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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山外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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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陆深撰

金台纪闻上

孔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夫闻见,难矣;多,又难也;多而能择,又难也;能择而能从识之,又难也。此非圣人之神,不足以与此。予忝登朝为史官,记载,职也。偶有所得,辄漫书之。盖自乙丑之夏,讫于戊辰九月,录为二卷,题曰金台纪闻,藏之,庶以便自考焉尔。江东陆深书于静胜轩。

弘治癸亥,兰溪章先生德懋起为南京国子祭酒,一见予,遂蒙顾待。尝以事见,辄慰谕之曰:「大凡为礼,贵敬而和,不必太促缩,令人气索。」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凡见一有爵位者,须自量吾胸中所有,若不在其人之下,何为畏之哉?」比为庶吉士,与座主刘学士司直忠先生偶道此,先生微哂曰:「此老失言矣。孟子所谓藐者,是藐其势位,若如所云,是藐其人矣。」章公接引之至,刘公析理之精,前辈风度如此。

世所传张仙像者,乃蜀王孟昶挟弹图也。初,花蕊夫人入宋宫,念其故主,偶携此图,遂县于壁,且祀之谨。一日,太祖幸而见之,致诘焉。夫人跪答之曰:「此吾蜀中张仙神也,祀之能令人有子,非实有所谓张仙也。」蜀人刘希召秋官向余如此说。苏老泉时去孟蜀近,不应不知其事也。李少卿子阳旻自南京来,与余论纲目数事。其论书新莽云:「莽、操、温之徒,皆篡弑之贼。于魏书太祖,于梁书太祖,于新独斥云莽者何?实录也。何以谓之实录?各因当时之文也。新者,国也;莽者,名也。魏、梁之继世,皆有天下,庙号俨然,而莽死于乱兵之手,美恶无一定之谥,将从何书?书其国,系之名尔。此春秋据事直书之旧例也。」其言有理。又谓「莽大夫扬雄死,与晋征士陶潜卒」,则为赘笔。春秋之法,大夫致仕,卒而不书。若曰借二人以为汉、晋起例,则孔子何以不得卒于春秋耶?

北人验时,以天明三星入地为河冻之候。正德丙寅冬至在十一月廿八日,都下寒最迟,而河亦迟冻。是月望日,与诸吉士早朝,共试观之,黎明,三星正人地,而河冰亦适合云。

天妃宫,江淮间滨海多有之,其神为女子三人,俗传神姓林氏,遂实以为灵素三女。太虚之中,惟天为大,地次之,故制字者谓一大为天,二小为示。故天称皇,地称后,海次于地者,宜称妃耳。其数从三者,亦因一大二小之文,盖所祀者,海神也。元用海运,故其祀为重。司马温公则谓水阴类也,其神当为女子。此理或然。或云宋宣和中,遣使高丽,挟闽商以往,中流遭风,赖神以免。使者路允迪上其事于朝,始有祀。丘濬碑

东白先生、张吏侍廷祥云:「自余登朝,而内阁待中官之礼凡几变。英庙天顺间,李文达公贤为首相,司礼监巨珰以议事至者,便服接见之,事毕,揖之而退。后彭文宪时继之,门者来报,必衣冠见之,与之分列而坐,阁老面西,太监面东,太监第一人位对阁老第三人,常虚其上二位。后陈阁老文则送之出阁,后商阁老辂又送之下阶,后万阁老安又送至内阁门矣。今凡调旨议事,则掌司礼者间出,其余或使少监并用事者传命而已。」

闸口上以石凿兽置两傍,状似蜥蜴,首下尾上,其名曰□□。昔鸱鸮氏生三子,长曰蒲牢,好声,以饰钟,今之钟纽是也。次曰鸱吻,好望,以饰屋,今之吻头是也。次曰□□,好饮,即今闸口所置是也。

郿县河滩上有乱石,随手碎之。中有石鱼,长可二三寸,天然鳞鬣,或双或只不等。云藏衣笥中,能辟蠹鱼人。平阳府候马驿浍河两岸仄土上,皆妇人手迹,或掌或拳,俨然若印。削去之,其中复然。又大同山中有人骨,在山之腰,上下五六十丈皆石耳。惟中间一带可四五尺,皆髑髅,胫节龈龈然。关中之山数处亦尔。余闻之陜西举人张守,后以访之士大夫,云:「果然。」造化变幻,何所不有也。

平江伯陈睿,好饮凉酒。京师童谣曰:「平江不饮热酒,怕火腮。」弘治庚申,北敌入边,其大酋号火筛,长伟赤颊,骁勇善战,兵势颇张。孝庙遣平江御之,临轩挂印,平江畏怯失措,跌而失印。孝庙不乐。后竟以逗留削爵。家居未几卒。正德二年六月二十九日,自翰林晚退,吏适来报云:明早入朝,俱须早赴,但云出院长刘先生仁仲之命。叵测。明早,奉天门驾退,中使宣旨,府部堂上官、科道掌印官、翰林院官皆待命阙下。未几,左顺门开,出一朱柜,中使六七人作传宣状。余等皆立内阁门外,北望汹汹。适𠡠房中舍过云:「昨进呈通鉴纂要,书札忤旨,今特布示。」时西涯在告,焦、王二公皆请罪。须臾,中官复出,手持若诏旨,于是众皆叩头谢而退。即日科道官举劾,而修书官自西涯以下皆待罪。明日有旨,内阁三公不问外自礼侍刘公机、少卿费宏、学士刘春、侍读徐穆、编修王瓒皆罚俸,书写则光禄卿周文通等皆罚俸,中书沈世隆、吴瑶等二十余人悉放为民。外议藉藉,以为是举也,意不出于主上,当有主之者。是时刘瑾正擅威福,力行之。时蒋谕德冕先期数日闻内艰,众皆惜其不与进书之列。故事,书成奏御,必有恩赉,或迁官加俸。至是,蒋公独得免。塞翁之喻,岂不诚然。蚯蚓粪能治蜂螫。余少时摘黄柑,为游蜂所毒,急以井泉调蚯蚓粪涂之,其痛立止。闻之昔人纳凉檐际,见石蜂为蜘蛛所罥,蛛出取,蜂受螫而堕。少苏,爬沙墙角,以后足抵蚯蚓粪,掩其伤。须臾健行,卒啖其蜂于网。信乎物亦有知也。沈存中笔谈亦记一事,与此相类,但谓以芋梗耳。姑试之。

偷桃事有两:一说王母献桃于武帝,东方朔从旁窃视之,王母指之曰:「此儿已三度偷吾桃矣。」一说武帝时,东方之国贡小人至,使朔辨之,朔曰:「王母种桃,三千岁一结子,此儿已三度偷桃矣。」未知孰是。

「正德二年八月十四日,加恩诸元老,内阁则西涯李公,时以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加俸一级;守静焦公,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升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吏书如故。守溪王公以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升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户书如故。冢宰许公进、司马刘公宇俱太子少保,宗伯李公杰、司寇屠公勋、司徒顾公佐、司空李公𬭼皆赐玉带。」余尝闻前辈云,本朝文班玉带不过五条。余初登朝,所见亦止五条,为内阁刘少师健,李东阳、谢迁二太保,冢宰马少师丈升,司寇闵太保圭,皆官至一品云。今上登极,明年五月,马少师致仕。时守静焦公以吏侍进吏书,不久遂赐玉。十月,刘、谢二公致仕,焦公以吏书入阁,文班才三条。既而守溪公被赐,曾司空以进呈奉天殿□毯被赐,复如五条之数。数日,曾公卒,阅两月,闵公致仕。自是六卿无腰玉者。又三月,许冢宰、刘司马同日被赐,复如五条之数。时四明屠公滽以太子太傅、吏书起复,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适过其数。今至十玉,盛矣哉!景泰初,九列皆加太子少保,而盐山王公翱、泰和王公直并为吏书,时有「满朝皆少保,一部两尚书」之语。弘治末,学士最多,而谢阁老木斋、鸿胪寺卿贾斌、太常寺卿崔志端俱带礼书,时有「翰林十学士,礼部四尚书」之语。今可谓六卿皆玉带吏部四尚书矣。内阁李、焦二公与左都御史屠公俱吏书,但二王公并莅天官,而今则带衔云。

史记司马相如传赞云:扬雄所谓曲终而奏雅云云。雄后迁,不应预引。余常疑此传非迁之旧,不然,此一赞必是班书窜入耳。迁史甚多无谓,若武帝本纪与封禅书不差一字,亦岂应然?且非纪体,疑别自有武帝纪而不传,或以其为谤书故耶?

俨山外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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