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母亲的歌

并不是因为你说

——献给母亲的歌（一）

并不是因为你说：去吧。

我才撒开了脚丫，为多网一只彩色蜻蜓，

跑过一座又一座山岗。

你知道光是那网，我就钻了好多处竹林房角，

缠了不下十数只蛛网才做成的，

你还问我，我的脸怎么那么脏？

并不是因为你说：自己玩吧，

我才会停下来，逮几条小虫做饵，

看蚂蚁如何从一只、两只，

到绵延不绝来回不停的忙碌搬运。

或者就把逮小虫，

捉青蛙之类的作为消磨一个下午的选项。

也不是因为你说：你长大了，

我的心才飞起来，翻山来到这外面的世界，

用希翼，在繁华的城市穿行，在思想的天空自由飞翔。

翻滚和上升，盘旋和俯冲，

贴着峡谷峭壁，顺着大街小巷，

在永不确定的起伏里，拍展着慢慢坚硬的翅膀。

不是的，妈妈！

你无休止的劳作、隐忍的爱、和朝向的远方，

才是我潜移默化的最好榜样！

我是你自由、渴望、叛逆与顺从揉合的传承，

是从你的根上生发的新芽，

以你的养分，覆盖了你原有的光华。

我是你从苦难和希望里诞生的新的个体，

我的一切：行为、思想，

从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你的基因固有的力量，

这基因既不逾越传统，

也不满足于就此终老一方。

你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毫无羁绊的远行，

就连牵挂，也不因此成为我偶尔逗留的理由和慌张。

我愿顺着你的眼睛，

去追寻你经历的苦难所凝聚的哪怕只是微弱的希望。

你是我的梦，

是我身在异乡对家的全部思念和向往。

即使困顿，我的歌声里

依旧有你百灵鸟般的婉转轻唱。

想想这些年走过的路。真的，妈妈！

我一直都在沿着你眼睛朝向的远方。

也会感到伤心。

就像当初你的手掌落下来，我逃进房间，

恨恨地想：你不是我的妈妈，

因为我无法理解你以这种方式传递的爱和滋养，

直到我长成你的样子，

在有时不知明天会怎样的焦虑中，

有了作为区别于你而存在的自我放纵，

和感同身受的一筹莫展和迷茫。

如今我已记不起你的全部，

甚至连你的模样都已模糊。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思念，

不妨碍我以我是你的儿子而怀有的自豪和荣光。

我是你通达彼岸的载体，

以你仙居之处，

将我这些年走过的点滴，和想对你说的，

托梦到了九重天上。

2018.06.05

该 怎 么说

——献给母亲的歌（二）

尽管我一直都在朝向你眺望的远方，

可是妈妈，该怎样才能知道，

我是已经抵达，还是仍在路上？

是获得的物，拥有的名，

还是与家的距离，以我新筑之巢或者工作的地方？

或者是以分离的时间，

还有自我感受作为衡量？

如果这些都不是，妈妈，

除了爱，我不知道还能以什么，

来评判这些年我所经历的那些山重水复、起伏跌宕？

但就是这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才能明白我说这些的背后，潜藏的另一种含义和忧伤。

每次在你的坟前，

我都说我们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

只希望你在天国，也能每天开心、舒畅。

妈妈，自从父亲也追随你而去，

那老房子就开始坍塌的不像样。

加之半途而废的拆旧修新，

剩下的， 因为无人拾掇，显得那般冷清、凄惶。

我难得进去的一次，

只看见灰尘满地，那些梁柱、房角，

都结满了大小不一的蛛网。

那承载了我们出生与成长所有悲欢离合的居所，

现在只有风，只有昆虫，和各式杂草的疯狂。

仿佛我的呼喊失去了回应，

我的想念，从此断了能够抵达的桥梁

现在，那家，也许要就此改称为故乡，

从此只能记忆，却再也回不去，

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温暖，和熟悉的声响。

我要该怎样找到新的起点，

将这失去作为继续前行的力量？

我要该怎样对我的孩子说，

——你仍在这世界

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

换了一种我们只能用心感受，而不能用眼看见的模样。

2018.06.07

不管我是否已经抵达

——献给母亲的歌（三）

不管我是否已经抵达，妈妈，

我也开始老了，

再不如二十来岁时那样敏捷，富于想象。

生存已不是急迫的问题，

生活又是一个急不来的需要积累的事项，

所以，妈妈，我想要慢一慢。

许多人在半途就折转了方向，

许多人只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而我，妈妈，我只是要慢一慢，

把未来，在阳光下的摇椅里晒一晒，再凉一凉。

我想要卸去那夜晚的灯火，

在热闹后的街道投下的孤独背影，

把风吹来的雨，和落叶，

归还给生发、滋养它的本源的土壤。

然后，就这么慢慢走着、看着，

就这么守着。

守着这个从你的根上发芽却又离你而去，

坐落在远方，但你从不曾来过的家。

直到那乡愁从这里，一点点装进你的孙辈

那迟早推门而去的身影背囊，

就像你当初守着、并放飞我们一样。。。。。。

2018.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