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说悄悄话给葡萄树听

王继琼

小时候奶奶问我，我们家谁偷听别人的悄悄话最多。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葡萄树。

我家老屋院坝上有一根葡萄树，听说是我太爷爷小时候种的生日“树”。到我小时候它已经能缠绕几十个平方的面积，整个院坝的架子都被它的藤缠绕得密不透风。为了不让它的藤落下地，每年开春奶奶都要求我砍竹子加固葡萄架，在结葡萄之前砍掉衍生葡萄藤，或是直接把藤巅砍断，不让它生长。不让葡萄藤恶意生长还有一个好处，能让葡萄藤聚集能量结葡萄。

夏天吃完晚饭，奶奶就让我搬凳子，拿粽叶扇子到葡萄架下乘凉。她还会准备一个碗，碗里装些水，时不时摘几颗葡萄扔到里面去，洗干净扔进嘴巴里吃掉。有时她则会用嘴巴直接到葡萄架上去叼葡萄吃，她说怕自己老了越长越矮小，叼葡萄吃就能检验自己的身高。她也会要求我跟着她做，也是为了检验我有没有长高。我要是垫板凳，就会被她说矮冬瓜。奶奶在葡萄架下做手工，突然抬头张开嘴，我就赶紧给她喂一颗葡萄，不然她就会说我没有眼力见。说我的眼睛还不如葡萄长得透明，一点不中用。

在葡萄树下奶奶给我讲几十遍了《葡萄姑娘的故事》，最开始我还觉得有趣，后来她说到一半我就替她把故事说完。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姑娘喜欢绣花，她绣的花不仅好看，而且深受人们的喜欢。人们都叫她“绣花姑娘”，有一次她绣了一块布拿到街上去卖，被下凡游玩的织女看到了。织女看着她手中的布金光闪闪，上面绣着的鸳鸯都能在布上自由地跳舞。织女想自己是仙女也只不过能做到这些，她一个凡人怎么能让绣花跳舞呢？她就说绣花姑娘是妖怪，把买布的人都吓跑了。可是当织女一天梭打死了绣花姑娘，她才知道绣花姑娘真的是凡人。她打死了人，怕玉皇大帝知道后受到惩罚，就把绣花姑娘的针线变成了很长的藤。玉皇大帝看到绣花姑娘变成了藤条也把她当作了妖怪，没有惩罚织女。绣花姑娘感到冤屈就一直哭，她的眼泪化作了葡萄，所以我们吃的葡萄是绣花姑娘的眼泪。

奶奶说，想要葡萄结得好就要让绣花姑娘多流泪。所以每到夏天吃完晚饭就要坐在葡萄架下讲些感人或是悲伤的故事让绣花姑娘流泪。故事讲得越好，绣花姑娘越感动，那一年的葡萄就会长得越好。当然，奶奶说的故事我一直怀疑是假的。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她因病住院，也没人在葡萄架下讲故事。但那年春天雨水好，夏天阳光充足，葡萄长得又大又甜。我问奶奶是什么原因，奶奶说肯定是我在葡萄树下写作业时，绣花姑娘自己看到了书上的故事，所以也感动流泪了。

后来，我真以为葡萄树能听懂我的话。每当我犯错被打了，或是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它。我和葡萄树成为了“好朋友”，每年我都会更加努力地给它施人工肥，让我的朋友长得茂盛，成为夏天里最好看的植物。

当我离开奶奶，到外面读书。村里人都告诉我，夏天的时候每晚奶奶都会在葡萄树下说很久的话。她会把对我的想念，对生命的感悟都说给葡萄树听。这时我才把奶奶爱绣花和她讲绣花姑娘的故事联系起来。她远嫁到村里，最开始那几年也被人当异类看待。但是她从不与人争辩，她善良得像院坝里的葡萄树，默默地奉献自己，不和外物相争。

奶奶过世后，院坝上的葡萄树再也听不到让她流泪的故事。第二年它的藤长得稀松，第三年根也开始烂了，伯伯们说它的寿命快要到限了。也许它是舍不得奶奶，追随奶奶到另外一个世界听奶奶讲故事去了。奶奶没留下照片让我回忆，她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开始模糊，而院坝上那棵葡萄树的样子我却还清晰地记得它的模样。它是我童年里最好的朋友，是把我和奶奶连接在一起的记忆桥梁。

有些悄悄话我现在只能在奶奶的坟前说，也许我最好的葡萄树朋友也能听得见吧！

作者简介：

王继琼，有作品发表于《人民代表报》《彭城晚报》《铜仁日报》等报刊杂志，一个爱好写作的90后乡村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