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这句话对得异常工整,骤眼看来并无不妥,实际上却十分不妥。
聂风定定看着乐山大佛膝上的这个山洞,问断一浪一道:“这个就是凌云窟?”
断一浪一点了点头,答:“是啊!此带一江一 水经常波涛起伏,水位时降时升,变换不定,传说若有天一江一 水淹过大佛膝时,凌云窟便会着火而焚,且还会有奇事发生。”
聂风眉头轻蹙:“奇怪,倘若一江一 水能淹过大佛膝,那大佛膝上的凌云窟势必同遭殃及,怎会有反给火烧之理?”
断一浪一耸了耸肩,道:“我也很不明白,但我们断家历代便是为此传说而留居乐山,而且每代都要经常量度一江一 水,以推断水位升降……”
“那,这传说是与你们断家有渊源了?”
断一浪一道:“我想是吧!不过每当我问爹究竟这传说是关于什么,以及凌云窟若着火后会发生什么奇事,他总是支吾以对,说我年纪尚少,说了也不明白,待我长大后才一一告诉我!”
聂风此时信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投进凌云窟内,静心一听,只听得石子撞地面声是朝下堕去,可知此洞地势倾斜,深不见底……
聂风更是好奇,再问断一浪一:“那你有没有问过你一娘一?连她也不肯说?”
断一浪一精一灵的眉目略现忧色,垂目道:“没有,我一娘一自我生下来后便即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聂风瞥见断一浪一趣致的小一脸满是凄然,心知自己出言唐突,歉疚道:“断一浪一,对不起……”
“不,也没什么!”
“是了,聂风你一娘一亲又是怎样的?她一定长得很美了?”
聂风一愕:“你……你怎会这样想?”
断一浪一笑道:“不是吗?我看你长得如此秀气,和你爹简直是两样人,可想而知,你一定长得很像你一娘一亲了。她必是个大美人无疑!”
聂风闻言乍露一抹哀愁,甚至比适才的断一浪一更愁,幽幽的道:“她……她确实美得很,不过……”他欲言又止。
断一浪一大奇,追问:“不过怎样?”
聂风语意悲凉,低首答:“有时候,美丽……只会令人伤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居然落下了泪。
断一浪一感到失笑,他比聂风阅历较浅,在其圆圆的大眼睛看来,美丽仅会令人赏心悦目,根本不会令人伤心。
然而他虽好胜,但见聂风如此伤心,也并没有再出言辨驳,落井下石终非其所为。
倏地,聂风在一片浓浓的哀愁中翘首,讶然道:“断一浪一,你听见没有?”
断一浪一傻傻地问:“听见什么?”
聂风的眼睛睁大,像是听见一些很可怕的事:“是……一浪一声!”
“一浪一声?”断一浪一连忙回头一看,还未有瞧清楚是什么回事,赫闻周遭水声隆隆,霍地眼前一花!
一道巨一浪一遽从一江一 中冲天而起,竟达十多丈高,汹涌澎湃,席卷佛膝!
变生肘腋,断一浪一完全不知所措,不懂闪避,只懂大叫:“哇!水淹大佛膝哪!”
事实上也无从闪避,盖巨一浪一之高之猛,迅即淹没整个佛膝,当然佛膝上的凌云窟亦难幸免。
聂风饶是身手敏捷,亦难避此凛然天威,给巨一浪一当头打个正着,身形再难稳持,当场与断一浪一被怒涛一并吞噬!
两个小孩齐被卷进一江一 中,一江一 水仍是一片惊涛骇一浪一,此起彼伏,聂风身处如此恶劣形势,依然不忘断一浪一,一手紧一抓着他,以防他给冲走。
在这生死关头,断一浪一只感到聂风握着自己的手如此的紧!他自出一娘一胎以来,除了断帅因斩不开的父子血缘对他关怀外,世上其他仅会像那群村童般取笑他,蔑视他,可是眼前的聂风虽属萍水相逢,此刻却无私地对他施以援手、关怀,断一浪一虽才八岁,也明了聂风一番热心,私下暗自感动。
然而适才巨一浪一势狂未竭,一道刚退,一道又来。一浪一关一涌,朝天一冲,两人身不由已,复被一浪一涛抛上半空。
巨一浪一滔天,这次卷势更猛,一卷便达十丈,高逾佛顶;与此同时,一浪一头忽又势尽,闪电向下疾退,霎时间两名小孩乍失依靠,身形急速下堕,但这回却非堕到一江一 中如此侥幸,而是直向数十丈下的佛足堕去。
佛足坚一硬无比,恐怕二人甫堕下必会变成肉酱。断一浪一眼见必死无疑,“哇”的一声大叫。反之聂风面对死亡却异常镇定,千钧一发间,聂风陡然放开断一浪一,跟着手反握雪饮,喝:“断一浪一,抱一紧我!”
断一浪一本以为聂风已经放弃,岂料他一喝,怆惶以双手把聂风拦腰一抱,就在同一时间内,二人已急堕至佛膝之旁。
刻不容缓,聂风狠狠咬牙,迳施全身气力,重重把雪饮往佛膝边一插,“铮”的一声,二人下堕之势登时顿止。
岂料劫后余生,还未及攀回佛膝上,两人蓦又听得佛顶上传来兵刃一交一 击之一声 。
放眼一看,赫见刀影纵横,原来聂人王与断帅已斗至佛顶边缘。
聂人王手上的虽是破柴刀,但断帅的火麟剑并未出鞘,仍以剑鞘苦苦抵拦。由于蚀日剑法必须配以火麟剑才能发挥最高威力,故单论招式,断帅明显吃尽大亏,节节后退。
聂风、断一浪一瞥见这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连忙攀回佛膝。断一浪一更是忧心如焚,高呼:“爹!”
可是纵使叫破了喉,声音还是给一江一 中的滚滚一浪一声盖过,还是给凛冽的风声盖过!
一浪一在咆哮,风在怒号,人在惊嚷!
上天下地,仿佛尽在等待着一个人的诞生!
一个强者的诞生!
树丛,本来是个平凡的地方。
然而树丛内若藏有高手,便会显得危机四伏,极不平凡了。
就像距佛顶不远的一个树丛内,正散发着一股极不平凡的气息。
这里藏有两个用剑高手,不!应该说是三个!
因为第三个虽未带剑,而且年纪最少,可是,他或许才是三人中最强的剑手。
但为首两名剑手却不知道他也是剑手,更未察觉他身上竟也深藏一股凌厉剑气!
他的冷,他的静,他的定,他的黑,他的恨……
早已远远超越了他的剑!
为首两名剑手正是雄霸赐给步惊云的两名仆人死一奴一、囚一奴一!
第三名深藏不露的剑手固然便是步惊云!
这次雄霸赐其死、囚双一奴一,实是因为雄霸早已探出聂人王与断帅之刀剑一战,故遣步惊云与他俩前来乐山,伺机夺火麟、雪饮两大神锋,再转赠予天下会死敌无双城主独孤一方!
无双城素来是天下会一大祸患,雄霸早已欲将之铲除,可惜无双城虽不及天下会人强马壮,但根基异常深远,焉又能轻易一举歼灭?
既不能以武力将之连根拔起,更不能以武力一逼一其归顺臣服,惟有将之拉拢为友,以暂时减轻天下会拥有武林的阻力,待时机成熟时再倒戈相向,背信弃义未迟。
这才是兵法上的上上之策。
据闻独孤一方深好收藏世上奇锋利器,雄霸为要与之结盟,雪饮与火麟已属志在必得!
不过步惊云当然不会让天下会与无双城如此轻易结盟,盖因两帮若一结盟,雄霸势力必会日趋庞大,他复仇机会便会相应减低。
他宁愿这次失手而回,也不愿雄霸得手。
他暗暗琢磨,若自己真的事败,以雄霸如此对其所欣赏,亦不会过于责难。
而他欲阻止两帮结盟的目的却已达成。
步惊云与死、囚双一奴一如今藏身于这个树丛,不单能看见两大高手的决战,更能尽瞰佛顶以下所有形势,当然包括断一浪一与聂风的一举一动。
聂风……
步惊云第一次接触这个名字,是自雄霸述说这次抢夺两一柄一绝世神锋的计划时听来的,其时他只觉此名字甚为平凡,如今得见聂风,方知其人绝不平凡。
他不平凡,所以他远远便可感应步惊云的悲哀,只有悲哀的人才可感应悲哀。
他不平凡,所以他面对惊涛骇一浪一的天威而不惧,终于死里逃生。
但步惊云觉得聂风最不平凡之处,却是他的心。
因为任何人在生死一发间,尽都会先顾自己一性一命为上,惟聂风于危急关头仍死命紧一抓断一浪一,甘为救断一浪一而放弃一人易逃生的机会,这颗心……
步惊云可会欣赏?佩服?
死、囚双一奴一见步惊云似乎并不大注意两大高手在佛顶上的惊世决战,反注意正与断一浪一一起在佛膝呆呆观战的聂风,同感大惑不解,死一奴一更不耐烦道:“云少爷,今次帮主对这两一柄一绝世神锋志在必得,希望云少爷不要分心,坏了大事反而不妙!”
一旁的囚一奴一也盛气凌人地附和:“不错,聂人王与断帅俱属当今顶尖高手,纵合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能与之匹敌。帮主的意思,是要我们待他们至筋疲力竭或两败俱伤时,才坐收渔人之利。此刻二人之战几近尾声,我们务须依帮主计划行一事,云少爷请勿掉以轻心!”
这死、囚双一奴一其实是于十多年前显赫一时的十大剑客其中之二——双龙剑壁!
二人擅使双剑,曾忖之横行作恶,后来败给雄霸,并臣服其下为死、囚双一奴一,做恶更多,且等闲也不会随便出动。这回雄霸不单派遣二人前来,更把他俩赐给步惊云为仆;二人对于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主,非常不满,心忖此子年纪轻轻,武功大多不外如是,怎配当他们的主人?
故在前赴乐山途中,二人尽想找机会与步惊云为难。如今见步惊云只专注于聂风,更是大好良机。他俩刚才所言虽然表面得体,但一唱一和,每句皆以帮主名义压过来,明显表示他们虽被一逼一成为步惊云之仆,却只会为雄霸办事,绝不会听命于步惊云。
然而步惊云听罢二人所言,居然恍如未闻,亦不答话,完全无视二人存在。
死、囚双一奴一见其毫不理睬,私下更怒,若非碍于雄霸之威,早已拔剑把这个少主人刺毙当场。
步惊云却只是仍定定注视聂风,就像在这空虚寂寞的世间终于发现了一样他感兴趣的东西:一个对手?还是一个朋友?
这边厢,聂人王与断帅犹在佛顶激战,由于聂人王已占尽上风,更是意气风发,狂态毕露,边战边道:“断帅你再不拔一出火麟,早晚死在老子刀下!”
他一刀比一刀重,断帅已是强一弩一之未,挡得甚为吃力,哪还有余暇张口回答?
孰料就在聂人王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火麟剑猝然隔着剑鞘,自生一股如火灼般热的气劲,猛地将手中破柴刀震为寸碎!
高手过招,半分差池也可以反胜为败,反败为胜,此变当真非同小可,断帅就乘聂人王错愕间,猛把火麟剑连鞘痛击在聂人王右膝之上,当场把其膝盖击碎。
聂人王骤失兵刃,右膝复又重伤,战斗力即时锐减,与此同时,火麟剑霍然自行出鞘,直冲丈高!
火麟甫一出鞘,迅即剑抖如雷,赤红如火的剑锋在绽放熊熊烈焰,令人感到灼一热无比!
断帅眼见火麟无故失控,也是一怔,忙扑上重执火麟,谁料一握之下,乍觉火麟剑锋竟有一股邪气攻心。断帅素知火麟邪气甚重,但一直自信本身功力足以将此剑邪气驾御,想不到眼前火麟所发牙气却是空前强大,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催运内力平抑心神,免致“剑控人心”。可是与此同时……
断帅虽身在半空,却发现了火麟失控的原因。
火麟失控,是因它正极度兴奋,是因它已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敌手!
就像断帅找到聂人王一样!
而火麟自成剑以来一直渴望的敌手,正是与它背道而驰的雪饮!
正握于聂风手中的雪饮!
聂风与断一浪一同在佛膝上耿耿地仰观战情,断帅在佛顶居高临下,已瞥见聂风手中雪饮,火麟更是雀跃如狂,抖动不休。断帅迅即战火如焚,再难压火麟攻心邪气,双目登时血丝贲张,脸上邪气四溢,简直与前判若两人,狂笑道:“哈哈,来呀!雪饮,快来与我火麟一决高下!”
话声未歇,身形已自佛顶直扑十多丈下的聂风,同时挥剑一划,绽放出严密剑网,蔽天而下,恍如乌云直罩,密不透光,正是断家蚀日剑法最厉害的一式“火麟蚀日!”
这式剑法之猛之密,饶是聂人王亦无把握寻出破绽,不料断帅竟以如此夺命杀着攻向自己儿子,可惜他膝盖已碎,要追亦无力追及,只有光睁眼暴喝:“卑鄙!为与雪饮争锋,不惜对小孩使用杀着,怎配称一代宗师?”
但断帅火麟在握,已因心中战意而被火麟乘虚剑控人心,理智尽失,宗师风范顷刻荡然无存,怎会受其喝阻,狂莽道:“嘿!我五年前初见你儿,早知他天赋奇禀,你能接的,他亦必定能接!”
说着身形更急,剑网更密,在下的聂风见当年的断叔叔变得如斯狰狞,也是一呆!
断一浪一一直站在聂风身畔,眼见老父形同疯狂,急仰首向扑下来的他哀求道:“爹,聂风曾救我命,是我朋友,不要啊……”
然断帅为要使火麟与雪饮一拚,也顾不得儿子身在剑网之下,聂风赫见剑势还距数丈便已临门,即时当机立断,一掌把断一浪一推至两丈之外,免他因而受伤……
既然走至佛膝那个角落也是无法逃避此绝命一击,聂风索一性一不避!
只见他双手举刀,未露怯色,凝神注视正在逐尺逐丈一逼一下的剑网,似在寻找剑中破绽……
可是“火麟蚀日”挟着断帅身形下堕之势,已如雷霆罩下,他可有余裕寻出破绽?
死亡在逐丈逐丈一逼一近!
八丈,七丈,六丈……
五丈,四丈……
三丈……
树丛内,步惊云与死、囚双一奴一已把这一切看在眼内,死一奴一狞笑道:“嘿嘿!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连我、囚一奴一也自知破不了的一招‘火麟蚀日’,就凭他小子这股傻劲便可破?简直不自量力!”
囚一奴一亦冷笑道:“这样也好!若此子死于断帅剑下,聂人王今日必与断帅同归于尽,届时倒可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啊!哈哈……”
步惊云一直默默听着二人的冷嘲热讽,始终没有反应。
眼前的一代宗师居然以狠辣剑招疯狂向一个小孩进攻,这样以强凌弱,以大欺小的行径,步惊云真的可以像死、囚双一奴一那样坐视不理?真的那样冷血?
就在囚一奴一冷笑之间,步惊云忽然拔剑!
他手中本无剑,他拔的竟然是二一奴一其中一剑!
囚一奴一已属剑术高手,经常剑不离身,绝对不可能给人夺剑!
除非,夺剑者是个剑艺比他更高的人……
囚一奴一万料不到,这个年仅十三、自己一直不服的少主,拔剑的手法居然如此熟练!
如此巧妙!
如此快绝!
甚至比他更快!
剑,已一逼一至聂风额顶两丈之上。
剑网如虹,凌厉剑气利可断金,把聂风周遭方圆两丈的土地悉数切割至四分五裂,霎时间砂石乱飞,剑网俨如匹练,一团一 一团一 把聂风紧里其中。
好一式“火麟蚀日!”
剑网更在加速收缩,疾向身处剑网核心的聂风侵袭!
森森剑网,恍如一口巨钟把聂风由上至下紧罩,聂风但觉周遭漆黑一片,浑无半丝光明与希望……
“火麟蚀日”不独蚀日,不独蚀掉光明,还会蚀掉人心中求生的希望。
果然是异常绝望的一招!
可是,聂风还想与老父重过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还想以自己毕生来反哺这个被抛弃的老父,为其坎坷不平的命运尽量添上些幸福……
不!他绝不能如此轻易便放弃求生希望,他绝不能够死!
聂风再度平定心神,凝眸注视压下来的剑网。
他天资聪敏,而且冰心诀之修为不弱,加上内心那股不灭的求生意志,在密封的剑网中,他遽然发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线。
不错!这就是破绽所在!
聂风举刀,他知道只要使出傲寒六诀任何一诀向这里一劈,“火麟蚀日”势必溃不成军!
然而断帅数十年功力何等雄浑,加上现时从十多丈高一压 下来的强横冲力,聂风纵能破招,亦必给剑劲震个五脏六腑尽碎而亡。
但这一刀他已不能不劈,这是他惟一求生之路。
聂人王此刻膝盖尽碎,轻功难以尽展,只是缓缓滑一下佛膝,已来不及救他;断一浪一更没此能力相救,他惟有自救。
不过聂风做梦也没想过,乐山大佛四周,还有一个有能力救他的人,一个有“心”
救他的人!
就在聂风将劈未劈的刹那,倏地又起奇迹!
千百道剑光蓦地从密封的黑暗空间透入,瞬间一交一 织成另一紧密剑网,及时把断帅罩向聂风的剑网一格。
好悲痛的剑网!好绝望的剑网!好一个鬼哭神号的剑网!
是“悲痛莫名!”
是步惊云的“悲痛莫名!”
两道绝世剑网漫天相,转瞬消失。
断帅那疯狂的战意及自信亦随之消失,仅是呆然伫立。
因为他瞥见一个可怕的事实:来救聂风、破他“火麟蚀日”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尚幼的黑衣少年!
聂风也为之一怔,他料不到救他的人居然是适才那个悲哀少年,他竟有如此武功?
步惊云手中剑已断,口角亦渗出一血丝,显见虽以悲痛莫名破了火麟蚀日,但断帅数十年内力修为实非等闲,加上火麟剑的猛烈,步惊云破招后一阵气血翻涌,一时间站立不住,聂风见状忙上前伸手扶他一把,问:“是你?你为何要救我?”
为何?步惊云未回答,却猝地使劲把断剑凌空掷出,聂风心觉有异,急忙转身,赫见半空中一条魁梧身形手持双剑向自己飞快疾戳,却遭步惊云断剑一阻,那人惟有双剑一格,“当”的一声,剑势一窒,身形已飞快落下,是一等一的高手!
来者原来是步惊云双仆之一的死一奴一。
死一奴一本想乘隙刺杀聂风再夺其手中雪饮,但不虞步惊云反会阻其夺刀,不禁一愕,瞪着步惊云道:“你……”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一一柄一火红长剑已从后杀至,死一奴一心知必是断帅无疑,立时双剑各划半弧,齐挡断帅一剑,转身问:“呸!老子要夺雪饮与你何干?”
断帅道:“雪饮只有握于聂家父子手上才可与我火麟一战,绝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说罢红光迭起,火麟复又连绵攻向死一奴一。死一奴一深知其蚀日剑法厉害,不欲与之硬拚,连忙展身游走,断帅穷追不舍道:“走!嘿,没有人能在南麟剑首的剑下逃走!”
就在此时,突听两丈外传来一声暴喝:“断帅!快放下火麟剑!”
从没有人敢向断帅下令,更从来没有人敢命断帅放下火麟剑,断帅立时转脸要看看来者是谁,聂风与步惊云不期然回头一望。
难怪此人如斯斗胆,因为他有杀手在手!
杀手是其剑下的断一浪一,此人正是步惊云之第二仆囚一奴一!
囚一奴一一手捉着断一浪一,利剑早架在他脖子间,威胁断帅道:“断帅!识趣的便快一交一 出火麟!”
断一浪一在其怀中拚命挣扎,呐喊:“爹,不用理我!火麟是我们断家的希望,千万别弃剑啊!”
囚一奴一脸色一沉,剑锋一划,霎时在断一浪一右颊割道深长血痕,道:“臭小子!不说话对你有益!”
断帅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夺火麟、雪饮?”
囚一奴一擒得断一浪一在手,有恃无恐,骄狂道:“老子俩是谁不用你管!死一奴一,快拿下他手中剑!”
死、囚双一奴一到了此时此地已知步惊云并非为夺剑而来,反是要阻止他俩,动机未明。
故二人为急于邀功,亦不欲再与步惊云一道行一事。岂料就在死一奴一刚要夺断帅手中火麟剑时,断帅忽地反手一剑便向死一奴一胸膛直戳!
死一奴一以为宝剑即将到手,得意忘形,冷不防断帅会一剑刺来,根本毫无还手之机会,火麟已贯胸而过,“啊”的一声惨叫,当场殒命。
囚一奴一料不到断帅行径会如此荒诞乖戾,心中一寒,道:“你……你竟然杀了他,难道你不怕我杀掉你儿?”
火麟饮血,剑锋霎时红霞暴放,放照得断帅脸色更邪,断帅冷笑道:“火麟会带给我显赫名誉,更是我断家复兴之望,要我一交一 出它,我宁可牺牲我儿,你要杀便杀吧!”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全皆震愕,聂风心想:“啊,五年前断叔叔的脸容并非邪异至此!爹曾说火麟剑邪气极重,会随时日增长而逐渐剑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思忖间瞥了身畔的步惊云一眼,却见其面无讶色,似乎对一切都不会感到惊讶,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不过至此时此刻,聂风仍未知道步惊云本是和死、囚双一奴一同来夺神锋,死、囚双一奴一现身后亦未有机会言明。
众人之中,最震惊的还是断一浪一。他虽置生死于度外,但乍闻老父一番决绝无情话,小一脸陡地苍白非常。
断帅既不怕囚一奴一杀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一逼一向囚一奴一。囚一奴一本也属剑中好手,此际反被其邪异尽慑,抓着断一浪一一步一步后退,慌惶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可是断帅恍如未闻,继续一逼一前,囚一奴一斗然狠咬牙根,道:“好!你不信我杀他?我如今就杀给你看!”
言毕便以剑往断一浪一脖子上一拖,殊不知握剑之手突给人从后紧扣,来人内力深厚非常,反手一扭,当场把囚一奴一手腕扭断,接着一掌把小断一浪一推给断帅,喝骂:“呸!卑鄙鼠辈,以稚子为胁,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聂人王!他适才因脚伤未能及时救得聂风,但仍强忍痛自佛顶缓缓滑一下,各人正因在你争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终给聂人王救了断一浪一。
囚一奴一右手惨被扭断,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及翻至凌云窟前才可勉强忍着痛楚支撑起来,岂料甫站起又见断帅及聂人王一逼一近,断帅声色俱厉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谁主使你们前来夺神锋?”
囚一奴一大汗淋,忽地眼珠一转,大叫:“好!我说!主使我们的人就是——”其实囚一奴一是想指证步惊云,然而话声未毕,蓦地,凌云窟内传出一声撕天狂吼!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简直并非凡人叫一声!
是兽,是兽的叫一声!可是,什么野兽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骇人的叫一声?
吼声未歇,囚一奴一刚想回头一看是何猛兽,一蓬火舌猛地从凌云窟内汹涌喷一出,囚一奴一闪避不及,登时给火舌烧个正着。火舌且蕴含强猛气劲,“刷刷刷”的数声,囚一奴一浑身上下不独着火而焚,还给火舌切割至支离破碎,也没哼一声便即倒毙,死状恐怖非常!
剧变陡生,断帅竟似乎早有准备,即时翻出丈外,然聂人王正站于洞一口,膝盖亦碎,难以走避。就在此时,一只四指巨爪又从洞内扑出,一爪攫着聂人王的小腿,聂人王向以狂野见称,岂会惧怕,一拳便轰到巨爪之上,谁知巨爪坚如一精一钢,毫不畏缩,爪劲一扯,硬生生把聂人王拖进洞内……
聂风见状震骇莫名,惊呼:“爹!”
惊呼声中,正想纵身上前,谁知一人从后紧捉他的手臂,正是断帅!
聂风拚命想挣脱断帅制肘,但他的手如铁钳将其紧锁,聂风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放开我!我要救我爹!”
断帅乍见洞中陡生剧变,适才邪异疯狂的战意竟似尽退,聂风这番孝心他当然明折,但仍厉色道:“太迟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进去只有送死!”
聂风一呆,惊问:“它?它是什么?”
断一浪一闻言也即趋前问:“爹!凌云窟已着火,它……是否就是我们断家历代久等的东西?”
断帅道:“不错!但想不到它比传说更为可怕!”
此时洞一口已布满火舌,洞内更突然传出聂人王的叫一声:“风儿……”
“爹!”聂风复再拚命欲摆脱断帅,与此同时,赫闻聂人王“啊”的一声惨叫!
“不……”聂风拚尽全力大叫,狂叫,厉叫!
不!他不要爹死,他还要与爹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他还要供养老父终老!
然而这声惨叫,无论谁都知道聂人王已凶多吉少!
聂风犹自奋力大叫,奋力挣扎,断帅仍没松开半分,他转身望着断一浪一,猝然从怀中取出一信,飞快放进断一浪一怀中,凝重道:“一浪一儿,此信关处乎我们断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岁后方可拆阅。”
断一浪一未及回应,断帅又转脸瞪着依然挣扎的聂风道:“小子,徒然送死只属愚勇!
你品格天赋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
说着紧捉聂风的手运劲一抛,聂风整个身一子顿给其抛向断一浪一,这一动蕴含强大引力,巧劲一卷,断一浪一“哇”的一声亦被带出,二人身不由已,直向佛膝边缘滚去……
断帅临危高呼:“快走!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别再回来!”
然而佛膝之下此时已是水位暴一涨,一江一 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断帅为何明知此理却还将二人送进一江一 中?
就在聂风与断一浪一刚要滚出佛膝边缘刹那,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聂风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步惊云的手快捉着聂风的手之际,断一浪一小小的身儿已如断茑般滚出佛膝边缘。千钧一发间,聂风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断一浪一,他霍地一手紧扣断一浪一小手,与他一同直朝一江一 中堕去……
半空之中,聂风为要全力紧一握断一浪一,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雪饮竟尔脱手,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雪饮重重踢进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没至一柄一,跟着便与断一浪一双双堕进怒涛中消失。
步惊云怔怔瞧着满一江一 怒涛,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顾自己生死而先照顾别人的人,只可惜这个人已经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发觉凌云窟早已一片火海,断帅正站于丈外瞪着他,道:“小子,我不知为何你会出手营救聂风,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问,为何我会将两个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步惊云没有回应。
断帅像为自己解释、辩护:“因为眼前凌云窟这条路,更是一条必死路!”
断帅说罢转身,竟向凌云窟那边走去,却仍回首瞥了步惊云一眼,满目欣赏之色,道:“你能接下老夫‘火麟蚀日’,他日必能成为旷世剑手,若你不想白费自己这身资质便快跳进一江一 中,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老夫又少了一个好对手……”
断帅言毕不再迟疑,展身跃进这片火海,转瞬消失。
步惊云只是呆呆凝视着火光熊熊的凌云窟,心中霎时涌起一个疑问:既然凌云窟必是死路,断帅为何还要踏上这条死路?他到底为了什么?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见凌云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条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处世不惊的步惊云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这一团一 黑影,简直就是上天对世人的惩罚!
这条黑影,赫然是……
一头全身冒火的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