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商鞅变法,封建制在秦国确立以后,随着军事斗争的胜利,秦的封建国家突飞猛进地发展和壮大起来。
一、秦惠文王时代的胜利
秦惠文王时的统治政策 公元前337年秦惠文王继位。虽然惠文王一上台就把商鞅处死,但是由商鞅变法而确立起来的封建制度,是没有任何改变的。对内、对外,秦惠文王继续贯彻有利于封建国家发展的政策。在内政方面,惠文王仍然坚持“任人唯贤”的方针,这一点较孝公时代还要突出,它对于秦国的胜利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惠文王将商鞅车裂以后,并没有任用公子虔等宗室贵族,在惠文王统治的二十七年间(公元前337年至前311年),也没有一个无功无能的宗室贵族得到高官显爵。惠文王之弟樗里子,足智多谋,人称“智囊”,至公元前330年(秦惠文王八年),其官爵才至“右更”,为第十四爵。后来,由于樗里子统兵作战,不断拔城虏将,屡建战功,至公元前313年(秦惠文王更元十二年)才被封为严君(《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可见,孝公以后,秦国仍在继续坚持“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这一原则。
由于实行这样的政策,许多秦国以外的“士”,纷纷投向秦国,他们愿意为秦国新兴的封建政权效力。如“游说之士”陈轸至秦,惠文王“善待之”,但因当时秦用张仪为相,陈轸不得相位而奔楚。后来陈轸由楚出使来秦,秦惠文王问他:你去秦之楚“思寡人不?”陈轸回答说:越国人庄舃在楚为执珪[1],当他有病时,楚王不知他的心在楚还是思念越,楚王的侍御就献策道:人在病中,他思念越就说越国的口音,思念楚就说楚国的方言。楚王派人去看庄舃,见他仍然是“越声”,我虽然至楚,难道能够没有“秦声”吗?接着他就向惠文王出谋划策。(见《史记•张仪列传》)这件事说明,陈轸即使离开了秦国,心仍然向着它,可见秦国对这些“士”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在秦国,惠文王时期,除了聚集了一批法家以外[2],还有兵家和纵横家。墨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在这里也受到尊重。现在能够知道名字的,到秦来的墨者就有:巨子(墨家学派团体的领袖)、腹 、田鸠、谢子、唐姑果等人,而腹 更是受到惠文王的特殊礼遇。(见《吕氏春秋》中《贵公》、《去宥》、《去尤》、《守时》等篇)这说明秦国并非不允许法家以外的学派存在。
在这种政策方针之下,秦惠文王用魏国人公孙衍任大良造,接替商鞅留下的职位。公孙衍原是魏国阴晋人,曾任魏国的犀首(类似将军的一种官),因此有些书中又称他为犀首。后来,魏国人张仪来到秦国,公元前328年(秦惠文王十年),被任命为相。在惠文王一代,张仪对秦国的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另外,在统兵的将军中,司马错和樗里子也为秦国土地的扩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秦惠文王时期,正是由于集聚了一批谋臣、武将,所以秦国在对外战争中表现了所向无敌的战斗力,使领地迅速扩大,充分显示了新兴的封建制生气勃勃的精神。
秦国取得河西之地 因秦国日益强盛,在公元前337年惠文王继位之初,楚、赵、韩等国和西南方面的蜀人,就派人朝见秦君。
而这时的魏国,却被齐、赵和秦国从东、西、北三个方面夹击,屡遭失败。尤其是秦在西面咄咄逼人,对魏威胁很大。为了摆脱这种困境,魏国进行了两个方面的活动:一方面极力向齐靠拢,公元前335年(魏惠王三十五年),魏惠王在平阿南与齐威王会盟。(见《史记•魏世家》)次年,魏惠王又伙同韩国和另外几个小国的国君,到齐国的徐州(山东滕县)去拜会齐威王。[3]这次相会,魏惠王尊齐威王为“王”,齐威王也补充承认十年以前(公元前344年)在“逢泽之会”上自封的魏惠“王”。于是,齐、魏暂时和好。另一方面,魏惠王在国内“卑辞厚币以招长者”(《史记•魏世家》)。一时之间,许多著名学者如淳于髡、孟轲等都纷纷来到魏国,魏惠王以急迫的心情向他们求教强国之法。
就在这个时期,秦国向魏发动了猛攻。公元前330年(秦惠文王八年),秦国大良造公孙衍率军在雕阳(陕西鄜县北)与魏军展开激战。结果秦军大胜,斩首四万五千,并俘虏魏将龙贾。[4]魏战败后,只得被迫将仍在自己占领下的部分河西之地,除少梁这个孤立的据点之外,都献给秦国。
张仪入秦,魏献上郡 魏国虽然将河西之地让与秦,但并未阻止住秦的进攻,公元前329年(秦惠文王九年),秦军继续向河东的魏地进攻,先后占领了汾阴(山西万荣西北)、皮氏(山西河津西)、曲沃(山西曲沃)和焦(在曲沃附近)。这时,魏国在南方还在同楚国进行着战争,并在陉山(在河南新郑西南)取得胜利,但是后面的秦军已深入到魏国的腹地,对魏构成极大威胁。
就在这一年,魏国人张仪来到秦国[5],张仪为战国时代著名的纵横家。由于秦的壮大,战国中期以后各国间力量对比有很大改变。魏国退出河西之后,秦国的攻击目标就不限于一个魏国,而在觊觎着东方的广大地区了。这时,能与秦抗衡的,只有东方的齐、赵和南方的楚国。随着秦国势力愈来愈大,各国感到秦的威胁,所以常常联合起来与秦对抗。这种活动称为“合纵”;而秦国为利用各国间的矛盾,以便各个击破,也常常与一些国家结盟,去攻击某一个诸侯国,这称“连横”。适应这种形势的需要,在“士”中间就出现了一批为“合纵”、“连横”而奔走的“纵横家”。张仪入秦以前曾游说于魏、赵、楚和东周,皆不为用,于是至秦。(见《史记•张仪列传》、《吕氏春秋•报更》)到秦国后,张仪取得秦惠文王信任,代替了公孙衍当权,公孙衍便投向魏国。次年(公元前328年),秦惠文王命公子华和张仪率兵攻魏,占领了蒲阳(山西永济北)。魏国在秦军攻击之下节节败退,为了求和,便将上郡的全部十五县,以及河西的少梁献给秦国。至此,黄河以西的地区全部归秦所有。
全部占有河西之地,使秦国在战略上处于极其有利的地位。它的西面、北面没有强敌,南有秦岭与巴蜀、楚国相隔,东依黄河、函谷关一线天险,将各诸侯国拒之关外。这就在关中及其西部创造出一个极为稳定的环境,其形势不仅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有利于发展农业生产,保证封建经济迅速增长和政治稳定,使秦立于不败之地。
而魏国则恰恰相反,自撤出河西以后,土地日益缩小,在秦惠文王时的魏国,“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人”,而且形势极为不利,它处于中原地区,毫无天险可守,东有强齐,南有劲楚,北方的赵国虎视眈眈,平时需四方戍守,战时往往数路出兵,顾首则不能顾尾,得此而失彼,确实是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战国策•魏策一》)。因此,尽管魏惠王招揽了不少学者至魏,并“卑辞厚币”(《史记•魏世家》)地向他们请教强国之术,但终免不了被各国蚕食鲸吞,而不得不朝依于秦,夕附于齐,一天天地衰落下去。这固然是由于魏国统治阶级无能,提不出任何富国强兵的办法,只知聆听孟轲之流侈谈“仁义”(见《孟子•梁惠王》),但其所处的形势也使魏受到很大的限制。
总之,河西之地归秦,是秦魏两国斗争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由于这些功绩,就在当年,张仪被秦惠文王任命为秦国历史上第一个相。
次年(公元前327年),秦把河东的焦及曲沃等地归还给魏,暂时停止对河东的进攻。为进一步稳定其后方,当年,秦又转而向西伐境内的义渠戎,并迫使其首领向秦称臣,同时将新收复的少梁改名夏阳。很明显,秦国这一系列活动,都是为了整顿后方,当它再掉头东向的时候,其目标就已不是一个魏国,而把关东诸国都列为兼并对象了。
惠文称“王”和五国攻秦的失败 自魏、齐称王以后,秦惠文王也十分羡慕“王”这个称号,由于扩展了土地,称“王”的欲望更加迫切了。公元前325年(秦惠文王十三年),在秦相张仪的怂恿下,惠文王也正式自称为“王”了。[6]
秦君称“王”,暴露了他的野心。首先感到威胁的就是魏。魏自忖本国力量不能与秦对抗,就积极展开活动,联络韩、赵和齐等国,在秦君称王的同年,魏惠王与韩宣惠王在巫沙相会,并尊韩宣惠王为“王”。魏、韩两国又极力拉拢赵国,主动前去朝赵。公元前324年(秦惠文王更元元年),惠文王命张仪为相,率兵取魏国的陕,并将魏人赶走,同时在上郡筑关塞[7],这就引起魏国更大的惶恐。在当年和下一年(公元前323年),接连两次和齐威王相会,企图依靠齐国对抗秦国。
公元前323年(秦惠文王更元二年),秦国为了拆散东方各国的联合,也派张仪和齐、楚两国的大臣在啮桑(江苏沛县西南)相会。秦国的意图,是先将齐、楚两大国拉拢住,然后使魏臣服于秦,而这时由秦归魏的公孙衍却看清了秦的目的,就发动韩、赵、燕、中山加上魏五国共同称王,当时称之为“五国相王”,以对抗秦、齐、楚的联合。但五国的统治者之间各怀异心,四分五裂[8],根本没有形成一个联盟。就在当年,楚国就派兵在襄陵打败魏国,夺取了魏的八个邑,可见“五国相王”无任何作用。
为了瓦解东方各国联盟,秦国表面免去张仪的相职,而令其投魏,以便说服魏王带头事秦,但这一阴谋未能得逞。秦见此计不成,即出兵以武力攻占魏国河东之地的曲沃、平周。公元前319年(秦惠文王更元六年),秦又攻取韩国的鄢。
秦国的张牙舞爪,又促成各国联合。公元前318年,魏相公孙衍联合赵、燕、韩、楚、魏五国共同伐秦。五国共推楚怀王为纵长[9],但这一次合纵,各国行动很不一致,燕、楚两国态度消极,另外齐国在后面坐待时机,以便趁火打劫。因此,这次伐秦至函谷关,就被秦兵击退,接着秦军在樗里子(即樗里疾)的统率下,同三晋的军队大战,公元前317年,在修鱼(河南原阳县西)打败三晋联军,俘虏韩将军申差,斩首八万。喧嚷一时的“五国伐秦”之举,就这样以失败而告终。
趁三晋军队失败之际,齐国见时机已到,也向赵、魏进攻,在观泽取得胜利。而在秦国后方的义渠,在公孙衍的策划下,则乘秦与三晋交战之时,偷袭秦国,取胜。不过义渠的小胜并不能改变“五国伐秦”失败的结局。公孙衍的这一次合纵活动宣告破产。(见《史记》之《张仪列传》、《秦本纪》、《楚世家》、《齐世家》、《魏世家》;《吕氏春秋•开塞》)
巴蜀的归秦及张若治蜀 在东方取得初步胜利以后,秦就将矛头转向西南,于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更元九年)消灭巴、蜀两国,这对秦国以后的统一战争,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巴、蜀是秦国西南的两个小国,居于今天的四川盆地。巴为春秋时巴子之国。蜀为蚕丛、鱼凫之后。蜀王又分封其弟于汉中,号曰苴侯。(见《华阳国志》)苴侯与巴王关系密切,后巴与蜀结仇,蜀王怒,伐苴侯,苴侯奔巴。巴、蜀相攻击,俱向秦告急。秦惠文王准备伐蜀,但又为道险而犹豫。正在这时,韩国又从东面向秦进攻。早已从魏回来的张仪主张先伐韩,他从政治上考虑,认为:伐韩影响大,可以“下兵三川”,耀兵中原,“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史记•张仪列传》),一举而成王业。但大将司马错则反对先伐韩。他认为:蜀乃小国,是“戎翟之长”,现又“有桀纣之乱”,出兵讨伐名正言顺,又易取胜,“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富民”。而攻韩不仅可能遭到齐、楚、赵、魏各国的干预,而且有“劫天子”之恶名,因此不如伐蜀,伐蜀成功则“富国”、“广地”、“强兵”三者俱来。“三资具备而王随之矣”(《史记•张仪列传》)。司马错是从经济、政治两方面去考虑。秦惠文王采纳了司马错的方案,于公元前316年起兵伐蜀。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等率兵从石牛道[10]入蜀,与蜀军大战葭萌关,秦军大胜,蜀王被杀。(见《华阳国志》)蜀亡后,秦军又灭掉苴及巴。秦国西南秦岭以外的广大地区,遂归秦国所有。
巴、蜀归秦后,秦惠文王遣自己的儿子公子通(《史记•六国年表》作繇通;《华阳国志》作通国;《史记•秦本纪》作通)为蜀侯,命陈庄(《史记•秦本纪》作壮,徐广曰:一作状。《史记•张仪列传》及《华阳国志》均作庄)为蜀相,又派张若为郡守。
张若从公元前316年任蜀郡守,直到公元前277年(秦昭襄王三十年)调任黔中守为止,在蜀郡守任内共四十年。在这四十年中,巴蜀地区的政治、经济发展很快,在军事上也成为秦国的一支重要力量,这是与张若对蜀的治理分不开的。当刚刚灭蜀以后,由于蜀地的“戎伯尚强”(《华阳国志》),即当地的少数民族势力很大,特从秦地移去“秦民万家”以充实秦人实力。秦国向蜀地移民,其目的固然是为加强对这里的统治,但这一措施在客观上对促进巴蜀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是有好处的。张若任郡守时期,还修筑了郡治所成都城。据记载:当时修建的成都城,街道闾里一切规模,均与首都咸阳相同。据说当时的成都有“大城”、“少城”两城,为张若、张仪和司马错所筑。(见《读史方舆纪要》)修筑城所用的土,挖自离城十里的地方,取土后遗留下的坑,就蓄水用以养鱼,这些池泽所在后来皆设为园囿,供人游览。张若又在成都以外修筑郫城和临邛城。郫城方圆七里,高六丈;临邛城方圆六里,高五丈。这些城池的修建,对蜀地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
张若对蜀地的经济发展,也有很大贡献。这里在历史上一贯以丝织、冶铁和煮盐三种手工业闻名于世。张若在这里开始设立专门制造丝织物的机关——锦官。据说,这里织出的锦,在河中洗濯“而锦至鲜明,濯以他江,则锦色弱矣”(《水经注•江水》)。因此,这里被命名为“锦里”,可见当时锦织业之盛。张若还在蜀郡设立“盐铁市官并长丞”(《华阳国志》)。在汉代,蜀地的冶铁、煮盐已经高度发展,《汉书•货殖传》记载:“成、哀间,成都罗裒……擅盐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遂殖其货。”《论衡•别通》又记载:“西州盐井,源泉深也。”这当然不是短时期发展起来的,张若开始设置盐铁市官和长丞对于这两项手工业的发展,定会起到一定作用。因为当时封建制刚刚建立,新的、封建的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发展还是有积极作用的。
张若在蜀地十分注意军备训练,他曾造作下仓,为训练士兵,在仓上置观楼射栏(见《华阳国志》),这是其他地方所未见的。张若曾多次率蜀郡之兵配合司马错及白起攻楚,对统一中国起了直接作用。
张若任蜀守期间,特别有重要意义的一件事,就是对西南地区的开发:今天的四川盐源、盐边和云南的华坪、永胜、宁蒗,乃是当时称为“笮”的地区;金沙江对岸的丽江、大姚、姚安一带,当时称为“江南地”,居住着被称为“西南夷”的少数民族。公元前285年(秦昭襄王二十二年),张若率兵“取笮及其江南地”(《华阳国志》),使这一地区归入秦国领土。这样,早在公元前4世纪末至前3世纪初,秦国的统治势力就已越过金沙江,到达了今天云南北部和西北部地区。
取得巴蜀的意义很大,这使得秦国“擅巴蜀之饶”(《史记•刺客列传》),为以后的发展准备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制服韩、赵、魏和拆散齐、楚联盟 秦国消灭巴、蜀,安定了后方,就挥师东向,朝函谷关以外发展。当时,秦国的劲敌主要是齐、楚,而且齐、楚两国自公元前318年“五国伐秦”时就已联合,配合默契,使秦不敢贸然向两国同时进攻。秦先向三晋施加压力,以扫除东进的障碍。
公元前314年,秦惠文王派樗里疾率兵攻魏,占领曲沃(见《史记•秦本纪》)和焦(见《史记•魏世家》)。次年,秦迫使魏国立被秦选中的公子政为太子,魏襄王和秦惠文王在临晋相会,结果,魏国接受了秦国的要求,向秦屈服。
韩国在修鱼被秦战败以后,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无力与秦相对抗。韩相国公仲侈向韩宣惠王献策:通过张仪与秦讲和,以共同伐楚。他指出:秦的目标不在韩而在楚。“秦之欲伐楚久矣”(《史记•韩世家》)。韩宣惠王采纳了这一建议,并准备派公仲侈西去秦。楚怀王听到这一消息后,根据陈轸的建议,立即扬言要兴师救韩,以动摇韩国向秦求救的决心,又鼓动秦加速向韩进攻。果然,韩王因而阻止公仲侈去秦,并宣布与秦绝交。而秦则“益甲伐韩”,楚却坐视不救。结果,于公元前314年(韩宣惠王十九年),在岸门一战,秦军将韩打败,韩只得送太子仓入秦为质,向秦求和,韩国终于向秦屈服。(见《史记•韩世家》)
公元前313年,秦还向赵进攻,在蔺(山西离石县西)大败赵军,并俘虏将军赵庄。(见《史记•赵世家》)
挫败三晋,并使它们都屈服于秦,这就使秦有可能向东扩展其势力,并为同齐、楚交战作了准备。
在同三晋战争过程中,张仪就采取手段拆散齐、楚联盟。公元前313年,秦佯将张仪免相,使之南见楚怀王。张仪至楚后,向怀王说:秦所憎者乃齐国,若楚与齐绝交,秦愿以商於之地六百里赠楚。楚怀王大悦。群臣皆贺,独陈轸不贺。陈轸向怀王指出:楚、齐绝交,则秦必轻楚,张仪的话是值得怀疑的,若被张仪所欺,楚又与秦为敌。这样,“西起秦患,北绝齐交,则两国之兵必至”(《史记•楚世家》)。但楚怀王早被张仪花言巧语所惑,又贪图商於之六百里地,根本不听陈轸进言,并立即派人去秦接受土地。
不料,张仪回秦后,称病三月不出,楚怀王得不到土地,认为秦以楚与齐绝交态度不坚决。因此,特派人去辱骂齐王。齐王大怒,与楚绝交而与秦结交。秦的目的已达,张仪出见楚国使者,告诉他“从某至某,广袤六里”送给楚王。楚使回报怀王,楚怀王大怒,欲出兵伐秦,陈轸进言:不如割地与秦,同秦修好,联兵伐齐。这样,“我亡于秦,取偿于齐也,吾国尚可存”。但楚怀王不听,于公元前312年发兵攻秦,楚国大将屈匄率兵,与秦国魏章率领的军队在丹阳(河南丹水之北)展开激战。楚军大败,被斩甲士达八万之多,大将屈匄及裨将逢侯丑等七十余人被俘,秦国军队占领汉中。
秦、魏、韩对齐、楚、宋的战争 当楚怀王发觉被骗之后,立即又与齐国联合,所以齐、宋联军在楚军战败于丹阳之际,向秦的盟国魏进攻,战于煮枣。而楚的柱国景翠又率另一支部队包围了秦的另一个盟国——韩国的雍氏。[11]这时已经形成以齐、楚、宋为一方,以秦、韩、魏为一方的犬牙交错的战争,齐、楚又联合包围了秦军占领的曲沃,而在东方,秦军则向齐发动猛攻,在濮水大败齐军,齐将声子(又名赘子)被俘,匡章逃走。
楚怀王在汉中失守以后,准备孤注一掷,倾全国之兵力“复袭秦”(《史记•楚世家》),开始深入进军到秦的蓝田(陕西蓝田),但在蓝田遭到秦军的迎头痛击。这时,韩、魏闻楚困于蓝田,乃发兵攻楚的后方,进兵至邓(河南邓县),迫使楚国赶快撤兵。这一场混战,就以楚国失败,秦国取得汉中而告结束。
秦欲联楚攻齐,故于公元前311年派人与楚谈判:愿分汉中之半与楚,以同楚结盟。然而,楚怀王对张仪耿耿于怀,宁可不要汉中之地,而要张仪以泄愤。张仪闻讯,欣然赴楚,怀王得张仪准备杀掉,但张仪使用种种手段,通过楚国大夫靳尚,向怀王夫人郑袖说情,郑袖请求把张仪放掉,与秦和亲。怀王果然听从郑袖放掉张仪。楚国三闾大夫屈原,刚从齐国出使归来,听说张仪已至,准备劝说怀王杀掉张仪,但为时已晚,张仪早已越出楚境了。
这样,楚的汉中就为秦所有。汉中,在汉水上游,面积六百方里,楚国原在这里设郡,归秦后,重建汉中郡。这样,就使秦国本土与巴蜀连成一片,不仅消除了楚国从南方来的威胁,而且使巴蜀丰富的物质资源畅通无阻地运向关中,这对秦国迅速壮大起了重要作用。
公元前311年(惠文王更元十四年),秦又伐楚取召陵,秦国一步步对楚国蚕食,逐渐改变了力量的对比。
秦同义渠戎的斗争 义渠戎同秦国的关系,在秦孝公以前时降时叛:秦强则戎归服,秦弱则戎作乱。在秦孝公时,太子驷曾率戎狄九十二国朝周显王,说明这时秦国势强,亦不见有关义渠戎与秦国交战之记载,这时的义渠戎当在归服于秦的诸戎之列。
在秦惠文王即位之初,义渠戎的势力稍增,“筑城郭以自守”(《史记•匈奴列传》),大有与秦分庭抗礼之意。因此,引起秦的密切注视,但最初秦国似无暇与义渠为敌。公元前335年(秦惠文王三年),义渠在洛将秦师战败。三年以后,即公元前331年,秦国趁义渠戎发生内乱,才派庶长操“将兵定之”(《后汉书•西羌传》)。公元前327年,在这里设县,以义渠君为臣。但是,从以后发生的事来看,义渠对秦并未真正降服。就在义渠君称臣八年以后,即公元前320年,秦又不得不派兵伐义渠,并攻取郁郅(甘肃庆阳县东)。这个时期,义渠君一方面不能不对秦表示屈服,另一方面又向魏国靠拢,他曾经有朝魏之举。有一次义渠君朝魏时,魏国的犀首曾煽动他说:如果山东等大国不攻秦,秦国就有力量烧杀抢掠你的国家;若是山东各国共同打秦国,秦就会“轻使重币”同你们表示和好。犀首这样说的目的是十分清楚的。果然,当公元前318年六国联合伐秦之际,秦国君臣对义渠表示极大的担心,陈轸对秦惠文王说:对于义渠君,最好用安抚的办法使其归顺。秦惠文王听从了陈轸的意见,给义渠君送去了“文绣千纯,妇女百人”(《史记•张仪列传》),用以拉拢他。但是,义渠君想起了犀首的话,认为这正是向秦进攻的好机会。于是向秦进攻。六国伐秦虽未取得任何结果,义渠戎却因秦国无暇后顾而在李帛把秦军打败了。(见《战国策•秦策二》)
以后,秦国不得不在同各诸侯国斗争的同时,用很大力量对付义渠戎。公元前314年(秦惠文王更元十一年)秦国出兵伐义渠,得徒泾(属西河郡)二十五城(见《史记•秦本纪》及《后汉书•西羌传》),但是义渠戎仍是秦国的隐患。
二、从武王继位到昭襄王称“帝”
以齐、燕为中心的东方各国矛盾 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卒,子武王荡继位。在这期间,东方的齐国和燕国发生了长期的战争,许多国家也卷了进去,这就给西方的秦国发展以有利之机。
早在公元前316年,燕王哙鉴于各国变法都取得不少成功,于是也要改革内政。他提不出什么改革的办法,就甘愿把君位让给相国子之,演了一场“禅让”的闹剧。但太子平和将军市不满,发动叛乱,围公宫攻子之,这次叛乱虽被镇压下去,却招来齐国的干涉。公元前314年,齐宣王借口帮助太子平,命匡章率“五都之兵”大举攻燕。由于燕国人民痛恨本国的统治者,齐军得以迅速占领燕国国都。燕王哙和子之俱死,燕国几乎覆灭。后来,由于齐国统治者对燕人过于残暴,燕国人民展开反抗斗争,使齐国不得不撤军。从此燕、齐两国结下不解之仇。
当秦惠文王死时,即公元前311年,燕昭王在燕国即位。燕昭王决心报齐之仇,最初十年,燕国招纳人才,等待时机,这时苏秦来到燕国[12],受到昭王重用。公元前301年,齐宣王已死,湣王即位,苏秦揣摸到燕昭王的心理,主动提出:自己到齐国去行反间计,设法挑起齐国与楚、宋进行战争,使齐“西劳于宋,南罢(疲)于楚,则齐军可败”[13]。于是,燕昭王派苏秦于公元前300年入齐进行反间活动。
齐国自公元前301年湣王即位后,孟尝君田文为相。这时因赵国在赵武灵王统治时期,于公元前302年进行军事改革,国势日强,与齐、秦形成鼎足局面。齐欲攻秦必联赵,而苏秦去齐的目的,就在于破坏齐、赵联盟,并鼓动齐攻宋、伐秦,以削弱齐国。因为宋是楚、魏的与国,秦也保护宋国。这样,齐伐宋,必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赵、魏两国时而联秦,时而联齐,这种形势,构成了从公元前310年到前288年,齐、楚、韩、宋、魏各国和战不定的局面,秦国就在东方诸国的重重矛盾、钩心斗角之际,不断取得胜利。(见《战国纵横家书》,第一至十七章)
秦武王的雄心 当公元前310年秦武王荡继位之时,秦国的形势很好,当时几个大国韩、魏、齐、楚、赵都宾从于秦。秦武王首先致力于巩固后方和整顿内政。公元前310年(秦武王元年)与魏王在临晋相会,以巩固秦、魏联盟,同时又进一步镇压巴、蜀地区的割据势力及少数民族。丹、黎两个小国原臣服于蜀,后又降秦。武公时派兵伐丹、黎和义渠戎人,以确保秦国后方的安定。
在惠文王统治时期,张仪为相。张仪自离开楚国后,又至韩,向韩王游说,韩王答应事秦,又至齐、至赵、至燕,向各国国君鼓吹连横,破坏各国合纵。惠文王对张仪的游说十分欣赏,曾封张仪以五邑,号曰“武信君”。但是,武王即位以后,对张仪的做法很不满意。秦国的许多大臣也十分讨厌他,向武王进言:张仪不讲信用,卖国以取荣,秦用这样的人,是会被天下耻笑的。此时,各国听说武王不信任张仪,都不愿再同秦国连横,齐国甚至要捉住张仪置于死地而后快。张仪见此情况,主动向武王要求去秦至魏,于是武王便将张仪送到魏国。张仪在魏国任相一年后,死于魏。
武王自逐出张仪后,于公元前309年(武王二年)任命樗里疾、甘茂为左右丞相。由于秦国一天天强大,所以武王的野心也就一天天膨胀,他不仅要当各诸侯国的盟主,而且十分向往周天子的宝座,尽管这个“天子”早已成了有名无实的傀儡。武王曾经说:若让我的车子到三川(在黄河及伊、洛水之间,韩有三川郡,周王畿也在郡内)“窥周室,死不恨矣”(《史记•秦本纪》)。而要“窥周室”必须经过中原大国——韩的土地。因此,在公元前308年,派左丞相甘茂率兵攻宜阳(河南宜阳县)。宜阳是中原重镇,甘茂出兵前,要武王保证相信他,武王与甘茂立下盟誓:决不听别人谗言,甘茂才出兵攻宜阳。秦军在宜阳五个月,攻之不下,樗里子和公孙奭等人果然在武王面前说甘茂的坏话,武王欲罢兵,甘茂向他提醒事前的保证,武王才下决心增加兵力,使甘茂大举进攻。结果,于次年(公元前307年)攻下宜阳,斩首六万级,同时攻取了河对岸的武遂,并在武遂筑城。
攻取宜阳后,武王派樗里子以车百乘去觐见周天子。周天子见秦国日强,不能不曲意逢迎。秦国的势力深入到中原,并在周王室前耀武扬威,使得武王十分得意。
武王一味嗜武,所以十分喜欢力士,对有些力士如任鄙、乌获、孟说等皆委以高官。武王自己也有一身蛮力气,因为向往着象征周天子权位的周鼎,所以常常以举鼎为戏。公元前307年(秦武王四年),武王在同力士孟说举鼎时,胫骨被折断,至当年八月竟因此死去。这一个雄心勃勃的武王,因好勇逞能,偏要做力不胜任之事,所以当了四年国君就离开了人间。
秦国内乱,魏冉专政 秦武王死后,秦国发生内乱。
因为武王无子,武王诸弟皆争君位,武王的亲生母惠文后早死,庶母芈八子有两个弟弟:其同母异父弟名叫魏冉,同父弟叫芈戎。芈八子生三子:则(后为昭襄王)、显(后为高陵君)、悝(后为泾阳君)。魏冉在惠文王、武王时就任职用事,所以当武王诸弟争君位时,唯有魏冉权力最大,于是便将芈八子所生的则立为王,是为昭襄王。芈八子为宣太后。
昭襄王即位之时,年仅二十岁,宣太后主政,樗里子仍为相,魏冉为将军,又信用宣太后的外族与昭襄王“少与之同衣,长与之同车”(《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的向寿。满朝文武不少为宣太后亲族。公元前306年(昭襄王元年),楚出兵伐韩,韩向秦求救。宣太后本楚国人,不愿救韩而与楚为敌,但甘茂力主救韩伐楚。最后昭襄王听从甘茂主张,出师救韩,楚兵遂退。为了拉拢韩国,甘茂又说服昭襄王将武遂退给韩国。这就引起向寿等人不满,向寿、公孙奭等向昭襄王进谗言,这时,秦正命樗里子和甘茂攻魏的皮氏(山西河间西)。甘茂听说向寿等将不利于己,就从前线逃跑,至齐国,齐以上卿待之。[14]由于甘茂逃亡,樗里子只得与魏讲和退兵。
宣太后虽然依靠魏冉的权势将昭襄王扶上台,但昭襄王的诸兄弟不服,公元前305年(秦昭襄王二年),庶长壮及诸公子叛乱,庶长壮也是秦国公子,因不承认昭襄王而自号为季君。魏冉控制着国都的武装,立即发兵平叛,结果,凡参与叛乱的及“昭王诸兄弟不善者”都被杀(见《史记•穰侯列传》),武王的王后为魏国人,也被逐回魏国。
昭襄王即位后的内乱,至此暂告一段落,秦国军政大权实际操在魏冉手里。
秦、楚结盟及秦出兵救楚 昭襄王即位之初,由于宣太后、魏冉专政,所以采取同楚联合的方针。公元前305年,秦昭襄王与楚怀王联姻。(见《史记•六国年表》)次年(公元前304年,秦昭襄王三年),秦昭襄王与楚怀王在黄棘(河南新野东北)会盟,秦将占领的楚国的上庸(湖北竹山附近)退还给楚。在以后的三年中,秦、楚两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公元前303年(秦昭襄王四年),秦出兵攻取魏的蒲阪(在山西永济北)、晋阳和封陵(均在永济境),又攻取刚刚退给韩国的武遂。
原来在公元前306年(秦昭襄王元年),楚曾同齐、韩两国合纵攻秦。齐、韩见楚背盟而与秦和好,就在公元前303年(秦昭襄王四年),联合魏国共同伐楚。楚王派太子横作为人质,向秦求救兵,秦派客卿通率兵救楚,三国认为不能敌秦乃退兵。秦国刚一出兵,三国立即退兵,说明当时秦国威力是很大的。(见《史记》的《秦本纪》和《楚世家》等)
秦、楚联盟的破裂和楚国的惨败 由于秦的势力大,韩、魏也不得不暂时向秦屈从。公元前302年(秦昭襄王五年),秦王、魏王和韩太子婴在临晋会盟,表示休战。
但是,秦、楚的联盟却很快破裂了。楚国派到秦作人质的太子横,在公元前302年杀死秦国的一个大夫,逃回楚国。从此,秦、楚结怨。当公元前301年(秦昭襄王六年),齐、韩、魏三国联合起来向楚国大举进攻之时,秦坐视不救,结果,楚军大败于泚水旁的垂沙,大将唐蔑(或作唐昧)被杀死。(见《吕氏春秋•处方》、《荀子•议兵》、《史记•秦本纪》)
秦国与楚决裂转而与齐结盟,当齐国战胜楚国后,秦即派昭襄王之弟泾阳君去齐为质,表示与齐和好。公元前301年(秦昭襄王六年),秦派昭襄王之另一弟华阳君芈戎、庶长奂率兵伐楚[15],至公元前300年(秦昭襄王七年),大破楚军,杀死大将景 ,攻取楚国的襄城(又作新城,见云梦秦简《编年纪》)。
楚国惨败,派太子入齐为质,以求得齐国停战。这时,秦国也极力靠拢齐,因为自公元前301年孟尝君田文为相,齐国重又强盛,所以公元前299年,秦特请孟尝君入秦,秦昭襄王任孟尝君为丞相。与此同时,秦国继续向楚进攻,在楚国节节败退之际,秦昭襄王致书楚怀王,表示愿意修好,约怀王至武关结盟。楚怀王求和心切,不顾大臣昭雎等劝阻,贸然赴会。至武关,秦军立即将怀王劫持而西,直至咸阳,秦昭襄王提出要割巫、黔中两地给秦,才放他回去。怀王要先立盟誓,秦不允,楚王不答应在没有立盟的情况下就割地。结果,怀王被留在秦国。
孟尝君免相及秦、齐、楚间之争 秦国请齐国的孟尝君田文为相,不到一年就将其免职,以赵国人楼缓接任。孟尝君免相后被囚在秦,在门下宾客的帮助下才逃回齐国。田文回齐后任相,从此齐、秦之间结怨更深,战争又开始了。
在此后数十年中,秦与各国间或战或和,阵营变化不定。总的形势是秦、齐、楚三国之间对立,秦时而同楚战,时而同齐战,韩、魏、宋等则依于秦或依于齐、楚,皆根据当时形势变化而定。
公元前298年,齐、韩、魏三国攻秦,一直攻到函谷关,后来宋和中山两国也参加攻秦。三年以后,在公元前296年(秦昭襄王十一年),终于攻入函谷关。秦国只得将属于魏的河外的封陵归还给魏,属于韩的武遂归还给韩,攻秦的联军才退走。
楚国因怀王被拘于秦,国内大臣就设法将在齐为质的太子横接回,并答应给齐以“东地”(《渚宫旧事》卷三,见《墨海金壶》),这个太子横就是原在秦为质,后来逃走又去齐为质的。横归国后,即王位,是为顷襄王。这时秦昭襄王见楚国又立王,要挟不成,大怒,于公元前298年,伐楚攻析(河南内乡西北),大败楚军,斩首五万级,取十余城。(见《史记•秦本纪》、《史记•楚世家》及云梦秦简《编年纪》)
楚怀王被囚在秦,曾趁机逃跑,到赵国,赵拒绝接纳,最后仍被秦国捉回,于公元前296年死于秦。
自公元前295年(秦昭襄王十二年)以后,秦、齐两国内部发生变化,各国的形势又为之一变。是年,秦国免去楼缓相位,用魏冉为相,又主动与楚修好,援助楚国粮食五万石。(见《史记•秦本纪》)次年,齐国也免去主张与秦为敌的孟尝君相位,而以秦国的五大夫吕礼为相。于是秦、齐两国又重归于好。
不过,秦、齐停战,各有目的。齐国在于集中兵力攻宋,秦国则为了集中兵力向韩、魏两国扩张土地。因此,自公元前294年以后,秦国就大举向韩、魏进攻了。
公元前294年(秦昭襄王十三年),秦派白起、向寿等率兵向韩、魏进攻,先后攻占了武始(河北武安县南)、新城(河南密县东南)。[16]同年,白起率兵攻伊阙(河南洛阳龙门),次年,打败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虏魏将公孙嘉,攻陷伊阙。(见《史记•秦本纪》、云梦秦简《编年纪》)
公元前292年(秦昭襄王十五年),秦军继续向韩、魏进攻[17],这一年,攻下魏国的垣,没有占领,又归还给魏,转而向韩进攻。公元前291年(秦昭襄王十六年),攻取原属楚后属韩的中原重镇宛(河南南阳)。下一年,另一支秦军由司马错率领,攻取魏国的轵(河南济源东南),又重新攻取垣。公元前289年(秦昭襄王十八年),白起、客卿错率秦兵伐魏,攻蒲阪等大小六十一城。秦国势如破竹似的进攻,使韩、魏遭到沉重打击,只好向秦求和。结果,韩割武遂二百里,魏割河东四百里,使秦暂时停止进攻。(见《史记•秦本纪》、《史记•韩世家》、《史记•魏世家》、云梦秦简《编年纪》)
秦国这几年得以顺利取胜的原因之一,在于齐国在苏秦的怂恿下正忙于伐宋,所以对秦、韩、魏之间的战争无暇过问,使秦能单独将韩、魏击败。(见《史记•田齐世家》、《史记•苏秦列传》、《战国纵横家书》)
秦国得到中原重要城市——宛,在经济上具有重要意义,因为这里是著名的冶铁手工业发达的地区。此后,秦国经济迅速发展,同中原地区的取得是有密切关系的。
秦、齐称“帝”和五国攻秦 秦在几年之内,连续从韩、魏两国取得大片土地,耀武中原。当时,由于各国的国君几乎都先后称“王”,所以“王”的称号已不能满足秦昭襄王的欲望,他要再进一步称“帝”,但又怕齐国反对,因此决定拉拢齐国的湣王一起称“帝”。秦昭襄王十九年(公元前288年)十月,秦昭襄王在宜阳自称“西帝”,并派相魏冉到齐,尊齐湣王为东帝。这样,秦、齐两国就洋洋自得地称起“帝”来了。
这时,合纵的活动又紧张地开展起来。韩、魏两国对被秦打败,很不甘心,魏昭王拉拢赵国,请赵的奉阳君李兑联络各国共同伐秦;另一个纵横家苏秦也从燕国到齐,劝说齐湣王取消帝号,以便拉拢各国共同反秦,而齐国则可乘机伐宋(见《战国纵横家书》二十一),齐湣王贪图宋国土地,听从苏秦的献策,与赵会盟,并约秦共同取消帝号,同时出兵对秦进行威胁,秦昭襄王出乎意料,丝毫没有与齐交战的准备,因而只得取消帝号。秦昭襄王从称帝到取消帝号,前后只有两个月,称帝的闹剧就这样收场。
齐国与秦为敌,主要是受苏秦的鼓动,而苏秦这样做的目的,则是替燕国执行其反间的计划:使齐国攻宋,而留给燕国攻齐的可乘之机,以报齐在公元前314年灭燕之仇。苏秦既说服齐与秦绝交,就受齐王之命联合燕和三晋,以便共同攻秦。这时活动攻秦的,除了苏秦和李兑外,还有原为齐国的孟尝君后来到魏国为相的薛公田文。公元前287年,韩、赵、魏、燕、齐五国攻秦军已组成[18],各国共推李兑为主帅,燕派二万人,齐、魏屯军成皋、荥阳间。表面看各国都一致攻秦,实际上是同床异梦,各有打算:齐国的目的是攻宋,苏秦是为燕国联络赵、魏准备趁机攻齐,赵、魏两国国君虽真心伐秦,但魏国新败,元气大伤,赵国的军事统率权皆操于李兑之手,而齐国则一心灭宋。所以,声势浩大的反秦阵营,在公元前287年到成皋喧嚷一阵之后,由于互相徘徊观望,谁也不去认真进攻,结果只好无功而退,这一“壮举”就此结束。[19]
秦昭襄王称帝的美梦未实现,且招来五国攻秦。但这事件却说明,东方各国已经无力同秦国相对抗了。
三、秦国与齐、楚、赵的战争
自公元前287年(秦昭襄王二十年)五国攻秦失败以后,秦国逐渐成为战国时期的头号强国。从此以后,一直到公元前250年昭襄王去世为止,秦国主要的敌国是齐、楚、赵。这三个国家,逐个被秦打败,虽然其间也有秦被打败之时,但无碍于秦国称雄的总形势,从而为秦消灭各诸侯国、统一中国做好了准备。
由五国攻秦而五国攻齐 五国攻秦毫无成果,只有念念不忘伐宋的齐国,经过三次进攻,终于在公元前286年将宋灭掉。但就在齐国向宋进攻期间,形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联合伐秦的集团彻底瓦解,联合攻齐的阵营正式形成。
就在伐秦联军驻扎成皋之际,其内部矛盾已经开始暴露:首先是齐国准备暗地同秦讲和,正在魏国活动的苏秦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写信告诉燕王。(见《战国纵横家书》七)燕国的真实目的也不在伐秦,就加紧拉拢三晋,齐灭宋后,对三晋有直接威胁,所以三晋同燕很快地联合起来。
这时的秦国军队还不停地向魏进攻。公元前287年(秦昭襄王二十年),攻取新垣、曲阳,又攻取安邑。(见云梦秦简《编年纪》)在魏任相的孟尝君田文极力劝说秦、魏联合攻齐,赵国大臣金投也鼓吹秦、赵共同伐齐(见《战国策•秦策》、《战国策•东周策》),各国都极力靠拢秦国,说明秦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公元前286年(秦昭襄王二十一年),秦攻韩的夏山。(见云梦秦简《编年纪》)秦见联合伐齐的形势已成,就于公元前285年(秦昭襄王二十二年),与楚顷襄王在宛相会,又与赵惠文王在中阳相会,进一步加强与楚、赵的联盟。同年,秦将蒙武率兵首先向齐进攻,取得齐国河东九城,设立了九个县,取得攻齐的初胜。
次年(公元前284年),秦王与魏王会宜阳,与韩会新城,燕昭王亲自到赵见赵惠文王;之后五国联军正式组成。韩、赵、魏都派有军队,在燕国乐毅统一指挥下,向齐进攻。秦除了派尉斯离率领秦军参加以外,还派大夫起贾至魏主持伐齐(见《战国纵横家书》十七),可见,韩、赵、魏、燕、秦五国伐齐,实际是在秦国的操纵下进行的。另外,楚、鲁两国虽没正式参加五国联军,但也配合行动向齐进攻。
齐国派触子率军迎击,被五国联军在济西打败,触子逃走,达子又率齐军于秦周(齐都临淄附近)抵抗,结果也被打败,达子战死(见《吕氏春秋•权勋》),乐毅率大军攻入齐都临淄,齐湣王出逃至莒(山东莒县)。燕国终于报了积仇。
秦国参加破齐联军,夺取了齐的定陶,后来封给魏冉。齐国的惨败,使秦国减少了一个东方的劲敌,后来在公元前279年,齐国大将趁燕国不备,进行反攻,收复齐的失地。但复国后的齐,远远不是秦的对手。秦国军队的主攻方向,从此转向三晋和楚方面去了。
秦又向三晋及楚国进攻 攻齐的战斗还未结束,秦国的军队已向三晋和楚国进攻了。公元前283年(秦昭襄王二十四年),秦军攻取魏国的林(河南新郑东北)和安城,直逼大梁,燕、赵两国军队来救,秦军才退去。次年秦又向赵进攻,取得兹氏(山西汾阳)等两城。[20]公元前281年(秦昭襄王二十六年),秦又攻赵国的离石(山西离石)。(见云梦秦简《编年纪》)可以看出:秦国的军队在不停顿地向赵、魏进攻,即使在这期间,秦王与韩、魏国王都先后会盟,但也没有影响秦军进攻的步伐。
对三晋的打击刚一停止,秦国的军队又转向楚国进攻。公元前280年(秦昭襄王二十七年),秦派司马错从陇西出发,经由蜀郡,向楚黔中进攻。司马错除了从陇西带来的军队外,又在蜀和巴郡,补充了十万人马和大船一万艘,米六百万斛。由于兵多粮足,秦军取得胜利(《秦史纲要》将此事系于昭襄王十七年,误)。这次战后,秦占领了黔中地,并迫使楚割上庸、汉北地,又攻取邓(河南邓县)。(见《史记•秦本纪》、云梦秦简《编年纪》)为了集中力量攻楚,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二十八年),秦昭襄王约赵惠文王至渑池相会修好,暂时停战。赵王不想赴会,大臣廉颇、蔺相如认为:若不去则向秦示弱。于是赵王带蔺相如赴会。与秦王宴会间,秦王令赵王鼓瑟,蔺相如请秦王击缶(瓦盆),秦王不肯,蔺相如则以兵刃相胁,对秦王说:如不击缶,“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王只好击缶,终不能辱赵王。赵王敢于同秦王在渑池之会上对抗,一方面固然是蔺相如机智、勇敢;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秦国当时主要目的在于准备大举攻楚,而不愿同赵决裂。
与赵结盟以后,稳定了侧翼,秦就大举向楚进攻。攻楚大军分两路出击:一路由白起率领向楚的鄢(湖北宜城西南)进攻;另外一路由蜀守张若率领向巫、笮、黔中进攻,然后沿长江顺流而下,使楚国首尾不能相顾。鄢距楚都郢(湖北江陵北)很近,所以楚军在这里集中了主力,与秦军进行决战。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楚军为保卫京城,决不会轻易放弃这小小的鄢城,而白起又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将领,双方都决心死战。白起攻城不下,就使出惨无人道的手段:他下令在鄢城外百里许的地方立堨(以土障水曰堨),壅西山长谷水为渠以灌鄢。滔滔的大水从鄢的城西灌到城东,使一个鄢城成了水潭,城中军民均淹没水中,“水溃城东北角,百姓随水流,死于城东者数十万,城东皆臭”。后来人们就把这一池陂称为“臭池”(《水经注•沔水》),称淹没鄢城的水渠为“白起渠”,亦名“长渠”(《读史方舆纪要》)。楚军在鄢城一战,就损失达数十万之多,主力受到惨重打击。这时,张若所率军队在长江上游也取得不小的胜利,牵制了楚军,使楚无力在大别山以南作战。次年,公元前278年(秦昭襄王二十九年),白起又乘胜攻楚,取安陆(湖北云梦、安陆一带),并攻下楚都郢。当秦兵进攻至西陵(宜昌县)后,就将楚先王墓夷陵烧毁,更进兵至洞庭湖边。楚国仓皇迁都于陈(河南淮阳)。从此,秦以郢为南郡,并封白起为武安君。
秦攻破郢都,给楚国以沉重打击,这是秦在战国时期的重大胜利之一。公元前277年(秦昭襄王三十年),张若所率的一支军队,攻占了楚国的黔中郡、巫郡。虽然次年楚国又夺回黔中十五邑,但毕竟已失去昔日之强势。在秦看来,它已无足轻重。因此,在以后的一个时期内,秦国不再以主力同楚军较量了。
秦企图先消灭魏国 魏国屡经秦国打击,早已疲弱不堪,其国都大梁又处中原要冲之地,秦欲兼并天下,就打算先从魏开始。因此,自公元前276年对楚停止进攻以后,秦国即将主力军队派往进攻大梁的前线,当年就攻下魏国两城,次年(公元前275年)秦兵已攻至魏都大梁,韩国派兵来救魏,也被秦打败,斩首至四万级之多。虽然魏国献出温地求得秦国暂时退兵,大梁不致立刻陷落,但这一年秦国仍将魏的重要城市——启封(即开封,在河南开封附近)攻占。公元前274年(秦昭襄王三十三年),秦又攻取魏国的蔡(河南上蔡)、中阳(河南中牟西南)等四城。(见《史记•秦本纪》、云梦秦简《编年纪》)这时,唯有赵国尚强,魏即同赵结成联盟,公元前273年,秦将白起率军同赵、魏联军大战于华阳(河南郑州南)。华阳原为韩地,这次战役本是韩、秦联合共同与魏、赵交战。秦在华阳大胜之后,即将华阳占领(见云梦秦简《编年纪》),接着,秦军又进逼大梁。燕、赵两国急派兵来救魏,秦见一时不易取胜,只好迫使魏国献出南阳地而退兵。
秦军两次逼近大梁,而未达到灭亡魏的目的,说明灭魏的时机尚未成熟,因为魏国地居要冲,攻魏,燕、赵、韩等其中之一必然来救。尤其是赵国,当时为最强国之一,尚有力量与秦匹敌,因此,赵不削弱,攻魏也不可能彻底胜利。于是,秦国又掉转矛头向赵进攻。
然而,秦国的矛头刚一转向赵,就遭到惨重失败。公元前270年(秦昭襄王三十七年),秦国的中更胡伤率兵进攻赵国的阏与(山西和顺县西),赵国形势很紧张,几员大将都说阏与不可救,唯有赵奢指出:阏与“道远险狭”,“将勇者胜”。赵王即令赵奢率兵解阏与之围。赵奢率兵在距邯郸三十里处驻扎二十八日,秦军就在不远的武安西,鼓噪勒兵,声振屋瓦,但赵奢壁垒不出,以麻痹秦军斗志。然后用二日一夜的急行军,突然出现在阏与前线,迅速占领山头高地,结果,杀得秦军大败,狼狈逃归。赵奢因此役而被赐号为马服君。
秦国在阏与大败,不仅因为赵奢会用兵,更重要的是赵国内部的政治较为稳定,“国赋大平,民富而府库实”(《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在各诸侯王国中,赵国还没有腐败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因此,秦国消灭各国的雄心一时还难以实现。
义渠戎的最后灭亡 在此期间,秦国还除掉了一个长期的隐患,就是桀骜不驯的义渠戎。
自秦惠文王以来,义渠戎总是威胁着秦国,但秦又不能将其彻底制服。在秦昭襄王初期,秦国统治者就处心积虑地对付义渠戎。为此,当昭襄王初立时,义渠王前来朝贺,昭襄王之母宣太后就利用色相,与义渠王私通。此后,宣太后与义渠王长期保持着苟且的关系,竟至生二子。正因用这种不太体面的办法笼络住了义渠王,所以在昭襄王时期,虽然秦国不断同东方各国打仗,但未见有义渠戎趁机攻秦之事。待义渠王与宣太后同居既久,其戒备之心全无。在公元前272年(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宣太后趁义渠王无备,将其诱杀于甘泉宫。[21]接着,秦又发兵向义渠戎进攻,“因起兵灭之”(《后汉书•西羌传》),彻底消灭了义渠戎,在这里开始置陇西、北地和上郡三郡。
义渠戎的最后灭亡,对秦国后方和侧翼的进一步巩固是十分重要的。义渠乃游牧民族,在秦国的西方、北方甚至东方出没[22],在灭亡以前,使秦不得不抽调部分兵力去应付他们。置郡以后,秦国就可以集中兵力向东方进攻了。
魏冉的揽权及其下场 自公元前306年秦昭襄王即位,到公元前265年(秦昭襄王四十二年)以前,秦国虽几易国相,但其实权大部分时间都控制在宣太后和魏冉手中。宣太后为昭襄王之母,她以太后的身份干预国政,对秦国的政治、军事影响很大。魏冉因系宣太后的异父弟,又有立昭襄王之功,所以在昭襄王之世曾先后五次出任丞相:第一任从公元前300年(秦昭襄王七年)至公元前299年(秦昭襄王八年)共两年;第二任从公元前295年(秦昭襄王十二年)至公元前292年(秦昭襄王十五年)共四年;第三任从公元前291年(秦昭襄王十六年)至公元前288年(秦昭襄王十九年)共四年;第四任从公元前288年(秦昭襄王十九年)至公元前283年(秦昭襄王二十四年)共六年;第五任时间最长,从公元前275年(秦昭襄王三十二年)至公元前266年(秦昭襄王四十一年)共九年。[23]合计魏冉任秦相达二十五年之久,是秦国历史上任丞相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在他任相期间,秦国的领地得到很大的扩展,他任用著名的军事家白起为将,取得对齐、楚和三晋的重大胜利,削弱了这几个国家的势力,其功劳是很大的,对秦的统一有其积极作用。
但是,在魏冉当政期间,秦国的军事策略方面有其错误的一面,魏冉一贯主张先攻击齐,后来又因被封于陶(山东定陶),就更积极向齐地进攻,以扩大其私人封邑,这就不得不舍三晋而不顾。这种舍近求远的战略,也是秦国长期以来不能彻底取胜的原因之一。
在对内方面,魏冉大权独揽,他一反秦国一贯任用客卿的传统,“恶内诸侯客”(《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而将本家族的人安放于秦国朝廷内掌握大权。如宣太后的同父弟、华阳君芈戎(又号新城君),曾为将军。后有罪去楚,但不久又被宣太后及魏冉召回,任左丞相。昭襄王的同母弟高陵君、泾阳君,也都以贵族的身份执掌国政。随着秦国对外军事斗争的不断胜利,宣太后这一家族在朝廷上的权势愈来愈大,他们不仅每人各自都有大片的封地,成为全国最大的封君地主,而且擅权专政,连国王也不放在眼里,“……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这就不仅同代表中央集权的国王发生了冲突,而且同一般封建地主阶级也发生了利害冲突。这些封君贵族为了自己利益聚敛刻剥,以致“私家富重于王室”,“妒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使国内政治昏暗,对外斗争失利。如穰侯魏冉被封于陶,其地在齐国边境附近,他为扩大自己这一块领地,竟不顾距秦很近的韩、魏,而宁可越过它们去进攻齐国的刚寿。这也是秦国在战略上连连处于不利地位的原因。虽然在经济、军事实力方面,秦国已经远远超过其他各国,但也还常常遭到失败,其根源就在这里。(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云梦秦简《编年纪》)
公元前268年,魏国人范雎入秦。他通过秦国的谒者王稽进见秦昭襄王。范雎向秦昭襄王指出:“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引起昭襄王的严重注意,然后就分析秦国在穰侯魏冉执政下军事斗争中战略方面的错误。他说“越韩、魏而攻齐”是失算的,“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而且进一步指出:这种舍近攻远的战略,犹如“借贼兵而赍盗粮”,只对别国有利。因此,范雎建议实行“远交而近攻”的策略,先从韩、魏开始,逐步兼并各个诸侯国。范雎的建议立即得到昭襄王的支持,拜范雎为客卿。公元前268年,秦国派五大夫绾率兵伐魏,拔怀(河南武陟西南),公元前266年,又攻取魏的邢丘(河南温县东)。
范雎的策略取得初步胜利,进一步受到昭襄王的信用,他就又向昭襄王指出:秦国之所以推行那种错误的战略方针,以致秦不能迅速取胜,根本在于宣太后、魏冉专权。他们的权势早已超过国王,甚至在秦国以外,只知有宣太后、穰侯和华阳、高陵、泾阳诸君,而“不闻有其王也”,这就更进一步打动了昭襄王。范雎的言论代表了一般的封建地主的利益,他们要求加强王权而限制封君贵族,在这一点上与昭襄王的要求是一致的,因此一拍即合。公元前266年,昭襄王免掉魏冉相位,改用范雎为相,并封其为应侯(应在河南宝丰县西南)。从此秦国内政和军事大权便为范雎所控制。(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史记•穰侯列传》、云梦秦简《编年纪》)
范雎同魏冉的矛盾,实质上是封建地主阶级内部两派争夺权力的斗争。不过,宣太后、魏冉以宗室贵族的关系,一家数人在秦国专政达几十年之久,不仅同王权有矛盾,而且在战争的策略方面出现不少错误。范雎任秦相后,对打击宗室贵族专政、加强王权是有积极作用的,更重要的是:范雎提出的策略,尤其是远交近攻的方针,是正确的。因此,范雎代替魏冉任相,对秦国统一事业是有好处的。
魏冉免相以后,被从国都逐出归回到自己的封邑——陶。另外,高陵、华阳、泾阳君也都被赶出关外,各回封邑,这时宣太后早已死去。魏冉家族在秦国的专政自此结束。
范雎为政后的功过 范雎相秦后,结束了魏冉家族的专政,加强了中央集权:“强公室,杜私门”(《史记•李斯列传》),当然,同时也增加了自己的权力,须贾曾说当时的秦国“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而昭襄王竟对平原君说:“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可见范雎权势之大。在他当权期间,秦国加强了对巴、蜀的控制和联系。自惠文王时降服巴、蜀以后,这里在蜀守张若及其继任者李冰的治理下,政治、经济有很大发展,在军事上对楚国的威胁很大。然而,自古蜀道难行,自秦入蜀山多险阻。于是,在范雎为相时开始修栈道:“栈道千里,通于蜀汉”(《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这对于秦、蜀间往来交通是很重要的,是进步的措施。不过,范雎在秦为政也有不当之处,主要是失之于太重个人恩怨。如他在入秦以前,曾在魏国事中大夫须贾,后来同须贾一起使齐,齐襄王赐雎金十斤及牛酒。此事为须贾所知,回魏后向魏相魏齐报告。魏齐大怒,使人将范雎打得折胁折齿。后来,在王稽和郑安平帮助下逃往秦国。范雎对此事耿耿于怀,至为秦相后,就决意报复,有一次恰好须贾被派到秦国求和,范雎就趁势对须贾百般侮辱,先吓得须贾“肉袒行,因门下人谢罪”,范雎当众历数其“罪状”,最后“须贾辞于范雎,范雎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下,置莝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急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须贾从秦国带回了范雎给魏王的口信,并声言要魏齐之头,吓得魏齐屁滚尿流地逃走。他先逃至赵国,匿于平原君家,后为秦所逼,又回魏国。据说秦昭襄王为给范雎报仇,还把私藏魏齐的平原君骗到秦国,软禁起来。后来魏齐在秦的威逼下自杀,赵王把他的首级从魏要过来,送给秦国,才换回平原君。
对于他的救命恩人郑安平和王稽,范雎则加以重用提拔。这种“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做法,对秦国的政治带来很不利的后果。后来,王稽和郑安平均使秦国遭到很大损失。这都与范雎在内政方面错误的用人有直接关系。
综观范雎相秦后的内政,比魏冉专政时期有进步,但由于他个人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也采取了一些不恰当的措施。这也说明先秦的游士为各国奔走的目的,无非是为个人的荣华富贵。他们即使能提出一些有益于统一的办法,但并不都是有远见的政治家。
尽管如此,范雎所主张的“远交近攻”策略,在灭亡六国的过程中,是重要而有效的,这应当是范雎在历史上的主要贡献。正是在这一策略指导下,秦国对外战争取得一系列胜利。
秦对韩的蚕食 在范雎正式任秦相以前,秦昭襄王就按照范雎“远交近攻”的策略,取得了对魏的胜利。任相以后,范雎就把攻击的矛头指向韩国。
本来,范雎的“远交近攻”是包括这样三部曲的:开始“卑词重币以事之;不可,则割地而赂之;不可,因举兵而伐之”。不过,当时的韩国已经相当弱,又加上地处秦之近邻:“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腹之病也。”所以,也无须按上述三部曲进行了。范雎主张使用武力威胁韩国,使其就范,如果不成就直接出兵。他向秦王说:“王下兵而攻荥阳,则巩、成皋之道不通;北断太行之道,则上党之师不下。王一兴兵而攻荥阳,则其国断而为三。夫韩见必亡,安得不听乎?”昭襄王按照范雎的办法,“且欲发使于韩”(《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大概没有达到使韩就范的目的,于是,秦国就自公元前265年(秦昭襄王四十二年)开始,连续不断地向韩国进攻。
公元前265年,秦发兵攻韩国的少曲(河南孟县境内)、高平(河南济源西南),拔之。次年,即公元前264年,秦又派大将白起攻韩的陉城(山西新绛县东北),拔五城(一作九城),斩首五万级。公元前263年,白起又率兵攻太行山以南地区。(《史记•韩世家》及云梦秦简《编年纪》)韩国就这样一块块地被秦蚕食着。
秦、赵间的长平大战 当对韩的蚕食进一步扩大以后,就同赵国发生了冲突。于是,发生了秦赵间的长平大战。这是战国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争。
公元前262年,秦军攻取韩国的野王(河南沁阳县)。秦军占领野王后,就截断了韩国上党郡(山西东南部长治附近)同韩国本土之间的联系。韩国的上党太守冯亭见通往本土的归路已绝,就以上党投赵,求得赵的保护,赵接受了上党,并封冯亭为华阳君。
公元前260年,秦国左庶长王龁率兵向上党进攻。赵国派老将廉颇驻守长平(山西高平),秦军不断挑战,而廉颇令赵军坚守不出。秦军长途远征,最忌持久战,见赵军不为挑战所动,坚垒不战,晓得这是廉颇的计策,于是就实行反间计。秦国散布:廉颇容易对付,而且有降秦之意,秦国真正害怕的是赵括。原来赵括是马服君赵奢之子,是一个骄横自大,又只能纸上谈兵的将领。秦国散布上述说法的目的,是企图使赵国以赵括代替了廉颇。赵国国君果然中计,立即用赵括代替廉颇。秦听说赵括已代替廉颇为主帅,立即派白起为上将军,王龁为尉裨将。赵括代替廉颇统军后,果然轻易出击,秦军佯装败走,暗地却埋下伏兵。当赵兵追逐秦兵时,秦军退入城内,同时又以一支部队断绝赵国粮道,另一支部队则进击赵国后方,将赵军截断在两处。秦军出兵袭赵,赵只得临时筑起壁垒自卫,等待救兵。秦军将赵军粮道断绝,使赵军被困。自七月至九月,赵军四十六日无粮,因饥饿以致人相食。无法,只得拼命向秦包围的部队实行突击,赵括亲率兵出战,被秦军射死。赵国军队瓦解,四十万人向白起投降。投降后,白起竟命令将这些降卒全部活埋,只留下幼小的二百四十人归赵,以便让他们去宣扬秦的“声威”。总共这一战赵国被杀的人数达四十五万之多,秦军死亡也超过一半。
长平大战以秦国胜利而告结束,白起将四十万降卒全部活埋,反映了地主阶级残酷的本性。
白起与范雎的矛盾和秦进攻邯郸 白起虽在长平一战取得很大胜利,使秦国的声威大震。但这却引起了范雎的嫉妒,他唯恐在这个尚战功的秦国,白起的功高,使自己不能专权。据《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载:由于秦军在长平的胜利,韩、赵两国利用苏代去挑拨范雎与白起的关系,苏代对范雎说:如果赵被秦灭,“武安君(即白起)必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已矣。”因此激起范雎的嫉妒,现代的一些史学著作也因袭这种说法。其实,这是不足信的。首先,是《史记》记载有关苏秦、苏代、苏厉的事迹有许多错乱,这从最新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中已经得到证明。其次,以范雎这样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固有性格来说,完全不必有什么人离间,才使他与白起有隙,长平一战的巨大胜利以及由此造成取得对韩、赵彻底胜利的有利形势,已经足够促使范雎与白起争功了。
本来,长平大战后,形势对秦很有利。白起准备乘得胜之师灭赵攻韩。公元前259年(秦昭襄王四十八年)十月,秦军再次攻占上党,接着命王龁率一路军攻赵武安皮牢(翼城东北),命司马梗率另一路秦军攻太原。白起自己则统率主力留上党,准备进攻邯郸。但是,等了两个月,得到的却是“罢兵”的命令。原来昭襄王听从了范雎的话,认为秦兵在外日久,应让士卒休息,并允许韩、赵割地讲和。白起无奈,只好班师回国,乘胜灭赵的计划遂成泡影。到手的战功被搞掉,白起对范雎的仇恨当然更深。从此以后,两人的矛盾愈来愈尖锐。
本来,秦国约定退兵的条件是:“割韩垣雍、赵六城”(《史记•白起王翦列传》)。但是,秦国退兵以后,只有韩国献出垣雍,赵国则不愿割六城,并且派虞卿去齐国,欲联齐以抗秦。秦王见赵并未屈服,就又要派白起率兵伐赵,但白起表示“不可”!他之所以反对出兵伐赵,一方面固然是因对范雎不满,但主要的还是根据当时的形势分析,认为秦国已经失掉取胜的有利时机,他说:“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以来,君臣忧惧,早朝晏退,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战国策•中山策》)白起不失为一个军事家,这种分析是有一定道理的。无奈秦昭襄王主意已定,根本不听白起劝告,派五大夫王陵率兵伐赵。秦昭襄王四十九年(公元前258年)正月,王陵统率的秦兵在进攻邯郸的过程中受挫,秦军不能前进,将卒多有伤亡。这时,秦昭襄王又想起白起。
一则由于负气,二则看到这次贸然进攻取胜无望,白起称病不出。当秦昭襄王令白起再次出马,代替王陵时,白起仍托疾不肯。但前线节节失利,使昭襄王焦急万分,便令范雎亲自劝说白起就任。范雎与白起本是死对头,他如何能真心来请白起。而白起尽管与范雎有隙,却也不完全是从个人成见出发。他除托病以外,又进一步对范雎分析此次出兵伐赵,决无得胜可能的原因。然而范雎早就准备用自己私党郑安平代替白起,所以白起的一番话不仅没有使他去劝说昭襄王改变进攻计划,反而成为激怒秦昭襄王的材料。昭襄王听到范雎转达的白起的言论后,在范雎的煽动下,大发雷霆,立即派王龁代替王陵,并增加军队,继续进攻邯郸,表示:不要你白起我也能灭赵。可是,事实与秦王主观愿望相反,赵国防御极强,各国援兵纷纷而至,王龁军在邯郸胶着八九个月之久,毫无进展,兵卒死亡甚多。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秦昭襄王又不得不求助于白起,他亲到白起府邸,强令其出来。白起仍托辞有病,昭襄王不答应,对他说“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说到这种程度,白起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看法和盘端出,他说:“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战国策•中山策》)但是,昭襄王根本听不进去,以为白起故意捣蛋。从以后的事实来看,显然是范雎在这里起了很大作用。白起当即被削去武安君之爵位,贬为士伍,并迁之阴密(甘肃灵台县西)。由于有病,白起当时未离咸阳,过了三个月,秦军在前线失败的消息传来,昭襄王更是迁怒于白起,命他立即起行,不准留在咸阳。白起只得带病起程,范雎和其同党又对昭襄王说:白起心中不服“其意怏怏”(《史记•白起王翦列传》)。昭襄王令使者立即追赶白起,在咸阳西十里之杜邮将白起追上,使者照昭襄王吩咐令其自杀。白起乃引剑自刭而死。
白起之死固然与昭襄王有直接关系,但根本原因还是范雎在一旁煽动所致,是统治阶级内部相、将争权所酿成的一幕悲剧。作为一员战将,白起具有残忍、狡诈的性格,他在自杀以前,曾经仰天长叹道:“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又自答说:“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史记•白起王翦列传》)表明他自己也承认坑杀赵降卒数十万这件事太残忍了。其实,白起一生所杀之人,岂止四十万!据统计,自孝公以后,至秦始皇十三年止,秦国军队在各次战役中杀人总数,可查的为165.5万。而白起为将时就斩首92万。因此,有人给白起赠了一个“人屠”的称号。可见,地主阶级在建立政权过程中,其手段也是十分残酷的。不过,白起一生确实为秦国立下不少功勋,加之最后受到范雎陷害,“死而非其罪,秦人怜之,乡邑皆祭祀焉”(《史记•白起王翦列传》)。直到现在,陕西境内还遗留有不少处白起祠、白起庙和白起坟种种古迹,说明这个历史人物的影响之深。
秦在邯郸的失败及王稽范雎之死 白起一死,表明范雎争宠取胜,但也意味着他自己的末日到来。
范雎举自己同党郑安平为将军,与王龁共同率兵进攻邯郸。这时的赵国与魏国已经为同盟,又加之魏国公子无忌的姐姐,嫁给赵国平原君赵胜为夫人,两国关系备加密切。秦军猛攻邯郸之初,魏王曾应赵国之请,派大将晋鄙率十万大军前往救赵。但秦见魏出兵援赵,即派人威吓说:哪一国敢救赵,将来拔赵后,就先打它。受到恫吓,魏王害怕秦国,连忙下令叫晋鄙停止进发。
被围在邯郸城中的赵军,日夜盼望魏国援军,平原君赵胜见魏军观望不救,就致书于魏公子无忌,指责其不能急人之困,并以亲属关系打动无忌:“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史记•魏公子列传》)魏无忌受到责备也无计可施,因军权操在魏王手中,而魏王又不听公子劝说,魏无忌只有率领百余骑宾客亲赴秦军,准备和赵同归于尽。后来由于夷门监侯生的献计,魏公子通过魏王所宠幸的如姬夫人窃出了兵符。魏无忌亲携兵符到邺,突入晋鄙军中,出示兵符欲夺晋鄙军权,晋鄙不信,随从魏无忌来的壮士朱亥举起暗藏的铁椎杀死晋鄙,夺得军权。魏无忌从这一军中挑选八万精兵,去解邯郸之围。
这时,赵的平原君已率领二十位宾客,突围至楚求救兵。在宾客中有一位毛遂,最初并未受到平原君重视,在平原君门下三年毫无贡献,此时,见赵危急,毛遂自告奋勇要随平原君出使。至楚后,楚王也畏秦军,不愿出兵。平原君与其他宾客劝说楚国出兵,“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幸亏最后毛遂在楚王面前,细言合纵的利害,指出“合纵者为楚,非为赵也”(《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并以武力胁迫楚王在殿上歃血定盟,出兵救赵。这样,楚才出兵,楚国大将景阴奉命率救赵的大军也向邯郸开来。
齐和燕本来就与赵保持合纵关系,此时虽无很大的军事行动,但在精神上是支持赵的。韩国则趁机向秦进攻:“救赵新中。”(《史记•六国年表》)
由此可见,赵国虽然被围,但多数国家却站在赵这一方面。这就使赵国的形势变不利为有利,双方力量对比发生变化。
秦军的主力在王龁、郑安平统率下进攻邯郸,并以偏师攻魏。攻魏的军队取得一些胜利,这时邯郸城内更加紧张。楚、魏援军尚未开到,“民困兵尽”,在邯郸城中“炊骨易子而食”。本来就不想救赵的魏王,又派新垣衍前来劝降,他让赵王尊秦为帝,以使得秦国撤兵。但新垣衍的投降论调受到鲁仲连的痛斥,赵国军民也不愿向秦低头,为鼓舞士气,平原君赵胜将家财散给士卒,令夫人以下编入军列,表示共赴国难。由此,征得敢死之士三千人,大大加强了赵军的战斗力。
赵国的邯郸城内军民,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一直坚持到魏无忌和楚国的景阴率援兵赶到,才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会战。
公元前257年(秦昭襄王五十年),秦、赵、魏、楚一场大战,就在邯郸城下展开了。赵军在内,军民同仇敌忾,拼命冲杀,魏、楚军在外,将秦军夹在中间。在内外夹击之下,秦军大败,主将王龁率军败逃,郑安平所率二万秦军被围不得出,只得投降赵国,后被赵封为武阳君。
公元前256年,秦又继续向韩进攻,取阳城(河南登封东南)。这时秦国驻守河东的是王稽。范雎入秦时,曾依靠王稽进见昭襄王,故范雎特任王稽为河东守,但王稽暗地却“与诸侯通”,出卖秦国,因此在邯郸大败之后不久,秦国在河东也遭到魏、楚联军的打击,以致河东和太原郡皆从此失守。(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战国策•秦策三》、云梦秦简《编年纪》)
秦国失败,与任人不当有很大关系。郑安平、王稽均为范雎保任,按照秦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王稽“与诸侯通”,其罪应诛,郑安平降敌也属重罪。因此,在公元前255年,范雎就同王稽一起被处以死刑。[24]范雎嫉贤妒能,任用私党,最后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不过,范雎主张的“远交近攻”的策略,确实使秦国胜利的步伐大大地加速了。继范雎为相的,是燕国人蔡泽,但蔡泽任相后数月,就遭到人们反对,只得“谢病归相印”(《史记•范雎蔡泽列传》)。公元前251年,秦昭襄王病死,孝文王继位。这时全国统一的条件已经趋于成熟,然而秦国统治阶级内部却酝酿着一场斗争,斗争的结果,对秦国的历史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注释
[1]执珪,战国时楚国最高的爵位,也称为上执珪。
[2]商鞅死后,秦国仍然集聚了一批法家人物。从现存的《商君书》中就可以得到证明:《商君书》今本共有二十四篇,其中除《垦令》、《靳令》、《外内》、《启塞》等几篇可能是商鞅自撰的以外,其余多为商鞅以后的作品。这是有明显证据的。如第一篇《更法》,开始就称“孝公……”,孝公乃是死后谥号,公元前338年孝公死,而孝公一死,商鞅即被迫逃亡,后来被杀。当此之时逃死不暇,哪有机会著书?可见,这一篇决非商鞅所作。又如《徕民》篇中称“自魏襄以来……”,查魏襄王立在公元前318年,即商鞅死后二十年,显然《徕民》也不是出自商鞅之手。另外如《错法》、《弱民》、《定分》等篇中,都写进了商鞅死后的一些事实,证明绝非商鞅自撰(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钱穆《商鞅考》及高亨《商君书作者考》)。《商君书》乃商鞅之后的法家所编撰。
这些作者是在秦,而不是在其他诸侯国撰写《商君书》的,最重要的证据是:有几篇从内容上看是献给秦王的奏书,作者是站在秦国的立场,反映的是秦国的实际,口气乃臣下向君主献策。如《徕民》篇中,为秦谋划招徕三晋之民,并以“臣窃以为……”的口气陈述,这绝不是在秦以外某一个诸侯国出现的作品。其他如《算地》、《错法》、《赏刑》、《君臣》、《禁使》、《慎法》等篇,也有类似明显的证据,这就可以断定《商君书》必写于秦国。
这就说明了在商鞅死后,仍有大批的法家长期留在秦国(《商君书》内容中有商鞅死后八十二年的事,可见全书并非出自一人一时之手)。这里仍是法家学者集聚的中心之一。
[3]《史记•魏世家》将“徐州相会”的时间记为“襄王元年”,误。是年惠王并未死,而改元为后元元年,故应为魏惠王后元元年,即公元前334年(秦惠文王四年)。
[4]《史记•秦本纪》对这一战役的记载有两处错误:(一)将秦将公孙衍误为公子卬。查公子卬为魏人,秦无公子卬,此时秦国统兵大将应为公孙衍。(二)斩首数误记为八万,当以《史记•魏世家》记载之“四万五千”为是。因秦尚首功,一方面是在战场上确实斩首数多,另一方面也有夸大之记载以突出其战果的情况。(见梁玉绳:《史记志疑》)
[5]关于张仪和苏秦的事迹,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一些史实,过去主要根据《战国策》和《史记》,但这些记载十分混乱,过去就有人怀疑它们的可靠性。自从帛书《战国纵横家书》出土以后,进一步弄清了《史记》、《战国策》在哪些史实方面搞错。如《史记•苏秦列传》云:“苏秦之弟曰代,代弟厉”,但从《战国纵横家书》中揭示的材料证明,苏代最早,其活动时期相当于公元前4世纪末,苏秦则为苏代之弟,其活动时期约为公元前318年至前284年,远在张仪之后。因此《史记》等书有关张仪与苏秦的关系的记载,纯系子虚乌有,为战国末期纵横家所杜撰。但著者认为,《战国策》和《史记•张仪列传》、《史记•苏秦列传》中的许多材料还是可用的,问题是需要细心考订,去伪存真。本书对《战国策》及《史记》中记载的谬误不能一一加以辨正,但在涉及重要问题时加以说明。
[6]《史记•秦本纪》云:“十三年四月戊午,魏君为王。”这里,“魏君”系“秦君”之误。其证据有三:(一)魏国已在公元前344年称王,何以这里又记“称王”?(二)《史记•张仪列传》:“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按,张仪相秦在公元前328年,“相秦四岁”恰为公元前325年,即惠文王十三年。(三)《史记•秦本纪》云:“十四年,更为元年……五年,王游至北河。”十四年以后,《秦本纪》即称为“王”,在此之前只称“君”。可见十四年之改元,系由称王之故,而秦惠文王十四年,即公元前324年。由此证明秦惠文王十三年称王者非“魏君”,而是“秦君”。
[7]张仪率兵取陕,筑上塞郡,参见《史记•张仪列传》。《秦本纪》云:“使张仪伐取陕,出其人与魏”记于惠文王十三年下。这里时间记载有误。惠文王十三年为公元前325年,是年惠文王称“王”,而《史记•张仪列传》则记云:“仪相秦四岁,立惠王为王。居一岁,为秦将,取陕。筑上郡塞。”考惠文王称王为公元前325年,“居一岁”为公元前324年,当以公元前324年为是。
[8]“五国相王”只是公孙衍极力鼓吹的一件事,实际影响很小,甚至“相王”包括哪五个国家,历史记载都不太清楚。《战国策•中山策》说:“犀首(即公孙衍)立五王,而中山后持。……赵、魏许诺,果与中山王而亲之。中山果绝齐而从赵、魏。”同书又称“中山与燕、赵为王”。《史记•楚世家》云“燕、韩君初称王”。《史记•燕召公世家》称:燕易王十年“燕君为王”。由此观之,相王之五国系:赵、魏、韩、燕、中山。但是《史记•赵世家》又云:“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从这里看赵国又未参与称王之举。《史记•鲁世家》则云“(平公立)是时六国皆称王”,这里又增加了一个鲁平公。记载得如此混乱,说明“五国相王”其实并未取得什么实际效果,所以连哪些属于“五国相王”之列都弄不清楚。
[9]《史记•魏世家》:“哀王元年,五国共攻秦,不胜而去。”《史记•张仪列传》附《犀首传》:“……其后五国伐秦……”这里都指出是“五国伐秦”。《史记•秦本纪》:“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这里除五国以外又增加匈奴。而《史记•楚世家》云:“十一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长。”这里却说是六国。《史记•燕召公世家》:“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史记•赵世家》:“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从以上材料可以看出,各书记载颇不一致,《史记•秦本纪》中的五国没有楚,而《史记•楚世家》却记楚为纵长,《史记•燕世家》记载中无齐国,《史记•赵世家》记载中无齐、楚。之所以出现这种矛盾,主要是这次伐秦的联军并非同时起兵,也无严密组织,楚怀王虽为纵长,但只有韩、赵、魏三国出兵与秦交战。齐国不仅迟迟不发兵,而且当赵、魏攻秦失败后,也趁火打劫,“伐败赵、魏军”(《史记•楚世家》)。可见,在伐秦诸国中应将齐国去掉,其余各国根据各种记载综合起来共有韩、赵、魏、楚、燕,与《史记•秦本纪》、《史记•魏世家》及《史记•张仪列传》的记载相符。因此,仍照传统说法,谓之“五国伐秦”楚为纵长,而不云“三国伐秦”或“六国攻秦”。这样提法较为符合历史实际。
《史记•楚世家》云“苏秦约从山东六国攻秦”,这里苏秦乃公孙衍之误,因此时苏秦尚未登上政治舞台,有新出土的《战国纵横家书》为证。《史记•秦本纪》云:“韩、赵、魏、燕、齐帅匈奴共攻秦”,匈奴乃义渠之误,见《史记•张仪列传》云:“其后五国伐秦……义渠君……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战国策•秦策》亦有相同记载。
[10]《华阳国志•蜀志》:“周显王之世,蜀王有褒、汉之地,因猎谷中,与秦惠王遇,惠王以金一笥遗蜀王,王报珍玩之物,物化为土,惠王怒,群臣贺曰:‘天奉我矣,王将得蜀地。’惠王喜,乃作石牛五头,朝泻金其后,曰:‘牛便金。’有养卒百人,蜀人悦之,使使请石牛,惠王许之,乃遣五丁迎石牛……”
[11]《战国纵横家书》二二《苏秦谓陈轸章》:“齐宋攻魏,楚回(围)翁(雍)是(氏),秦败屈匄。”可见,这三个战场几乎是同时在进行着战争。
[12]《说苑•君道》:燕昭王师事郭隗三年后,“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并强齐”。
[13]《战国策》将此事记入苏代名下,但《战国纵横家书》中第五篇之内容与《战国策•燕策一》的内容相同,又《史记•苏秦列传》中的一段与帛书亦同,而帛书前十四章中则无一字提及苏代,全为苏秦的游说记录,可知《战国策》所记苏代实为苏秦之误。
[14]《史记•秦本纪》:“昭襄王元年……甘茂出之魏。”这里说甘茂逃向魏,误。据《史记•甘茂列传》:“甘茂之亡秦奔齐……卒于魏。”甘茂最后死于魏国,并非开始就奔向魏国。
[15]关于此次战役在各种史料里记载颇不一致,有的记为昭襄王六年(公元前301年),有的记为昭襄王七年(公元前300年),有的记为两次战役。云梦秦简《编年纪》中有“六年,攻新城。七年,城陷”,这就把有关这一问题的所有疑点都解决了。原来六年和七年是一次战役,秦国先派庶长奂率兵,次年又派华阳君芈戎增兵,最后才攻下新城。
[16]新城即襄城。据《史记•秦本纪》云:“七年,拔新城……十三年,向寿伐韩,取武始。左更白起攻新城。”这里出现的两个问题:(1)七年已拔新城,为什么十三年又拔新城?(2)新城原属楚,十三年攻韩何以又出现新城?在《史记》和《战国策》中类似的矛盾相当多。其中原因之一,是这些书中记载有缺点,这些缺点可以从新出土的史料中得到补充和纠正,如新城的问题,在云梦秦简《编年纪》中,就有“六年,攻新城。七年,新城陷”,“八年新城归”。参照旧有史料,可以得知:在秦昭襄王六年(公元前301年)秦国攻新城,七年(公元前300年)攻下新城历经一年之久。而此时韩国与秦修好,所以于昭襄王八年(公元前299年)将新城归于韩。新城在今河南密县东南,正与韩境接壤,故秦将新城给韩。这样,在公元前294年秦国才能攻新城。否则将无法解释史料记载上的矛盾。以下凡属这种情况,仅在文中注明出处,不再另行说明。
[17]《史记》在关于这几年的记载最为混乱,如《秦本纪》记取轵在十六年,而《年表》却在十八年。《白起列传》攻垣在十六年,而《秦本纪》却记在十五年,又记十八年攻垣。又《秦本纪》记十七年秦“以垣为蒲坂,皮氏”,《索隐》说是“易”字之误,但十五年秦已以垣予魏,何以又能有垣?这些混乱均根据《编年纪》为准,加以纠正。
[18]《史记》、《战国策》诸书都记载,五国攻秦有楚国参加,从《战国纵横家书》中看,是没有楚国参加的。
[19]过去有些史书将苏秦合纵与五国攻秦分为两回事,自《战国纵横家书》问世以后,证明这是不对的。苏秦合纵与五国共同攻秦是一回事。合纵的活动时间很长,但攻秦的时间应在公元前289年。
[20]据《史记•秦本纪》:“二十四年……秦取魏安城,至大梁,燕、赵救之,秦军去……二十五年,拔赵二城。”《编年纪》云:“二十四年,攻林。二十五年,攻兹氏。”
[21]关于宣太后与义渠王通并诱杀义渠王事,仅见于《后汉书•西羌传》:“及昭王立,义渠王朝秦。遂与昭王母宣太后通,生二子。至王赧四十三年(按:即公元前272年,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因起兵灭之,始置陇西、北地、上郡焉。”对于这一段记载,由于显得离奇而使一些史学家产生怀疑。顾颉刚先生说:“范晔之说亦未必绝对可信。”(《秦与西戎》,载《史林杂识》)但是,笔者认为,范晔的这一记载还是可信的。因为:宣太后与义渠王私通的开始是在昭襄王初立之时,那时宣太后还年轻,并不像顾先生所说的那样“白发翁妪相对言情”。而两人相通三十余年,义渠王已解除全部武装,这时宣太后虽年已七十,但早将义渠王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也不会出现顾先生所担心的“此美人计不已行之过迟”的问题。
再从宣太后本人的作风来看,她采取这种手段是十分可能的。本来,在春秋战国时期,贵族妇女对男女关系并不如后来的那么严肃、认真,嫂嫂和小叔子,继母和儿子,大伯和兄弟媳妇私通的、公开结婚的屡见不鲜。而宣太后在这方面更是十分开通。其开通的程度现在看来简直是无耻,但在当时却不以为非。如《战国策•韩策二》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楚围雍氏五月,韩令使者求救于秦,冠盖相望也,秦师不下殽。韩又令尚靳使秦,谓秦王曰:‘韩之于秦也,居为隐蔽,出为雁行。今韩已病矣,秦师不下殽,臣闻之:唇揭者其齿寒,愿大王之熟计之。’宣太后曰:‘使者来者众矣,独尚子之言是。’召尚子入。宣太后谓尚子曰:‘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这个宣太后,竟对着韩国的使者大谈其床笫之事,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可真算够大胆的了。宣太后的行为也确是十分放荡的,据《战国策•秦策二》记载有这样一件事:“秦宣太后爱魏丑夫。太后病将死,出令曰:‘为我葬,必以魏子为殉。’魏子患之。庸芮为魏子说太后曰:‘以死者为有知乎?’太后曰:‘无知也。’曰:‘若太后之神灵,明知死者之无知矣,何为空以生所爱葬于无知之死人哉?若死者有知,先王积怒之日久矣,太后救过不赡,何暇乃私魏丑夫乎?’太后曰:‘善。’乃止。”这个宣太后不仅要把她所爱的面首魏丑夫带进棺材,而且竟然允许臣下对这件事发表意见,甚至庸芮说出“先王积怒之日久”那样难听的话,也没有触怒宣太后,反而对此称“善”!这样的女人,让她主动与义渠王为某种政治目的发生男女关系,又有什么不可能呢?因此,没有理由怀疑《后汉书•西羌传》对宣太后的记载。
[22]义渠戎是一支游牧部落,其活动范围非常之广。最近有人认为:义渠戎之国“位于六盘山以西,在今甘肃东南部,今尚有义渠县,即战国时代义渠领土的一部分”(蒋君章:《战国时代的地缘知识及其运用》,载政治大学《民族社会学报》,1978(16))。这种说法是不够确切的,因为,凡处于游牧阶段之原始民族,对土地的观念并不十分强烈,他们所爱好的是动产和商品,所以没有特别明确的“领土”观念,所谓“戎狄荐居,贵货易土”,晋国就曾利用戎族这一特点,“予之货,而获其土”(《左传》襄公四年及《国语•晋语七》)。这种“启土安疆”的政策之所以行之有效,就是因为戎、狄对于土地观念的淡薄。事实上,义渠戎的所谓“领土”,很难确切地指出固定之地,因其往来流动,其范围十分之广,如公元前319年(秦惠文王更元六年),秦伐义渠,“取郁郅”,这个“郁郅”在汉北地郡,即今甘肃庆阳县。又公元前315年(秦惠文王更元十年),秦伐义渠“取徒经二十五城”(《后汉书•西羌传》),而这个“徒经”则在汉代的河西郡,即今山西境内,其地已伸至河东。(见顾颉刚:《史林杂识•秦与西戎》)若以“领土”视之,义渠的“领土”岂不由甘陇而达于河东?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若说在今六盘山以西,义渠戎居住较久,则是较为确切的。
[23]关于魏冉数次任相的时间考订如下:
(一)据《史记•六国年表》:秦昭襄王七年,樗里疾卒,魏冉为相。一年以后,即秦昭襄王八年,齐国孟尝君薛文(即田文)来秦为相,代替魏冉。这是魏冉第一次任相,时间在公元前300年至前299年(据《史记•秦本纪》及《史记•六国年表》。孟尝君相秦之事,《史记•六国年表》作齐湣王二十五年,即秦昭襄王八年,但《史记•秦本纪》作昭襄王九年,当是八年之误)。
(二)据《史记•秦本纪》及《史记•六国年表》:昭襄王十二年楼缓免相,魏冉再度为相。又据《史记•穰侯列传》、《史记•六国年表》记载:昭襄王十五年魏冉谢病免相,以客卿寿烛为相。这当是魏冉第二次任相,时间在公元前295年至前292年(《史记•秦本纪》将魏冉谢病记于昭襄王十六年,当是十五年之误)。
(三)据《史记•穰侯列传》:昭襄王十六年寿烛免相,又以魏冉为相,并封冉于穰,后又封陶,号曰穰侯。穰侯封四岁为秦将。这当是魏冉第三次任相,时间在公元前291年至前288年。
(四)据《史记•穰侯列传》:昭襄王十九年魏冉复相秦,六岁而免。这是魏冉第四次为相,时间从公元前288年至前283年。按此次魏冉为相,实际与前一次相接,只不过因为在穰侯封四岁时,曾被任命为将军,率兵攻魏,故史书载“复相秦”。
(五)据《史记•秦本纪》:“(昭襄王)三十二年,相穰侯攻魏。”至昭襄王四十一年范雎代魏冉为相,即在公元前275年至前266年共九年,是为魏冉第五次任秦相。在第四次任相和第五次任相间,据《史记•穰侯列传》记载:二十六年,冉“复相秦”,另外《史记•秦本纪》、《史记•六国年表》也有相同记载。但是《史记•赵世家》则于赵惠文王十八年记有“魏冉来相赵”,考赵惠文王十八年,正是秦昭襄王二十六年。对于这一矛盾记载,有两种解释:一种看法认为:自秦昭襄王二十六年至三十二年魏冉兼任秦、赵两国相,另一种认为:魏冉于二十六年复相后不久,就离秦去赵任相。但这两者说法,现在看来根据均不甚充分。若说兼任两国相,但各种记载均无魏冉兼相之事;若说复相不久又去赵任相,也无更多的记载。但是,《史记•秦本纪》及《史记•穰侯列传》均有昭襄王三十二年穰侯为相国之确切记载,可见在昭襄王三十二年以前的一个时期,魏冉是不在相位的。
魏冉在秦任相的时间最长,即使是不任相期间,秦国的政权仍操纵在宣太后的手中,华阳君、泾阳君亦未被触动。因此,魏冉对秦国的政治依旧有影响。
[24]据《史记•范雎蔡泽列传》的记载:范雎最后主动将相位让给蔡泽,其让位的原因是由于蔡泽对他陈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的道理,并且用商鞅、吴起、大夫种等人功成不知身退而遭祸的事例,劝说他“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范雎听到这一番言论后,就称:“善。吾闻‘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以后,范雎就主动向秦昭襄王提出:“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经过同秦王谈话,蔡泽受到赏识,“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雎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划,遂拜为秦相。”这一段记载,与范雎的一生为人,相差很大。范雎决不是一个知足而止的人,仅仅用“物盛则衰”的道理,就使他将相位让给蔡泽,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司马迁的这一段记载和《战国策》一样,必定有虚构之处。果然,新出土的资料证明上述记载是不可靠的,据云梦秦简《编年纪》云:“五十二年,王稽、张禄死。”张禄即范雎,他就在昭襄王五十二年,当邯郸失败、河东失守后,同王稽一起死去。据有人研究,这肯定是因郑安平和王稽之事被牵连而致死,决非自动让位。(参见黄盛璋:《云梦竹简〈编年纪〉初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