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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再战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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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江湖到底是怎样的?”

“晨儿,江湖纸醉金迷,令人沉溺其中,往往弄至血肉横飞仍不自知。”

“师父,那为何还有这么多人投身江湖?”

“因为江湖险,人心中的贪念更险。”

“晨儿不明白。”

“江湖游戏刺激非常,瞬间千变万化,一夜 成名的机会无日无之。昨日过去,今天过去,还有明天……”

“师父,明天又怎样?”

“明天永远无法预测!今日是无名小卒,明天可能成为一帮之主;今日是绝世高手,明天可能一败涂地,血街头……”

“师父,那怎样才算是绝世高手?”

“绝世高手必须具备绝世武艺,还要有一双绝世的手。”

“既然绝世高手如此厉害,那他们定可幸免于江湖了?”

“唉,可惜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已,人不在江湖同样身不由已!这些绝世高手纵然退隐归田,只要一日不死,无论为名为利、为义为已,甚至为情,总有一天还是被一逼一……”

“再战江湖!”

此字仅得两划,虽是异常简单的一字,也是苦恼最多的一字。

人有各苦。

有为生、老、病、死而产生之苦,有为贫穷卑贱、不得一温一 饱、没有饭吃之苦。

有心中渴求一样物事,求之不得固然苦,求而得之却又害怕得而复失,更苦。

还有,相爱不能结合,深一爱一对方却不被对方所一爱一,或是深一爱一的人突然亡故,因而生的苦最是折磨人心,苦上加苦!

苦苦苦苦苦苦!

人间,既然是人生活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充满人间各种各样的苦。

人间有苦,数不胜数,万苦一交一 煎!

特别是神州大地,历朝民不聊生,是一个最苦的地方……

众生既因苦而每日活于水生火热之中,故此,大家的心里总渴求有能消除人间各苦的方法与真理,有智慧比自己更高的人可以拯救或开解自己。因而人间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苦,也有各式各样为渡众生苦恼而生的佛。

在无数佛像当中,其中一个,相信已是世上最大佛像之一,那就是乐山大佛。

乐山大佛位于乐山西面,岷一江一 、青衣一江一 、大渡河等亦在此处汇全。

相传于唐朝开元初年,有一海通和尚,因见此处一江一 水流急,不时有船在此触礁遇难,故希望建一佛像于此,保护来往船只安全,遂即开始率众修建,历时达九十年之久,大佛像方才落成,其间海通和尚亦早已圆寂。

建成之乐山大佛实乃一尊弥勒佛之坐像,高与山齐,背山面一江一 ,依山凿石而成,脚下一江一 水滔滔,船行如蚁,显得非常壮观。

据说,单是其脸上一双“佛眼”,每只也长逾丈五,可知佛像本身如何宏伟。

然而,这双长逾丈五的佛眼,可会大而无当,可会看透世间众生种种苦恼?可会抚一慰他们的心?

至少,有一个人不会那么想,他从不认为乐山大佛会抚一慰他那颗小小的心。

他自出一娘一胎以来已有许多的苦,他的住处如斯接近乐山大佛,可是并未惠及龇邻,乐山大佛似乎并未解去他的种种的苦。

他只是一个小小男孩。

这名男孩年约八岁,一身淡青衣衫,衬着圆圆脸蛋,一精一灵趣致,一望便知,本是一个极为聪敏的初生之犊。

不过这小孩并不像其他同龄孩子般可以终日四出嬉戏,他每天皆要由早至晚蹲在大佛脚畔,量度一江一 边水位三次,风雨不改。

一个八岁的小孩,为何会在一江一 边量水,说来倒真有点缘由。

这孩子的姓是一个听来、看来均十分决断果敢的字——断。

他正是南麟剑首断帅的儿子断一浪一!

断一浪一很是苦恼,只因他姓“断”!

乐山大佛顶上右方,有一古寺名为大佛寺;而大佛寺左方百丈开外,却另建有一列亭台楼阁,名为断家庄。

五代之前,断家庄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富甲乐山一带。可惜自断一浪一曾祖父那代开始,断家望而却步逐渐式微,至断一浪一祖父一代,更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家为何一度在武林中消声匿迹?

断一浪一不很清楚,仅记得其父断帅曾经提及,断家庄当初能在江湖崛起,全因祖传一一柄一神锋“火麟剑”,配合断家一手蚀日剑法,威力非同凡响,故能打响名堂。

只是这一柄一火麟剑异常邪门,时有“剑控人心”之象,因此至断一浪一曾祖父及祖父两代之时,为怕走火入魔,尽皆弃而不用,致使未能以火麟剑配合“蚀日剑法”一精一髓发挥最高威力,断家遂从此一蹶不振。

究竟火麟剑为何会控人心?为何如此邪门?断家先祖又为何会得此剑?这种种问题,断一浪一虽然很好奇,断帅始终未有提及片言只语。

直至断帅这一代,断家庄已沦落不堪,断帅一贫如洗,惟一仍然保留的,是这片偌大的断家庭园,和祖传那一柄一火麟剑。

直是床 头金尽,壮士无颜!

不出五年,他已凭着火麟剑在江湖中赢得“南麟剑首”之美誉,可惜斯时断家已沉萎不堪,再无从众;天下会与无双城又异常兴旺,人强马壮。若有门派意欲归附强者,或江湖人意欲参与,亦必选取这两大强帮。断帅虽赢得南麟剑首之誉,但终究难及前二者之吸引,断家看来复兴无望。

失望之余,断帅迭逢惨变。其时断帅一爱一妻本已体弱多病,产下断一浪一后便一命呜呼。

断帅心灰意懒之下,最后决定潜心归隐。

可是在三年的归隐生活中,他一直蠢一蠢一欲一动,他身畔的火麟剑亦蠢一蠢一欲一动。

他终于想出一个或许能复兴断家之法,于是不由分说,把年仅三岁的儿子断一浪一交一 托远亲抚养,并留下银两作抚养之用,跟着自己走遍天涯海角,访寻北饮狂刀聂人王的下落。

盖其深信,惟有打败曾蜚声江湖的北饮狂刀,南麟剑首的名气才会更为响亮。

可惜他寻着聂人王之时,聂人王已决定封刀归田,无复当年之勇,并婉言拒绝这次决战,令断帅败兴而回。

重返乐山后,断帅深感此生难再有所发展,只好寄望在儿子断一浪一身上,遂每日专心授其剑法,希望儿子他日成才。

纵然望子成才心切,断帅却从未授以蚀日剑法,皆因蚀日剑法猛烈无伦,必须年纪稍长方有足够坚强的心一性一习一 练,否则势必走火入魔,加上火麟剑的邪气,更是邪上加邪,可怕已极!

断一浪一纵然未获授蚀日剑法,但对于一般剑法及其余武艺,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一来是因他天一性一爱一武,二来,是因为他年纪虽少,已自知命苦。

不是吗?断家至他这代已家道衰落,即使其父是南麟剑首仍难有复兴之望,以后复兴断家之责便要落到断一浪一身上,甫出世便需要肩负如此重大责任,何以不苦?

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能够安安分分当个农户儿子,也还罢了;可是,他的家族是曾叱一时的断家庄,他的爹是南麟剑首断帅,一切一切,都不容断一浪一推卸、忘却!

小小的心灵在八岁的他已觉察人情冷暖,每次当他老父受到远亲们的白眼,每次当他发觉老父目光中隐隐透着不得志之色,第次当他看着断家庄这片冷清的颓垣败瓦,小心儿就会天真地暗暗向自己起誓,总有一天,他要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要打败武林中所有高手,他更要打败断家衰落的命运!

断一浪一断一浪一……

断帅为其子起名断一浪一,实是希望有朝一日,其志其心其力皆可断一浪一,只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刻,断一浪一才可成为真正的断一浪一?

叱吒风云?

想不到多年之后,断帅竟又接到聂人王的挑战书,把他早已沉寂、甘于安分教子之心再度唤醒,把他振兴断家的欲一望再度熊熊燃一烧起来。

今日,正是聂人王相约决战期,不过断一浪一还是要如往常般在一江一 边量水。

他在一条粗一长麻绳上,每隔数尺便缚上一些细小石块,作为沉至一江一 中的坠力及量度之用,而麻绳未端,则缚在一江一 边一块巨石上。

断一浪一小心奕奕的把麻绳从水中拉出,发现绳子被沾湿的部分居然较昨日长了许多,由此推知水位又升高了不少,不禁自言自语道:“嗯,水位又升高了,爹知道了定很高兴。”

自断一浪一六岁开始,断帅便着他每日量此一江一 水三次,从未间断。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其实是为了……

就在此时,一块小石子倏地仍到断一浪一后脑上,断一浪一骤觉一痛,猛然回首,只见三五个年约十至十二的村童正向他投掷石子,一边还道:“嘻嘻,那个自称什么南麟剑‘狗’家伙的儿子又在量水了。”

对方辱及老父,断一浪一一边闪避掷来的石子,一边嚷道:“你们……胡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村童尖着嗓子,一陰一陽一怪气地讪笑:“啦啦!,大佛脚下有一奇,傻头小子把水量,早量,午量,晚量,可是自己却没有一娘一!哈哈……”

这班村童其实已不止一次向断一浪一出言嘲笑,断一浪一今日忍无可忍,怒道:“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父子俩从没冒犯你们,你们却三番四次欺我。今日我可不再客气了!”

言毕立把插在腰间的小竹棒拔一出,那班村童早知他出于此带的武学世家,此刻见其拔棒,心知不妙,喧哗叫嚷:“哇!没一娘一的狗杂种发怒了,快走啊!”

走?嘿,断一浪一纵使不介意他们笑他没一娘一,却最恨他们唤断帅为南麟剑狗,如此辱骂断家,他绝不能放过,他勃然道:“哪里走!”

说着将手中小棒掷出,小棒竟蕴含内劲,倏忽间已把最后的村童绊倒,其余村童刚欲把其扶起,断一浪一旋即纵身而至,在数名村童的胸腹轰了数拳,出手极快。

村童们瞧这小子年纪虽较自己为幼,惟身手矫健无伦,心知绝对不敌,中拳后齐齐忍着痛发足狂奔,鼠窜而去。

断一浪一并没穷追猛进,适才数拳已把他心头鸟气去掉,正要步回一江一 边收拾绳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连忙走进一江一 边一看,原来一艘小舟因不敌湍急一江一 流,被急流一逼一得猛然撞向一江一 边,登时给撞个稀烂!

然而就在舟碎刹那,两条人影闪电自舟中拔地而起,借势一跃,便到一江一 边之上。

只见此二人一长一幼,长的背挂大刀,双目一精一光暴射,使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那幼的无论眉目神情却异常柔和,且似带着七分无奈,和那长的简直就是天渊之别。

断一浪一虽长居乐山,从未见过任何江湖人物,但从这二人的气度看来,也知他俩来自江湖,而且倘若猜得不错,那长的必是今日找其父断帅决战的聂人王。

不错,断一浪一猜得不错。

来者正是聂人王父子!

可是他又哪会猜透,因为这对来自江湖的父子,他从今以后,便要沦落江湖!

断一浪一连忙走近,抬头抑视高大的聂人王,只觉他恍似一个睥睨世间一切苍生的魔神,不由问道:“敢问前辈是否是北饮聂前辈?”

聂人王“嗯”的沉应一声,站在其后的聂风却一直脸露忧色。

断一浪一心想:“啊,这长头发哥儿定是其子聂风了?怎么愁眉苦脸,活像送殓似的?”

断一浪一虽知今日其父与聂人王约战之期,但小孩子又怎会想到,所谓绝世高手间的比武,岂是分出胜负如此简单?实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决!

聂风多年来走遍江湖,十一岁的他已有一种倦的感觉,他太清楚此战对断、聂两家造成的伤害。断一浪一却不知此战后果甚虞,且还引以为豪,私下更升起顽强念头:“嗯,敢找我爹决战?好!就先教你见识本少爷的厉害!”

一边心想,一边对聂人王道:“前辈,晚辈断一浪一,家父南麟剑首命我在此恭候多时,前辈请随晚辈一起走,那边有条捷径!”

说着身随声起,几个起落,便沿着乐山大佛足下,借助山壁嶙峋突起处一直翻上大佛膝上,身手颇为不俗。

断家庄就在大佛顶上后方,本可以沿山路而上,断一浪一却直上佛膝,其实是一般一习一 武者的通病,想炫耀他学自他爹的断家身法,也想瞧瞧聂人王有多大本事。

岂料聂人王不动则已,身形一动即如飞箭,完全无须倚仗山壁嶙峋之助,直接疾射一向大佛膝上,断一浪一一瞄之下为之一怔,心忖:“哇!好俊的轻功!”

但最令断一浪一惊讶的反是聂人王之子聂风,就在聂人王身形拔起之际,聂风亦随之而起,兼且身快如风,随后而上,竟与其父同时跃抵佛膝之上。

这佛膝距佛足少说也有十多丈,断一浪一先是给聂人王的轻功吓了一惊,再给聂风的身法吓了呆,整个人站在佛膝边沿,目瞪口呆,呆了半晌方才懂得说话,抱着后脑笑道:“哈哈……前辈轻功高绝,令人心悦诚服啊!”

这句话倒是真心话,不过断一浪一最心悦诚服的还是聂风,他斜瞟这个一直沉默的长发哥儿,心想:“这个聂风相信比我年长不出数年,轻功却已不比其父逊色。但不打紧,我还有数年才会像他那般年纪,只要本少年勤加苦练,届时定会比他出色……”

他因自幼肩负复兴断家之责,故处处皆与别人相比,好胜心极为炽盛。

聂人王甫登佛膝之上,顿觉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从佛顶后方直涌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是剑气,断帅的剑气!

聂人王不由得抬首看着佛顶,暗想:“好锋锐的剑气!断帅,你整整等了五年,今日我便来偿你心愿。”

接着卸下背后的雪饮,将它一交一 给身旁的聂风,不忘嘱咐:“风儿,你且先留在此,替爹保管雪饮。”

老父临阵弃刀不用,聂风实不知父亲琢磨什么,心中更忧,道:“爹……”

聂人王淡淡一笑:“别担心,为父此战必胜,一定会回来与你共度余生!”

此时断一浪一见二人尽说些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话,走上前道:“前辈,我爹就在佛顶后方不远的楼房等候,待晚辈为你引路。”

正欲举步,孰料聂人王道:“不用了!我已可感到他在哪!”

言毕身化一道雄猛罡风平地跃起,直冲佛顶而去。

佛顶之上,如今仅余聂风与断一浪一两个小孩,聂风紧紧目送老父逐渐消失的背影,双眉皱得差点便要连成一线,宛如一别将成永诀。

断一浪一仅得八岁,稚气未除,见聂风如此忧心耿耿,顽皮念头又再涌起,想:“他轻功虽佳,却并不代表武功也同样高啊!好!先让我试你一试。”

一念及此,断一浪一信手捡起地上一根长逾两尺的枯枝,蹑手蹑足,悄悄溜到聂风身后半丈之内,正要举起枯枝向其背门鞭下,心忖聂风纵然不济中招,也是背痛而已。殊不知还未鞭下,聂风头不回,身未动,突然道:“你这招‘白鹭长鸣’本属好招,可惜你下盘虚浮,气息浊而不纯,握剑无力,坎、肩井、曲池三大一穴一乃重大破绽。”

断一浪一当场一愕,道:“哇,你看也没看我一眼,怎么……知道的?”

聂风淡淡道:“听出来的。”

断一浪一大奇道:“什么?听……听出来的?这是什么盖世神功?”

聂风缓缓回过头来,凝眸瞧着断一浪一,一温一 然一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盖世武功,仅是自我三岁起便开始研一习一 的冰心诀,有云: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断一浪一瞧见一直忧悒的聂风此刻居然微笑,自己也不禁地笑起来,道:“哈!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这可神奇了,既非武功又神妙如此,好莫测高深啊!”

至此,两个小孩这一笑,距离顿时拉近。

聂风很是高兴,因他忽然发觉过去数年自己从未一笑,今日竟尔又再次笑了起来,可能是给断一浪一逗乐了,也可能是因为断一浪一同属小孩,较易沟通吧?

就在此时,聂风脸色陡地一变。

他感到四周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这般感觉是……

世间万物,总会使人产生不同的感觉。

譬如雪,给人的感觉是冰冻;火,给人的感觉是灼一热,野兽,给人的感觉是凶猛。

推而及人,婢仆,给人的感觉是下贱;才子,给人的感觉是一温一 文;霸王,给人的感觉是无敌!

然而无论是何感觉,皆不及此刻弥漫于聂风四周的那股感觉复杂。

那是一股很悲哀的感觉。

这般感觉根本毫无生趣,仿佛不愿再活下去,可是却被一逼一活下去似的,令人感到非常悲哀、绝望,绝不希望接近这股感觉。

出奇地,聂风反被这股悲哀的感觉深深吸引,他连忙收摄心神,迳使“冰心诀”静心感应,终于发现这股感觉的出处。

是在佛膝之下!

他迅速走进佛膝边往下一望,赫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立在佛足之上,翘首仰望这座高高在上的乐山大佛。

那少年一身黑衣如墨,一双横冷的一字眉刚强中隐带忧郁,双目更冷得出奇,就像所有的人和物,全都和他毫不相干。

他恍如一尊黑色雕像伫立着,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孤单,如此悲哀……

如此绝望!

那少年本专注看着乐山大佛,然而也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聂风那方向望去。

仅此一眼,聂风不禁浑身一震。

这黑衣少年眼中的冷意,令他遍体生寒,他从没有想过世间会有如此冰冷的一双眼睛。

幸而这少年目光中除了奇冷,倒也没有什么,他看来对聂风并无敌意。

但是在两大绝世高手生死决战前,此时此地,居然出现一个如斯独特的少年,三者表面看来虽是风马牛不相及,聂风内心却泛起一阵不祥之感……

正自忐忑,忽闻身后的断一浪一道:“聂风,你在看什么?”

聂风回头,一笑,答:“没什么!我看见一名少年站在大佛脚上而已。”

说着朝大佛脚上一指,当场为之一惊。

大佛脚上赫然空空如也,杳无一人,适才的黑衣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什么少年呀?一个人也没有,聂风,你一定活见鬼了!”

鬼?

聂风更是不安,大佛足距最近的凉亭和隐蔽处少说也有廿丈之遥,他刚才只是回首答了断一浪一一句话,那黑衣少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倘若他并非鬼魅,那身法与轻功之高,绝不会较自己逊色。

但聂风肯定他绝不是鬼,因为适才从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悲哀感觉异常真实。

那是一种很深的悲哀,一种不知何时得见天日的悲哀……

倏地,聂风似乎又有所感,他瞧见一些他很不明白的物事。

他抱着雪饮,徐徐步至大佛膝上的左方,只见大佛膝上左方的山壁上,赫然有一高可容人的山洞,洞一口刻着一句话:“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

好奇怪的一句话。

心,在跳。

心,是断帅的心!

断帅正凝坐断家门前,气度沉稳,静如渊狱,不愧是一代剑手!

不过他的心,此际却在暗中跳个不停,却非因恐惧而心跳,而是因为兴奋!

因为他可以感到聂人王已在一步一步一逼一进。

断帅还是如五年前往寻聂人王时一样一身红衣,惟独脸容增添了几分邪气,是缘于五年岁月令他改变?还是他的火麟剑令他改变?

火麟剑如今紧一握在断帅手中,碧绿的剑一柄一又现红光,似亦感到真正的对手即将出现。

断帅抚剑沉吟,脸上邪气益盛,对火麟剑道:“老朋友,你也感到他要来了?当年他为情封刀,可教我俩寂寞至今啊!”

正说话间,断帅斜眼一眺,骤见十数丈外正有一条人影急速扑进,断帅陡地一笑。

是“雪”来了!是“刀”来了!是“战”来了!

是北饮狂刀聂人王来了!

聂人王亦远远瞥见断帅坐于屋前,战意迅速暴升,意志更狂,就在扑近断帅身前两丈刹那,信手便一抽一起一一柄一弃置断家园内的粗糙破刀,纵身跃上半空,一边举刀向断帅直劈,一边朗声道:“断帅!今日一战你已苦候多年,我们这就一决高下!”

刀势异常凌厉,甫一出手,竟然已是傲寒六诀之“惊寒一瞥!”

猛招迎头劈下,断帅居然视若无睹,处之泰然,火麟亦未出鞘,仅闭目吐出二字:“可惜。”

此语一出,聂人王的“惊寒一瞥”登时硬生顿止,刀就停在断帅额前不过数寸,可是,“惊寒一瞥”刀势本如狂风暴雨,霸道无匹,如今硬要收招,凌厉余劲亦把断家园内两家的竹篱笆激荡得抖动不休。

聂人王凛然问:“为何不出手?”

断帅这才缓缓张开眼睛,道:“因为你适才一刀实令我感到可惜,根本不配一逼一我下手!”

聂人王道:“嘿!难道你不怕我这一刀取你一性一命?”

断帅道:“你刀招虽猛,却留一分后劲,显见未尽全力,纵然近在眉睫,我亦绝对有把握破这一刀。”

聂人王闻言顿豪情万丈,道:“好!好眼力!好定力!”接着道:“适才一刀只为试你定力,想不到你定力非比寻常,不枉我聂人王千里迢迢到此找你!”

断帅道:“南麟剑首,北饮狂刀,各据一方,互领风一騷一,你我五年前早应一战,今日纵是身死,亦觉此生无憾!”

聂人王战意已达顶点,高声喝道:“好!那就出招吧!”

谁知断帅蓦露忧色,道:“不,我尚有一心事未了……”

聂人王问:“一战系生死,你我早应在战前把心事一交一 托无漏,莫非与我聂人王有关?”

断帅道:“不错!断某仅得一子断一浪一,我父子俩本相依为命。若我战死,望你传他武艺,导之成才。”

原来断帅的心愿如此简单,聂人王不加思索,豪爽地答:“好!”

断帅听其出言承诺,精神为之一震,续道:“反之若你败亡,断某亦必全心抚育你儿聂风,直至他出人头地,绝不偏私!”

聂人王张狂无比,道:“不必!我聂人王今日若死,我儿此后必以败你为荣,引为终身目标!”

说话之间,聂人王忽地腾身而起,横刀一挥,刀中寒气已硬罩向断帅,正是傲寒六诀第二诀“冰封三尺!”

冰封三尺是以用者雄浑内力贯注雪饮,化内劲为刀锋寒气,把对手困于刀寒之内,全身僵硬以致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然而断帅乃南麟剑首,固非弱者,身形潇快绝,闪电离座避开,坐椅登时遭聂人王劈至寸碎!

断帅看着聂人王手中的破柴刀,问:“你的雪饮在哪?”

不错!五年前他往寻聂人王,不单要会北饮狂刀,也要一会雪饮,可是如今竟独欠雪饮!

聂人王并不给断帅喘一息,一边继续追击一边道:“败你何须雪须?徒仗兵刃之利,胜之不光彩!”

“好狂莽!”断帅疾退如风,闪身断家屋顶。

聂人王并没穷追而进,反腾身跃上屋顶,虽然无法瞧见屋瓦下的断帅,但在半空中聚一精一会神,立时感到断帅身上所散发的剑气。

任何剑手皆有剑气,何况是断帅这等绝世剑手?剑气澎湃得简直无法遮掩!

聂人王甫一辨出断帅位置,即时以刀破,“碰”然巨响,身如疾电挥刀杀下,正是其傲寒六诀第三诀之“红杏出墙!”

此式原名“雪中红杏”,后因聂人王恼怒发妻颜盈甘作出墙红杏而去,便把满腔妒恨化为力量,融合此式这中,蜕变而成“红杏出墙”。

故“红杏出墙”一经使出,刀势挟着无究妒恨汹涌散出,霸道无匹,居高临下,霎时满天刀劲如雨,分向断帅身上每一关节侵袭……

断帅本来一直未有出手,但此际处于此招核心,已是避无可避,一逼一于无奈,终于出手!

然而他仍未出剑,只见他举剑一挥,就这样把火麟剑连着剑鞘一起,迳使断家蚀日剑法第一式“白一陽一破晓!”

剑未出鞘,剑势已隐透豪光,如破晓白一陽一绽放民彩,刺眼如针,聂人王骤觉眼前一花,一道剑风已然截至,连忙回刀一挡,“红杏出墙”与“白一陽一破晓”顿打个平手,两大高手同互相震开。

断帅心想:“啊,他刀招向以狂野见称,怎地这次更多添一股莫名恨意?”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五年前往找聂人王挑战,虽然最后落寞而归,却无意中酿成聂人王家庭惨变;今日之战,实是断帅一手造成。

虽然旗鼓相当,聂人王并未放弃,扫刀再上,吆喝:“火麟为何仍不出鞘?”

断帅边挡边答:“不见雪饮,火麟出鞘还有啥意思?”

聂人王瞪目道:“你雄踞天南,本在于火麟与蚀日剑法配合无间,若再不出剑,此战必败!”

对!适才一式“白一陽一破晓”,剑未出鞘已能绽放眩目豪光;倘若出鞘,配合火麟剑锋邪异红芒,威力必定倍增。

断帅镇定如常,道:“未必!”

二字甫出,剑穗竟然回挥拍向聂人王,聂人王不虞有此巧招,右颊顿遭鞭中!

断帅持剑伫立,俨然一代宗师风范,傲然道:“断某不须神锋,单是真功夫已可胜你!”

聂人王稍微受挫,双目兽一性一更狂,战意更旺,哈哈笑道:“好!我聂人王不带雪饮,正是不想倚仗神锋之利,要以真功夫彻底把你击败,想不到你我心意如一,好痛快!好痛快!”

骇人心弦的笑声中,聂人王蓦地脸色一沉!

刀,再动!

这场刀剑死决,双方势均力敌,会否两败俱亡?

没有人能够预知,也许仅得乐山大佛那双长逾丈五,看破一切的佛眼才能预知……

这场决战的结果,将会使所有人一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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