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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传卷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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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中

五年春正月甲戍,已丑,陈侯鲍卒。夏,齐侯、郑伯如纪。

按左氏,齐、郑朝纪,欲以袭之,纪人知之。夫如者,朝词也,尊不朝乎卑,大不朝乎小。纪之为纪,微乎微者也。齐在东州,尊则方伯。郑亦大国也,并驱而朝纪,乃怀诈谖之谋,欲以袭之,而不虞纪人之觉也,其志憯矣。此外相如尔,何以书?纪人主鲁,故来告其事。鲁史承告,故备书于策。夫子修经,存而不削者,以小国恃大国之安靖,已而乃包藏祸心以图之,亦异于兴灭国、继绝世之义矣。故存而不削,以著齐人灭纪之罪,明纪侯去国之由,刘敞意林所谓圣人诛意之效是也。

天王使仍叔之子来聘。

仍叔之子云者,讥世官非公选也。帝王不以私爱害公选,故仕者世禄而不世官,任之不以其贤也,使之不以其能也。卿大夫子弟以父兄故而见使,则非公选,而政由是败矣。上世有自野耕钓渭,擢居辅相,而人莫不以为宜。伊陟象贤,复相大戊,丁公世美,入掌兵权,不以世故疑之也。崇伯殛死,禹作司空。蔡叔既囚,仲为卿士,亦不以其父故废之也。惟其公而巳矣。及周之衰,小人得政,视朝廷官爵为已私,援引亲党,分据要途,施及童稚,贤者退处于荜门,老身而不用,公道不行,然后夷狄侵陵,国家倾覆。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春秋书武氏仍叔之子云者,戒后世人主徇大臣私意,而用其子弟之弱者,居公选之地,以败乱其国家,欲其深省之也。葬陈桓公。城祝丘。秋,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

按左氏,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战于𦈡葛,王卒大败。春秋书王必称天者,所章则天命也,所用则天讨也。王夺郑政而怒其不朝,以诸侯伐焉,非天讨也,故不称天。或曰:郑伯不朝,恶得为无罪?曰:桓公弑君而自立,宋督弑君而得政,天下大恶,人理所不容也,则遣使来聘而莫之讨,郑伯不朝,贬其爵可也,何为愤怒自将以攻之也?移此师以加宋、鲁,谁曰非天讨乎?春秋天子之事,述天理而时措之也。既讥天王以端本矣。三国以兵会伐,则言从王者,又以明君臣之义也。君行而臣从,正也。战于𦈡葛而不书战,王卒大败而不书败者,又以存天下之防也。三纲,军政之本,圣人寓军政于春秋,而书法若此,皆裁自圣心,非国史所能与也。大雩,

大雩者,雩于上帝,用盛乐也。诸侯雩于境内之山川尔。鲁诸侯而郊禘大雩,欲悉书于策,则有不胜书,故雩祭则因旱以书,而特谓之大,郊禘亦因事以书,而义自见。此皆国史所不能与,君子以谓性命之文是也。诸侯不得祭天地,大夫不得祭山川,士庶人不敢以他人祖祢祭于巳之寝,礼也。故季氏旅于泰山。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明乎春秋所书郊禘、大雩之义,则知圣人治国如指诸掌之说矣。螽冬,州公如曹。

按左氏,淳于公如曹,度其国危,遂不复。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州公,诸侯而称公者。昔毕高以父师而保厘东土,卫武以列国而入相于周,盖与后世出入均劳之意同,此其所以称公也。外相如不书,此何以书?将有其末,故先录其本。六年春正月,寔来。

按左氏自曹来朝,书曰寔来,不复其国也。寔者,州公名也。

春秋之法,诸侯不生名,失地,灭同姓,则名正名,经世之本名正而天下定矣。或曰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孟子以为礼也。今州公来朝,将以诸侯之礼接之乎?则春秋乃书其名,将以匹夫之贱畜之乎?孟子乃以托国为礼,将何处而可?曰:世衰道微,诸侯放恣,强陵弱,众暴寡,天子不能正,方伯不能治,其有壤地𥚹小,迫乎大国之间而失国,是不幸焉,非其罪也。则以诸侯之礼接之可也。若谭子在莒,弦子在黄,温子在卫,虽失国出奔,而春秋不名,义可见矣。若夫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或弃贤保佞,或骄奢淫纵,或用兵暴乱,自砥灭亡,如蔡献舞、邾益、曹阳州寔之徒,皆其自取焉耳。则待之以初,乃礼之过也。观春秋名与不名,则知所以处寓公之礼,与强为善、自暴弃者之劝戒矣。

夏,四月,公会纪侯于郕。秋,八月,壬午,大阅。

大阅,简车马也。周制,大司马中冬大阅,教众庶,修战法。独详于三时者,为农隙故也。书八月,不时矣。以鼓,则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以旗,则王载太常,诸侯载旗;以杀,则王下大绥,诸侯下小绥。其礼固亦不同也。书大阅,非礼矣。先王寓军政于四时之田,训民御暴,其备豫也,惧郑忽,畏齐人,不因田狩而阅兵车,厉农失政甚矣,何以保其国乎?春秋非特以不时非礼书也,乃天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之意。蔡人杀陈佗,

佗弑大子而代其位,至是逾年不成之为君者,以贼讨也。书蔡人以善蔡,书陈佗以善陈。善蔡者,以蔡人知佗之为贼。善陈者,以陈国不以佗为君。知其为贼,故称人。称人,讨贼之词也。不以为君,故称名。称名,当讨之贼也。鲁桓弑君而郑伯与之盟,宋督弑君而四国纳其赂,则不知其为贼矣。齐商人弑君者,及其见杀则称位,蔡般杀父者,及其见杀则称爵,是齐、蔡国人皆以为君矣。圣人于此,抑扬与夺,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见诸行事,可谓深切著明矣。篡弑之贼,外则异国皆欲致讨而不赦,内则国人不以为君而莫之与,谁敢劝于为恶?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九月丁卯,子同生

适冢,始生即书于策,与子之法也。唐、虞禅夏后,殷、周继春秋,兼帝王之道,贤可禅,则以天下为公,而不拘于世及之礼;子可继,则以天下为家,而不必于让国之义,万世之通道也。与贤者贵于得人,与子者定于立嫡,传子以嫡,天下之达礼也。故有君薨而世子未生之礼。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者,以名分素明而民志定也。经书子同生,所以明与子之法,正国家之本,防后世配嫡夺正之事,垂训之义大矣。此世子也,其不曰世子何也?天下无生而贵者。誓于天子,然后为世子。冬,纪侯来朝。

按左氏:会于郕,咨谋齐难也。冬,来朝,请王命以求成于齐也。公告不能。孟子曰: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主者,成败之机,荣辱之本也。昭公弃晋主齐,至于客死;郑伯逃齐主楚,终以乞盟。观其所主,而荣辱成败见矣。鲁桓者,弑君之贼,人人之所同恶,夫人得而讨之也,而主之以求援,其能国乎?然则何以免于贬?志不在于朝桓也。七年春二月已亥,焚咸丘。

咸丘,地名也。易称王用三驱,在礼,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夫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皆爱物之意也。推此心以及物,至于鸟兽若草木,裕无淫猎之过矣。书焚咸丘,所谓焚林而田也。夏,榖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

春秋之法,诸侯不生名。榖伯、邓侯何以名?桓天下之大恶也,执之者无禁,杀之者无罪。榖伯、邓侯越国逾境,相继而来朝,即大恶之党也,故特贬而书名,与失地灭同姓者比焉。经于朝桓者,或贬爵,或书名,或称人,以深绝其党,拨乱之法严矣。诛止其身而党之者无罪,则人之类不相贼杀为禽兽也几希。四时具然后成岁,故虽无事,必书首时。今此独于秋冬阙焉,何也?立天之道曰阴阳。阳居春夏,以养育为事,所以生物也。王者继天而为之子,则有赏。阴居秋冬,以肃杀为事,所以成物也。王者继天而为之子,则有刑。赏以劝善,非私与也,故五服五章谓之天命。刑以惩恶,非私怒也,故五刑五用谓之天讨。古者赏以春夏,刑以秋冬,象天道也。桓弟弑兄,臣弑君,而天讨不加焉,是阳而无阴,岁功不能成矣。故特去秋冬二时,以志当世之失刑也。独于四年、七年阙焉,何也?按周制,大司马,诸侯而有贼杀其亲则正之,放弑其君则残之。桓弑隐公而立大司马,九伐之法,虽未之举,犹有望也。及使冢宰下聘,恩礼加焉,则天下之望绝矣。故四年宰纠书名,而去秋冬二时,以见天王之不复能用刑也。田常弑其君,孔子请讨之,以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桓弑隐公而立,虽方伯连帅环视而未之恤,犹有望也。及榖、邓二国自远来朝,则天下诸侯莫有可望者矣。故七年榖伯、邓侯各书其名,而去秋、冬二时,以见诸侯之不复能修其职也。然则见之行事,不亦深切著明矣乎?故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八年春正月,已卯,烝。

按周官大司马烝以中冬,今鲁烝以春正月,其不同何也?周书有周月以纪政,而其言曰夏数得天,百王所同。其在商、周,革命改正,示不相沿。至于敬授民时,巡狩承享,犹自夏焉。然则司马中冬教大阅,献禽以享丞,所谓自夏。而鲁之烝祭在春正月,见春秋用周正纪鲁事也。而榖梁子乃曰:烝,冬事也,春兴之,志不时也。是以闭蛰而烝为是与周制异矣。春秋非以不时志也,为再烝见渎书也。天王使家父来聘,

下聘弑逆之人,而不加贬,何也?既名冢宰于前,其余无责焉,乃同则书重之义,以此见春秋任宰相之专而责之备也。虞史以人主大臣为一体,春秋以天王、宰相为一心,以为一体,故帝庸作歌,则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赓歌,则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而垂、益九官之徒不与也。以为一心,故归赗仲子,会葬成风,则宰咺书名于前,而王不称天于后;来聘桓公,锡桓公命,则宰纠书名以正其始。王不称天以正其终,而荣叔、家父之徒不与也。故人主之职在论相,而止矣。夏,五月,丁丑,烝。

春秋之文,有一句而包数义者,有再书而一贬者。

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之类,一句而包数义。春正月,已卯,烝。夏五月,丁丑,烝。再书而一贬。秋,伐邾。冬十月,雨雪。

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刘敞曰:祭公,王之三公也,曷为不称使?不与王之使祭公也。师傅之官,坐而论道,其任重矣。今其来鲁,乃命鲁侯以婚姻之事者也。若是,则大夫可矣,何必三公?任之重,使之轻?故祭公缘此义得专命不报,遂行如纪。而王以轻使为失,祭公以遂行为罪矣。此说是也。为之节者,宜使卿往逆,公监之,则于礼得矣。使祭公命鲁主婚姻之事,则曰不可。卿往而公监之,何以可乎?命鲁轻矣,卿往公监之,重矣。官师从单靖公逆王后于齐,刘夏非卿而书,靖公合礼则不书,故先儒以为使卿逆公监之,礼也。九年,

春,纪季姜归于京师。

往逆则称王后。既归何以书?季姜自逆者而言,则当尊崇其四内,主六宫之政,使妃妾不得以上僭,故从天王所命而称王后,示天下之母仪也。自归者而言,则当樛屈逮下,使夫人嫔妇皆得进御于君,而无嫉妒之心,故从父母所子而称季姜,化天下以妇道也。其词之抑掦、上下、进退、先后,各有所当而不相悖,皆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春秋之所谨也。京师者,众大之称。夏四月,私七月。

冬,曹伯使其世子射姑来朝。

按周官典命,凡诸侯之适子,誓于天子而摄其君,则下其君之礼一等;未誓,则以皮帛继子男。世子固有出会朝聘之仪矣,然摄其君继子男者,谓诸侯朝于天子,有时而不敢后,故老疾者使世子摄已事,以见天子急述职也。诸侯闲于王事则相朝,其礼本无时。曹伯既有疾,何急于朝桓而使世子摄哉?大位,奸之窥也;危病,邪之伺也。世子,君之贰也。君疾而储副出,启窥伺之心,危道也。当享而射姑叹,逾月而终生卒,其有疾明矣,而使世子来,终生之过也。世子将欲巳乎?则方命矣。曰:孝子,尽道以事其亲者也。不尽道而苟焉以从命为孝,又焉得为孝?故尸子曰:夫已多乎道,十年春王正月。

桓无王,今复书王,何也?十者,盈数也。天道十年,则亦周矣,人事十年,则亦变矣。故易称守贞者十年而必反,传论远恶者,十年而必弃。桓公至是,其数巳盈,宜见诛于天人矣。十年书王,纪常理也。有习于榖梁子而不得其传者,见二年书王,以为正与夷之卒,此年书王而曹伯适薨,遂附益之,以为正终生之卒,误矣。果正诸侯之卒不缘篡弑者,陈侯鲍在五年之正月,曷不书王以正其卒乎?庚申,曹伯终生卒。夏五月,葬曹桓公。

秋,公会卫侯于桃丘,弗遇。

弗者,迁词,恶失信也。卫初约鲁会于桃丘,至是中变而从齐、郑于是乎有郎之师。其战于郎,直书曰来盟于恶、曹,俱夺其爵。则桃丘之弗遇也,盖恶卫侯之失信矣。桃丘,卫地。

冬,十有二月,丙午,齐侯、卫侯、郑伯来战于郎。春秋加兵于鲁众矣,未有书来战者,此独不称侵伐,而以来战为丈,何也?兵,凶器,战,危事,圣人之所重也。诛暴禁乱,敌加于已,盖有不得巳而应之者矣。末有悖道纵欲,得巳不巳而先之者也。鲁桓弑立,天下大恶,人人之所得讨也。郑伯则首盟于越,以定其位,齐侯则继会干稷以济其奸。曾不能修方伯之职,驻师境上,声罪致讨,伸天下之大义也。今特以私忿小怨,亲帅其师,战于鲁境,尚为知类也哉?此春秋之所必诛而不以听也。故以三国为主,而书来战于郎。郑人主兵而首齐,犹卫州吁主兵而先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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