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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斤山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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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应二年,在新选组的年谱上,此时已是新选组转移到花昌町新屯营的第二年。刚过完新年,正月半光景,有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军营的大门。

他拉住一个走过他身边的队员,盛气凌人地问:“新八在不在?”

“新八是谁?”

“我说是永仓新八。”

队员听来人的口气,为之一震。因为永仓新八是新选组的核心干部。

“足下是?”

“那小子的剑法是我教的。”

“您贵姓。”

“出羽浪人大林兵库。”

队员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来人的面相。

来人三十七,八年纪,浑身上下一身尘土,看来此人刚到京都不久。

他长着一张赤红脸,身材魁梧,虎背熊腰,除了腿长得短点之外,他舔胸叠肚,一脸的满不在乎。

队员对来人的第一印象,“倒还不是个坏人。”可是再仔细打量他一下,发觉面前的人缺少武士所应有的气质,这让队员相当犹豫,是否要代他通报。不过他知道,永仓新八是新选组结成以来硕果仅存的元老之一,是近藤勇最信任的盟友。现在永仓在新选组担任第二支队的队长,是队伍里举足轻重的高级干部。队员知道对待这位永仓的“师兄”,千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这个……我不清楚永仓先生是否现在在队伍里办公,暂时,请您在这等一会儿如何。”

队员快步赶到永仓的办公室,报告了来人的姓名。

“大林兵库?”

永仓听见这个名字,显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永仓吩咐队员把大林带到门房,让大林坐了一会儿冷板凳,才意兴阑珊地赶到门房。

“哎,是我呀!”

大林一上来就紧紧抱住永仓,一脸灿烂的笑容。

“这人到底是谁啊?”永仓心里嘀咕道。

只见大林吐沫星飞溅,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永仓小时候的轶事,这使两人久久不能落座。

“记不记得,你在三味线崛那时候。”

真被大林说对了,永仓新八原本是松前藩的藩士,他的少年时代是在江户三味线崛藩邸长屋渡过的。

永仓搜索枯肠,才隐隐约约想起那时,住所附近有一个神道无念流冈田十松门下免许皆传——山泽忠兵卫,开的一家小小剑术道场。大家都称其为“山泽道场”。

大林说道“我是山泽忠兵卫的弟弟。”

原来如此,永仓模糊地记得山泽是有个弟弟,不过只是模模糊糊。永仓拜山泽不久,就因病逝世了,道场也随之解散。永仓转拜山泽的同门师弟田崎三左卫门,他的天分加上努力,很快就取得了免许皆传的资格。

“山泽先生是个庙门口的旗杆,光棍一条。这人不是他的后代,只能是他弟弟啦?”永仓在山泽道场待的那几个月,正是他少不更事的时节,所有的记忆都是不明确的。永仓不认识山泽任何的血亲及后代,可大林言之凿凿,说他当时在道场里当代理老师,指导少年学生,永仓被他唬得一楞一愣,他只能这么说服自己,面前的人是他师父的弟弟。

“你这都忘记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是这样吗……”永仓的语气显得异常犹疑不定。

大林接着滔滔不绝地谈起了自己的经历,他说自从大哥山泽撒手人寰之后,他只得四处飘流,曾经在数家旗本家里做佣人,饱尝了人间的艰辛。最后大林在江户混不下去了,只得回到了出羽的故乡,最后成了一个神社家的养子,原来山泽的姓随着养父也改成了大林。

大林说到这,永仓渐渐有些相信了,山泽忠兵卫的家乡确实是庄内。

“我在庄内又开了家小小的剑术道场。”

“啊。”

“不过,就像你知道的……”

永仓被问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个血气方刚的人。”

“嗯……”

“眼下遍地都在闹攘夷运动,要我待在乡下过安稳日子,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就因为我有远大的目标才到了江户,结交了很多攘夷志士。不过江户承平已久,不管是武士和庶民都只知享乐。我放眼天下,预想今后只有京都才能畅行我的志向。正巧听说你在京都,所以我就赶来了。”

永仓听着听着,心中升起了一股疑团。他的印象中大林一口的出云地方的家乡口音,可眼前的大林确是满口脆生生的江户话。

不过永仓倒也没有细想,此人的性格就是不爱刨根问底,换言之就是缺乏对陌生人的警戒感。

大林说的话永仓全相信了,东拉西扯了好半天,才道明来意,大林想入新选组。不过大林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帮忙”,“拜托”的客气话。

反而趾高气扬地说:“我是想来帮助你。”好像怕周围人不知道他曾经当过永仓的师傅一般。

“我尽力而为。”

“啊啊。”

大林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永仓把大林介绍给了土方岁三。

永仓虽然算的上是新选组的“元老”,从新选组结成起他就是近藤的盟友。但是虽然有如此显赫的履历,他却从来不爱掺和队伍里的行政事务。不过也因为这种与世无争的性格,才让他逃过了新选组结成以来历次的政治清洗,保住了自己的小命。那些爱出风头,喜欢在政治斗争中弄潮儿,无一例外都成了刀下之鬼。

自从永仓把这事托付给了近藤和土方,没过几天,近藤问永仓:“永仓君,那个人就是你启蒙导师?”

大林在近藤面前就是如此自报家门的。

“我批准他加入我们的队伍,照例来说,你的启蒙导师,多少要弄个伍长当当。不过,现在只能让他做个局长身边的普通队员。”

“哈”永仓不得要领的回答道,不过近藤的回答让他更感意外。

“此人来头不小,深通洋式练兵,据说庄内藩曾再三邀请他出仕。”

“原来如此……”永仓也是头一次听说大林如此受人抬爱。

没过几天,永仓就知道大林到没撒谎。大林对队内的一门大炮所用的发射火药调制,提出了意见。

“一份发射药应以硝石一百二十匁(一匁约3.75克),硫磺十匁,木炭二十匁的标准分量进行调制。你们看看,这木炭够呛啊!记住,赤黑色的木炭比纯黑的木炭劲大,炼炭最好使用赤樱木,记住一定要挑小树,六岁以上的树木要全部摒弃不用。”

近藤被大林的一席话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等缓过神来立刻命令大林兵库调制火药,然后命令把炮拉到伏见巨掠池畔,进行试验射击,和老式火药进行比较。

一共打了五发。

大林兵库的发射药确实不同凡响,大炮的射程一举延长了五间。

“真了不起。”近藤看着远远飘起的硝烟,不禁高声赞叹,等实验一结束,他不合土方商量就把大林兵库升任为新选组的炮术师范头。

不过,近藤忘记了新选组已经有了一位炮术师范头——阿部十郎,阿部虽然身份上是一介普通队员,但他是新选组为数不多的老对员之一。

阿部刚加入新选组时,他对操炮并不熟悉。但不知道为啥,新选组后来命令他去“研究”操炮。说是“研究”,其实只不过是到驻扎会津藩的黑谷本阵,向会津藩的大炮奉行——林权助简单学习了一下操炮。(当时林权助已经六十出头,后来在戊辰战役中战死。林权助的儿子和他同名同姓,居然也叫林权助。这位林权助后来成为明治,大正时期的著名外交官,在结束驻英公使任期之后,加入了宫内省,升职为式部长官,官拜男爵。另外还有一件轶事,林家在会津若松城的邻居名叫井深,后来索尼的创始人井深大就是这家井深茂左卫门的后代。)

阿部从大林来新选组之后,就走起了霉运。

大林和阿部同为炮术师范头,可大林兵库官居伍长,阿部只是个普通队员。大林一得势立即对阿部意气指示,根本没把阿部放在眼里。

“近藤先生,管大炮的阿部十郎,人才难得啊!”

土方对近藤汇报说:“人事升迁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你这事(升迁大林)办得太轻率了。”

“轻率?!大林兵库的发射药效果你总看见了吧!”

“不就五间吗!”

只因为射程增加了五间,近藤就破格提拔大林,把元老阿部十郎生生给舍弃了。

新选组的人事任免,一般是由副组长土方岁三负责的。他为人很仔细,办人事一向小心翼翼。有时这种仔细甚至被人称作为奸佞。

总而言之,近藤对人情的机微是一知半解,土方说上述的话就是暗讽近藤管人事会闹得鸡飞狗跳的。

可此时的大林已经自视为新选组唯一的大炮奉行。

阿部虽然官衔和大林一样,可大林经常以上司的口气说:“阿部君,不要忘记擦炮!”检查大炮仓库时,大林总是吹毛求疵,不是“炮膛太脏!”,就是“火药摆得地方不对!”话说得非常尖刻。

阿部也无可奈何,他原来就是个老城稳重的人,和大林当面锣,对面鼓吵架的事,阿部到还真做不出来。

大林现在权势滔天,除了得到近藤的信任之外,他还是二支队队长永仓新八的师父。

正因此,阿部——这个原来的炮术师范头,现在每天只能在大炮仓库里擦大炮。

他擦的炮是由江川坦庵在伊豆中村的铸炮厂特制的幕府专用的制式野炮,这是一门装有车轮可以自由推动的青铜前装炮,炮弹是铣铁。和战国时代的旧式炮不同,长长的榴弹里加装了火药,威力十分巨大。这门炮和幕府洋式部队拥有的法式四斤山炮相比,射程差了30%,但击碎七百米之内的目标是手到擒来。

阿部原来也是个剑客,对操炮不太感兴趣。但是他会津藩的老师——权助教的热心,所以他才掌握了基本的操炮技术。这时他以能熟练地给弹头加装炸药,迅速计算火炮的仰角,射程。

以他的眼光来看,兵库那点本事,总有些“东郭先生”的嫌疑。

有天,阿部在大炮仓库里升起了炭火,在炭火上架了一把白色的酒壶。

很不巧,大林迈步走进了仓库。

他一看到炭火上的酒壶,就厉声呵斥阿部:“你在这里烧火温酒,太不谨慎了!”

阿部低着头,继续干他的活,根本不理身边的大林。酒壶里不是清酒,而是硝石和绿矾粉末,酒瓶口有个角状的突出物,上面挂着一个别针。突出物、别针和酒壶一样,瓶身上抹着潮湿的粘土。

阿部是在调制硝酸。

“这都不知道,切”阿部心里嘀咕着,但依旧默默地干活,一声不吭。

这年秋天,监察山崎蒸向土方汇报,“大林兵库在普通队员里口碑相当不好。”

山崎到没有具体说大林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笼统地说:“他有点狐假虎威。”

“狐假虎威,借谁的威。”

“比如说土方先生你。”

“我!”

土方显得异常惊愕,他从初次见面开始,打心眼里就讨厌大林。

破格批准并提拔大林的是近藤,把大林升格为伍长,炮术师范的也是近藤。

大林现在和近藤的接触相当频繁,这是大林的一厢情愿地拍马屁。但是以副局长土方来看,就有些越级汇报之嫌了。大林有事没事就要向近藤打小报告,甚至安排近藤到二条城去的仪仗都要特意找近藤请示,所以他进出近藤的办公室比哪位伍长都多。

山崎对土方说道:“暗地里大家都怕他。”

确实谁能知道大林和近藤在办公室里谈些什么,谁能保证大林那张臭嘴不说别人的坏话哪?

“真麻烦!”

土方虽然讨厌大林的奴才相,但是他和近藤一样对大林的操炮技能崇敬无比。这也难怪,虽然两人都是超级剑客,但对于大炮却一无所知。比起阿部的半路出家,大林头顶上那顶“科班出身”的大帽子就显得珍贵无比了。

“我会让永仓君传话让他注意一点的,可是山崎君……。”

土方话到口边欲言又止了,他手架在火盆上,闭目养神。好久之后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山崎,一脸的惊讶,似乎刚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山崎君。”

“是。”

“大林兵库到底什么来头?”

山崎说大林有神道无念流的免许皆传(正式教师执照),会操炮。他是永仓新八是师弟关系。除此之外,此人的来历完全是个谜,比如他是在哪里学习操炮技术的?

“有空给我查一查?”

等山崎刚退出了土方的房间,土方就直奔永仓的房间,非常巧,永仓正好一个人在房间里擦拭自己的佩刀。

土方向永仓说明了大林兵库的种种恶行,并暗示这种不能团结队伍的干部,非常让他头疼。

“大林。”

永仓对这个名字异常陌生,一脸的迷茫。这也难怪永仓整天忙于队务,忙得焦头烂额。

“土方先生,这你可不能怪我,我在大林刚刚加入我们队伍的时候我说的清楚,这个人就交给近藤先生和您了,对不对?”

“这话你就不对了,他和你是师弟关系,我是看着你的薄面才让他加入的。”

“不,不是这么回事。”

永仓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

“我一点记不得这个人了,他一见面就劈头就说自己是山泽先生的弟弟,曾经做过我的老师等等,我被他一下子给弄懵了,说实话我对此人的底细一点不清楚。”

“你这个混蛋!!”

平时不苟言笑的土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不过,你能保证此人不是间谍?”

土方不怕大林招摇撞骗,怕就他是个奸细。自从新选组进来,明的暗的不知混进了多少间谍。

“这个啊……”永仓收起了手中的刀。

“这个我不知道,监察部那帮人总不是吃干饭的吧?”

“说的好!”

土方被永仓呛得连招呼都不打,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监察山崎蒸前往庄内藩的京都藩邸,拜访当藩的留守居役。

“在庄内鹤岗城内开过一个小小道场的大林兵库,您有印象吗?”

对方回答不知道。

山崎为了再次确认,有找来了最近新来京都的庄内藩的藩士,不过大家都说鹤岗城的人口不过数千,剑术道场更少。如果大林在那里开过道场,在那里居住过的人,多少肯定有些耳闻。可惜大家搜索枯肠,就是想不起有这么一位“大林师匠”。

询问走进了死胡同,山崎只好换个方向,打听永仓的启蒙导师山泽忠兵卫。

山泽的名气看来比起大林大多了。

“山泽如果在江户只能成为是乡士,此人是鹤岗城外的斋藤河原的老百姓家出身。他又没有弟弟,此人是否在籍,那就不清楚了。”

这对山崎都是废话。

“大林兵库自述曾经过继给庄内藩的社家为养子,庄内有叫大林的社家吗?”

“从无耳闻。”

山崎得到想要的回答,立即回转屯营。

他把自己汇总的情况给土方之后,土方一耸肩:“看来我们抓住狐狸尾巴了。”

土方等送走山崎,立即来到近藤的房间,要向他汇报情况,一进门就看见了房间里坐着的大林,

土方不如声色的把话题扯到了大林的家乡上——庄内,只见大林面露喜色,眉飞色舞地说道:“土方先生,您知道吗?庄内可是个好地方……”

“我老家在鹤岗城外斋藤河原,祖上也是普通百姓。那是块肥沃的土地,可占有土地诸侯只有不到三百多。我所在的酒井家的表告只有十四万石,但实际上表高却有四十万石。那里物阜民丰,人民都安于享乐,所以要是遇上天下大乱时,那里的老百姓都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结局就是只能落后于时代大潮了。”

“嚯。”土方心想:“他还知道的不少啊?”

“土方先生您什么时候去庄内的啊?”

“呵呵,直到现在还没去过。不过,前几天我正好遇见一个刚从庄内藩来的旅客,我也是偶然提起你在我们这里服役,可那人却是一头雾水。您说您祖上是百姓,后来过继给了社家。可那位旅客说庄内藩内,没有一家社家是姓庄内的,这是怎么回事啊?哈哈”

“原来就没有。”

兵库放声大笑,不过眼角已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大林家原本不在庄内,祖籍是在美作苫田郡,这个家族的大林久马来到江户接手了家兄的道场。我后来就成了久马的养子,姓也改成了大林。美作的大林家族原本是战国的土豪,是作州一百五十六家中的成员之一,现在主要从事庄屋,神主,百姓。”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空洞无物的内容,和土方的问话牛头不对马嘴。

“这么说您是作州人咯?”

“不过,我应该算是庄内的出羽浪人,大林只不过是我随便取的一个姓氏罢了。”

内容是强词夺理。

不过大林的语气虽然理直气壮,但语气到底有些犹疑不定。

“是,是……”

近藤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大林君你的操炮技术在哪里学的?”

“我是自学成才。”

大林一脸的得意,“虽然说是自学成材,但是我还是得到了我大哥一位同门的热心指导。”

“这位同门是……”

“安野。”

“嗯……”

“安野均。”

土方对安野这个姓氏有印象,但是不甚清晰。这也难怪,他对炮术家并不是这么熟悉的。

(这小子总还是有些怪!)

土方想起了一件事,最近某天他看见近藤在把玩一个精致的印笼。

近藤得意洋洋的把印笼给土方看,“这玩意还不错吧?你好好看看。”

这是个用料上乘的印笼。

印笼是用一块象牙雕刻出来的,表面精细地雕刻着能剧猩猩的一个场景。

近藤随手递过来一把放大镜,土方接了过来,仔细观察雕刻,发现雕刻师将猩猩的表情,毛发的丝缕,服装的质感都刻画地细致入微。他猜想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至少是位大旗本,藩王的随身之物。

“您从哪弄来的?”

“大林送给我的。”

近藤一脸的喜悦,这个印笼原来是大林的心爱之物,近藤垂涎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天两个人又谈起了这个印笼,近藤提到这个印笼上的盖子做得严丝合缝,盖上盖子一丝缝隙都看不见。“真是巧夺天工。”

“那您就笑纳了吧。”

大林二话没说,就把印笼奉送给了近藤,近藤眼看垂涎多日的物件,这么简单就到手了,高兴非常。

“来而不往非礼也,您看中我这什么,请尽管说。”

近藤取出了一把陀罗尼胜国造的短刀,送给了大林。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土方如此看待大林对近藤的献媚,自从新选组成立以来,对近藤献媚的人,从人品上来说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小人。他们接近近藤,目的就是借着近藤权威在新选组里结党营私如武田观柳宅,谷三十郎,还有和大林同名不同姓的酒井兵库。在土方的眼里,这些人都是危害新选组秩序的蠹虫。这些小人的下场也是大同小异,往往是在刀光血影中,露出了自己胆怯的本性,最后无路可走,只能私通萨长两番,另寻出路。

土方处理这些叛徒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字——杀。

他杀人是为了维护新选组的现有秩序。

(可是眼前的这个大林肚子里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土方命令山崎继续打探此人的来历,可是山崎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大林时不时的把近藤给他的那把刀亮出来给人看,“这可是近藤先生赐给我的!”

土方逐渐认识到,此人只是有点狐假虎威,倒还没什么太大的权谋。

(只要不是奸细,就好。)

土方很爱惜人材的,大林这样懂操炮技术的科学人才,在武夫当朝的新选组实在是凤毛麟角,值得珍惜。

新选组屯营的队员宿社,靠东墙有根木柱。柱子后面不远就是干部的房间,再往里走就是近藤,土方的起居住所。普通队员阿部十郎从来没有光临过柱子的背后那些房间,对他来说近藤和土方是遥不可及的天人。(在新选组驻扎壬生村时,那的房子又窄又小,大家睡觉时都市摩肩接踵,上下打成一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细究起来,上下关系的疏远和眼前的这座建筑多少有些关系。花昌町屯营是按照藩王府邸规格进行设计及建造的,外观极尽奢华是为了造成权威状态,压制京都的老百姓。内部结构按照等级分割,由上至下层次分明,此时近藤和土方对普通队员来说已是遥远的存在。

阿部十郎自从壬生屯营时期,就和近藤土方没什么交往,也没有打小报告的机会。

他作为队里火炮的负责人和会津番常来常往,会津番主管火炮的林权助曾经和他透露了自己对新选组某人的不满。

那是他听说了大林在巨椋池试射大炮之后,林权助对这个新发明很感兴趣。可是阿部将试射详细情况,如火药配方,射程增大的现象向林权助报告之后。林权助一脸的扫兴。

“也是个棒槌!”

林权助说多加火药,射程肯定会加大。

“不过这是拔苗助长的做法,照这个配方发射下去,炮管总有一天要破裂的。”

当时的炮管都是使用铜八成,锡二成混合的青铜炮管,青铜看上去好看,可并不坚实。调配大炮发射药时一定要根据炮管的材质,酌情加减。

“这小子运气不错,到现在都没出现炸膛的事故。”林权助摇头叹道。

“这个,这个叫大林什么,的炮术专家,我怎么没听说过?对了,新选组召集的都是四方的豪侠剑客,有些人难免会用假名。他的师承是谁,您总该知道吧?”

“非常遗憾,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据山崎监察说,安野均是他的老师。”

“啊”林权助比起阿部就知道多了,水户乡士安野均原本是位剑客,他也是半路出家后学操炮。”

安野的剑术和大林一样,门派上属于神道无念流。虽然是同一门派,但是师承不同,安野的老师是斋藤弥九郎。

现在斋藤弥九郎早已隐居,改名为笃信实。他主持的神道无念流道场在江户赫赫有名,位列鼎甲,门下遍布全国各地。

斋藤不单是个剑客,对时代的变化也异常敏感。他受了洋学家江川太郎入门之后,作为老师的斋藤对江川研究的火炮技术发生了兴趣,反而折节下交,拜江川为师学习火炮技术。斋藤不但自己学,而且号召自己的学生一块学。安野就是响应号召学生中的其中之一。

不过,这位安野数年前就驾鹤西去了。

“原来如此。”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阿部一会新选组,就把这事汇报给了监察山崎听。

山崎立即把这事报告给了土方。

“这小子,不会和长州有一腿吧?”

土方说这话不是无中生有,由于斋藤崇尚革新的风气,有很多常州过激的藩士投到了他的门下。当时以高杉晋作,品川弥二郎,山尾庸三都是斋藤的高足,桂小五郎甚至当过斋藤道场的塾头。

“不过。”山崎又说。

“大林的剑术和斋藤是同一门派,不过他的师傅是他的亲哥哥山泽忠兵卫,他和斋藤那一个派别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和斋藤的弟子安野学过火炮,硬说他们有关系,多少有些捕风捉影。”

“好了,我知道了。”

土方也认为大林不像是奸细。

“此人就是好大喜功,爱吹个牛。”

大林的剑术水平可比不上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不过大林的剑术水平之差,土方也是最近才知道。

大林很少去新选组的剑术道场练习,有天他鬼使神差般地来到剑术道场,和普通队员练习击剑,很不巧,土方正好在场。

土方一眼就看出大林的脚法完全没有章法,根本不像他自己吹得那样,“我的剑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不久之后,土方遇见永仓时,略带揶揄地说“永仓君,大林的那点本事教你,对你这个剑客来说,可真是屈才啊!”

“额?他还行吧。”永仓可没看见道场里大林的狼狈像。

“怎么你还要为他辩护?”

“不是,他呀,就会扯着虎皮当大旗,屁用也没有。”

“你嘴巴可真毒啊!”土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说实话,他那两下子,和阿部十郎差不多。”

“你是说操炮的阿部?”

“恩。”

让两个操纵大炮的人比试剑术,这在土方看来,实在太有意思了。

翌日,他命令大林和阿部到剑术道场集合。

负责裁判的是三支队的队长,冲田,列席的还有永仓新八,新选组剑术总教头斋藤一。

阿部十郎也会使剑,他的“铁人十手流”的家传剑术,大家从来没听说过。阿部本人对竹刀练习也不太熟悉,不过他对大林的不满已经积蓄了很久,正向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他想:“虽然耍枪弄棒不是我的长项,但我也要试一试,只要我猛追猛打,就能弥补我技术上的缺失。”

可拿起竹刀,和大林面对面一看,他才发现大林不知怎么的变得杀气腾腾了。

这么一分神不要紧,阿部立即在气势上输了大林一成。也就是他这一发愣,大林的竹刀毫不留情地砸到了他的头盔上。

阿部喉咙发腥,眼冒金星,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他被砸晕了。

“面”坐在裁判席上的斋藤举手喊道。

“妈的,臭狗屎!”

可是阿部心头的怒火再旺,可就是抵挡不住大林手中竹刀的攻势,毫无办法。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工余心计的大林计划在进行着,剑术是两个人的实力角逐,某一方气势上输了对手一筹,就毫无反击之力了。

“笼手,笼手。”大林高声喊道。

阿部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大林的狞笑,果然,大林手中的竹剑不偏不倚正中阿部的笼手(护手)上。

“我这是怎么啦?”

阿部觉得全身上下僵直,冷汗森森。

“喂,看着啊!面,面!”

大林的竹刀在空中飞舞,阿部却无法移动自己的手脚。

大林又击中了阿部的膝盖。

“下面就是胴啦!”

大林的剑术和他的为人一样,见着便宜就占,而且便宜占得越多,他越是得意洋洋,越战越勇。相比之下阿部就太惨了。本来就是他不擅长的竹刀,比赛从一开始就被大林控制着。

“操!”

大林虽然怒火满腔,但是气势还是无法复原。虽然他的斗志不减,但是他的手脚并不听话。因为他越生气,全身的气力越往肩上集中,结果反而让他手脚不能充分发挥应有的功能了。

大林依然闲庭信步一般,将刀高高举过了头。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竹刀不偏不倚砍在阿部的右胸上。

阿部被打得差点没背过气,可是斋藤刚要举手宣布阿部的失败时,阿部扔掉了竹刀,发了疯一般冲向大林,想和大林进行扭打。可大林用竹刀点了点阿部的右肩,脚一偏,给阿部使了个老鼠盘根。

阿部摔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狗吃屎,可他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

他对着大林大声喊道:“大林,有本事咱们在大炮上比试比试。”

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哄笑声。哄笑的含义非常清楚,这是讥讽阿部作为一个操炮技师,比武输后的言行也像个操炮的。这没有恶意的嘲笑改变了阿部十郎的命运。他知道这种嘲笑并不代表兵库一个人,而是代表了整个新选组的权威,也就是说嘲笑阿部他的是整个新选组。

“我要脱离这个组织。”阿部心想。

时机很巧。

参谋伊东甲子太郎原本非常推崇尊王攘夷论,他公开表示要离开新选组。参加他这一派的人,有伊东江户时期起的门人,同志,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及对新选组前途感到不安的队员等等。

阿部十郎离开新选组的动机,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

他向伊东的盟友筱原泰之助恳求“把我带上,离开这里吧!”

“好!”

久留米人筱原对别人的请求一向是先做结论,再问理由。阿部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再强调“我在这受够了。”

阿部的加入让筱原非常高兴,阿部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技术人材,他的操炮技术总会派上用处的。

庆应三年,伊东离开了新选组,他先来到五条桥东面的长圆寺。后来经过伊东的奔走,萨摩藩的斡旋,他带着自己同志,来到东台山山麓内的高台寺山内真院驻屯,对外自称是御陵卫士。

阿部在这段时间里,据说在萨摩藩藩邸里学习英语。

土方对阿部的叛变感到非常意外。

“阿部十郎和伊东什么时候开始互通曲款的?”

他这么问监察山崎,刚听到阿部追随伊东离开新选组时,监察山崎对的叛变也是倍感吃惊。

“不过说实话,他只不过是块鸡肋而已。”

从此之后,两人再也不提阿部,近藤也一样。

近藤如是说:“大炮有大林负责就行了。”随后又派了五个队员跟随大林学习操炮技术。

其实,这时大林的那点老底,也逐渐为大家所知。

松前藩大阪藩邸有位永仓新八的老朋友,到京都来看他。两人少年时代一起在江户道场学习剑术,永仓谈着谈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山泽先生的弟弟吗?”

“弟弟?没听说过。”

“我说的是大林兵库,他说指导过我们练剑。”

“奇怪?”

永仓的房间正对着新选组储存大炮的库房,这天非常偶然,大林正好在两人陷入沉思时,从库房里走了出来。

“喏,我说的就是他。”

永仓的客人回头看了看,左看右看不禁哑然失笑。

“我说伙计,那不是忠七吗?”

“忠七?”

原来,他们两人在江户学习剑术时,山泽道场非常简陋,其实就是将两间民房打通,开辟一个小小的空地,充作剑术道场。道场两间隔壁住着个手艺人,这家人的孩子从小就喜欢在道场玩耍,耳濡默染,天长日久,到了十八,九岁就取得了目录。

“是这样啊?”

这番话唤起了永仓遥远的记忆。

“过去的忠七居然能够变成今天的大林!”

两人相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

“还真像这么回事。”

永仓说这话时心不在焉,他倒不是怨恨大林。而是有些埋怨自己,如果自己早些发现大林的真实身份,他对别人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客人说忠七在师傅去世时,特意跑到庄内师傅的老家报道噩耗。

“那王八蛋是自来熟,我看着他那份热情的样子也就相信了。不过听你一说,这小子到还算有些良心。”

客人又说:“他后来的行踪谁也不知道。不过这小子有些小聪明,大概他在江湖四处流浪时,不知在哪里学会了炮术吧?”

“此人是道场的邻居?”

永仓的记忆逐渐逐渐清晰了起来,他回忆起邻居是个顽固的老艺人,难道忠七就是此人的儿子?

“他父亲是干什么的?”

“哦,是个雕刻象牙印笼的工匠。”

“噎!”永仓终于恍然大悟,不久突然开怀大笑,笑声震动了屋顶。

他想起了大林献给近藤的象牙印笼,正是这个印笼提高了大林这个新兵蛋子的地位,而且并用这个象牙印笼从近藤那里换来了一把短刀。

永仓猜想,象牙印笼大概是某个有钱的老板向大林的父亲专门订制的珍玩,大林(也就是当初的忠七)可能是偷偷从家里偷了这个值钱的家什,离家出走的。

大林偷出的那个印笼现在正挂在近藤的腰间。

“人物,了不起的人物,忠七!”

永仓依然忍俊不迭。

不过永仓还是视忠七为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咳,这事到我这为止,我可不能跟队伍说什么。”

永仓就是这么个人。

新选组正是因为永仓这样人的存在,所以才会放任阿部投奔向伊东一派,而不加阻止。

此后,按照新选组的年谱。

此年(庆应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伊东甲子太郎在油小路被新选组暗杀。

关于这两派的血腥屠杀,笔者已经在其他文章中叙述过了。

阿部十郎,在伊东被暗杀的当天早上。

“我要出去打头野猪,大家等着我啊!”

他拉着同屋的内海二郎架着土枪清晨就离开了月真院的屯营,两人在山间溜达了一天,可惜连根野猪毛都没逮到。两个人回到屯营时已是十九日的拂晓了。

两人听到了伊东,及多数同志的死讯,立即赶往现场要替伊东报仇。可是他们的其他同志已经赶往现场,杀得血流遍野昏天黑地,两人结局只能望洋兴叹了。

阿部只好投身萨摩藩的门下。

萨摩藩和常州藩不同,缺少“孟尝之风”,他们对投在门下的浪人,并不热情。不过此时的萨摩藩已经暗下决心要和幕府开战了,所以萨摩藩对有特殊才能的阿部特别礼遇。

伊东一派的漏网之鱼筱原泰之助,铃木三树三郎,内海二郎,富山弥兵卫,加纳道之助,佐原太郎,都归萨摩藩负责接待浪人的中村半次郎(后来的桐野秋利)管理。

一行人在萨摩藩邸接受了密尼埃自动枪,及洋式战法的训练。可没学多久,京都的形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伊东被暗杀二十几天之后的十二月九日,皇室跳过幕府发出王政复古的大号令。十二日,末代将军德川庆喜率领亲幕府的会津、桑名、藤堂等藩离开京都,撤到了大阪城内。

新选组作为德川庆喜的亲随护卫,理所当然地进了大阪城。按照幕府军事的分配,他们自然被配置在伏见奉行所附近。

十几天之后,就是新年了。

幕府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然后打着“亲君侧”的旗号,向京都开始了征伐。

萨长联军在京都市街南面布阵,最前线的阵地就设在伏见御香宫。

中村半次郎率领着阿部十郎等伊东派残党,也来到了御香宫。

御香宫是座古神社,它所供奉的神灵是伏见附近一带的保护神。据说御香宫内有一眼上古的清泉,泉水带有异香,有人患病喝了它就百病全消。这种信仰贯穿了整个德川幕府时期,神社也越造越大,境内老树森森,周围的城垣赫赫,外面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座城堡,以此作为防卫据点再合适不过。

可是御香宫的南面,就是幕府最前线基地——伏见奉行所的两间高的土围子。御香宫的南墙和伏见奉行所的北墙相距不过二十米。

等战事一开,这成了交战的焦点。

伏见奉行所内有二百五十名新选组队员,还有将近千余接受过法式训练的幕府士兵,及教导队。

阿部十郎配属在御香宫的萨摩军队的火炮阵地上,在那里他发现了一种自己从没看见过的火炮。

“这是什么?”

阿部兴致勃勃地抚摸着炮身,萨摩部队里负责火炮的军官热情地向他说明:“这是四斤山炮。”

阿部朝炮膛里一看,炮膛内部刻着清晰的膛线。萨摩军官说膛线可以在发射时让炮弹旋转,这不但加大了射程还提高了命中精度。经萨摩军官一点,阿部立即明白了。

萨摩军队在文久三年经历了萨英战争,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军队的火炮劣势。当时萨摩藩在沿岸布置了八十七门大小火炮,这大概是日本全国最强的炮兵部队了。不过这支部队装备的都是荷兰的旧式火炮,和现在新选组使用的火炮一样类属旧式青铜滑膛炮,炮弹也是旧式的圆头、烧夷等老式炮弹。所以战端一开,没等萨摩藩开火,七,八十门大炮就被英国舰队的阿姆斯特朗大炮一一点名,连个像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

正因如此,现在的萨摩藩的火炮已经全部换成了新式火炮。

“这些都是我们萨摩藩自己制造的。”

萨摩军官显得异常得意,当然这不是萨摩发明的,而是萨摩藩根据法国四磅山炮进行仿制的。

这一切对元新选组炮术负责人阿部十郎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比如,新选组的大炮如果要做远距离射击,一定要提高仰角。不过因为笨重的炮身,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必须找个斜坡做支撑才能完成任务。

因此需要依靠调整发射药数量多寡来决定射程远近,要射击近距离目标少装些火药,要向射击得远些就多装些火药。这项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相当困难,而且即使一个熟练的操炮人员,在调整装药量手机上花的时间也相当多。

眼前的萨摩大炮上装着调节射角专用标尺,标尺上有指针,只要按照指针的指示,就可以很快知道自己火炮的俯仰角度了。

“了不起。”阿部十郎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阿部十郎对大炮表现的异常热情,中村半次郎想筱原泰之助打听此人的来头,才知道阿部原来是新选组管大炮的。

“新选组都是些喜欢近身格斗的网名之徒,我还以为没有会操炮的人哪!”

中村立即将阿部配属到炮兵阵地。

伏见地区的萨摩藩炮兵,占据了世界炮兵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理想战斗位置。

他们占据了御香宫东面一个小丘陵,丘陵上郁郁葱葱,布满了松树。

萨摩藩的四斤山炮按照一定间隔布满了山丘一面,炮口下方就是幕府军的阵地。萨摩炮兵如果开炮射击几乎可以百发百中,可幕府军要是以牙还牙,首先松树会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即使用炮弹往山上乱打一通,大部分炮弹落在松枝上,马上就会破裂,等于白白浪费炮弹。

比大炮更让阿部吃惊的,萨摩人和同时期的日本人相比,深刻理解外面世界的变化。

在前年的庆应二年,在欧洲普鲁士和奥匈帝国之间发生的战争,普鲁士陆军在战前就把所有的老式滑膛炮的百分之六十,全部换装成新式线膛炮。当时被普鲁士陆军被淘汰的滑膛炮和如今新选组装备使用的火炮一模一样。

“看来历史真的要变化了。”

萨摩第二炮兵队长的大山弥助(后来的大山严)对阿部如是说,不过紧急将这批大炮调来前线的却不是他。

总之,拿九个月之前阿部十郎服役时的崇尚冷兵器的新选组,和现在他所在的萨摩部队相比。不管是武器,还是集团意识,有天壤之别,外人看来简直如同两个国家的部队。

不过,阿部后来得知,幕府也装备了法式火炮及受过法式训练的新式炮队。可惜,非常不幸的,这些新式火炮及人员,都布置在后方大阪城周围。

幕府军向鸟羽方向发动了小规模的攻击,装备了四门和萨摩军队一样的新式火炮。可惜战端一开,四门火炮就被萨摩军毁掉两门,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现在,阿部十郎最关心的就是,大林在不在敌方阵营里?

他向萨摩部队借来一副英国望远镜,朝伏见方向望去。

敌方阵地上的情景尽收眼底。

幕府大炮的配置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会津藩在奉行所东面布置了三门旧式火炮。

奉行所院内也摆着一门。

不久之前,院内那门发着青光的大炮,就是阿部精心保养的。现在炮还是原来的炮,不过火炮边上确实空空荡荡。

“怎么回事?”阿部感到非常奇怪。

翌日,庆应四年(明治元年)双方正式开战。首先发难的是驻扎在鸟羽方面的萨摩炮兵,伏见方面奉行所内的幕府炮兵立即还击,炮声惊天动地,战况异常激烈。

新选组发起了数次冲锋,想和萨摩军队进行白刃战。可惜部队都是冲至萨摩御香宫阵地前沿数十米,就被萨摩军队的弹幕给打下一大片,攻势彻底受挫。

土方命令大林兵库,向云龙寺高地的萨军阵地还击。

大林在大炮旁边上窜下跳,对操炮人员吆五喝六,可惜火炮就是迟迟不能开火。

他的狼狈相,被在萨军阵地上的阿部看得清清楚楚。

“混蛋!”阿部轻声骂道。

身处困境的大林,脸色、由红转灰,一幅死相。

大炮总算准备好了,大林匆忙点火。

砰的一声,炮口喷出了火焰。

“还行!”

随着炮声一响,新选组的大炮往后蹦出很远。

炮弹朝着云龙寺高地飞去,可炮弹飞过云龙寺高地,落在后方的稻田中。

“药装多了!”

阿部非常幸灾乐祸地笑道。

在幕军阵地上的大林忙了好一会儿,才将大炮推回原位置,重新装填。

再次发射。

这次的发射药装得更离谱,把炮弹打到云龙寺高地后方很远的毛利桥大街上了。

“出丑了吧!”

阿部如同在看一场喜剧。

原来大林根本不知道根据距离远近,调整火炮发射药装填量,这个基本常识。

奉行所内的土方,回头看看手足无措的大林,厉声喝道:“兵库,你是斜白眼啊!”

“纸老虎,就是纸老虎!”

当大林准备发射第四发炮弹时,咬牙切齿的土方下令停止火炮射击。

他准备发起白刃战。

“让我,让我再打一发!”大林声嘶力竭地请求道。

这时,阿部十郎在萨摩军队的阵地上开始摆弄四斤山炮,进行瞄准。

他手下有六名炮手。

这六名炮手训练有素,一个人负责将装填药装入炮口,然后用木棒压实发射药。

接着另一名炮手将炮弹塞入炮口。

等上述工作完成了,负责瞄准的阿部调整发射角,等调整完毕,他就绕到火炮后方。

“拜托……”

阿部和射手交代一声,射手立即点火,瞬间,周围的空气强烈震颤,炮身向后蹦出很远。

炮膛内部的榴弹蹿了出去。

阿部朝幕军阵地望去。

炮弹不偏不倚砸在新选组的大炮旁边,两名炮手当即丧命。

大林被飞来炮弹的气浪推了出去,落在墙边,一动不动如同死狗一样。

“试看鹿死谁手!”阿部差点叫出声来。

大林在伏见战斗中受伤,后来随着幕军撤退至大阪,再后来就行踪渺茫了。

永仓新八在幕府军队崩溃之后,回答了松前藩。他剩余的人生将在北海道小樽渡过,直到大正四年才驾鹤西去。

阿部十郎在鸟羽伏见战役之后,和伊东派的残党加入滋野井侍从的赤报队,沿着江州道路一路杀将下去。后来才被召回京都,作为“御亲兵”的浪人队一员驻屯在寺町本满寺。

两人的恩怨从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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