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如意打了个嗝儿,拍翅飞了起来,瞅着岳风,老气横秋地说:“有什么奇怪的吗?鸟儿吃虫子,鸟妖吃虫妖,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天经你个鬼。”岳风又跌脚,又甩手,蹦蹦跳跳的像个疯子,“这虫子根本不会死,它会咬破你的肚皮,吃光你的脑子,从你的狗眼里钻出来。”
“我是鹦鹉,没有狗眼。”金如意满不在乎地说,“但我敢打包票,它一定会变成一坨鸟屎,从本大爷的屁眼里钻出来。”
“你就只管吹吧!”岳风两手叉腰,瞪起双眼,老鹦鹉歇在一根树枝上面,好整以暇地梳理羽毛,完全没有任何痛苦的征兆。
岳风看了一会儿,不由迷惑起来,皱眉说:“你,你好像没事儿。”金如意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我当然没事儿,不是说了吗,鸟妖吃虫妖,天经地义的事儿。金符虫厉害没错,不过虫就是虫,遇上鸟妖,根本没用,落到本大爷的肚子里面,两三下就没了。”
岳风将信将疑,呆了一会儿,忽又跺脚叫道:“金如意,为什么村里人死光了,你偏偏没事儿?”
“问到正题上了。”金如意清了清嗓子,“道理非常简单,因为他们要杀的是人,不是鸟。再说了,像我这样一只活泼可爱、人见人爱的小鸟,谁又忍心妄下毒手呢?”
“小鸟?得了吧,你那一身老肉炖都炖不烂,吃了的人全都要便秘。”岳风跟金如意是死敌,逮住机会就想狠狠地挖苦它。
“唉,唉。”金如意怒叫,“你也有脸来说我吗?像你这样的破石头,掉进锅里,会把锅也砸个窟窿,谁吃了你的肉,准得硌掉他的牙。”
“金如意,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岳风悻悻说道,“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杀光了其他人,偏偏好心好意,留下了你这个话痨精。”
“这都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金如意伸出翅膀,假惺惺地抹了抹根本没有的眼泪。
“去你的。”岳风暴跳如雷,“这关我妈什么事?”
“你妈妈死的时候,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虽然说,你是个下流无耻的混球,一无是处的废物,走到哪儿臭到哪儿的一坨狗屎。”金如意一边说话,一边拼命躲闪岳风掷来的石头,“可是,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小鸟,无法拒绝一个垂死主人的要求,所以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终于等到你长大成人。这个时间真漫长啊,跟你相处的十六年,我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你能不能尽快转入正题?”岳风大不耐烦,“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金如意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只杀人,不杀鸟。再说,我那么聪明,早就躲到森林里来了。也许,他们认为我是一只野生的鸟妖,你知道,这年头野生的鸟妖很多。想当初,就在这一片树林里面,我跟一只年轻貌美的小妞儿发生了一段露水情缘,后来她生了六个蛋,每一只蛋都孵化成了一只强大的鸟妖。你也许不会相信,我的儿孙遍布天下,只要我往枝头一站,不知多少小妞儿抢着给我生孩子呢。”
“谁问你这些破事?”岳风啼笑皆非,老鹦鹉尽管饶舌吹牛,说了许多废话,可是最关键的一句话已经说了出来:它是躲到森林里来的。这老妖怪向来滑头,一定是见势不妙,拍翅就逃。岳风想了想,又问:“那么,你看见凶手了吗?”
“当然看见了。”金如意扫了岳风一眼,“不过跟你说了也没用,你这样的石头,见了那些人,也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岳风脸色苍白,“他们……到底有几个人?”
“一二三四五,五个。”金如意说,“你爹爹杀死了一个,现在还有四个。”
岳风心怀激荡,浑身热血沸腾。落星谷的岳灵王真不是一般的道者,就算是输了,也没有让那些凶手好过。
“金如意。”岳风收拾心情,又问,“你看得出他们的来历吗?”
“开玩笑,我可是见多识广的渊博之士,他们戴了面具不错。可是,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瞒得了我这样的渊博之士,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渊博个屁。”岳风呸了一声,“你肯定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说什么?哼,我这就说给你听。”金如意中了激将法,怒气冲冲,口沫飞溅,“这五个人,除了两个人以外,全都驾驭飞轮。你知道,飞轮可是白虎人专用的飞行法器。他们的元气都是白色,你知道,只有白虎人的元气才是白色。剩下的两个人,一个从没使用任何飞行法器,他的分身就是他的影子,这法儿十分少见,不像是道者的法术,倒像是某些妖怪的妖法。另外还有一个甲士,他的身份最为明白,因为他披上了神形甲,他的铠甲大名鼎鼎,阴虎照雪甲,天底下只有一副,只要找到铠甲的主人,你就能找到毁灭村子的凶手。”
“也就是说……”岳风皱眉沉吟,“我的仇人是白虎人。”
“这话太偏颇了!”金如意说,“苍龙、白虎、朱雀、玄武,道者族的四大道种,白虎人占了四分之一,少说也有几百万人,不是每一个白虎人都是你的仇人。”
“行了,行了。”岳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你废话真多。”
“这是废话吗,我只是为了准确。”金如意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留在这儿,金符虫死了,没准儿那些人已经感觉到了。”
老鹦鹉说了半天,只有这几句话最为中肯。岳风心生忐忑,扫视两具尸体,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扯下吴子乔的衣服,又从两人身上搜出了一些日常用品,而后奋起神力,连根拔起一棵大树,露出一个巨大的土坑,岳风挥舞大树,将两人尸体扫入坑里。
金如意一边瞧着,冷冷说道:“岳风,你吃错药了吗?力气多得使不完吗?有工夫拔树,还不如留下力气走路。”
“闭嘴。”岳风看着青原的尸首,心里忽地十分愧疚。那个时候,他似乎发了疯,心里只有杀戮与毁灭的念头,青原尽管不是东西,但也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就算是罪有应得,也不应该死在岳风手里。
岳风叹了一口气,面对葬坑,心潮起伏,沉默了一会儿,扛起大树,杵在坑上,转身对鹦鹉说:“我老爹被人抓走了,我要出山去救他。金如意,你自由了,你自己走吧,上哪儿也行。”
“你要赶我走。”金如意又惊又气,“得了吧,小子,就你那副猪脑子,没有我在一边帮衬,不是被人杀死,就是被人坑死,还报仇,报个屁还差不多。我答应过你可怜的妈妈,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蠢货。像你的这样的小石头,一旦出了山谷,不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吗?有我金如意帮衬着,你还勉强可以活命。哼,要不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我才懒得管你呢!”
岳风心想:“你不管我才好呢。”可是金如意不住地聒噪,吵得他不胜其烦,只好说:“行了,行了,你要跟就跟来,我可什么都没有,到时候没吃没喝,你可不要叫苦。”
“哎哟哟,抖起来了,我这样强大的鸟妖,会向你讨吃的吗?我飞到哪儿,都有漂亮的小妞儿向我进贡,陪吃陪睡,比神仙还快活。倒是你这个蠢石头,一窍不通,一文不名,什么本事都不会,到了山谷外面,别说小妞儿,就是吃饭也成问题,要不是因为你可怜的妈妈,我才难得理睬你呢!”
岳风心想:“你不理睬我,我他妈的应该大笑三声。”尽管这么想,却知道这鸟妖嘴硬心软,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担心自己,所以也就得懒得理它,闷着头只顾走路。
阿甲一伙离开之时,已将界碑全部摧毁,“太微天隐阵”失去效力,一人一鸟离开山谷,也没遇上任何阻碍。
翻过雪山的山口,岳风回头望去,村子所在的地方,升起冲天的青烟。静谧的山谷,沉浸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岳风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落星谷一步,可是,一旦翻过这个山口,他就将与故乡作别,仇人无比强大,也许再也不能活着回来。可是,无论他在身在何方,无论他是生是死,这一片美丽的山谷,永远都会藏在他的心里。
翻过山口,下了雪山,岳风漫无目的,向前走去。这里地处大陆的东北方,三座山脉在这儿交会。向南是延绵千里的灵枢山,向北是跌宕起伏的龟山,若是向东,可以望见太山山脉的余脉。这一带大壑幽谷很多,道者很少出没其间。岳风和金如意走了两天,没有看见一缕人烟,两人风餐露宿,渴了吞饮泉水,饿了就摘树上的果实,偶尔也抓住一只野兽,剥皮洗净,烤来吃掉。
这一天,两人翻过一座荒山,金如意不住口地抱怨:“破石头,这样走下去,还不走到猴年马月吗?如果你会驭剑就好了,想去哪儿,嗖的一声就到了,像我们这些做鸟的,蹲在剑柄上,也可以沾沾光呀。瞧你那个熊样儿,鞋都走烂了,你他妈的是土地丈量员吗?你要用这双臭脚丫来丈量整块大陆吗?”
“闭嘴!”岳风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尖刺,因为鞋子破了,故而扎进了脚掌,岳风又惊又气,正在哪儿挑刺,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你不高兴就走哇,我又没有挽留你。在落星谷你不是夸了海口吗?你的小妞儿在哪儿?你天天偷吃我摘的果子,傍着我的臭脚丫打呼噜。那些陪吃陪谁的小妞儿都死光了吗?你这样英俊潇洒、有一无二的大帅鸟,居然没有一只母鸟赏识,换了是我,真该撒泡尿淹死算了,就算不去死,也该插上两根芭蕉假扮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