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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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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峽詩

巴陽夜泊 施敬

獨棹三巴夜,秋高片月孤。灘聲將客夢,萬里下東吳。

飛鳳遷喬 盛杲

秀髮巴東山,層棱插天碧。上有丹鳳凰,翱翔八千尺。

三閭大夫 王十朋

大夫楚忠臣,哀哉以讒逐。遺廟大江濱,清醒古今獨。

鐵心肝石 楊撫

江流蕩不滅,劫火煆不紅。千古與萬古,頹波表孤忠。

黃牛山 白居易

白狗吠黃牛,灘如竹節稠。路穿天地險,人續古今愁。

姜詩溪 郭璞

清溪千仞餘,中有一道士。借問何處人,云是鬼谷子。

春日懷歸 寇准

高樓聊引睇,杳杳一川平。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荒村生斷靄,古寺語流鶯。舊業遙清渭,沉思忽自驚。

吊屈原 崔塗

讒勝禍難防,沉冤信可傷。本圖安楚國,不是怨懷王。廟古碑無字,洲晴蕙有香。獨醒人尚笑,誰與奠椒漿。

又 司馬光

白玉徒為潔,幽蘭未謂芳。窮嗟事令尹,疏不怨懷王。冤骨銷寒渚,忠魂歸故鄉。唯遺楚辭在,猶與日爭光。

又 李元 舟過三閭裡,年深廟宇荒。怨隨湘水遠,愁逐楚雲長。瘦石形應恠,孤松色正蒼。江波清澈底,我欲薦芹香。

玉虛洞 白圭

奇哉真洞府,神秀妙天機。玉筍擎華蓋,瑤台荷翠微。棋殘仙已去,樹古鶴相依。峽帶香溪水,猶疑澣羽衣。

昭君 梁氏瓊

自古無和親,貽災到妾身。胡風嘶去馬,溪月吊行輪。衣薄狼山雪,妝成虜塞[23]春。回看父母國,生死畢胡塵。

蝦蟆碚 歐陽修

石溜吐陰崖,泉聲滿空谷。能邀弄泉客,系舸留岩腹。陰精分月窟,水味標茶錄。共約世春芽,槍旗幾時綠。

下牢溪 歐陽修

隔谷聞溪聲,尋溪度橫嶺。清流涵白石,靜見千峰景。岩花無時歇,翠柏郁何整。安能戀潺湲,俯仰弄雲影。

春夜峽州田侍御津亭宴得筵字 杜甫

北斗三更席,西江萬里船。扶藜登水榭,揮翰宿春天。白髮須多酒,明星惜辭筵。始知風雨峽,忽盡下牢邊。

送史申之峽州 司空曙

峽口巴江水,無風浪亦翻。蒹葭新有雁,雲雨不離猿。行客思鄉遠,愁人賴酒昏。檀郎好聯句,莫滯謝家門。過巴東縣有萊公遺跡 蘇軾萊公昔未遇,寂寞在巴東。聞道山中樹,猶余手種松。江山養豪俊,林藪困英雄。執板迎官長,趨塵拜下風。當年誰刺史,應未識三公。

宿空舲峽青樹村浦 陳子昂

的的明月水,啾啾寒夜猿。客思浩方亂,洲浦寂無喧。憶作千金子,寧知九逝魂。虛聞事朱闕,結綬騖華軒。委別高堂夢,窺覦明主恩。今成轉蓬去。歎息復何言。

新灘阻風 蘇軾

北風吹寒江,來自兩山口。初聞似搖扇,漸覺平沙走。飛雲滿岩谷,舞電穿窗牖。灘下三日留,識盡灘前叟。孤舟倦鴉軋,短纜困牽揉。嘗聞不終朝,今此何其久。只因留遠人,此意固亦厚。吾今幸無事,閉戶為飲酒。

新灘

扁舟轉山曲,未至已先驚。白浪橫江起,槎牙似雪琳。番番從高來,一一投澗坑。大魚不能上,「暴鬣」灘下橫。小魚散復合,瀺灂如遭烹。鸕鷀不敢下,飛過兩翅輕。白鷺誇瘦捷,插腳還欹傾。區區舟上人,薄技安敢呈。只應灘頭廟,賴此斗酒盈。

蝦蟆碚

蟆背似覆盂,蟆頤如偃月。謂是[24]月中蟆,開口吐月液。根源來甚遠,百尺蒼崖裂。當時龍破山,此水隨龍出。入江江水濁,猶作深碧色。稟受苦清潔,獨與凡水隔。豈唯煮茗好,釀酒更無敵。

黃陵廟 歐陽修

大川雖有神,淫祀本風俗。石馬繫祠前,山鴉噪叢木。潭潭村鼓隔溪聞,楚巫歌舞迎送神。畫船百丈山前路,上灘下峽長來去。江水東流不暫停,黃牛千古長如故。峽山侵天起青嶂,岩崩路絕無牛上。黃牛不下江頭飲,行人唯向舟中望。朝朝暮暮見黃牛,徒使行人過此愁。山高更遠望猶見,長使黃牛滯客舟。

又 劉後村

楚國多奇山,江行問遺俗。峭壁俱刺天,巔崖白生木。夷陵異夢昔所聞,我曾謁之山川神。煙雨蒼蒼三峽路,四十年間五來去。一生肝膽猶炯然,只有顏色非其故。青巒黃影白岩嶂,霜天曉晴雲氣上。峽山欲盡不盡時,十二小峰還入望。過灘猶如竹節稠,前頭平善可無愁。君恩未報復回首,石馬祠前還艤舟。

又 林俊

讀書苦多味,踈散難入俗。信命不信恠,率性強於木。陰陽一氣符前聞,大川許大能無神。白首風波重仕路,今者何來昔何去。我今如醉復如癡,黃陵亦且知其故。劍鋒巑岏立萬嶂,山鳥不飛山月上。心香一瓣遙乞靈,眼青獨領還家望。南山白石夜司牛,破衣糲飯名無愁。濁酒蒼苔送餘老,清歌一曲木蘭舟。

又 吳守忠

愚生好自用,廟祭偶從俗。移棹傍水涯,瞻宇出林木。肩輿未落鐘聲聞,道傍祝史迎呪神。須更肅拜中唐路,來者自來去者去。人人乞靈所願賒,黃陵寧復知其故。出門四顧開青嶂,官漕在下崆嶺上。只尺何無驅石功,徒勞民力孤民望。我今朝暮見黃牛,那得朝愁更暮愁。笑割祭餘沾從事,風波滿眼付虛舟。

三游洞 歐陽修

漾楫溯晴川,舍舟緣翠嶺。探奇冒層險,因以窮人境。弄舟終日愛雲山,徒見青蒼杳靄間。誰知一室煙霞裡,乳竇雲腴凝石髓。蒼崖一徑橫杳茫,翠壁千尋當戶起。昔人心賞為誰留,人去山阿跡更幽。青蘿綠樹何岑寂,山鳥嘐嘐不驚客。松鳴澗底自生風,月出林間來照席。仙境難尋復易迷,山回路轉幾人知。唯知洞口桃花落,流出岩前百丈溪。

至喜堂 蘇軾

夷陵雖小邑,自古控荊吳。形勢今無用,英雄久已無。誰知有文伯,遠謫自皇都。人去年年改,堂傾歲歲扶。追思猶咎呂,感歎亦憐朱。舊種孤楠老,新霜一橘枯。清篇留峽洞,醉墨寫邦圖。故老問行客,長官今白須。著書多念慮,許國減歡娛。寄語公知否,還須數倒壺。

西陵峽 楊炯

絕壁聳萬仞,長波射千里。盤薄荊之門,滔滔南國紀。楚都昔全盛,高丘常望祀。秦兵一旦侵,夷陵火潛起。四維不復設,關塞良難恃。洞庭且忽然,孟門終已矣。自古天地辟,流為峽中水。行旅相贈言,風濤無極已。及余踐斯地,瑰奇信為美。江山若有靈,千載伸知己。

峽口送友 司空曙

峽口花飛欲盡春,天涯去住淚沾巾。來時萬里同為客,今日翻成送故人。

秋風亭 蘇軾

人知公惠在巴東,不識三朝社稷功。平日孤舟已何處,江亭依舊榜秋風。

宿巴東懷寇忠湣 王十朋

堂前雙柏今何在,渡口孤舟依舊橫。不似公安插竹處,依然容貌尚如生。制錦工夫蚤不同,至今人道寇巴東。澶淵一段奇功業,尚在孤舟野水中。

入峽次巴東 白居易

巫山暮足沾花雨,楚水春多逆浪風。兩片紅旗數聲鼓,使君艛艓上巴東。

巴東夜雨 羅鄴

欲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合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東夜雨時。

陸遊 暫借清溪半釣翁,沙邊微雨濕孤蓬。從今詩在巴東縣,不屬灞橋風雪中。

歸州重五 陸遊

鬥舸紅旗滿急湍,船窗睡起亦閑看。屈平鄉國逢重五,不比常年角黍盤。

夔子城

委命仇讎事可知,章華荊棘國人悲。恨公無壽如金石,不見秦嬰繫頸時。

三閭大夫 戴叔倫

蒼藤古木幾經春,舊祀祠堂小水濱。行客謾酣三酎酒,大夫元是獨醒人。

和端午 張文潛

楚國茫茫盡醉人,獨醒唯有一靈均。餔糟便使同流俗,漁父由來亦不仁。

無義灘 楊慎

無義灘頭風浪收,黃雲開處見黃牛。白波一道青峰裡,聽盡猿聲是峽州。

三游洞 蘇洵

洞門蒼石流成乳,山下寒溪冷欲冰。天寒二字苦求去,我欲居之亦不能。

蘇軾

凍雨靡靡半成雪,遊人屐冷蒼崖[25]滑。不辭攜被岩底[26]眠,洞口雲深夜無月。

夷陵城 胡會

夷陵城闕倚朝雲,戰敗秦師縱火焚。何事三千珠履客,不能西禦武安君。

萊公祠 屠滽

鐵石胸襟玉雪姿,巴山高處有公祠。六軍定策親征日,百辟聞風股栗時。庭外風雨初種柏,世間人誦舊題詩。時巡昔過公安日,更有青青竹一枝。

馬廷用

登登石磴上巴東,此地曾經宰寇公。鎖望隆終勝敵,澶淵謀決竟成功。要知枯竹千莖活,須向丹心一點通。嶺海間關君國誤,可憐宋室墮奸中。[27]

盧雍

祠下春深碧草齊,祠前香火走群黎。秋風古柏懷遺惠,野水橫舟感舊題。大計手扶河北輦,孤忠心繫洛陽犀。芳萍一薦情何限,巫峽雲帆西復西。

入秭歸 范成大

山根繫馬獨將家,深入窮鄉事可嗟。蚯蚓祟人能作瘴,茱萸隨俗強煎茶。幽禽不見但聞語,野草[28]無名卻看花。窈窕崎嶇殊未艾,去程方始問三巴。

夔子城 王十朋

身乘蓽輅思熊繹,詞誦離騷吊屈原。城邑舊為夔子國,人民多是楚王孫。驚心鳥石蓮花淖,過眼黃牛竹節灘。征棹直從中溜過,好山只得片時看。

明妃 杜甫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畫圖省識東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楚王井 白圭

石甃溶溶一脈通,塵纓濯罷趣無窮。聲喧昨夜山頭雨,吹碧今朝澗下風。曉日光涵紅碼碯,晴峰影浸玉芙蓉。蒼生歲歲沾恩澤,散作甘霖萬里同。

玉虛洞 秦景

香溪溪上洞中天,往古來今幾歷年。一穴玲瓏虛碧玉,四時清爽滴寒泉。石窗明月圍棋靜,王凡秋風故硯穿。仙子不知何處去,空遺[29]塵跡世間傳。

黃陵廟 蘇軾江

邊石壁高無路,上有黃牛不服廂。廟前行客拜且舞,擊鼓吹簫屠白羊。山下耕牛荒磽確,兩耳磨崖四蹄濕。青芻半束長苦饑,仰看黃牛安可及。

入峽 劉柄

莓苔新[30]掃認殘碑,香火初停日已西。春意不緣芳草在,客心應付鷓鴣啼。江流曲折疑無路,帆影參差似有梯。見說西川頻擾擾,捷音今已入封題。

三游洞 趙抃

峽江初過三遊洞,天氣清調二月風。樵戶人家隨處見,仙源雲路有時通。峰巒壓岸東西碧,桃李臨波上下紅。險磧惡灘知幾許,晚停征棹問漁翁。

下牢津

拖舟百丈苦攀躋,一過牢津恍似迷。花放亂紅迎彩斾,谷傳深響荅鳴鼙。避人幽鳥淩雲噪,抱子驚猿走險啼。春岫重重春水綠,卻疑春在武陵溪。

游玉虛洞 王泮

維舟江上度松篁,馬蹀西風客袂涼。寂寂洞門深樹色,熙熙石室竇寒光。棋殘仙著枰猶在,溪出昭村水尚香。賴有使君多逸韻,解纓相對話斜陽。

又 吳守忠

淒淒霜日舞風篁,江上旌旗拂曙涼。石室幾年看鹿馴,洞門一徑敞雲光。朱旛到處岩崖曉,白雪吟成薜荔香。從此三遊堪競爽,風流不啻宋歐陽。

觀楚王井 王泮

隱之曾自酌貪泉,唱馭褰帷近蜀川。為念文園思雀台,故邀楚井試龍涎。幾家村落聞雞犬,百雉城頭沸管弦。對酒論文渾不倦,移尊重泛木蘭船。

又 吳守忠

紫薇分署付雙泉,移節西巡涉大川。欲向雲根窺雪竇,故從鳥道踏蝸涎。建牙鳴角虛傳谷,流水高山靜入弦。火樹兩行歸路晚,隔江簫鼓振樓船。

登楚王台 王泮

試罷靈泉上楚台,荒台寂寞半蒿萊。雨雲不見朝暮變,城郭依然次第開。鐵石潺潺摧浪去,香溪曲曲抱江來。登臨無限悲秋思,欲賦慚無宋玉才。

又 吳守忠

追隨飛蓋上層台,分得華風被草萊。文藻已空巫峽夢,精誠重見嶽雲開。無端帆影尊前落,不盡江流天際來。歌罷陽春成寡和,只今誰是大夫才。

黃陵廟 何大復

黃陵峽中灘水多,黃陵廟下難經過。峨峨巨舸牽百丈,櫓折檣摧不得上。江風蕭颯笳鼓哀,廟門遙向楓林開。往來落帆泊江口,俎牲呪神釃神酒。南船下峽疾如箭,岸草河花看不見。巉崖亂石撐如麻,雲間濁浪迷三巴。千里舟中坐超忽,回首天西斷心骨。

明妃曲 王安石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鬢腳垂。低回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未曾有;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一去心知更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寄聲欲問塞南事,只有年年鴻雁飛。家人萬里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君不見長門咫尺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重修寇忠湣公祠記 王十朋

詩言志,非謂其必出於作者之手而後見其志也。後之人有取于古詩一章一句而賦詠之,亦足以見焉。國朝太平興國中,冦萊公為巴[31]東令,有「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之句,識者知其必大用。然世知誦公詩,而不知是詩本出於韋應物,公取其七字析而賦之。應物雖能[32]道是語,而官止于郡刺史,不見於設施,殆不過為詞人之詩而已。至公取而用之,則果能舟楫巨川。是豈後人因其已試之效而為,是傅會之說邪。蓋公雅存濟世之心,與舟橫野渡之意合,正猶鄭七子之作,取風人之意而賦之言,發諸口,而肺肝之隱洞然可見,志之善惡、身之吉凶禍福皆不能逃趙孟之所料也。

公為是邑,時年方逾弱冠,有愛在民,世呼為冦巴東。其後,致身宰相,踐其所言。景徳澶淵之功,尤為雋偉。方契丹入冦,中外洶洶。當時苟從建議之臣,幸蜀、江南,則胡馬不止於飲河洛,而[33]三光五嶽之氣必分。公獨[34]毅然決親征之策,鑾輿一動,醜虜自斃,社稷安於泰山,天下混一者二百年。較其功烈,與傅岩之人,任舟楫之寄,中興有商未可得,而輕重然。性素剛直,不與物浮沉,晚節為奸邪所擠,流落南荒以死,天下至今哀之。十朋頃過公安,問枯竹再生處,有祠在焉,因賦詩吊之。過巴東舊治,訪其祠,則已廢矣。唯秋風亭尚存,則又賦詩,有不似公安之歎。縣尉王甯孫,永嘉人也,因命其建祠塑像。甯孫即亭祀之既成,以其圖來。有毛君恕者,令是邑集公詩百餘篇,並刻予詩以寄,且請記之。予平生欣慕公之為人,每歎靖康間復有如公者出,則南北豈至於分裂耶。公之事,固予所樂書,尚奚俟乎再三之請然。巴東古祠遺像廢而復興,殘編斷簡散而復集,江山增氣而公更生。雖發端於予,而卒成之[35]者,令與尉也,皆不可以不書。

黃魔神廟記 袁偱修

咸通末歲,今翰林舍人蘭陵公,自右史竄黔南。秋八月二十七日,溯三峽,次秭歸。時蜀水方漲,橫濤蔽目。公積悸而寢,夢神人,赤發碧眸。且云:「險不足懼。」公異之,再寐又夢。公詰其所自,則曰:「我黃魔神,居紫極宮之隅,將祐助明公出於此境。」公曰:「吾斥去荒徼,危殆未已。神能惠我,何也以朝夕,幸與我俱遊,不忘矣。」亟言之,神許諾。自是抵於黔,又遷于羅。每陟險艱,神祝如在。洎公遷於朝,神夢告歸。公曰:「將設廟列塑于宮之傍。」丁酉歲,公從弟兟自澧陽尹亞西蜀,路出祠下,以囊金致公意,謂前制不專,請別修敬。太守清河公承命感異,親營之。心匠既陳,層軒以新。神樂來斯,靈儀蹲蹲。按《靈寶經》,南方自大魔,其中央曰黃天魔王,橫天擔力,謂能力扶昊蒼,周覆萬有。天其或者以公有弘濟之業,將扶危定傾,作鎮天步。俾黃魔降鑒,為公之兆朕[36]乎?噫!天為功必借於大賢,神之靈固輔於有德。是必有鴻猷盛績,萃於公之心,未可知也。循以學官謫秭歸,奉太守命,弗敢讓所記。[37]

清烈公廟記 黃清老儒學提舉

歸州清烈公廟記者,記廟之新作也。按《職方》,屈原名平,與楚同姓,秭歸人,仕懷王、襄王,以讒故,自沉汨羅,有《離騷》二十五篇,凡五卷傳於世。舊宅在歸州西偏十里,江之左。唐元和十五年,刺史王茂始創小祠,宋元豐三年封清烈公,邦人為立廟。皇朝泰定初,州尹王禿歌裡不花嘗修之,久而棟橈無以妥靈,將遂湮廢。至正壬午,郡長密見可馬始議新之出廩祿以倡助者。雲合既撤,江忽瀑漲,巨木蔽中流而下,募善水者致之,得柏木數十,大者以為棟樑,小者以為榱桷,門堂寢室咸資其用。堅貞雄壯,文理芳潔,于神居甚宜。民歡呼曰:「我侯之興土木,財不傷,民不擾,神輸鬼運,陰或相之。蓀壁紫壇,桂棟蘭橑,無以加也」。適湖北道僉憲耶律恒齊公按部,聞而嘉[38]之,俾予書其事。愚觀屈公事君盡忠,死而不二,卓然立於穹壤,如三仁夷齊,千百載一二見。其所述作,托物以寓,諷諫修辭以明仁義。當風雅一變之餘,增綱常萬鈞之重,世所不可少也。雖無上公之命祀典,其可缺乎?是邦草木儲精,孕秀陰陽,物變發為昭明屋,而主之以為憑依之所固求。神之道也,人臣受命,天子司牧有土,四境之內,孰非一氣。所通修祀事以交神明,誠非他人所能預第,昧者不察,或惠及鰥寡,而于神不復致力。或不務民義,而徼求非望之。福胥曰:「失了」。今三峽居民,鮮少催科,日有不給,他宜弗恤。而侯於是邦,乃不役一民,百廢具舉,可謂難矣。于法應書,既載其年月始終,復為迎送神辭各一章,以遺其邦人俾歌以祀焉。

新修清烈公祠記

余少也,則嘗讀司馬氏史,至列傳屈原,蓋猶有遺悲焉。屈大夫信而見疑,忠而被謗以死。自昔哀而吊之者,蓋詳哉言之也。而余于大夫,又奚以悲。大夫由公族事懷王,入與議國事,而出應對諸侯,蓋中王之歡甚也。當是時,上官大夫雖心害其能,而無由發難。已卒之[39],秧毀招禍,非以憲令之作乎?當懷王為六國從長,賓秦歸國,與大夫議,合命之作為憲令以定國是。此其[40]志不在小,大夫重仁襲義,動稱湯武,著之《騷經》者,不一而足也。彼其蓄志擔業,居然以王佐自許也者。想其奉王命以作憲令,經之以正道直行之心,[41]緯之以竭忠盡智之慮。上度其君,內度其身,思以矯國更俗,光大芊宗,亡論儀秦捭闔之說。彼所羞稱,雖荀卿六術五權三至之論,恐亦非其大者急者。向使大夫之說行,即制挺撻秦,奚不可也,又安有商於之誤、武關之辱哉!奈之何,一夫開說,大夫身且不保,徒使儀秦輩得盜世資以奸功名。至其浮辭詭辯猶然,方策為說士赤怾,而大夫是篇不少,暨見獨何與,豈懷王于大夫陽浮幕之,而陰自疏外,故說一入而遂至弗省與。將[42]上官心害其能,遂並掩其文,黜辱其身,且不使有身後名,是以去其籍,俾無可考鏡與。大夫嫻于文辭憲令,又其大者既不得見諸行事,憤憤以死,而空言所托,又泯泯若是,此其志不足悲乎。或者謂大夫屬槁未定,是以無傳焉。夫既曰屬槁,其稱文舉類,當有可述而識者。上官見而欲奪,他大夫獨不與聞乎?即[43]上官諸大夫亦曰「每一令出,伐其功」,則當日似稍見施行矣。何其宜傳,而竟不傳也。是則可悲也。然非獨於此也,懷王已矣,嗣君尚在。大夫系心懷王,固宜叩其未盡之蘊與先君未竟之業,開悟嗣君,庶幾勉厲奮,西向死敵,迎復先君反於舊都,斯其時也。況[44]襄王一聞弓繳之喻,而惕然思奮,則亦非不可與有言者,而何脈脈不得一語?豈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者與。此非所語于貴戚之鄉也。不然,襄王中子蘭之說,蓄怒以待大夫。上官輩又多方以誤大夫,大夫雖有言不得通,史失書也。不然,或宋玉景差之徒,恐師以言賈奇禍,而削槁者多也,之數者有一於此,不亦重足[45]悲也哉。雖然憲令行,而騷可無作矣。借令憲令行于楚,足以霸楚重楚,然亦難比德殷周矣。《騷經》一篇與《風》《雅》並傳,而大夫之名由此與天壤俱,此其得失何如也?夫于大夫又奚以悲哉。然非大夫意也。大夫,秭歸人,秭歸祠祀大夫,莫知所始。祠,則令凡三修矣。祠成,當有記,而因述所有感于大夫者如此。

修治空舲峽記 敖文禎

知歸州吳守忠,一日以書抵其友人史敖文禎曰:「州治介在楚蜀,蜀江導汶,[46]會眾流而下三峽,建瓴萬里,而荊仰受其沖,湍洄漩洑,排激怒鬥,備極險狀。而隸歸之尤險者,為通林。通林即州乘所志空舲峽,為三峽之一。曰空舲者,言舟舲至此,必空載,而後敢涉也。峽中流屹立一大石,大石左下三石連珠,峙伏水中,土人又號曰三珠石。舟行,必由大石左旋,捩柁右轉,即接三珠,毫釐失顧,舟摩石上,遂糜解漂沒,不可措手。[47]立舟人往往相戒叵測,而居民漁子、亡賴惡少,反[48]伺其貨賕漂溺以為利藪。上之人有所不聞,或議而報罷,以故有司亦格於奉行,而莫敢問。今代巡紫亭,甘公來按全楚,鏟奸剔蠹,悉就芟夷,利所當興,織钜畢集,乃概議修治茲峽。檄當道率郡,若州之貳長,倅親行,相度量,計工費,擘畫而授之事。計石之當鑿者為丈三百六十有奇,工計之日六十人,人四旬有五日。費計之一切攻治之具與食力之直百五十金。金取之本州私販之贖鍰,而官不知費。工計日受直,而民不知擾。珠石既平,峽流安軌,舳艫銜尾,上下謳歌。凡官之往來,商旅之出入咸稱利涉。而吏於茲土者,亦得借以免於不戒之虞。昔之空舲,今為通舲矣。史氏其書,而銳之石庶異代,巡公之烈,並此江流永求[49]也」。余授書而讀之,伏而歎曰:「茲峽之險,非一日也。其所記於今昔舊矣,豈蒞官者獨所不聞哉。」夫以四旬之勞,百數十金之費,而除積險,以貽永賴之利,亦何憚而不為乎?馳鶩名高者不肯為,屑越細故者不能為,因循期會者不及為,觀望前後者以前之人率不為,而亦莫之為。天下事,其當為不為,而以流害若此類者,何可勝數。直指之巡楚也,首懲貪墨,重正風俗,使轍所至,周爰楚境,歲當大祲,一州一邑,窮鄉待哺之氓,無不指授,俾獲其所。其為此也,何有夫直指之所為重,亦曰代後省方於以觀風。觀言表表,植於此,而形於彼;風言聲聲,動於此,而應於彼。直指之為此,毋乃觀風乎?石之為險,唯憑藉水勢,而後人莫能避。唯匿伏其端,而後人莫知避[50],使無所憑藉,而端可立見,則人誰肯蹈危而投之不測哉。石唯險,即匿其端,即有所憑藉,而必掊擊之,必斷治之,使陂者平,險者夷,而不至滋害也。斯已茲舉也,其乃所以觀風與。直指初巡遼海,東徼肅清。今巡楚,楚事無不舉茲,當報代歸朝。

天子宵旰厲精,軫恤元元重罹災沴,有詔問直指,若所興利,若所除害。直指其條,悉以對,而莫先治險。夫世未有險側之風行,而平康正直之化可幾也。方今四方水旱疾鬁,累歲不絕書,而西垂又報弗靖矣。使在事者,皆蚤計利害,擿除險伏如直指,則何至見事而圖急,而後已往之咎哉。直指與余同師,舉於鄉,又同舉南宮,有同心之誼。故因歸州,紀其功而書之如此云。若乃鐫銘荊水之上,以與羊叔子、杜元凱諸人相後先為名重,則直指之思深,而厚自待者,當不止此也。茲役也,與夷陵、黃陵廟官艚同議其險,同其治,同其告成功同,夷陵當自有記。

黔南道中行記 黃庭堅

紹聖二年三月辛亥,次下牢關,同伯氏元明、巫山尉辛紘,傍崖尋三遊洞。繞山行竹間二百許步,得僧舍,號大悲院,才有小屋五六間。僧貧甚,不能為客煎茶。過大悲院,微行高下二里許,至三遊洞間,一徑棧閣繞山腹。下視深溪悚。反一徑穿山腹,黵暗,出洞乃明。洞中略可容百人,有石乳久乃一滴,中有空處深二丈餘,可立。當有道人宴居,不耐久而去。

壬子,堯夫舟先發,不相待,日中乃至蝦蟇碚。從舟中望之,頤頷口吻甚類蝦蟇也。予從元明尋泉源入洞中,石氣清寒,流泉激激。泉中出石,腰骨若虯龍糾結之狀。洞中有崩石平闊,可容數人宴坐也。水流循蝦蟇背,垂鼻口間乃入江耳。泉味亦不極甘,但冷熨人齒,亦其源深來遠故耶。壬子之夕,宿黃牛峽。

明日癸丑,舟人以豚酒享黃牛神。兩舟人飲福,皆醉。長年三老請少駐,乃得同元明、堯夫曵杖清樾間,觀歐陽文忠公詩,及蘇子瞻記丁元珍夢中事。觀雙耳石馬,道出神祠背,得石泉,甚壯,急命僕夫運石去沙,泉且清而冽。陸羽《茶經》紀黃牛峽茶可飲,因令舟人求之。有媼賣新茶一籠,與草葉無異,山中無好事者故耳。癸丑,夕宿鹿角灘下,亂石如囷廩,無復寸土。步亂石間,見堯夫坐石[51]據琴,兒大方侍側,蕭然在事物之外。元明呼酒酌,堯夫隨磐石為幾案狀座。夜闌,乃見北斗在天中。堯夫為履霜烈女之曲。已[52]而,風激濤波,灘聲洶洶,大方抱琴而歸。初,余在峽州問士大夫「夷陵茶」,皆云觕澁不可飲。試問小吏,云「唯僧茶味善」。試令求之,得十餅,價甚平也。攜至黃牛峽,置風爐清樾間。身候湯手而得味,既以享黃牛神,且酌元明、堯夫,云:「不減江南茶味也」。[53]

黃陵廟記 諸葛亮

僕躬耕南陽之畝,遂蒙劉氏顧草廬,勢不可卻,計事善之。於是情好日密,相位總師。趨蜀道,履黃牛,因睹江山之勝。亂石排空,驚濤拍岸。斂巨石于江中,崔嵬巑岏,列作三峰,平治洚水,順遵其道,非神扶助于禹,人力奚能致此耶?僕縱步環覽,乃見江左大山壁立,林麓峰巒如畫。熟視于大江重複石壁間,有神像影現焉,鬢髮鬚眉,冠裳宛然,如彩畫者,前豎一旌旗,右駐一黃犢,猶有董工開導之勢。古傳所載黃龍助禹開江治水,九載而功成,信不誣也。惜乎廟貌廢去,使人太息。神有功助禹開江,不事鑿斧,順濟舟航,當廟食茲土。僕復而興之,再建其廟貌,目之曰黃牛廟,以顯神功。

夷陵縣至喜堂記 歐陽修

峽州治夷陵,地濱大江。雖有椒、漆、紙以通商賈,而民俗險陋,常自足,無所仰于四方。販夫所售,不過鱐魚腐鮑,民所嗜而已。富商大賈皆無為而至,地僻而貧,故夷陵為下縣,而峽為小州。州居無郭郛,通衢不能容車馬,市無百貨之列,而鮑魚之肆不可入。雖邦君之過市,必常下乘,掩鼻以疾趨。而民之列處,灶廩匽井無異位。一室之間,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歲常[54]2火災。而俗信鬼神,其相傳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昔春秋書荊以狹之,而詩人亦曰蠻荊,豈其陋俗,自古然歟。景祐二年,尚書駕部員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樹木増城柵,甓南北之街,作市門市區。又教民為瓦屋,別灶廩,異人畜,以變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劉光裔治其縣,起敕書樓,飾聽事,新吏[55]舍。三年夏,縣功畢。某有罪來是邦,朱公於某有[56]舊,且哀其以罪而來,為至縣舍,擇其廳事之東以作斯堂,度為疏潔高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與賓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棄惡地,處窮險,使其憔悴憂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賴朱公而得善地,以偷宴安頑然,使忘其有罪之憂,是皆異其所以來之意。然[57]夷陵之僻,陸走荊門、襄陽,至京師二十有八驛。水道大江絕淮,抵汴東水門,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為吏者多不欲遠來,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歲滿或自罷去。然不知夷陵風俗樸野,少盜爭。而今之日,食有稻與魚,又有橘柚[58]茶筍四時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繕完,無不可愛。是非唯[59]有罪者之可以忘其憂,而凡為吏者莫不始來而不樂,既至而後喜也。作《至喜堂記》藏其壁。夫令雖卑,而有土與民,宜志其風俗變化之善惡,使後來者有考焉爾。

峽州至喜亭記

蜀于五代為僣國,以險為虞,以富自足。舟車之跡不通乎中國者,五十有九年矣。宋受天命,一海內,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後蜀之絲枲織文之富,衣被於天下。而貢輸商旅之往來蜀者,陸輦秦鳳,水道岷江,不絕於萬里之外。岷江之來,合蜀眾水,出三峽為荊江。傾折回直,捍怒鬥激,束之為滿,觸之為旋。順流之舟,頃刻數百里,不及顧視。一失

毫釐與崖石遇,則糜潰漂沒,不見蹤跡。故凡蜀之可以充內府出京師,而侈用乎諸州者,皆陸出。而其羨餘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棄之然,其為險且不測如此。夷陵為州,當峽江出峽,始漫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瀝酒再拜,相賀以為更生。尚書虞部郎官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於江津,以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險,至此而始平夷,以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為下州,廩與俸皆薄,地僻且遠,雖有善政,不足為名譽以資進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憂患,而就樂易,《詩》所謂「愷悌君子」者矣。自公之來,歲數大豐,因民之餘,然後有作,惠於往來,以館以勞,動不違時,而人有賴,是皆宜書。故凡公之佐吏,因相與謀,而屬筆于修焉。

六一書院記 王篆

古之君子,奮乎百世之上,以其身系國家之安危、世道之盛衰。德業聞望,卓然名世,千載之下,尚能使人興起而敬承之,非其流風之遠,遺緒之長,有以深入乎人心者,奚以致之?宋景祐初,歐陽六一先生由館閣出令夷陵,在東南數千里,顧安所得先生。先生仕于朝,假節於京東、河北、青兗之境,豈獨夷陵哉?唯先生之澤在夷陵與,夷陵之民思先生者,迄今如一日。

嘉靖乙丑,茂昌李侯一迪來守是邦,稽考故實,知所以祀先生未有專祠,憮然與郡士民謀之。而荊州守參政汝泉趙公、兵憲永平李公皆能以先生之政嘉惠茲[60]郡者也。於是贊李侯之議,建祠於州城之東,榜之曰「六一書院」。因課士於其中。侯既告成,而謂予曰:「某之,先與先生同出吉水,固鄉晚進也。適蒞先生過化之區,思以其治行續之,而不可得為愧。茲役之成,顧有以志之。」予曰:「予亦先生之治裡後進也,嘗為先生鄉士之吏,思以其治行酬之,而不可得而為愧。今茲之命,敢不拜教。」未幾,李侯以遷秩行,而代之者內江[61]姚侯宗堯也。姚侯繼侯之美肅,將盛事督課諸生,以其服申侯之請予,唯先生之補外者凡幾,而夷陵乃得。首借先生,人情不能忘遷鄉。故孔子嘗思陳蔡相從之徒,則謂先生能忘夷陵?無是理矣。先生雖在夷陵曾不逾年,而厚德深惠,足以風後者。迄今民亦不能忘先生之神,陟降於斯,無疑也。然諸大夫之意,豈真謂其令夷陵而然哉?若然,則令夷陵者多矣,而奚其專祠之哉。先生歷仕三朝,垂四十年,致位兩府,勳庸之盛,與杜、富、韓、范相嘉治乎。天下翕然相慶,倚以為安,其有裨于宗社者甚大。至其學術之致,則率昌黎,以達于孟氏,力排異端,以歸於正。其言洪深灝噩,與六經相表裡。士生其時,知從事於通今學古,濟世行道,而無五季浮豔卑弱之氣者,皆先生之教也。嗚呼盛矣!景祐距今五百三十餘年,而新廟奕奕,禋祀皇皇。先生尊臨其上,而多士周旋其間,所以仰瞻而誦法之者,當何如哉?窮則為先生之學術,達則為先生之功烈,此固多士。今日之所有事以上報乎君父,而諸大夫創儲書院之意,正在於此,是不可以不記云。

三游洞序 白樂天

平淮西之明年冬,予自江州司馬授忠州刺史,微之自通州司馬授虢州長史。又明年春,各祗命之郡,與知退偕行。三月十日,參會於[62]夷陵。翌日,微之反棹送予至下牢戍。又翌日,將別未忍,引舟上下者久之。酒酣,聞石間泉聲,因舍棹進,策步入缺岸。初見石繇,如疊如削,其怪者如引臂,如垂踵。次見泉如瀉如灑,其奇者如懸練,如不絕線。遂相與維舟岩下,率僕夫芟蕪刈翳,梯危縋滑,休而復上者凡四五焉。仰睇俯察,絕無人跡,但水石相薄,磷磷鑿鑿,跳珠濺玉,驚動耳目。自未訖戌,愛不能去。俄而峽山昏黑,雲破月出,光氣含吐,互相明滅,晶熒玲瓏,象生其中,雖有敏口,不能名狀。既而,通[63]夕不寐,迨旦將去,憐奇惜別,且歎且言。知退曰:「斯境勝絕,天地間其有幾乎?如之何俯通津繇,歲代寂寥委置,罕有到者乎?」予曰:「借此喻彼,可為長太息者,豈獨是哉!」微之曰:「誠哉是言!矧吾人難相逢,斯境不易得,今兩偶於是,得無述乎?請各賦古調詩二十韻,書於石壁。」仍命予序而紀之。又以吾三人始遊,故目為「三遊洞」。洞在峽州上二十里北峰下兩岸相缺間。欲將來好事者知,故備書其事。

川江石壩志略下 陳瑞

乙亥秋,得拜撫綏三楚。新命首檄司道諮訪川漢水源,有謂下流壅滯所致,有謂天時氣運使然,有謂漢水不足虞,唯川水驟會,斯為患也。丙子春,問俗荊嶽各屬,遍歷[64]夷歸,溯流窮源。顧所過皆愁慘景象,田地蕪萊者過半,廬舍墳塚多成故墟,至有百里無人煙者。父老率遮道泣告曰:「民罹漂溺十七載于茲,顧急有以告之。不然,皆無以自存矣。」余相對亦泣下,再四撫諭而去。尋揭榜招撫流移,令所[65]司給以牛種,寬其逋負,蠲其賦役,發倉粟千石,分賑之。於是民稍稍集。一夕宿夷陵署中,忽夢神人,黑面絳衣,謁余曰:「吾黃陵神也。」覺而驚訝。翌日詢諸父老,云:西去二百里即三峽,峽之上有神名黃陵,極靈異。余聞之,喜。即日撰文,令所司具牲醴,竭誠,偕巡道馬憲副署州事蔡二守徹騶。從操小舟,冒險穿峽,恭拜祠下。酹畢,默祝曰:某來,為拯溺計,唯神一視古今,其佑之。是夕,宿於舟中。復夢神,謝余,起伏若壘石狀。既寤,尤香氣襲人,心竊喜曰:「思之思之,鬼神將通之,信夫。」平明放舟,順流而東,回視三峽,不啻天上。意水漲時,勢若建瓴,一無停滯,瞬息千里。其沖潰決,彌漫江滸,何怪其然。及環視沿江兩岸,多積石,且橫有石樑,插入江中者。余反復思維,乃翻然曰:「嘻,神之所示,其在茲乎?」夫治水之策二,在殺其源,疏其尾。</ref>出自抄本,刻本為「委」字。</ref>今源委既遠,難於為力。若於上流,少加阻遏,以緩水勢,使下流以漸而通,是亦治水之一策也。況岸有積石及天生石樑,因以壘石壩數十座,或者可挽狂瀾萬一。謀之道府,僉曰「可」。復加酌量地勢水勢,所宜可以壩者,二十餘處。夷陵七,歸州九,巴東四。各量動倉粟,計值銀不過六十兩。募工壘砌,沿江居民欣然子來。不日告竣,壩各長十丈,闊五丈,高一丈五尺,屹然相向。蓋據高為壩,常時之水,中流而行,壩若無功。間值洪水橫流之時,則遇壩而阻,水勢回合轉折停蓄,盈科徐下,不復向之渀湃直瀉。是歲,松滋、江陵、公安、石首、監利一帶,江堤晏然如故,雖堤外低田,亦無渰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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