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这天下雨了。
第二天是周日,东南风扫得天空万里无云,白昼的月亮悬挂在空中。这天,富佐子的邻居突然要搬家,这让她惊得起了鸡皮疙瘩,可她还是搭了把手。
邻居三姐妹的大姐伸子从别人那里听闻,在不正当的权利上过分坚持反而会招来损失;二姐加奈子非常渴望得到那笔钱;小妹雪子则不愿意继续过简陋小屋的生活,期待借此改变生活。因此,一进入十二月,她们就到处找房子。
尤其是加奈子,她厌倦了现在工资微薄的工作,而且正好她有一个朋友在青梅沿线的福生一带当陪酒女,平日里总是一副阔气的模样,让加奈子备受刺激,也有同样身为女子的嫉妒。因此,加奈子一听说福生有空房子就心动了。
和男去世前两天,三姐妹就去福生看了看,房子也确定下来了。姐姐们似乎还打算做陪酒女。只是小妹才十四岁,于是决定送养给位于东京赤羽的亲戚家。
“对不住了,富佐子。你还要忙着守夜和火化,却要你来帮忙……”大姐伸子说。
富佐子听了,摇了摇头,回应道:“别在意,反正我心里乱得很……坐立不安,还会乱想。不过,你们这样着急地搬走了,日后我可就孤单了……”
“我懂,我懂。和男刚走,我们就离你而去,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酒吧上班?”加奈子小心翼翼地边观察富佐子的脸色边说,“那家酒吧叫卡萨布兰卡,从车站出来就是了。一到圣诞节前夜,那里t町的妈妈桑和小姐们都会穿上复古圣诞装,就像舞女一样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客人给的小费……想不到吧?而且不看重辈分哦。不过,酒吧大受欢迎,大家也都开开心心的。富佐子这样的大美人光在弹子房数弹子,不浪费吗?你这双眸子放在酒吧里,会像钻石一样亮晶晶!”加奈子边说边把仅有的几件衣服塞进了行李。
“我啊,有人问我要不要在新建的医院里上班……”富佐子不再隐瞒了。
“那敢情好!富佐子现在就一个人,不必陪我们一起下海。”这次是伸子,边捆行李边抬头看着富佐子,她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为富佐子感到高兴。
千叶医院的事务负责人昨天送来了和邻居一样的搬迁费支票,这是伸子姐妹为自己争取来的。和男的葬礼也承蒙了她们的相助。
加奈子皱着脸说:“这脏兮兮的围炉和锅也带走?”
“当然!又不是搬过去马上就得买新的。”
小妹正在把衣服塞进破旧的方书包里,把学习用品和鞋子等用包袱皮包了起来。
“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要分别了啊!“富佐子伤感地说,”守夜那天晚上突然来了和尚,吓了我一跳。当我知道是加奈子去请来的时候,我真的太感激了。”
“我姐姐说没有诵经太可怜了,就让我去请了过来。去了寺里才发现,和尚竟然是我的中学老师!他生了四五个男孩,夫人比我们打扮得还漂亮。”
“布施三百日元不少吗?”
“不少了。他吃饭吃得津津有味呢!”伸子回答道。
到了下午,亲戚来接雪子了,是一个和雪子同龄的少女。看上去,那少女的家里也不是很富裕。负责搬运姐姐们的行李的车子还没来,雪子和她就在医院正在施工的院子里玩耍。
在三个姐妹的脸上都看不到即将分离的伤感,她们似乎已经彻悟并习惯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而且,恐怕还带着即将从这贫穷肮脏的生活中解放的心情吧。
三姐妹离去之后,冬日的天空中布满了鲜艳的晚霞,从硕大的烟囱中吐出的黑烟向远方飘去。
富佐子的心紧绷着,就像是上了箭的弓。弟弟死后不过三日,在这小屋里的生活就像扇子一样合上了。
要是能在义三的身边工作,那么自己该有多幸福啊!富佐子认真洗了脸,在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前略施粉黛,周身的感觉一下就不同了。她擦了涂,涂了擦……又拿起奶油色的毛衣,拍了拍肩膀和前胸,似乎在打灰尘。在小小的白布包着的骨灰盒前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去去就回“之后,她穿上短外套和红色木屐,就沿着河边走去。
每逢去领民生委员补助的日子,富佐子都会从义三的宿舍前面经过,因此从其还在建设阶段就知道。有时候,她还会捡到学生们扔过来的球还给他们。
来门口接待富佐子的女子将义三的房间号告知她之后,又加了一句“他生病了,一直在家里休息”。
富佐子怔住了。她担心义三是被致死弟弟的感冒传染了,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为了换气,义三的房间门打开了两三寸的缝隙。富佐子平静了一下心情,在门口站定。在小小的拖鞋安放处的水泥地面上,她看见了一双摆放整齐的褐色翻皮高跟鞋。
富佐子知道有女客后沮丧极了。
“有人在吗?”她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于是她靠近房门,把脸凑近又喊了一次。这时,她突然看见一个身穿绿色毛衣的年轻女子坐在那里,和躺着的义三的脸庞重合在一起,便离开了那里。
富佐子体内的血流似乎停止了,倏地又紧张起来。她没空去思考,只是一个劲地后悔不该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