刮喇喇已到近前蓦地凤眼生威大笑道:“萧老怪口说无凭吃我一戟。”画戟抡出个圆弧咻咻风生十丈之内众人都觉胸口一窒无法呼吸。
萧千绝左手提着云殊瞧着铁戟扫来寂然不动。众人只当他抵挡不及纷纷露出喜色张口欲呼忽地眼前一花萧千绝右手不知何时已将戟柄攥住双目陡张大喝一声:“止。”身子微晃双足倏地入地半尺。姬落红顿觉一股巨力顺着戟杆直透肺腑继而传入坐下马身。刹那间骨折声响姬落红双腕齐断身子如流星一般喀喇喇撞断两株苍松口血狂喷殷红如雪白衣。那匹大宛名驹却兀自前冲奔到萧千绝身前三尺处忽地四蹄一软未及哀鸣竟已倒毙。这时间众人方才叫出口来只不过一声欢叫出口时已化作哄然骇呼。
清啸如风第二匹马上弹起一道灰蒙蒙的人影“蝉剑”莫细雨襟袖飘动御风而来手中软剑洒作漫天剑雨。这路“芙蓉夜雨剑”是他平生绝学便如诗中所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飘飘洒洒不可捉摸。
老友一招败北云万程已是悲愤难抑又见莫细雨逞强出手不由失声叫道:“莫兄且慢!”才要纵起阻拦却被方澜一把拽住云万程诧道:“老哥哥……”方澜目有痛色摇头道:“南天三奇武功输了却不能输人!”云万程一愣想起南天三奇生平倨傲一旦出手决不容外人相帮便是平生知己也不例外只得颓然叹了口气停步不前。
萧千绝双足钉在地上瞧那剑雨飘来轻嘿一声倒提铁戟舞将开来。众人一瞧无不吃惊敢情他竟以这六十斤的长大兵刃使出剑法灵动轻盈之处不下莫细雨那柄薄如蝉翼的软剑“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他手中挥得淋漓尽致。在众人眼里“裂天戟”仿佛黏蝉的长竿莫细雨更似在竿头乱舞的灰蝉屡屡到萧千绝身前抢夺云殊但均被被萧千绝迫退。
斗了十来招“铮铮铮”剑戟三击“蝉剑”断作四截萧千绝大喝一声戟尾嗖地刺入了莫细雨的小腹不待众人骇呼劲力斗吐莫细雨连人带戟飞了出去当得一声戟尾没入一块青石将他钉在上面。霎时间场中死寂一片群豪目瞪口呆竟忘呼吸。
莫细雨咽下一口鲜血双手一合竟将画戟拔了出来反手插入地中跷起大拇指朗朗笑道:“黑水滔滔荡尽天下萧老怪真有你的!”他惨败之余竟然出言称赞对手。众人均是一愕萧千绝冷哼一声两眼望天神色漠然。云殊听得胸中剧痛失声叫道:“莫大叔姬伯伯……我……我……”话未说完泪水已滚滚而落。
莫细雨淡淡一笑漫不经意地道:“傻小子还记得上次我教你的剑法么?”说话之时腹上碗大的创口血如泉涌已将他身前黑土浸成酱紫色。云殊不防他奇峰突起问出这句一愣神哽咽道:“全都记得一招也没忘。”他素好诗文恰逢姬落红与莫细雨也好此道三人时相唱和甚为相得姬、莫二人素性懒散生平未收徒弟兴之所至便传了云殊一些武功云殊想到往日恩情又见二人受了致命之伤一时心如刀割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
莫细雨一哂道:“傻小子哭个什么?人生此世谁无一死?哎可惜莫大叔我本领不济救不得你嘿嘿可惜可惜!”姬落红扶着断树箕坐于地忽地大笑道:“莫老三你还没死么?”莫细雨一皱眉道:“你老酒鬼没死我会先死么?”姬落红笑道:“既然没死怎就絮絮叨叨尽说出这些泄气话儿?”话语一顿冷笑道:“不嫌害臊么?”
莫细雨一愕失笑道:“你老酒鬼说得在理但有一口气在便可再战。”姬落红拇指一挑赞道:“不错这才是好男儿的言语。”说着挣扎起身挪前两步莫细雨见他摇摇欲堕便拄着铁戟将他扶住。姬落红一挑眉扬声道:“萧老怪龙老大是否伤在你的手里?”
萧千绝冷笑一声道:“龙入海么?”姬落红道:“正是!”萧千绝淡淡地道:“他在黄鹤楼口出狂言对我无礼老夫与他对了三掌那小子尤能不倒内力尚可。”姬、莫二人心头俱各骇然龙入海为“南天三奇”之绰号“枪挑东南”枪法独步当世掌力称绝东南。三人本约好在黄鹤楼相会同赴百丈坪孰料昨日二人见到他时龙入海仆在黄鹤楼前昏迷不醒察其伤势似是伤于黑水武功。二人正因照看他伤势觅地安置是以来迟。此时听萧千绝所言龙入海竟只接下他三掌委实叫人好生泄气。但殊不知萧千绝雄视天下这“内力尚可”四字已是极高的评语当世配得上的也没得几人。
姬落红略一失神掉头向莫细雨笑道:“莫老三走得动么?”莫细雨啐道:“什么话?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傻小子救回来。”姬落红笑道:“好也给龙老大讨个公道。”说罢二人拄着铁戟一步一跛向萧千绝走了过去。群豪无不露出悲愤之色人头涌动皆欲上前靳飞更是头上指跨出一步云万程却一挥手将他阻住厉喝道:“不许去。”他口中呼叫一只右拳却已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刺破掌心流出殷红鲜血.
萧千绝瞧着二人逼近目光一闪冷然道:“你们定要救这姓云的小子么?”姬落红道:“不错!”萧千绝一点头忽地扬声道:“好!给你便是了。”回手一掷将云殊掷向云万程云万程疑有诡诈马步一沉双手接下儿子却觉并无劲力顿时心中茫然。
姬、莫二人错愕片刻姬落红忽地叹道:“好个萧老怪。”莫细雨也叹道:“今日当真败得痛快!”姬落红摇了摇头笑道:“可惜可惜虽然痛快却是无酒。”莫细雨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如此快战实当浮一大白!”他二人谈笑自若竟不将生死成败放在心上。
方澜喝道:“靳飞!”靳飞会意舀了两碗血酒躬身送到二人身前。二人接过饮尽掷碗于地相视一眼纵声长笑笑到一半戛然而止遗体兀自傍着森森铁戟傲然挺立。
萧千绝看了二人一眼眉间透出几分萧索之意。他貌似桀骜实则极具机心此来先断木阻路震慑寻常武人;再以云殊做质迫得众高手不敢联手围攻而后再凭单打独斗各个击杀迫使云殊说出那对头下落是可谓计出连环算之无遗。谁料姬、莫二人如此硬气令他生出惺惺之意故将云殊放回好让二人死得瞑目。但如此一来情势横生变化萧千绝纵然厉害却到底孤身一人群英盟却人多势众更有云万程、方澜等一干好手当真拼将起来结局犹未可知。
梁文靖也瞧出其中利害沉吟未决萧玉翎忽地一咬牙将梁萧放在地上低声道:“呆子!”梁文靖还过神来道:“什么?”萧玉翎道:“倘若乱斗起来你带萧儿先走。”梁文靖不解道:“为什么?”萧玉翎眼圈儿一红道:“死呆子他好歹是我师父若被人围攻我能瞧着不理么?”梁文靖急道:“那怎么成?既然一同出来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萧玉翎气急啐道:“那萧儿呢你拿他怎么办?”梁文靖顿时张口结舌没了主意。
夫妻二人四目对望心乱如麻。梁萧见爹妈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继而又露出哭丧神情甚觉奇怪。再则他站在地上看不着热闹一急便往人群里钻去在人腿里钻了一阵挤到前排探头张望。
云万程铁青着脸解开云殊穴道又给他接好腿骨。云殊心中愧疚无已嗫嚅道:“爹爹……我……”云万程忽地抬手重重给他一个嘴巴打了云殊一个踉跄厉声道:“混帐东西你一条贱命坏了我两个兄弟。”云殊被打得懵了傻在当地。却听云万程沉声道:“他口口声声要你吐实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云殊嘴角抽*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心想若是说出凤翔先生的下落便是不义但不答父亲问话便是不孝。
云万程久经世事见他欲言又止心中顿时了然摆手道:“若言之不义不说也罢!”转身大步上前将姬、莫二人轻轻抱起平放地上想到与二人煮酒放歌、谈文论武的时节忍不住眼角一湿。转过身来一整容色高叫道:“萧老怪云某不才请教黑水绝学!”
众人怒满胸膛纷纷吼了起来罗松高叫道:“这老贼也不是三头六臂咱们千百个身子就挤不死他么?”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云万程不及阻拦场上已是群情汹涌、刀剑脱鞘。罗松当先冲上还没出手便见萧千绝的袖袍随风一荡罗松眼神呆滞斜斜冲出几步脖子忽地齐根而断一颗人头张口怒目骨碌碌滚到梁萧面前梁萧吃了一惊跳开数步小嘴一张几乎哭了起来。
“大伙儿用暗青子对付!”一人话未说完便听一声吼啸那头黑虎迎面扑来将他按住只一扑便将他喉咙剪断。众人倏地散开飞刀梭镖、五花石、铁莲子……纷纷捉在手里。萧千绝冷笑一声身子晃动瞬间欺入人群一抬手便将一人的脑袋直拍进了腔子里。他身处人群之中众人怕误伤同伴不敢出暗器由着他一人一虎纵横来去一会儿的工夫便已倒了七八人。
萧玉翎见师父被围正欲纵声上前忽听梁文靖惶声道:“萧儿呢?”萧玉翎一惊低头看去哪还有儿子的影子一时惊慌已极觑眼望去却见梁萧在人群中左滚右爬身上裹满尘土狼狈万分。幸得他人小个矮众人忙于厮斗一时倒未留意。萧玉翎急得流出泪来叫道:“糟啦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却见梁文靖身形一闪穿入人群展开“三三步”虽于乱战之中却似入无人之境霎时间抢到梁萧之前。将他一把搂起又如行云流水飘然退出。
萧千绝斜眼瞧见目有讶色待要转身追赶。忽见白影晃动云万程凌空抓落。萧千绝手掌一翻。爪掌相交疾风四溢云万程倒翻回去。萧千绝双眉拧起一手扶腰厉声道:“好全都过来老夫杀个痛快。”哪知云万程双臂一横高叫道:“罢手。”声如响雷。群豪纷纷停下刀剑大感诧异。
萧千绝冷笑道:“怎么?”云万程扫视群豪扬声道:“以众凌寡!不是好汉行径。今日之事全在云某一人身上谁若插手便是与我神鹰门为敌。”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豪气群豪气势尽皆一馁垂下手中兵器。萧千绝冷笑一声未及说话却听方澜笑道:“老雕儿有我这盟主在此何曾轮到你说话了?”说着嘻嘻一笑道“萧老怪来来来咱们先过两招。”云万程一愣道:“老哥哥。”
方澜笑道:“方某既为盟主凡事自当争先。若连我也输给萧老怪你们更加不是对手那么今日怨仇暂且揭过大伙儿练好本事约期再战。萧老怪你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所谓蚁多咬死象嘿嘿说不得咱们只好并肩齐上跟你血战到底。”
萧千绝寻思自己一时兴起放了云殊自此再也不好与他为难。如此唯有敲山震虎大杀一气叫那对头知晓。那人既与云殊有旧闻讯必会来寻自己晦气。只不过杀这些平庸之辈忒也无味须得多杀高手方显本事。盘算已定目视众人冷笑道:“也好蝼蚁之辈杀之徒惹一世之羞……”群豪被他如此小觑手按刀剑怒气更盛。
方澜一撩袍子正欲动手却听云万程扬声道:“且慢。方老哥你何曾做了盟主了?”方澜一口气吹得胡须纷飞瞪眼怒道:“老雕儿你什么记性?不是你叫老头子做盟主么?怎么盟主说话你还不听。”
云万程笑道:“小弟是起之人论正理这盟主该由我来做才是。”方澜啐道:“你这点子年纪做劳什子盟主懵了眼还差不多。”群豪见他二人先前相互推让如今却又争起盟主之位无不奇怪。只有少数聪明的猜出他们的心思。原来萧千绝此来无故杀戮与盟人士又叫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但若群起而攻死伤必多亦且说出去也不光彩可是单打独斗却无一人是他敌手。方澜仁侠襟怀见云万程欲要出头不忍他再步双奇后尘索性豁出这把老骨头暂且了结此事来日寻到高人助拳再图报复不迟。云万程瞧出他的心思岂肯答应。
萧千绝见他二人各不相让冷笑道:“索性你二人同上老夫一并成全便了。”方澜见他眼露凶光心念数转哈哈笑道:“好老雕儿咱们比武夺帅。”说罢使招“啸风惊云”左拳象龙右掌形虎。云万程足下急撑纵在半空只听喀喇一声身后一面大旗被掌风摧成两段。云万程叫了声好双臂舒张一爪攫向方澜肩头。方澜缩身让过这招“秃鹫探爪”使招“闲云野鹤”双拳上击一时拳爪相击劲气四散。
两人皆是南武林的翘楚此时一天一地全力出手直如鹰搏老兔难解难分。场下众人看得神驰目眩不禁忘了眼前危机喝彩声如潮。“神鹰门”的功夫最重气势气势占优招式便如长江大河势不可当。云万程深得个中三味高居临下处处压着对手几个盘旋便逼出方澜的破绽身形当空一闪双爪迅疾若探竿影草般透了过来。
方澜被头顶爪风迫得窒息马步陡沉抬掌向上封出。爪掌相击声如木石相撞又闷又沉。云万程体重加上爪力凌空一压力道千钧。只听喀喇一声方澜脚下木板竟敌不住二人较力豁然洞穿。方澜双足深陷急欲挣起时便听云万程在耳边轻笑道:“老哥哥得罪啦!”大椎穴一麻已被拿住。方澜脱口怒道:“臭老雕……”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声叹息“老夫这把年纪你还与我争什么?”
云万程默然不答目光一转高叫道“靳飞听令!”靳飞越众而出向云万程拜倒。云万程从怀里取出一只铁铸苍鹰沉声道:“自今日起你便是‘神鹰门’第九代掌门!”靳飞身子陡震抬起头来虎目蕴泪却不接令。云万程浓眉一挑厉声道:“要抗命么?”靳飞一咬牙接过铁鹰令牌涩声道:“弟子誓决不有负师父教诲!”云万程见他决断迅快心中暗叹:“说到大将之风飞儿终究胜过殊儿许多。”转眼瞧去只见身旁的神鹰门弟子齐齐跪下在他身边围成一圈欲哭却又不敢正自黯然神伤忽听云殊高叫道:“萧千绝大家不用比啦我……我把凤翔先生的下落告诉你他八月……!”
云万程脸色陡变一脚将他踢翻厉声道:“好个懦夫他早先逼你你为何不说?”云殊一愣低头喃喃道:“他……他是凤翔先生的对头孩儿虽然鲁钝却不能出卖朋友。”云万程神色稍缓一点头沉声道:“不错你牢牢记住这两句话至死也莫忘了。”云殊听得又羞又愧一边点头眼角却淌下泪来。
却说梁文靖将梁萧带回萧玉翎一把搂过心惊胆战连声问道:“萧儿你伤着了么?”梁萧竭力压住剧烈心跳扬着灰扑扑的小脸笑道:“还好。”萧玉翎气道:“好个屁你这孩子就不知害怕么?”梁萧面上笑嘻嘻的冷汗却已将内衣湿透嘴里却道:“才不怕呢。”萧玉翎六神无主说道:“当家的怎么好呢?师父定已起疑咱们溜了吧?”梁文靖两眼不离斗场摇头道:“既然来了总要瞧个始终才好。”萧玉翎见他神态古怪顿生疑念。
原来梁文靖见萧千绝如此草菅人命不觉动了义愤之心。只苦于妻儿在旁不好挺身而出忽听云万程与爱子相别蓦然想起当日在合州城中父亲与自己诀别时的情景热血一涌举步跨出。萧玉翎早已留心一把拽住他手急道:“你做什么?”梁文靖回头一看只见妻子神色惊惧美目中泪光涟涟顿时胸口一痛豪气大消再一转眼却见儿子脸上尽是茫然刹那间他双腿一僵颓然止步。
云万程深深看了云殊一眼蓦地踏上一步抱手道:“萧先生请了!”萧千绝打量他一眼冷然道:“好冲你这份胆气老夫让你三招。”云万程微一冷笑转眼瞧向方澜只见他箕坐在地满眼关切不由得喉间一哽声清啸凌空纵起爪出如风向萧千绝罩落。
靳飞瞧得精神一振脱口叫道:“鹰魂九大式!”云殊忙问道:“大师兄什么叫鹰魂九大式?”靳飞道:“是乃我神鹰门镇派绝技你内力不济还未学到。”他脸色一凝缓缓道“这是第一路‘落雁式’。”
云殊凝目看去只见云万程或抓或拍爪式中隐含掌法一招未毕一招又起绵绵密密排空而出好似雄鹰拍翅搏击长空。但萧千绝却只冷冷瞧着来爪左一步右一步似进还退只在云万程爪前弄影。众人瞧得心惊有人忍不住嘀咕道:“大白日见鬼啦?”萧玉翎听到低声道:“呆子这便是师父的境界幽灵幻影白昼移形……”文靖点头道:“果然是出神入化大象无迹!”想到这里不由为云万程担心起来。
云万程足不点地一口气攻出十余丈没沾着萧千绝一片衣角却只觉胸闷气促血涌面颊情知势竭大喝一声顿足旋身“摘星式”使出满天乱抓、十指破空有声。萧千绝绕他身形游走转得数转云万程眼里竟幻出三五个萧千绝的影子匆忙收摄心神爪下再变宛如鱼鹰戏浪。这路“沉鱼式”劲力蕴在指尖攻中带守随机应变。
萧千绝冷笑一声高叫道:“三招已过!”双手从袖间吐出来。方澜看得心急大叫道:“老雕儿小心。”云万程心中一凛凝神望去只见萧千绝双手苍白越变越快初时如白莲绽放转瞬间摇成一片花海。云万程看得舒服动了生平豪气张口长啸爪下连变“栖岩式”、“冲霄式”、“穿林式”、“捉月式”“偷天式”扑跌抓拿纵跃如飞。萧千绝却悠闲依旧出手全无火气。二人忽进忽退拆解到精妙之处众人连珠价叫起好来。
梁萧见这黑衣人竟使出“如意幻魔手”不由惊讶无比。这路“如意幻魔手”本是黑水一派很寻常的武功梁萧早已学过亦且萧千绝早已练到化境举重若轻条理井然一招一式都让他瞧得清楚明白。梁萧练了武功从未当真用过即便和母亲拆解萧玉翎也是处处容让不曾动过真章。此时突见有人用自家武功与人生死相搏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激动不由得将萧千绝当作自身幻想自己身临其境如何与云万程拆招如何克敌制胜一时眉飞色舞、好不陶醉。正瞧得入神忽听到梁文靖叹了口气道:“胜负将分云万程便要输了!”
梁萧心中不服撅起嘴道:“那可没准我瞧黑衣人比较吃亏……”此时云万程使到“鹰魂九大式”最后一路“换日式”双爪内抱正要向外疾吐忽听萧千绝厉笑道:“鹰魂九式不过尔尔!”这一喝如平地惊雷震的众人耳中嗡鸣。云万程眼前一花萧千绝已双手成爪劈面抓来二人十指一交喀嚓嚓一阵响云万程只觉剧痛钻心十指尽碎。萧千绝一招得手左臂圈回向上挑出只听云万程“喏呀”一声向后踉跄跌出立定时两道细细的血线自他眼中流淌下来挂在脸上。
梁文靖心中惨然闭目不忍再看谁知梁萧忽地大叫一声:“好一个‘挑字诀’呀!”此时奇变突生众人均是屏息观战场上一派寂然这一声既是突然又是童声越显清亮。别人不明其意萧千绝却明白之极他挑瞎云万程双眼的那招正是“如意幻魔手”中的挑字诀霎时间他倏然驻足掉头看来。
萧玉翎惊得魂不附体闪到文靖背后浑身颤抖她平日里不信鬼神此时也忍不住求神拜佛企盼师父别将自己看见。梁萧瞧不见场中情形正要埋怨萧玉翎早已伸手将他小口捂住。梁文靖也措手无策夫妻二人背靠着背都觉对方心跳甚剧背上汗水淋漓。
哪知萧千绝却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大袖微拂转身便走。云万程双眼血流如注但兀自侧耳细听听他离去不由哑声叫道:“萧千绝你为何不杀了我?”萧千绝头也不回冷声道:“你既名‘天眼雕王’我便废了你一对爪子点瞎你一双招子看你还拿什么到江湖上混去?”足不点地便如一只黑色大蝶飘然去远那头黑虎低啸跟随一人一虎转眼化作两点模糊黑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云万程茫茫然立着片刻忽地呵呵惨笑起来。云殊心中惨然扶住他凄声道:“爹爹你别动我叫大夫去。”转身叫道“谁有金创药谁有金创药啊?”一众豪杰还过神来纷纷探手入怀去摸伤药。这时间忽听扑得一声沉响云殊心一紧回头看时只见云万程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敢情他性情刚烈无法忍受断指失明之辱趁着云殊转身询问之际挥掌自碎颅骨立毙当场。众人见此情形俱都惊得呆了。
云殊一愣抱住父亲失声痛哭。靳飞伸手按在他肩头泪流满面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方澜穴道已解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忽地一扬眉大步走上一把拉起云殊厉声道:“哭什么哭得死萧千绝么?”又瞪了靳飞一眼“你也是从今以后你便是一派宗主当卧薪尝胆苦练武功为你师父报仇才是!”他素来诙谐此时疾言厉色竟也威势逼人。靳飞一呆咬牙拭去泪水道:“前辈教训得是!”云殊双拳捏得格格作响继而又落泪道:“爹爹都胜不了那个大魔头我们又怎么胜得了他?”他这么一说靳飞也觉泄气。
方澜冷笑道:“哪也未必老雕儿爪功纵然凌厉但还称不得当世绝顶儿的高手。”云、靳二人一听均有不服之意但转念想到萧千绝的武功面色一黯各各默然。方澜瞧出他们的心思说道:“你们别要不服老头子说得可是实话你们听说过‘凌空一羽万古云霄’这句话么?”靳飞对武林掌故知之甚详闻言道:“方前辈你说得莫不是穷儒公羊羽?听说此人武功极高但性子古怪难以亲近……”
方澜颔道:“说起来公羊羽脾性虽怪了些却是萧老怪的前世的冤家今生的敌手若听说萧千绝出山此人势必按捺不住寻着他或许有些法子……”靳飞微一皱眉但觉此事太过虚妄莫说公羊羽行踪飘忽。即便寻着他又能如何师父大仇假手他人也只显得神鹰门弟子无能。正胡思乱想忽听云殊在喃喃道:“凤翔先生凤翔先生……”语声微微颤。靳飞瞧他呆然絮语生怕他悲恸得傻了叹道:“云师弟还是节哀为好……”不料云殊一言不忽地转身一瘸一跛奔到一匹马前翻身上去向北疾驰而去。方澜、靳飞见状齐声叫道:“云殊你上哪里去?”云殊头也不回只是打马狂奔顷刻间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