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斯巴达人的感受

直到萨摩斯岛发生叛乱时，斯巴达各盟友的观点还是倾向于继续保持与雅典的和平。然而，不久后，天平开始向反对派倾斜。引发这种情绪变化的原因很多。就斯巴达本土而言，在公元前445年停战时期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已经登上历史舞台。对于公元前464年大地震后艰难困苦的岁月，这些年轻一代早就忘记了。他们也忘记了之后的希洛人叛乱。此外，持续多年的和平时期足以让斯巴达恢复实力，并再次巩固他们自古以来在伯罗奔尼撒半岛地区的霸权。年长一代曾对雅典人企图进入科林斯地峡恐惧过，但年轻一代已经感受不到这种恐惧。由于雅典建立了帝国，导致在内心深处，几乎每一位斯巴达人都对雅典心存嫌隙。虽然雅典失去了陆上霸权，但其光芒仍然让松散的伯罗奔尼撒联盟黯然失色。对任何能与斯巴达匹敌的希腊城邦，斯巴达都忌妒不已，并急于与它大战一场，决出胜负。值得记住的是，在斯巴达，训练和法令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即提高战争效率。然而，十几年来，斯巴达人没能参与任何一场战争。不过，还有一些外在因素的进一步影响才迫使行动迟缓的斯巴达人决定立刻作战。斯巴达人需要外力作用来驱使自己采取决定性的一步。

第2节　维奥蒂亚和迈加拉的积怨

不少斯巴达的盟友一直对雅典忿忿不平。对于雅典曾主宰维奥蒂亚十年这件事，底比斯人从没有忘记，他们渴望复仇。此外，底比斯对岸就是普拉蒂亚。普拉蒂亚曾与底比斯同属维奥蒂亚联盟，而今却成了雅典的前哨，意味着雅典的势力范围已经突破西塞隆山(1)。与底比斯不同，迈加拉人对雅典怀有的是新仇。雅典永远不会原谅迈加拉人在公元前446年的叛乱，以及他们背信弃义对雅典驻军的大屠杀。公元前445年，虽然雅典被迫与迈加拉及其他斯巴达盟友达成和解，但雅典还是第一时间与迈加拉敌对起来。雅典以逃亡奴隶和边境处争议土地的问题为借口，挑起与迈加拉的争执。接着，雅典以迷信的借口为自己的真实动机做掩护。这种借口是希腊外交惯常使用的，即指控迈加拉人亵渎神明。因为迈加拉人耕作的边境土地是进献给得墨忒耳的。最终，作为该罪的惩罚，雅典的所有港口和集市都不再向迈加拉商人开放。同时，雅典还迫使自己的盟友采取相同的措施。对雅典的多利亚邻邦迈加拉来说，雅典的这些行为令自己深受伤害。一直以来，迈加拉都是依靠海上贸易活动，他们的贸易遍及东西各地。雅典禁止迈加拉停靠任何提洛同盟成员的港口，该命令一下就让迈加拉损失了一半的贸易。整个迈加拉城因此萧条破败。迈加拉一再派出特使，乞求斯巴达逼迫雅典人撤销这项可憎的法令。然而，这些乞求一度被无视。

离迈加拉不远，还有一个城邦。它的境况可能引起了斯巴达的不满。多年来，曾与雅典匹敌的埃伊纳岛一直都是伯罗奔尼撒联盟的成员。然而，在斯巴达衰弱的日子里，埃伊纳岛被迫成为雅典的属地，并加入提洛同盟。虽然埃伊纳岛不能派遣官方使者，但毋庸置疑的是，埃伊纳岛的多利亚寡头集团竭力想告知监察官们自己的不幸处境，并私下乞求斯巴达将自己从雅典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尽管如此，迫使斯巴达和雅典重新作战的主要起因既不是底比斯，也不是迈加拉和埃伊纳岛。受情势所迫，公元前439年还在极力倡导和平的科林斯势必会成为战争的主要鼓吹者。

第3节　科林斯和克基拉

我们已经提到，和其他希腊城邦相比，科林斯殖民地对母邦的依赖性较强。在科林斯建立的一系列希腊西海岸的殖民地中，除一处外，全都处在科林斯的控制下。安布拉基亚、莱夫卡斯岛、安纳克托里安及其他殖民地都和母邦科林斯联系紧密。他们共同建立起一个商贸和政治联盟。在联盟内，货币可自由兑换，并且各成员一直资源共享。科林斯是联盟中的主导者，而其殖民地也乐于追随它的领导。然而，科林斯以北的一个殖民地总是特立独行。自建立之初起，克基拉就对母邦科林斯充满敌意。经过苦战后，克基拉终于在公元前7世纪独立。僭主佩里安德曾再次让克基拉俯首称臣，但在佩里安德离世后，克基拉又一次脱离了科林斯联盟。克基拉位于科林斯至塔林敦和叙拉古的贸易路线当中，常常拼尽全力干涉科林斯的贸易活动。因此，科林斯和克基拉自然而然成为死敌。

科林斯遗址

在伊利里亚海岸以北不远处，有一个城市埃庇丹努斯。与“埃庇丹努斯”相比，这个城市日后的名字“都拉基乌姆”更广为人知。克基拉人创建了这个城市。然而，依循希腊传统，仍然由一位科林斯人——赫拉克勒斯族的菲利乌斯——作为埃庇丹努斯的正式开拓者。公元前435年，埃庇丹努斯陷入严重的内乱。和当时的每个希腊城邦一样，埃庇丹努斯爆发了寡头政府与民主派的激烈内战。民众最终将寡头集团驱逐出境。寡头集团成员因而逃到邻近的伊利里亚部落的陶兰提依人处避难。接着，寡头集团成员又煽动陶兰提依人攻打埃庇丹努斯。陶兰提依人将埃庇丹努斯的民主派围困在城内。埃庇丹努斯的民主派因为无法进行耕作，所以陷入极大的困境。因此，埃庇丹努斯的民主派乞求克基拉人支援自己，因为克基拉人离他们最近，并且和他们有亲缘关系。然而，克基拉政府拒不干涉党派争执，因而不准备提供支援。埃庇丹努斯人突然想到自己和科林斯也有某种关系，因为作为殖民地，埃庇丹努斯的开拓者就是科林斯人。因此，既然克基拉拒不提供援助，埃庇丹努斯人便派使者前往母邦科林斯请求援助。科林斯人很高兴能抓住时机联合克基拉的近邻，以此给克基拉制造麻烦。如果埃庇丹努斯加入科林斯的贸易联盟，那么克基拉给自己造成的损失将会大大降低。于是，科林斯人热情接待了埃庇丹努斯的使者，并承诺会尽快提供支援。科林斯人不仅装备一支小型舰队——在船上为埃庇丹努斯提供了一支驻军，而且还邀请移民加入埃庇丹努斯日渐减少的人口中去，并向移民保证自己会提供保护。到达埃庇丹努斯后，这支远征军极大地增强了埃庇丹努斯的抵抗力量。但同时，科林斯此举也引起克基拉的愤怒。克基拉人对科林斯人进犯自己的海域愤愤不平，并决心通过武力解除科林斯与埃庇丹努斯的同盟关系。于是，克基拉派出由四十艘船组成的舰队从海上封锁埃庇丹努斯，并与埃庇丹努斯的寡头成员及陶兰提依人结盟。

第4节　科林斯与克基拉的战争

克基拉的行为必然引发战争。科林斯人迎接了挑战。科林斯派出三十艘船，又从莱夫卡斯岛和安布拉基亚的殖民者中召集部队，同时还获得了迈加拉的支援。被雅典截断东部贸易后，迈加拉人迫切希望开辟西部贸易市场。公元前435年年底，在科林斯人阿里斯提乌斯的率领下，一支由七十五艘战船组成的联合舰队启航出海，前往解除克基拉对埃庇丹努斯的封锁。

在亚克兴角附近，克基拉舰队与科林斯联合舰队交火。迎战的八十艘克基拉战船彻底击败了科林斯联合舰队，而克基拉人只损失了十五艘战船。同日，埃庇丹努斯投降。埃庇丹努斯人同意被流放的寡头集团回国，而科林斯驻军成了战俘。

这次战败让科林斯暴怒。科林斯立刻投入复仇的准备中。整个公元前434年，科林斯人都在强化并装备自己的舰队。公元前433年春天，科林斯人已经拥有九十艘战船。科林斯人还请求他们的附属盟友准备船队，并从盟友处获得了三十八艘战船。虽然克基拉拥有全希腊第二大海军和至少一百二十艘三桨战船，但加上迈加拉的十二艘战船和伊利斯的十艘战船后，科林斯舰队的战船数量已经足够压倒克基拉。

古希腊战船

第5节　克基拉向雅典求助

在此之前，克基拉人一直置身于希腊政治事务之外。就连薛西斯一世入侵这样的危机都无法使克基拉关注玛勒亚海角以外的事。然而，当风暴逼近时，克基拉人被迫四处寻找盟友。希腊西部的所有海上城邦都与科林斯结盟，而克基拉对岸的意大利并没有强大的战舰力量。除了雅典，克基拉找不到有实力帮助自己的强邦。苦苦搜寻后，克基拉人极不情愿地决定加入雅典联盟，并因此放弃了完全独立自主的地位。到当时为止，他们一直保持完全自主独立，并引以为傲。公元前433年早春，克基拉人派出使者出访雅典，征询雅典是否愿意与他们结成攻守同盟。得知克基拉的行动后，科林斯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雅典，试图劝说雅典人不要支援克基拉。因此，克基拉使者出现在公民大会前请求雅典援助时，科林斯的使者也出现在公民大会上，公然反对雅典和克基拉结盟。

修昔底德为我们保存了此次双方使者的发言梗概。虽然修昔底德用的是自己的语言，但也基本重现了辩论时双方的论点。修昔底德很有可能就在现场。克基拉人的恳求完全基于雅典人的切身利益。他们承认雅典人并无道德义务帮助自己，但他们指出，自己拥有全希腊第二大海军，而一旦科林斯打败了他们，那么这支海军可能随时成为雅典的敌人。克基拉人还宣称，在不久的将来，雅典和伯罗奔尼撒联盟的战争必然会爆发，而科林斯恰是伯罗奔尼撒联盟的中坚成员。克基拉人接着问道，在战争到来的那天，雅典是愿意看到克基拉舰队站在雅典一方，还是站在伯罗奔尼撒联盟一方。对于和自己结盟便会引发与科林斯及斯巴达战争的说法，克基拉人宣称，结盟的结果将会恰恰相反，因为雅典和克基拉的海军如果联合起来，那么必然强大无比，而伯罗奔尼撒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与克基拉人大谈利害关系不同，科林斯使者的回应更高瞻远瞩。科林斯人指出，克基拉的政策一贯自私自利且虚伪狡诈。因此，克基拉全然不顾希腊的整体利益及对母邦应有的敬意。在对埃庇丹努斯一事的处理上，克基拉完全是出于恶意妒忌。如果说哪个城邦想要恳求雅典的友谊，那么必然就是科林斯。科林斯不仅在过去大力帮助雅典(2)，而且就在几年前，科林斯曾竭力阻止斯巴达在萨摩斯岛叛乱时对雅典宣战。几年前，科林斯捍卫了一个城邦惩罚自己属邦的权力。而如今，科林斯期望雅典能够一样。如果克基拉人的要求得到满足，那么伯罗奔尼撒联盟必然就会扶持下一个提洛同盟的反叛成员了。对于战争不可避免，以及就算克基拉不制造开战借口，不久也会出现其他借口的说辞，科林斯人宣称，除非雅典发出挑衅，否则科林斯人根本没有攻打雅典的意图，而多数伯罗奔尼撒联盟成员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第6节　雅典与克基拉结盟

使者们陈述完毕后，雅典的雄辩家接着辩论起来。他们一直争辩到第二天。伯里克利的演说最终决定了公民大会的投票。这位伟大的政治家已经下定决心：既然战争迟早会来，那么他便站到克基拉人一方。在伯里克利的建议下，雅典与克基拉结成防御同盟。当克基拉面临攻击时，雅典有义务支援克基拉。作为保证，雅典派拉西第蒙纽斯带领一支有十艘船的小分队前往克基拉海域巡航，而拉西第蒙纽斯正是伟大的西蒙的儿子。

毫无疑问，雅典的行为先犯了错。实际上，雅典与克基拉的结盟是对科林斯的宣战，而科林斯舰队正准备驶往克基拉。在斯巴达所有的盟友中，科林斯最应受到雅典的礼遇。并且雅典要安抚科林斯很容易，因为科林斯与雅典的贸易并没有冲突。就算战争真的不可避免，雅典这样专横的行动和突然开战仍然非常不明智，并且显然违反了《三十年和约》的精神。作为盟友，克基拉过去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保证它在将来可以值得信任。克基拉总是纯粹地自私自利。事实上，在随之而来的争斗中，它给予雅典的帮助极少。在二十八年的战争中，玛勒亚海角从未出现过一艘克基拉的战船，而这些战船本应去协助雅典维持它在爱琴海上的帝国。

第7节　西波塔之战

虽然充分意识到了雅典与克基拉结盟的含义，但科林斯仍然坚持惩戒不恭的克基拉。几天后，拉西第蒙纽斯率领的十艘雅典战船到达克基拉，预示着科林斯舰队将要到来。在迈加拉、莱夫卡斯岛及其他地区的所有增援船到达后，科林斯集结了一百五十艘战船，而克基拉人派出一百一十艘战船应战。和克基拉人一同出发的还有拉西第蒙纽斯率领的十艘战船。然而，除非迫不得已，这位雅典指挥官决不会积极应战。因为他已经得到命令，要求他不要攻打科林斯人，只在无可奈何时方可出兵抵抗。双方舰队在伊庇鲁斯海岸附近的西波塔岛相遇。除了克基拉海军阵线最左侧的十艘雅典船一直在周旋并拒绝靠近外，整条海岸线都是战场。一场恶战后，凭借着勇气——而非技巧，科林斯右翼海军攻破了克基拉海军阵线。虽然在别处克基拉人也有优势，但这场战役胜负已定。克基拉一半战船或沉没，或被攻占，或严重受损。克基拉战败后，拉西第蒙纽斯虽然积极参战，但也无力保护克基拉人撤退。在短暂停歇时，科林斯重整旗鼓，并抓捕或屠杀克基拉受损战船上的船员。之后，科林斯开始发动第二次进攻。对战败方克基拉来说，这次攻击是致命的，因为当时克基拉只有不到五六十艘战船能航行。然而，在逼近克基拉海军时，科林斯海军突然开始掉转船头向伊庇鲁斯海岸撤退。因为前来支援拉西第蒙纽斯的第二队雅典战船突然出现。虽然增援的战船只有二十艘，但科林斯人误以为这支舰队是大规模舰队的先头部队，因而谨慎地选择了撤退。在新来的战船加入克基拉舰队后，科林斯海军将领派出一位官员乘小船驶往克基拉军营，谴责雅典指挥官的行径，并质问他们是否意在打破科林斯与雅典间的和约。拉西第蒙纽斯回应道，自己并不打算冒犯科林斯，只是为了保护克基拉而已。于是，这位科林斯将领决定不再仓促发动全面战争，而是下令全军回国。起航前，科林斯将领在伊庇鲁斯海岸竖起一个纪念柱，以证明自己在此战中获胜。我们惊奇地发现，克基拉人也宣称自己取胜——因为科林斯海军已经撤退。在克基拉岛最南端的岬角上，克基拉人竖立了另一个纪念柱。除了俘获一千克基拉人，在这次精心准备的远征中，科林斯人一无所获。

第8节　波提狄亚的反叛

西波塔之战让雅典与伯罗奔尼撒联盟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然而，由于斯巴达行动迟缓，直到数月后，双方才真正决裂。在双方正式决裂前，最重要的莫过于发生在爱琴海西北部的一系列事件。马其顿国王佩尔狄卡斯的前任是亚历山大一世(3)。亚历山大一世曾参与薛西斯一世入侵希腊的远征，而佩尔狄卡斯一度与雅典不和。佩尔狄卡斯竭力煽动哈尔基季基半岛的纳贡城市反抗雅典。在哈尔基季基半岛，最重要的一处就是科林斯殖民地波提狄亚。虽然波提狄亚加入了提洛同盟，但依然与母邦科林斯保持着密切联系，并且每年都会接收科林斯派来的地方官。在科林斯的鼓动下，波提狄亚人乐于听从佩尔狄卡斯的提议。为报复克基拉，科林斯人已经做好以任何方式干扰雅典的准备。同时，科林斯还秘密准备了二千人的远征军。这支远征军由他们爱戴的将军阿里斯提乌斯率领。当这支军队抵达波提狄亚时，波提狄亚连同周边的一些更小的地方公然反叛雅典。然而，一支雅典军队立刻赶来镇压反叛的城镇。这支雅典军队原本正在打击佩尔狄卡斯。在波提狄亚城墙前的战争中，虽然雅典将军卡里亚斯被杀，但雅典军队还是取得了胜利。接着，雅典军队围攻波提狄亚，但波提狄亚人早已经为这次反叛做了充分的准备。波提狄亚完全能应对为期数月的围困。

佩尔狄卡斯

亚历山大一世

第9节　斯巴达决定参战

虽然双方都没有公开宣战，但雅典和科林斯的战争确实已经开始。真正全力参战前，科林斯决定先得到斯巴达的支援。自古以来，斯巴达就是科林斯的保护者。斯巴达人早就料到战事将近。在盟友科林斯呼吁支援时，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公元前432年年底，监察官们允许科林斯人在斯巴达的公民大会上大诉苦水。迈加拉人和其他与雅典有嫌隙的城邦也公然指出雅典的恶行。所有说辞大意一致：雅典已经变得狂妄自大和专横跋扈；雅典是难以忍受的恶邻，唯一的目的就是削弱和搜刮每一个不是它附属盟友的城邦；毫无疑问，雅典建立的帝国侵犯了自然法则，即每个希腊群体都拥有神圣的自治权；如果不对雅典的嚣张行为加以压制，那么希腊的自由就会陷入危机。雅典使者也在斯巴达的公民大会上发言，为雅典的行为辩护。他们是因为其他使命偶然出现在斯巴达的。然而，他们无法否认指控的实质——雅典已经将她在爱琴海地区的霸权变为帝国，而雅典的盟友对事务毫无决策权也是事实。斯巴达国王阿希达穆斯二世也反对立刻开战，因为在面对雅典这样一个海上强国时，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各城邦还没有做好准备。然而，多数斯巴达人早已经下定决心。监察官斯特涅莱达斯言简意赅地阐明了大多数人的观点。他告诉斯巴达公民大会“他们决不能让雅典人变得更强大，也不能对自己盟友的遭遇坐视不管，而是要在众神的指引下，惩戒作恶者”。斯特涅莱达斯非常确信自己拥有众多的支持者，因此他实际上采取了史无前例的一个行动，即请求斯巴达公民大会上的成员分成赞同派或反对派，而不是仅仅听取同意或反对的嘈杂呼喊声(4)。正如斯特涅莱达斯所料，绝大多数人都支持开战。

接着，为了批准斯巴达公民大会的决议，斯巴达召开正式大会。斯巴达的所有同盟都参与了大会。众所周知，多数城邦已经做好追随宗主国斯巴达的准备。除了科林斯、迈加拉和底比斯，很多地方都和雅典有恩怨。譬如，伊利斯、埃皮达鲁斯和夫利阿斯对攻打克基拉很有兴趣。为了攻打克基拉，它们付出不少花销。阿卡狄亚部落总是时刻为战争准备着，因为战争意味着可以任意掠夺，而掠夺的对象绝不能扩展到自己内陆山地的邻居。因此，这场大会准许了斯巴达公民大会的决议。就算有支持和平的选票也无足轻重。因此，这场大会没有保留下任何历史纪录。

真正开战前，还发生了两起外交事件。斯巴达人率先放出一条消息，旨在动摇伯里克利的威信。与伯里克利相比，雅典公民更迷信。斯巴达人故技重施，散布消息请求雅典人“驱逐阿尔克迈翁这个被诅咒的家族”。雅典以牙还牙，要求斯巴达人“为在雅典娜神殿饿死保萨尼阿斯及在泰纳伦神殿处死避难的希洛人赎罪”。除了这个轻蔑的回应，斯巴达人一无所获。

第10节　斯巴达提出要求

接着，伯罗奔尼撒联盟向雅典提出了三点强硬要求，即撤销针对迈加拉人的法令，埃伊纳岛恢复自治，以及解除对波提狄亚的封锁。雅典很可能会同意第一点要求，但后两点要求直接危及雅典海上霸权。后两点要求雅典允许成员退出提洛同盟。在纳克索斯岛、萨索斯及萨摩斯岛三地的事件中，雅典已经清楚表明自己是决不允许这种行为出现的。因此，该要求遭到了雅典的拒绝。几天后，斯巴达又下了最后通牒，要求雅典“归还希腊各个城邦的自治权”。送信的斯巴达使者原以为这些要求会遭到雅典的断然拒绝。然而，他们惊奇地发现，雅典的主和派力量相当强大，并就这三点要求在公民大会上发起了激烈生动的辩论。

西波塔之战后的七个月到八个月间，伯里克利的权力暂时被阴霾笼罩。既然战争已经不可避免，那么所有的阶级都不能幸免。民众对这位主战的政客心生不满，对伯里克利的怨恨非常普遍。因此，伯里克利的政敌以为折磨他的时机到了。伯里克利的政敌攻击他的方式就是指控他的好友挚交。他的政敌指控哲学家阿纳克萨哥拉不敬神明，雕刻家菲迪亚斯私吞公款——这两位都是伯里克利的友人。阿纳克萨哥拉只好离开雅典。虽然菲迪亚斯成功用天平证明自己并没有拿走建造雅典娜帕提农(5)雕塑的一分一毫，但还是因为另一项指控锒铛入狱。菲迪亚斯将伯里克利和自己的肖像雕刻在了帕台农神殿的诸位古代英雄当中，而此举亵渎了神明。没等到第二次审判，这位不幸的雕刻家就死在了狱中。音乐家达蒙自幼和伯里克利是至交好友，因为发表了维护僭主政体的言论而被流放。第四次打击的对象是伯里克利更亲近和更珍视的人。这位伟大政治家的婚姻生活极其不幸。与妻子离婚后，伯里克利和一位叫阿斯帕西娅的米利都女子同居，并且没有建立神圣的婚姻关系。“伯里克利的情人”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很容易成为诽谤的对象。阿斯帕西娅因此被指控不敬神明和生活糜烂。当阿斯帕西娅出现在人民法庭前时，伯里克利仅此一次打破了惯有的沉默，在人民法庭上为她求情。伯里克利的传记者们写道，在陈述时，伯里克利似乎眼中有泪——这也是他在公众场合首次落泪。伯里克利公开的情感流露起了作用，法庭最后以无罪释放阿斯帕西娅告终。

阿纳克萨哥拉

阿斯帕西娅

当斯巴达使者出现在雅典并向公民大会发出最后通牒时，恰恰是人民对伯里克利群情激愤的时刻，因此才有了对上述三点要求的讨论。然而，经过多次演说后，伯里克利终于再次在集会中占据主导地位。伯里克利清楚地表示，伯罗奔尼撒人的真正意图并不在迈加拉法令或对波提狄亚的封锁。斯巴达人痛恨雅典的真正原因就是他们对雅典的妒忌，因为雅典让斯巴达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本地同盟前黯然失色。

科林斯人和其他斯巴达的海上盟友也忌妒雅典繁荣的贸易。只要提洛同盟继续存在，斯巴达和它的盟友就不会满意。如果雅典现在同意了这三项要求，那么就会引来一系列更繁杂和更苛刻的要求。不久，民众就感受到伯里克利论证的力量。人们意识到战争已经在所难免。斯巴达使者也被遣送回国。雅典对他们的拒绝正是他们意料中的事。

公元前431年3月，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

* * *

(1) 普拉蒂亚位于西塞隆山以北。

(2) 此处指公元前509年克莱奥梅尼国王入侵阿提卡，以及公元前489年埃伊纳岛战争等。——原注

(3) 亚历山大一世（alexander i of macedon，生卒年不详），古希腊马其顿国王，约公元前498年到公元前454年在位。

(4) 在斯巴达公民大会上，人们以大声呼喊进行投票。——原注

(5) 意为“处女雅典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