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顿去睡了,其他几个人可没睡。等他关上门,他们就走出房间,依照约定在书房里碰头。巴塞洛缪医生——因为要在奈杰尔门外,听到他均匀的鼾声,才能确定药水起作用了,所以晚到一会儿——进来的时候,脸上略显担忧。此时,温暖舒适的吸烟室里,没有了欢声笑语,大家脸上都带着些恐惧。
“好了,医生,”看到他走进来,托尼·韦斯特说,“您打算怎么办?我不喜欢韦恩玩失踪,真的。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不会为了跟我们恶作剧,就去了布雷利尔家,他也没这心情。其中肯定有猫腻。您是怎么想的?”
医生思考了片刻。
“我们最好出去找找他,”他平静地说,“如果没找到——对了,不要让奈杰尔知道我们出去了——那事情就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了,伙计们。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样。韦恩是有些蛮横,可他从不喜欢恶作剧。我觉得,如果没有出事,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奈杰尔能睡上几个钟头呢。韦恩总是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注意到了吗,韦斯特?斯塔克?”
两个人点点头。
“是的,”托尼说,“我注意到了,很多次。只要韦恩在场,奈杰尔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他对奈杰尔好像有股巨大的影响力。他多么憎恨奈杰尔!看到他今晚的眼睛了吗?奈杰尔抢了他喜欢的女孩,我觉得他一定想杀了他吧。”
“是的,”医生沉重地说,“韦恩是个古怪的家伙,他有仇必报。晚上他又喝得烂醉如泥……好了,伙计们,我们坐下来等等吧。”
大家都抽起烟来。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大家坐在吸烟室里,边抽烟边低声交谈,要么就陷入长久的沉默。终于,医生拿出表看了看,叹了口气。
“三点了,韦恩还没有回来。去收拾东西吧,伙计们。”
所有人都立刻站起身来,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些。大家压低声音,悄悄地走进门厅,穿上衣服,戴上帽子,托尼·韦斯特小心地打开前门的门栓。它吱呀响了一两次,不过房子里一片寂静,并没有其他响声。韦斯特推开门,大家站在发白的台阶上,静静地穿上鞋。
医生打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沙砾小路,让大家看清楚台阶。他们依次安静地走下台阶,最后,韦斯特关上了门。
“漂亮!漂亮!”顺利走到大门时,巴塞洛缪医生兴奋地大喊,“没有人知道我们出来了,伙计们。这一点可以确定。好,我们出去,然后右拐,沿着大路往前走,应该就能走到沼泽地边缘。之后,我们就开始寻找。”
他的话透着沉着自信,大家几乎是本能地服从他。不觉间,他就成了他们的队长。但是——刚刚他说没人听到他们出去?他如果在关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就不会这么说了。小路上方的吸烟室里,一张白脸紧贴着窗玻璃,鲍金斯正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像一群夜巡的鬼魂一样,走出家门。
“天啊!”等看清了他们黑色的身影,还有医生的手电筒的光,他突然说道,“所有人都去了……所有人!”然后,他就浑身颤抖着回去睡觉了。
但是医生没有回头。这一小队人静静地往前走,直到沼泽地边缘。在这儿,大家一齐停下脚步,做下一步的安排。三把手电筒把他们站的地方照得像白天一样。医生垂下眼睛。
“伙计们,”他轻快地说道,“要仔细寻找脚印。韦恩一定是从这进入沼泽地的,这是最近的路线。他要是打定主意去那里,就不会走太偏,不然就太蠢了。嘿!这是一个男人的脚印,这还有一个!”
他们顺着脚印往前走,一点也不费力,因为沼泽地浸透了水,脚印很深。很明显,有人从这里走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脚印摇摆不定,说明这人走路不稳。韦恩离开的时候可一点都不清醒!
“看起来他真的来过!”托尼·韦斯特打破沉默,兴奋地说,“从脚印来看,一目了然。”
他们曲曲折折地穿过单调的草甸子,单薄的鞋子踩在泥里,嘎吱作响,黏糊糊的泥巴无情地溅到裤子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皱着额头,眼睛盯着地面。走着走着,头上的天逐渐亮了,天空中朦胧地泛着柔和的雾气,天就要亮了。远处的火焰也逐渐黯淡下来,眼前宽阔的沼泽地笼在薄雾里,雾蒙蒙的,弥漫着寒冷凄怆的死亡气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
“唷!这可是我干过的最恐怖的差事!”斯塔克抬头看了看前方阴沉的雾气,突然愁眉苦脸地说道,“明天我们要是全得了肺炎病倒了,可怪不得别人!……还远着呢,是吗,医生?”
“是的,”医生沮丧地回答,“他多傻啊,非得来这儿!……这有一个脚印,又一个。”
是的,之后还有很多脚印。他们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浑身又湿又冷,身上难受极了,心里也极度不安。医生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托尼·韦斯特,其他人则紧紧地跟在后面。突然,医生停住脚步,匆忙地大叫一声:
“我的天啊!”
大家急忙跑过来,围住了他。顺着手电筒的光,他们看清了他看的东西。这时,至少一英里外的地方,火焰闪着昏暗的光,然后逐个熄灭了,如蜡烛被黎明掐灭了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托尼·韦斯特问道,他跪下来,眯着眼睛盯着那个地方。
“被烧焦了的草。脚印也在这消失了,”说话的是医生,他显得万分激动,“之前这可能有束火焰。很明显,韦恩没再往前走。周围的沼泽地一点没变,我的脚印也清晰可见……你们认为是什么原因,嗯?”
可是没有人回答。大家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盯着地上这稀奇古怪的东西。医生说得一点没错,脚印确实在这儿不见了,只剩下一块桌子大小、烧焦了的圆形草地。它有什么含义?除了烧焦了草,它还能有什么含义?无论如何,韦恩突然在某个地方消失了。这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们亲眼所见。那块草地往前,就再没有任何脚印。浸透了水的泥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但就在这儿,草长得最深的地方,草地好像被突如其来的热量烧焦了。
托尼·韦斯特直起腰。
“要不是认为这是一大堆谎话和流言堆成的瞎话,我……我真要开始相信那个故事了!”他说着,站起身,看着旁边一张张惨白的脸。“这……这太邪乎了,医生!”
“确实是,”医生深吸一口气,不安地捋着胡须,“邪乎得让人不知道该相信哪个了。要是在东方,人们更可能用宿命论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可是在这里,在英格兰,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相信奈杰尔晚上说的那种鬼话。但是……韦恩确实不见了,失踪了!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大家立即从那个邪恶的地方分散开来,找了又找。可是从斑点往前,他们再没找到任何脚印,一个活物都没有。没办法,他们只能返回莫里顿塔楼庄园,去把这件事告诉奈杰尔。
“韦恩是死了,错不了。”托尼·韦斯特说。这时,大家开始慢慢地顺着原路往回走。经过一夜的紧张不安,加上过度劳累,他们的脸庞在苍白的晨光中,都显得惨白又憔悴:“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很明显,韦恩出去看冰封火焰,然后……火焰吞了他,或是把他烧没了,反正是其中之一。”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相信这种说法!”医生阴郁地摇摇头说,大家在泥地里艰难前行,“如果找不到韦恩——那就只好报告给当局了。我们一早就去报警。”
“是的,村里的警察会受理的,他知道那个传说,一定会相信这件事的,而我们能得到的只有这些!”韦斯特补充道,同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我了解这些人……终于回到塔楼庄园了。我没搞错的话,脸贴着窗户玻璃的应该是鲍金斯!”
他赶在大家前面,两步并作一步跑上高大的石阶。他还没到,鲍金斯已经打开了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韦斯特,张大了嘴巴。
“韦恩先生呢,先生?你们找到他了吗?”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没有,一点线索都没有,鲍金斯。你家主人在哪里?”
“奈杰尔爵士吗,先生?他还在睡觉,鼾声如雷。这对他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韦恩先生……死了?这不可能!”
这时,托尼已经走过去,推开了吸烟室的门,里面温暖的热气非常舒服。他走到桌边,拿起酒瓶,咕咚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喝得一干二净。这样,他感觉好点了。其他人稀稀拉拉地走进来。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现在,”他说,“该告诉奈杰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