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本篇标题虽言“重政”,但全篇内容却驳杂不纯,并不专讲重政之事,如第一、二段文字重在讲《春秋》及作者的“圣人观”,似与篇名不相应。钱塘以《重政篇》第一段为《玉英篇》之文,苏舆从之。张宗祥以第二段为《春秋繁露》佚文而后世重辑者。至于诸家董理之论,孰优孰劣,因佐证不足,未敢妄断轻改,只暂从苏舆之说,两存其文,并罗列诸家之说于此,以资参备。
惟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元也,终不及本所从来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变一谓之元,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故人惟有终始也,而生死必应四时之变。故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故人虽生天气及奉天气者,不得与天元,本天元命,而共违其所为也。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为也,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其道相与共功持业,安容言乃天地之元?天地之元奚为于此,恶施于人?大其贯承意之理矣(1)。
【注释】
(1) “惟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至“大其贯承意之理矣”:此段文字并见本书《玉英篇》,暂从苏舆之说,两存其文。另,关于此段之注释及译文可参见《玉英篇》,兹不赘述。
【译文】
只有圣人能够把万物统一起来,并把它和“元”相联系,最终不返归本原而顺承它,就不能成就其功业。因此《春秋》把“一”变称为“元”,元就好比是本原,它的意义就是跟随天地相终始。人是有终始的,而人的生死必定与春夏秋冬的变化相顺应。所以元是万物的根本,而人的元也在那里。元在哪里呢?是存在于天地万物之前。所以人虽然生于天气并奉行天气,可是却不能亲附天元,秉承上天的运命,而共同违背了它的作为。因此“春正月”的意思,是说人秉承天地的作为,继续上天的作为并完成它。它的道理是说天与人相互保存所共建的功业,那怎么说是天地的本原呢?天地的本原怎么会在这里呢?怎样施加给人的呢?这是赞美圣人能够秉承天意的道理。
能说鸟兽之类者,非圣人所欲说也。圣人所欲说,在于说仁义而理之(1),知其分科条别,贯所附(2),明其义之所审(3),勿使嫌疑,是乃圣人之所贵而已矣。不然,傅于众辞(4),观于众物,说不急之言而以惑后进者(5),君子之所甚恶也,奚以为哉?圣人思虑不厌(6),昼日继之以夜,然后万物察者(7),仁义矣。由此言之,尚自为得之哉!故曰:於乎(8)!为人师者,可无慎耶?夫义出于经,经,传大本也(9)。弃营劳心也(10),苦志尽情,头白齿落,尚不合自录也哉(11)!
【注释】
(1) 理:分析条理,使有条理。
(2) 贯所附:贯通与仁义相关的各种事理。
(3) 审:详细分析。
(4) 傅于众辞:依凭众多的言辞。傅,凭借、依傍。
(5) 说不急之言而以惑后进者:说无关紧要的言辞并用它去迷惑后辈。不急之言,无关紧要的言辞。后进,泛指后辈。
(6) 不厌:不满足。厌,满足。
(7) 察:明晰,明察。
(8) 於(wu)乎:同“呜呼”,感叹词。
(9) 经,传(zhuàn)大本也:经书是传记的根本。苏舆注:“《博物志》:‘圣人制作曰经,贤人著述曰传。’此经谓《春秋》,传为门弟子所传述之义,《公羊》其一也。后人多列经名,则有以传为经者矣。互见《玉杯篇》。”
(10) 弃营劳心:放弃正当的努力而劳心于不急之务。
(11) 自录:自我检束。录,检束。
【译文】
能够叙说鸟兽之类的言辞,这不是圣人想要说的话。圣人想要说的,在于叙说仁义并对其分析条理,知道它们的分类与区别,贯通与仁义相关的各种事理,阐明并详细分析它的道理,不使人产生嫌疑,这就是圣人所看重的。不然的话,只是依凭众多的言辞,观察很多的事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辞并用它去迷惑后辈,这是君子所厌恶的行为,他怎么还会去做呢?圣人思考问题唯恐时间不够,白天完了,晚上还要继续思考,然后就会明察万事万物的道理,这就是仁义。由此说来,圣人尚须自己努力不懈才会有收获。因此说:哎呀!做别人老师的,难道可以不谨慎吗?道义来自于经书之中,经书是传记的根本。放弃正当的努力而劳心于不急之务,劳苦心志竭尽情思,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了,还不应当自我检束吗?
人始生有大命(1),是其体也。有变命存其间者(2),其政也。政不齐则人有忿怒之志(3),若将施危难之中,而时有随、遭者(4),神明之所接(5),绝属之符也(6)。亦有变其间,使之不齐如此,不可不省之,省之则重政之本矣。
【注释】
(1) 大命:即正命,指人受命于天应该享有的寿命。王充《论衡·命义篇》:“《传》曰:‘说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随命,三曰遭命。’”
(2) 变命:包括随命和遭命两者,因为二者都随行为或遭遇而变化,故合称变命。
(3) 政不齐:政治不整肃清明。齐,整肃。
(4) 随、遭:即指随命、遭命。《白虎通义·寿命篇》:“随命者,随行为命。”王充《论衡·命义篇》:“随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纵情施欲而凶祸到,故曰随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凶祸,故曰遭命。”随命,随行为命,指行善得善报,行恶得恶报。遭命,指遭遇意外之事,如为善得恶,遭遇天灾人祸之类。
(5) 神明之所接:指人在精神上所感应到的。神明,指人的精神。
(6) 绝属:犹绝续,断断续续。
【译文】
人一出生就有正命,这是人的本然状态。其间也存在变命,这是由政治所造成的。政治不整肃清明,那么人们就会有忿怒之心,这就好像是在危难之中施行活动,而时常有随命和遭命一样,人在精神上所感应到的,是断断续续的符号。其间也有大的变化,才使得政治这样的不整肃清明,不可以不加以省察,省察它就是重视政治的根本了。
撮以为一(1),进义诛恶(2),绝之本(3),而以其施(4),此与汤武同而有异。汤武用之治往故(5),《春秋》明得失,差贵贱,本之天王之所失天下者,使诸侯得以大乱之说(6),而后引而反之(7)。故曰:博而明,切而深矣(8)。
【注释】
(1) 撮(cuo):聚集,聚合。
(2) 义:苏舆注:“‘义’疑作‘善’。”苏说是。本书《王道篇》:“进善诛恶,绝诸本而已矣。”正与此文同。
(3) 绝之本:指断绝产生恶的根源。之,或说同“其”。
(4) 以其施:以《春秋》之道施行教化。其,指《春秋》之道。
(5) 往故:即“往古”,过去的事情。
(6) “《春秋》明得失”四句:本书《王道篇》:“孔子明得失,差贵贱,反王道之本。”《春秋》之道即孔子之道,它是探索天子所以失天下,而使诸侯得以大乱的根源之说。
(7) 引而反之:引导他们返归正道。此即《公羊传》哀公十四年所谓:“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
(8) 切而深:苏舆本作“深而切”,他本皆作“切而深”。
【译文】
聚合为一,奖掖善事,诛讨恶事,断绝产生恶的根源,并用《春秋》之道来施行教化,这跟商汤与周武王治理天下是同中有异。商汤与周武王用他们的方式来治理以往的事情,《春秋》则阐明得失,区别贵贱,是探索天子所以失天下而使诸侯得以大乱的根源的学说,然后再引导他们返归正道。因此说:《春秋》广博而高明,恰切而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