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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山外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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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陆深撰

豫章漫抄三

凡门榜题字,各有避忌,形声点画之间,吉凶所招,亦不可诬也。吾乡县首,旧有高楼四跨,以栖更漏,皆呼曰「鼓楼」。嘉靖初,为飓风所折。时莆田郑洛书启范作令,以绰楔易之,予为题「百里弦歌」四字。后启范召去,以「东南壮观」易之。自后县僚俱乏清誉,而常应文汝实,予同年守德子也,至以民事去。因忆正德壬申秋,予以翰林编修使淮,经吾府时,陈威民望为守,更新谯楼,榜以「壮观」二字。同知王卿,陜西人也,颇有守,指题字,忿然谓予曰:「何名壮观?自我西音,乃赃官也。」相与一笑。予还自饶,至富阳,陆行过萧山,入绍兴,拜吏部尚书海日公王先生于家。先生名华,字德辉,辛丑状元,新建伯守仁之父,予乡试座主也。时广东梁乔为守,先生陪入郡斋访之。梁适他出,先生握予手,登越王台,观兰亭石刻。还过厅事,指所匾「牧爱」二字,笑谓予曰:「往年戚编修澜文湍还,谓时守曰:此便可撤去,我自下望之,乃收受字也。似含讥讽。」予心以为可对吾松「壮观」,盖一声一形云。今市阛之处,人家门值路者,必树一碑,题曰「石敢当」,盖厌胜之辞。谚讥忽略人,有曰:「走马看石碑,右取富。」昨与方伯戴鲁溪书,出遇南浦驿丞于道,偶命曰:「有使客来自京师者,可访七政。」历得一本。丞乃写漆正录,遍求之,相与抚掌曰:「漆正录正堪配右取富。」盖亦一声一形之讹,偶书之以资雅谑。

甲午闰二月六日,同饯诏使于都司,戴、陆二方伯与予并出。申时,见五色云在日之上,形如翔凤,毛翎簇簇,文彩烂然,俨若垂翅回首之象。至都司厅事,与三司诸公尚观之方散。明日,都司刘永昌自浙移蜀,道过豫章,予在浙时同事也。一见即问之曰:「先生夜来曾观昴宿否?有一星犯之,是何星?」予曰:「当是金星,夜来不曾候之。」是晚,酌于滕王阁,天气清霁,星月朗然,果是太白犯昴。然去之甚速,已远昴六七寸余矣。然光芒尚烂然有气,当是边事有捷也。

朝廷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士大夫必有浴沂风雩之趣,然后可以收纲纪文章之治。

永乐四年,从解缙之请,召礼部尚书郑赐,令择通知典籍者,四出讲求遗书。

太祖高皇帝以壬辰年六月举义,乙未克太平,首用陶安。至己亥,召儒士胡翰、戴良等会省中,日令二人进讲经史。庚子夏,置儒学提举司,以宋濂为提举,遣世子受经。癸卯五月,置礼贤馆,以处陶安、夏煜、刘基、章溢、宋濂、苏伯衡等,意向文儒,骎骎乎一统气象矣。先是丙申,中山武宁王下镇江,得徐从龙,上喜甚,即命朱文正以白金文绮往聘。从龙与其妻陈氏偕来,上亲至龙湾,迎之以入。时上居富民陈彩帛家,因邀从龙,皆尽言无隐。既而上改故元御史台为府,居从龙于西华门外,事无大小,皆与之谋,每以竹板问答甚密,左右皆不能知,末称为先生而不名。每岁从龙诞日,上与世子俱有赠遗,或亲至其家,与之宴饮。会从龙子泽死,请告还镇江,上出郊握手送之。是岁冬,从龙亦病卒,年七十余。上闻惊悼,时方督军至镇江,亲抚其棺哭之,命有司营葬,赙恤其家。诸儒臣中始终优礼之厚,未有过于从龙者也。从龙,字元之,洛阳人,仕元至江南行台侍御史,会兵乱,避地镇江云。

挥麈录载:母昭裔贫时,常借文选不得,发愤曰:异日若贵,当板镂之以遗学者。后至宰相,遂践其言。此与冯道印板之日,孰为后先耶?

予往岁谪延平,北归,宿建阳公馆,时薛宗铠作令,与小酌堂后轩。是岁闽中大雪,四山皓白,而芭蕉一株,横映粉墙,盛开红花,名美人蕉。世称王维雪蕉画为奇格,而不知冒雪著花乃实境也。

「珠光照乘,玉价连城」,似是定论。后世文人互用之,无碍名理。如枚乘云「夜光之璧」。李太白诗「双珠出海底,俱是连城珍」。

朱子叙读诗记有曰:「今观吕氏家塾之书,兼总众说,巨细不遗,融会通彻,浑然若出于一家之言。而一事之训,一字之义,未尝不谨其说之所自。及其断以己意,虽或超然出于前人意虑之表,而谦让退托,未尝敢有轻议前人之心。」此真注释之例,后有作者,宜三复焉。

「曾孙侯氏,四正具举。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小大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则誉。」此诗相传即貍首之逸,颇为近之。

元练晦,处州丽水县人,松江府学教授。

陈宁,初名亮,茶陵人。仕至御史大夫,与胡惟庸同赐死。洪武二年,以兵部尚书出为松江知府,严酷,人呼为陈烙铁。

九江德安县布政分司,有松当月台之左,合抱,余不甚耸拔,而西偏拗出一枝作偃盖,曲屈盘旋,类人力所为,远望之若鹊窠然。土人以为有茯苓云,甚可爱玩。古称松千年乃偃盖,果然耶?闻之叶子奇云:「松有命根,遇石则偃盖,不必千年也。」再过开先寺,道旁长松二百余株,一径森然,若龙起就列,大者数围,其细瘦者亦不下径尺。相传李后主所植,亦已五百余年矣。此皆江西嘉木也。

李文达公云:「今之士大夫不求做好人,只求好官,风俗如此,盖以当道者使然也。何则?有一人焉,平日仕未显时,士林鄙之,一旦乞求得好官,人皆以为荣。向之鄙之者,今则敬之爱之矣。欲人不求做好官,难矣。有人焉,位未显时,士林重之,介然自守,耻于干人,好官未必得也。若所鄙之人,一旦得好官,人反重之;而向之重者,今反轻之。欲人之求做好人,难矣。今欲回此风俗,在当道者留意。若不由公论而得好官者,不变前日之所鄙;不得好官而为好人者,不变前日之所重,庶乎其可也。」或曰:「殆有甚者。今有一人焉,求为好人而因失好官者,则群起而非笑之,鄙贱之。有人先已不好而幸得好官,又思为保全之计,则凡胁肩谄笑、吮痈舐痔之事,无所不至。众方称誉之,不曰有才,则曰是善处人者。今去文达时未百年,而已如此,后将若何?」予曰:「世变则有之,若文达之言,则宰相之体宜尔。」如吾子言,不几于责人太厚乎?且夫君子进修之道,顾吾自处何如耳,岂容留心于赞毁耶?因记之以警俗。

鄱湖之滨,民以巨罾渔。乃洞其底,以□盛之,设逆筒焉,使鱼能入而不能出也。上施辘轳,飏网而观鱼之有无以渐约,致鱼之初失水也,跳跃不已,以渐约下,至入筒而水始裕,而不知死地之近也。陷民于罪,何以异是?故曰:法网有同事同意,而措词各有工拙。如唐人云「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可谓痛快矣。不如「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为沈著,又不如「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尤觉深婉。予行章江,过武陵观涨,颇悟其旨。

宋北都时,每年上供粮米六百五十万,比之我朝多二百五十万。宋运自江淮入汴,颇为近便。所称仰给东南六路,不知与今地方广狭何如耳。

今人家池塘所蓄鱼,其种皆出九江,谓之鱼苗,或曰鱼秧。南至闽广,北越淮泗,东至于海,无别种也。盖江湖交会之间,气候所钟,每岁于三月初旬挹取于水,其细如发,养之舟中,渐次长成,亦有盈缩,其利颇广,九江设厂以课之。洪武十四年,钦差总旗王道儿等至府编签渔人,谓之涝户。

余干新志载:至正十二年,彭翼起兵湖南,遣项普寿取饶州。吴塘人吴宏字德广,聚义兵复之,后授翼江南行省参知政事。至正庚子,鄱阳院判于光取饶州,邓愈抚之,遂通款。太祖讨友谅,舟次康山,幸宏营,升堂拜母,尽欢而罢,遂以宏代愈守饶州。鄱阳陈璜佩之贰守吾松,尝谓予言:「宏奉母最孝,太祖自池州来,过宏,拜其母,即奉归金陵,曰:犹吾母也。宏恋其母,遂以城降。」以为太祖用兵多奇谋类此。新志虽载拜母事,乃在于光取饶州后,佩之言当有据。又云:「饶州城亦宏所筑,时被攻围,宏一夜先毁其家砖甓石砌为倡,各家效之,不日而就。」此当是与元左丞老老复饶州时事耶?漫记之以备参考。彭翼,即所谓妖彭者,十八年,为友谅所杀。

俨山外集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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