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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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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脚步声在石头通道中回荡。他们穿过通道尽头的一道门,来到一条顶上偶尔有一个裸露的照明灯泡的通道,又进入了另一道门,邦德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大仓库。垒着一些整齐堆放的箱包。仓库里还有起重机通道。箱子上的标记似乎属于一个酒店。他们沿着通道走到一道铁门前。嘿嘿按铃。然后是绝对的沉默。邦德猜他们现在应该离夜总会至少有一个街区那么远。

螺栓的哐嘡声响起,门开了。一个身着晚礼服的黑人持枪走到一边,他们进入一条铺有地毯的走廊。

“进去吧。”那人说。

嘿嘿敲响他们面前的一扇门,接着打开它,在前面领路。

昂贵的桌子后面,大先生坐在高背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詹姆斯·邦德先生,早上好。”他的声音深沉而柔和,“坐。”

警卫带邦德走过厚厚的地毯,停在一把矮扶手椅前,他松开邦德的胳膊,让邦德坐下来,隔着宽敞的书桌面对大先生。

“这是一个帮你摆脱罪恶双手的祝福。”

邦德的前臂失去所有感觉,随着血液再次开始流动,钝痛感阵阵袭来。

大先生坐在那儿看着他,他巨大的头靠着高高的椅背,什么也没说。

邦德立刻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照片没有传达出的东西:某种从他身上辐射而出的权威和智慧,还有他超大尺寸的体格。

他的头足球般大小,是正常人头部大小的两倍,非常接近正圆。灰黑色的皮肤,就像浸泡在河里一周的尸体那样紧绷和发光。他是秃头,除了耳朵上面的一些灰褐色绒毛外没有眉毛和睫毛,两眼间距非常远,以至于人们不能同时关注这两只眼,而只能一次看一只。它们的凝视非常坚定并极具穿透力。当它们停驻在某样东西上,它们看起来似乎是在吞噬一切。它们略微隆起,沿黑瞳周围有一圈金色虹膜火焰一般。它们是动物的眼睛,不是人类的。

他的鼻子很宽,并无特别的黑人特征。嘴唇微翻,厚而深黑。它们只有当主人说话时才张开,露出牙齿和淡粉色的牙龈。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或皱褶,但鼻子上面有两个深坑麻点。鼻子之上是微微隆起的前额和光滑无发的头顶。

奇怪的是,这个巨大的脑袋上没什么是不成比例的。它由巨大肩膀上又宽又短的脖子支撑。邦德从记录中知道他是6英尺5寸高,体重280磅,脂肪极少,但总的印象是令人敬畏,甚至恐惧。邦德可以想象,如此可怕的一个异类,他一定从小就决心报复命运和这个世界。

大先生身着一件无尾晚礼服。衬衣前襟和袖口上闪耀的钻石透出隐隐的虚荣。他巨大而扁平的手微蜷着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香烟或烟灰缸,房间气味清新。空无一物的桌上节省出大量空间来放置一个有二十多个开关的大对讲机和一条非常小、有着细长的白色鞭梢的象牙马鞭。

大先生沉默而深怀戒备地盯着书桌对面的邦德。

在毫不害怕的对视后,邦德略微环视了一下房间。

它四周放满了书,宽敞、休闲而异常宁静,像一个百万富翁的图书馆。

大先生的头顶上方有一个高高的窗口。除此之外,墙壁边全是坚实的书架。邦德坐在椅子上转了一面。看到更多书架,全塞满了书。没有门,可能书后面藏着门。带他到房间的这两个黑人相当不安地靠墙站在他的椅后。他们没有看大先生,而是在看大先生身后,桌上靠右的开放空间中放着的一个奇怪雕像。

即便他对伏都教知之甚少,邦德还是立刻从利·弗莫尔的描述中认出它。

站在白色基座上的是一个5英尺高的白色木十字架。十字架的横杆套在一件落满灰尘的黑色燕尾服的袖子中,衣服的其他部分掉在桌面下。衣领上面是一顶破旧的圆顶硬礼帽,帽顶被十字架竖杆刺破。帽子下面几寸的地方,沿十字架颈部,靠着横杆,是浆得笔挺的牧师项圈。

在白色基座的旁边躺着一双老旧的柠檬黄彩色手套。一根黄金把手的短柄马六甲手杖搁在手套旁,靠着雕像左肩竖着。桌子上还有一顶破旧的黑色礼帽。这邪恶的稻草人——墓地之神和亡灵军团首领,萨米迪男爵——凝视着整个房间。在邦德看来,它甚至似乎传递了一些可怕的、被漏掉的信息。

邦德把头扭开,目光转回到书桌对面那张灰黑色的大脸上。

大先生说。

“嘿嘿,你留下。”他的眼睛转移,“迈亚,你可以走了。”

“是的,老板先生。”他们一起回答。

邦德听见门的开关声。

沉默再次降临。大先生的目光已经尖锐地落到了邦德身上。它们在细细地审视他。现在,邦德注意到,虽然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它们变得稍许有些迟钝。它们毫无知觉地凝视邦德。邦德感觉他眼睛后的大脑正被其他东西占据。

邦德决心不仓皇失措,他的手恢复了知觉,他抬手去取他的香烟和打火机。

“你可以吸烟,邦德先生。假如你有任何其他意图,你可以小心朝前看,看看对面桌子的抽屉锁眼,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大先生说。

邦德朝前倾仔细查看这是一个大枪眼。实际上,据邦德估计,点45口径射击。邦德猜应该由桌下的脚踏开关控制开火。这人在玩什么把戏。幼稚。幼稚吗?也许,毕竟,这可不容易打偏。这套把戏——加上之前的炸弹——干净利落,十分有效。他们不只是自负,而是为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枪眼十分有震撼力,得小心,他不得不承认,这威力很有技术含量。

他点燃一支烟,感激地把烟深深地吸进肺里。他对自己的处境并不特别焦虑。他相信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对手考虑非常周全:除非把这件事弄成一个非常专业的意外,必须同时处理掉两个人,但这对于他们所在的两大军勤处而言依然是很过分的挑衅,大先生一定知道这一点。但此刻邦德真正他担心的是处于那些笨拙挑衅掌控下的莱特。

大先生的嘴唇慢慢松开。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军勤处的成员了,邦德先生。从大战以来就不曾见过。你们军勤处在战争中表现出色,出了一些能干的人。我从我朋友那儿得知,你在你们军勤处地位很高,是双0打头的编号,我确信是007,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告诉我,双0数字的意义是在一些任务中情况紧急时你可以杀人。一个不以暗杀为武器的军勤处不能有太多的双0成员。你被派到这儿杀谁,邦德先生,有没有可能是我?”

声音温和,甚至没有表情。他的口音是美语和法语的轻微混合,但用语几乎是刻板地准确,没有一句俚语。

邦德保持沉默。他假定莫斯科方面对他的情况已经一清二楚。

“你必须回答,邦德先生。你和你朋友的命运取决于你的回答。我对我的信息来源有信心。我知道的比我说的多。是不是说谎我一听就知道。”

邦德相信他确实可以。他选择了一个他可以自圆其说的故事来掩盖事实。“英国的诺布尔玫瑰金币在美国流通,”他说,“一些就是从哈莱姆流出的。美国财政部请求我们协助追踪它们,既然它们来自英国,我必须到哈莱姆来亲自看看,还带着美国财政部的代表,我希望他现在已经在安全回酒店的路上。”

“莱特先生是中情局的代表,不是财政部的,”大先生面无表情地说,“他此刻的处境极其危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他看着对面的邦德。

“嘿嘿。”

“是的,老板。”

“把邦德先生绑在椅子上。”

邦德不自觉想站起来。

“不要动,邦德先生,”那声音柔和地说,“你唯一的生存机会是留在原地。”

邦德看着大先生,看着他金色的、冷漠的眼睛。他坐回椅子上。一条宽皮带立即绕过他的身体并扣紧。两条短皮带扣住他的手腕,把它们绑在金属扶手上。两条皮带扣住他的脚踝。他可以把自己和椅子摔到地板上,但除此之外他无能为力。

大先生按下对讲机上的一个开关。

“请纸牌小姐进来。”他说,再次关闭开关。

片刻之后,桌子右边的一个书柜打开了。

一个邦德平生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慢慢走进来。她身后的门关上了。她站在房间里,站在那里看着邦德,一寸一寸地,慢慢地,从头到脚打量他、详细审视着他,她转向大先生。

“什么事?”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大先生一动不动。他看向邦德。

“这是一个非凡的女人,邦德先生。”他以同样安静柔和的声音说,“我要娶她,因为她独一无二。我在海地——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一个酒店发现了她。她当时在心灵感应,我看了一阵,不能理解其中的道理。我至今仍然没能理解。无法解释,那是心灵感应。”

大先生停了下来。

“我告诉你这一点来提醒你。她是我的检察官。酷刑是混乱和不确定。他们告诉过你如何缓解那种痛苦。这女孩没有必要使用那种笨拙的方法。她可以占卜人内心的真相。这就是为什么她将成为我的妻子,她太有价值了。而且,”他温和地继续,“可以预见我们的孩子将会很有趣。”

大先生转向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目前她是不可接近的。这就是为什么,在海地,她被称为‘纸牌’。”

“搬把椅子。”他平静地对她说,“告诉我这个男人是否说谎。注意不要靠近枪眼。”他补充道。

女孩什么也没说,但从墙边搬了一把类似邦德所坐的那种椅子,把它推过来面朝他,她坐下来时几乎触及他的右膝,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

她面色苍白,带着一种长期居住在热带地区的白人特有的那种苍白,但不包含热带气候带给皮肤和头发的那种通常的疲惫痕迹。她的眼睛是蓝色的、亮晶晶的和倨傲的,但当它们注视着他时,他意识到它们包含了一些传递给他个人的信息。他以目光加以回应时,那信息很快就消失了。她的头发是深黑色的,直直垂落到肩头。她有着饱满的颧骨和性感的大嘴唇,带着点隐约的残酷的美感。她下颌的轮廓精致而美好,显示出决断力和钢铁般的意志,这一点由其笔直的、尖尖的鼻子加以重申。这份毫不妥协来自于她的美。这是一张生来就要发号施令的脸,一张法国殖民奴隶主女儿的脸。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马特丝绸长晚礼服,胸前的褶皱强调出她乳房的上半部分。她戴着钻石耳环,左腕上戴着一只细细的钻石手镯。她没有戴戒指,指甲很短,没有涂指甲油。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地把前臂放在膝盖上,使乳沟更深。

传达的信息是明确无误的,邦德冰冷的脸上的温暖回应一定非常明显,因为大先生突然从他旁边的桌上拿起了小象牙鞭,猛地向她抽过来,皮鞭在空气中呼啸而来,落在她肩上。邦德冲她眨了眨眼。她的眼睛有片刻的闪耀然后黯然。

“坐直,”大人物轻声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慢慢坐直,手里拿着一副纸牌,开始洗牌。然后,也许是出于虚张声势,也许她是在传递给他另一个信息——共谋和某种超乎共谋的东西。

一沓牌面是红桃杰克,另一沓牌面是黑桃皇后。她把两沓牌放在膝盖上,这样两沓牌相对。她把两沓牌合在一起,二者就面对面贴在一起。然后她洗牌并把它们再次打乱。

这场默剧中她一眼都没看邦德,瞬间一切都结束了。但邦德感到了兴奋的光芒,脉搏加快。他在敌人阵营有了一个朋友。

“准备好了吗,纸牌?”大人物问。

“是的,准备好了。”女孩以低沉而冷静的声音说。

“邦德先生,看着这女孩的眼睛,重复你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邦德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从中发现任何信息。她根本没看他,她似乎穿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编的故事。

那一刻,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兴奋。这个女孩能判断吗?如果她能判断,她会为他说话还是揭穿他?

那一刻,房间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邦德试图显得漠不关心。他注视天花板,然后又注视她。

她的眼睛恢复焦距,转过脸不再看他,她对大先生说:

“他说的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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