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左手，美丽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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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19日是你出生的日子，也是妈妈这一生都铭记于心的一天。调皮的你在妈妈肚子里刚刚住满37周零3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见识外面的世界。因为羊水早破，没有阵痛没有规律性宫缩，为了你的安全，妈妈选择了剖腹产。

12点30分进手术室，13点03分你用一声啼哭宣告了你的到来。同时，妈妈也听到了这一生让我最痛苦的一句话：“哎，这个娃娃怎么手有点不好呢？”那一刻，我蒙了。我哀求护士让我看一眼新生的你，可是因为没有戴眼镜，我无法看清楚。从护士的口中，我得知了这个对于我还有我们全家都是晴天霹雳般的事实：你，我的女儿，左前臂阙如畸形！

从手术室出来被送回病房后，我看到了小婴儿车里的你。那一刻，一直没有流出的眼泪汹涌而下。你那么乖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证明着这个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我听不到你奶奶的劝慰，听不到病房里其他人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的只有医生的话：手不好，没有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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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的出生太匆忙，爸爸还没有从西藏赶回来，奶奶只告诉了他，是女儿。爸爸欣喜不已，因为他一直都那么那么希望有个女儿，现在如愿以偿，他非常非常开心。他在路上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默默地挂掉了电话。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发来信息问：是孩子还是你有什么不好？别瞒我。

妈妈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才挤出那几个字：她没有左手。爸爸很快就给妈妈回了信息，他说：没有关系，我依然爱你们。

握着手机，我把头埋在被子里，痛哭流涕。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来的时候你还乖乖待在妈妈肚子里，听着你最喜欢的钢琴曲，在阳台上和我一起晒太阳，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你踢着妈妈的肚皮……

可是，我一歪头就能看到睡在身边的你，看到你左边空空的衣袖……妇产科医生告诉我，这种情况医学上称为“海豹手”。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所谓的几十万分之一的几率，在事情发生之后，对于我们，成了绝对的百分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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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子里，妈妈很脆弱，总是窝在爸爸怀里哭泣。我怕，怕你长大了会因为没有左手而不开心，怕你生活不能自理，怕你被人嘲笑，怕你会怪妈妈不能给你一个健全的身体……

抱着你，看着你，我总是在问：你愿意这样活下去吗？如果能够选择，你是不是想要活下去呢？

妈妈无数次想过自杀。我恨自己，为什么没给你一个健全的身体？我恨老天，为什么选中的是你，是我的孩子？

爸爸反复地开导妈妈，他说，你一定是想活下来，才聪明地躲过了那么多次检查。因为害怕后面的检查，所以刚刚足月就急急忙忙地出生。他说，你不会恨妈妈的，因为妈妈给了你生命；如果没有妈妈生下你，那么你连怨恨责怪的机会都没有。他说，我们一家人会好的，我们要好好地活下去。他说，妈妈不能垮，宝宝还需要妈妈呢。

对不起，宝宝，那时的妈妈太懦弱了。妈妈只顾自己伤心而没有好好照顾你，一直回避着你没有左前臂的事实。因为妈妈的照顾不周，你手臂残端才会磨破皮而导致感染，在刚刚满月的时候就住进了医院的新生儿监护室。诊断结果是败血症、肺炎，还有脑膜炎。那时的妈妈憎恨命运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瘦小无辜的你。一次次的考验，让妈妈的神经脆弱得随时可能崩溃，而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又必须回到西藏。

那是一段多么黑暗的日子，妈妈一周只能去看你两次，一次只有几分钟。看到你头上的留置针头，看到你因为要输液被剃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看着你苍白的小脸，我的心好疼。

有人劝妈妈放弃治疗，说，你的手已经不好了，万一脑子再不好怎么办？妈妈做不到，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病痛的折磨而不去给你医治呢？爸爸也说，我们不抛弃不放弃更不会遗弃！

在医院，妈妈看到了很多情况比你更严重的宝宝，那时我才明白，有你我已经很幸福。我卑微地祈祷着，只要你能恢复健康，平安地在我身边长大，我真的不再在乎你失去了左手。

宝贝，你很坚强。在医院住了26天之后，你终于重新回到妈妈的怀抱。接你出院的那天，妈妈告诉自己，以后不能再对着你流泪，要给宝贝一个快乐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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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你一天一天长大，妈妈也在努力地正视这个事实。你喜欢在外面玩，我就抱你出去转，在面对别人好奇的眼光和询问的时候，从最初的回避，到现在可以坦然地告诉他们：生下来就没有。看着他们同情的眼神，我会很勇敢地说：没关系，我很爱她。她有右手，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这是一个需要重复锻炼的过程，尽管每次讲出这些话我都会心疼，但是为了以后你也能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妈妈会比以前坚强。

你会吃手的时候，有一阵非常想吃左手，吃不到就特别着急，急得“啊啊啊”地叫；你在练习抬头的时候，努力地用一只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你学翻身，只能往左边翻：你学坐，总是坐不稳，要往左边倒；给你玩具，你只能用右手抓；有时你会用右手去抓自己左边的衣服用小手托着短小的左臂……

看到这些的时候，妈妈都很难过，心疼得能够滴出血来。可是宝贝，我知道，这些是我和你都要接受的现实。还有以后，你要学走路，跌倒的时候你只能用一只手去撑；你要学着一只手吃饭，穿衣，洗脸，照顾自己；你要学会一只手去翻书，写字，拿东西；你的成长道路一定会比其他小朋友要艰辛许多，可能别人轻而易举可以完成的事情，对于只有右手的你来说就很困难。不过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相信聪明的你，一定会有自己的办法去完成这些的。就像最初妈妈担心你不能翻身、不能支撑、不会爬，可现在你都做得很棒一样！

其实妈妈最最担心的是你的心理健康，每每看着你灿烂的笑容，我都会默默地问自己：“她再大一些，还会笑得这样阳光吗？”

宝贝，等你懂事了，我该怎么给你解释这缺失的左手呢？该给你讲一个怎样的美丽故事，可以让你更勇敢更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你还将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表情和语言，面对人们的同情、怜悯、好奇甚至歧视，你必须有着非常坚韧的性格和强大的内心。爸爸妈妈愿意陪你一起去面对这些，我们愿意做你最坚强的后盾，给你最温暖的爱、最有力的支持。我们都希望你能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勇敢地面对你人生道路上的所有困难与挫折。我们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你，不强求你多么的出类拔萃，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快乐地生活。宝贝，我们都相信，你可以自理，长大之后也一定能够自立，是一个自尊自爱的快乐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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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你很幸福。虽然你比其他小朋友少了一只手，可是你得到了很多爱和关心，很多素不相识的人给了我们很多的祝福和鼓励。这些温暖陪伴我们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妈妈一直都深深地记在心底。请你也做一个知道感恩的人，在你有能力的时候，也一定要记得给别人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你会体会到世间更多的温暖与美好。

妈妈一直不喜欢用“不幸”这个词来形容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件事情，我和爸爸都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意外。尽管开始的时候，给了我们很大的打击，但是随着你慢慢长大，看着你的笑脸，听到你喊mama、baba的稚音，我们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因为有你的到来，爸爸妈妈懂得了责任的含义，也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爱的温暖。宝贝，妈妈感谢上天把你赏赐给我，让我有幸可以做你的母亲；我愿意陪着你一起面对人生路上的苦与乐，能够看着你一天一天长大，从出生到抬头，翻身到会坐，学爬到走路，再到你上学、工作、恋爱、结婚。你每一点一滴的成长，都是妈妈和爸爸幸福的源泉。

让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努力地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