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畦
贾炳梅
一辈子离不开土地的父亲面包,如今老了,独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再没有力气像过去那样每天去地里伺弄庄稼,却闲不住,院墙内外的空地,被父亲精心翻耙,种上了各种应季的蔬菜。
大门外靠院墙一侧不到十平方的一长溜空地上,那几行山韭菜,是父亲好几年前栽种的,父亲并不爱吃韭菜,如今老了,更嚼不动炒韭菜,但那畦韭菜,父亲依然孜孜不倦地照管,拔草,施肥,那畦韭菜每个开春总会萌生出鲜嫩碧绿的韭菜,父亲会适时割了送给我们或左邻右舍。那一茬一茬的嫩绿,与大门前父亲栽种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柿树香椿树核桃树还有一大簇永远翠绿的竹子一起,在盛夏,葳蕤成一片绿色的海洋。
母亲在世时,会在韭菜畦靠墙根种一排丝瓜,丝瓜秧苗藤蔓顺着院墙往上爬,令整个院墙成为一片绿波荡漾的风景。但父亲对到处攀爬遮天蔽日的丝瓜藤蔓,似乎不大喜欢,自从母亲去世后,墙根那一溜和韭菜畦里一样,常常被父亲收拾得一根杂草也没有,那堵有些年头的被风尘雨水吹打得斑驳清灰的红砖墙,就那样无遮无挡地映照烘托着夏日满目的绿,和父亲一起守护着冷清寂静的家。
大门里侧,靠右手紧靠院墙不到一分地、被低矮的护栏围拢的菜畦里,从冬天一直绿到春末的菠菜和油白菜,让宽敞空寂的院子有了色彩,不但父亲总有吃不完的绿菜,连我们的冰箱里也总是塞得满满当当。如今,这块地又被父亲栽种了一排线辣,一排黄瓜,一排西红柿,一排豇豆,整齐而葱茏,充满浓郁的生命绿,整个院子更加有了生气。
笔直垂挂的一根根鲜嫩黄瓜,顶着一朵朵黄花,嫩得让人眼馋,令人忍不住想要摘一根塞到嘴里,但父亲如今却是再也咬不动那鲜嫩的黄瓜了。大大小小红色绿色的西红柿,在一人多高的秧苗间水灵灵地若隐若现,筷子粗细线条一般的嫩绿豇豆,零星地挂在藤架上,迎风微微晃动着……
菜畦里端紧墙根那一架葡萄,在父亲沿墙搭起钢丝绳上,茂密的枝蔓从菜畦顺墙一直蔓延到大门口,硕大的绿叶间垂下一串串绿色的葡萄,黄瓜豇豆架遮挡不住的旺盛,从墙根满溢出来。而大门角落将藤蔓延到整个大门门楼上的另一棵葡萄树,更加虎虎生威,那是母亲在世时,父亲专门从杨凌农科城买回来新品种葡萄幼苗,和母亲一起栽种的。
如今,这棵葡萄树黝黑嶙峋的枝干足有成人大腿粗壮,每年新生发出的枝蔓会郁郁葱葱将整个大门门楼覆盖,且总是挂满一串串颗粒硕大的葡萄。而父亲,再不能像前几年那样,轻松地爬上门楼去采摘葡萄了。他常常只能站在院子,昂头眯着眼睛,看那些在大片绿叶藤蔓间的串串葡萄,由绿变红,变黑,回忆曾经葡萄熟了的时候,他拿着剪刀,提着篮子,站在高高的门楼上的那簇葡萄架下,为院子里坐在轮椅里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母亲,剪下一串串的葡萄……
母亲不在了,我们也难得回家,院子内外的菜,葡萄及大门口那些日渐茂盛树,父亲依然用心地照管着,如同照管幼时的我们,即使再劳累,只要眼看着土地里枯枝间萌发出新的生命,都让父亲欣慰和满足。
父亲将摘下来的黄瓜豇豆西红柿葡萄,存放在冰箱里,只要我们回去,每次临走,父亲不仅将留在冰箱里的菜全拿出来,还要坚持摘下菜畦里藤蔓间那些新鲜的黄瓜、西红柿、豇豆辣子或葡萄,更忘不了到大门外割一把嫩绿的韭菜,塞满大大小小的袋子。
那一刻,父亲欢喜快乐得如同受到鼓舞的小孩,在菜畦里来回穿梭的父亲,蹒跚的脚步似乎都有力起来,恨不得将所有他亲手劳作果实,一丝不留全部给我们。
要带着这么多的大包小包,坐车很不方便。其实,这些菜,这些水果,我们随时都可以买到,但,我们不忍心阻止和拒绝父亲,因为,这是父亲沉甸甸的爱……
作者简介:
贾炳梅,女,70后,陕西宝鸡人。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文章散见于《宝鸡日报》《文化艺术报》《山西日报》《中国社区报》等全国各地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